盛楹坐在沈砚舟身边的小椅子上,耷拉着眼皮,双手托着下巴,怏怏地盯着跳跃的火焰,眼前一阵儿黑一阵儿亮的。
赵恒新坐在她对面 ,手舞足蹈,表情夸张,别说效果还不错,好几个同伴一惊一乍的。
盛小同学就不一样了,她酒劲儿比刚才还上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体会不到。
视线模模糊糊的,视线从篝火,慢慢移动,到身边男人拎着啤酒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微微垂下,线条流畅又干净,手背白皙,随着慢慢晃动啤酒的动作,淡青色的青筋儿时隐时现。
沈砚舟心不在焉地听着,正要喝一口啤酒,肩膀一沉。
他一顿,偏头一看,小姑娘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长睫毛垂下,也不知道是单纯休息还是困了想睡觉。
他换了只手拿啤酒,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加舒服点儿。
一群人说是要这儿过夜,其实也跟扛不住,夜深了也没什么新鲜感,帐篷也不想住了,直接定了不远处的民宿。
盛楹被吵醒,懵逼地从沈砚舟的肩膀上坐起来,整个人表情呆住。
样子还挺傻的。
手机从她的腿上,掉进沙里,她也没注意到。
沈砚舟半蹲下来,捡起她的手机:“能走么?”
盛楹扭头,看向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点头。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
沈砚舟一顿,注意着她的脚步。
盛楹微颦着眉,显然不怎么舒服,站得歪歪斜斜的。
沈砚舟想扶她,被她不情愿地推开了,小声嘟囔道:“不用扶,我没醉。”
得。
扶着指不定要不开心了。
还得闹脾气。
他没辙,只能松手。
小部队在前面走,盛楹乌龟似地走在后面,嘴里抱怨着为什么路是歪的,沈砚舟把她的手机放进兜里,配合着她的脚步,还得时刻关注着她,要不这小傻子指不定待会儿就摔了。
前面的一行人有人回头看了两眼,跟同伴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这么晚定的房,民宿老板都睡了,房间也没剩下多少了,盛楹和沈砚舟自然被安排在同一间房。
民宿并不是每一间房都有厕所的,盛楹今晚喝的酒有点儿多,揉了揉眉心,扶着墙朝卫生间走进去。
只是刚要推开门,里面传来了女生的声音。
“沈砚舟对他老婆很好啊,这是喜欢她吧。”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敢问。”
“你记不记得之前玩的那次真心话大冒险,沈砚舟提过他确实有过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啊。那会儿估计还很喜欢,我都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快就结婚了。”
“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你知道是谁吗?”
“我哪里知道啊,听那意思,比我们认识沈砚舟还早呢。”
“你这话小心点,别说漏了嘴,让人听了去。”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这一圈人谁不知道啊,你看谁敢在盛楹面前提啊。我觉得盛楹性格挺好的,温温柔柔的,长得也很漂亮,我就是有点儿替沈砚舟可惜而已,本来我还想着他这样的人,合该娶到自己的白月光,而不是将就。”
现在的人就喜欢听多年暗恋成真的美好故事,而不是中间横插一个,总会有些别扭。
脚步声朝盛楹的方向走过来,她一惊,几乎是本能一般往旁边的走廊躲了躲。
两个女生没注意到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打着哈欠,往楼上走去。
盛楹在原地站了会儿,脑子是晕的,意识不清晰,然后不可控地回荡着刚才两个女生说的话,太阳穴隐隐泛着疼,以至于她格外的迟钝,难以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
直到不知道楼上谁不小心闹出了一点儿声响,她才猛地回神。
她走进厕所,方便完走到洗手台,低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下来,冻得她一哆嗦。
她猛地回神,赶紧转了方向,温热的水流落在手上,指尖开始回暖。
关上了水龙头,她从卫生间走出去,脑子很疲倦,却自始至终没办法停止思考。
盛楹提取到了关键信息,沈砚舟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白月光。
她慢吞吞扶着楼梯往上走,自顾自地哦了一声,心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有前任呢,然而心情酸涩得要命,比那天沈砚舟给她喝的鱼汤还要酸。
然后,或许是酒精上头,她的脑子完全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冷静思考。
最大的念头就是,好气好气好气。
心里有人了,今天竟然还亲她。
他还敢说她是个渣女,他才是渣男。
她现在就要上去找他算账。
民宿的灯光并不大亮,是那种半黄半白的模糊昏暗灯光,是温暖的色调,搭配着房间的格局,像是蒙上一层浅浅的雾。
沈砚舟单手插兜,懒散地站在床边,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安安静静地像是在等人。
屋里开着暖气,他已经把外套脱下来了,穿着柔软的浅白色毛衣,质感柔和,松松垮垮地搭在平直肩膀。黑发像是被主人毫不在意地乱地抓过,带着几分凌乱。
平时日的桀骜不羁淡去,整个人慵懒又散漫。
