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怒道:“你在我面前这幅样子,在你爷爷面前什么样子。真该让你爷爷看看,他孙女是个什么怪物。”
盛楹平静地站在原地:“彼此彼此。要不是因为爷爷,你死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盛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目眦尽裂,满脸憋红,恨不得将她撕碎的样子,他骂道:“贱人!贱人!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
盛楹不再看他,也不管身后的骂骂咧咧和四周那些打量和探究的眼神,径直往家里回去。
……
盛楹打开家门,走进玄关。
花布一下子窜过来,不停地蹭着她的小腿。
盛楹表情怔怔,垂眸看向它,把包包放在一边,小心地花布抱起来,搂进怀里,把脸埋在它的脑袋边。
花布不明所以,舔了她两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盛楹缓了一阵子,把花布放了下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盯着墙壁呆呆地看了许久,直到花布走过来,在她的大腿上慢悠悠地踩奶,还冲着她嗲嗲地叫,想让她陪它玩。
盛楹低眸,看着花布无拘无束的样子,嘴角勉强往上扬了扬,露出一个难看的表情:“我有点累,就不陪你玩了。你想吃罐头么?”
花布听见了关键词,声音立刻拔高,从她的腿上跳下去。
一边往饭碗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催促她。
盛楹站起来,跟在它的后面,给它开了一个罐头。
花布狼吞虎咽地吃着。
盛楹站起来,回到房间,拿着衣服进卫生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脸色有些白,额头也冒着汗,指尖也凉的厉害。
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打开水流,感觉到温热的落在手指上,才渐渐回温。
洗完澡,她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
她坐在沙发上,接到了盛老爷子的电话。
盛楹将双腿收到沙发上,抱住