听见推门的声音,他的视线仍旧在屏幕上,但已经觉察到是她,侧了侧额头,示意桌上冒着热气的小杯子:“我问了老板,给你泡了醒酒茶,你……”
话音刚落下,盛楹已经大步走到他面前。
沈砚舟似有所觉,抬睫,视线停在她身上,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一顿。
这姑娘,怎么上了厕所回来,就恼了。
他正要开口询问,没想到盛楹不按常理出牌,双手用力推搡着他的胸膛。
盛楹喝了酒,手机没什么力道,废了好大劲儿,发现他丁点儿不动,嘴无意识地扁了扁。
头顶似是传来一声轻叹,男人身体往后倒,她本来也推着他,双腿本来就软,身子顺势就往他那儿倒。
在察觉到她也跟着歪下来后,沈砚舟反应很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她没摔下来,半坐在他身上。
盛楹愣了愣,脑子有一点迟钝,扶着腰身的手却不容忽视。
她本来是生气的,但是被这么一搞,那点气不上不下,卡得她心口闷闷的,还有不停上涌的委屈。
她现在想到那个白月光就很不高兴,可是又找不到自己的立场,拽过一边的枕头,就想砸他。
砸死他算了。
男人黑发凌乱,黑眸瞥了眼她手里的枕头,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懒洋洋挑了下眉,略微玩味道:“盛嘤嘤,谁惹你不高兴了?”
盛楹手指攥着枕头,指尖泛白,攥得浮出皱巴巴的纹路,对着这张脸,怎么也砸不下去。
她没吭声,只是下意识想还不是你啊。
可能是情绪堆积,她越想越委屈,眼眸慢慢湿润起来。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心里有人的混蛋。
好难过。
喝醉后情绪好似更难控制了。
眼泪不听话,一滴一滴地砸下来,落在他的手背。
温热,又滚烫。
沈砚舟脸上的散漫敛下,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神色稍顿,撑着手臂,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还要扶着她的腰身,防止她摔下去。
他将她抱进怀里,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黑发,低声问:“怎么了?”
盛楹还是不说话,抽抽噎噎地,自顾自地哭。
哭得很认真,也不怎么出声,看上去很可怜。
沈砚舟盯着她看,拇指擦拭着她的眼泪。
他思索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到底出了什么事。
半晌后,看着她还哭个不停,耐着性子,语气挺无奈:“你要怎么样才高兴?”
话音落下,盛楹微顿,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他。
沈砚舟察觉到了,“嗯?”
盛楹眼眸微微睁圆,下意识反问:“什么都行吗?”
沈砚舟很快就敏锐地觉察出不对。
这反应,倒像是他招惹了她,让她不高兴了。
可是他确信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招了这小眼泪珠子?
盛楹抬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的眼眶红了,沈砚舟顿了顿,打量着她,斟酌了会儿,点头应了。
盛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道:“那、那你跪在这里,给我唱一首征服吧。”
“……”
第54章
气氛在这一瞬间静寂, 这温暖的房间似乎比外面的寒夜还要冰冷。
沈砚舟难得感觉到了头疼,没想到盛楹竟然会这么磨人。
他思索了会儿,正要说话, 忽然一声尖叫声划破了这个静寂,盛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砚舟瞅, 等着他的回答,这时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偏头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没到两秒钟,另一个女孩也加入了尖叫,这会儿话倒是听清楚了:“老鼠啊,超级大老鼠啊。”
声音高低起伏, 然后伴随着各种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盛楹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了,本来胆小地往他怀里缩,这会儿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 丢下枕头, 拍了拍他的手臂。
这是在示意他放手呢。
沈砚舟嘴角抽了下, 松开了手,看见盛楹立刻跳下去, 小步跑到门口,慢慢地打开了走廊的门, 探头往外瞅。
他现在心思复杂得很,一方面是他不需要跪下来唱征服了,另一方面,他竟然没有一只大老鼠来得有吸引力。
可能是担心那老鼠, 她也没敢开门, 就只探出了头往外瞅。
沈砚舟揉了揉短发,站起来, 走过去,骨节分明的后搭在门板上,推开了一点。
盛楹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情愿,但是还是松开了手。
其他人都出来,走廊上那两个姑娘搓着手臂,哭着脸说:“有老鼠。”
另一个立刻补充:“刚才爬到床上,跑到床底去了。”
显然这两姑娘吓得不轻,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就算这会儿在走廊上上冷得要死,也不肯回屋里把外套拿出来了。
还是有个男人,走了进去,拿出来后才哆哆嗦嗦地穿上了。
“也不知道躲在哪儿了,不会爬过床上了吧。”
“啊,别说了我刚才还躺了一下。我现在想死了。”
盛楹冷不丁问,语气还有几分好奇:“真的很大么?”
一个姑娘顿了顿,转头过来,用力地点头:“跟变异了一样,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只小猫呢。”
盛楹比划了一下:“我就见过这么大的。”
“我看见的那个可比你见过的大多了。”那个姑娘也跟着比划起来。
盛楹愣了愣,很吃惊:“那它伙食挺好。”
“肯定好啊,要不怎么能这么肥啊。”
话题拐得莫名其妙,但是气氛莫名其妙地缓和了点。
直到这会儿店主人也因为动静太大,不得不再次爬起来了,询问过什么情况后,说是可能是开窗透风的时候从外面溜进来的,得明天才能喊人过来清理。
至于两个姑娘,只是这会儿民宿都住满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再腾出一间房了。
这两个姑娘刚惊魂未定,当然不肯再在那儿睡了。
他们开始商量着安排其他人挤挤。
盛楹本就困得不行,这会儿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困意再度不听话地袭上来,来势汹汹,完全无法克制。
她转身走回了房间,看见床就没忍住,直接倒在上面。
最后的想法是男生腾出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打地铺,然后空出来的房间让两个女生住。
这件事处理完了,又各自回了房间。
沈砚舟关上了门,视线往床上看去,小姑娘躺在床上,看样子睡得还挺熟。
房间再次回归安静。
沈砚舟走过去,坐在床上,垂眸看着她沉静的睡颜。
也是够没心没肺的,刚才还闹腾得不行,现在就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半埋在被褥上的小脸泛出红润的粉色。
他摸了一下放在一边的纤细手指,指尖冰凉凉的。
他顿住,伸手过去,手穿过她的后脖颈,将她揽了起来。
长指解开她的外套,慢慢脱下来,又脱了鞋子,小心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沈砚舟把外套放到了一边的沙发上,余光看见桌子上开始凉的醒酒茶,走过去,拿起来。
他回头,瞥了一眼,轻啧:“明天该头疼了。”
……
……
第二天,老徐拿着早餐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砚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脸上挂着笑:“早啊。”
沈砚舟懒洋洋地点了下头,也有早起的客人起来吃早餐了。
有姑娘看见他,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儿,想要联系方式,只是眼前的帅哥耷拉着眼皮,侧脸白皙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难搞,没有两把刷子绝对招架不起,那点小心思又淡了些。
沈砚舟走进厨房,民宿老板走过来,正要去楼上打扫房间,尤其得逮住那只大老鼠。
沈砚舟在这个不大的空间看了看,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喊住了他:“老板,你这儿有柠檬么?”
民宿老板摇了摇头:“没有。”
沈砚舟微顿,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问了句:“那这儿超市几点开门啊。”
民宿老板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语气不大确定:“应该是八点半或者九点吧。”
沈砚舟懒懒笑了下:“行,谢谢您。”
老板摆了摆手,从昨晚来找醒酒茶到现在找柠檬,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男人要做什么。
他一边去找扫把,一边想着现在的小情侣能做到这样的也不多啊。
天色大亮,不知名地吵杂声传入耳畔。
盛楹迷迷糊糊地翻了身,拉上被子盖住耳朵,鼻尖的味道有些不对,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拉下了被子。
眼前是带着几分陌生的墙壁。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脑子沉晕晕的,坐在床头上,呆呆地盯着墙面上的花纹,肚子饿得厉害。
懵逼的思绪在发呆中渐渐清醒,包括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也记起大半。
记得那个白月光,也记得她抽抽搭搭地让沈砚舟跪下唱征服。
头疼。
是另一种头疼。
为什么一喝醉,胆子就前所未有的大呢。
最可恨的是,她往往还记得大部分,想起来就很羞耻。
房间门推开的声响传来,她下意识看过去。
沈砚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看见她坐在床头,眉梢稍稍一挑,手在背后带上了门,嗓音带着一股子儿懒散:“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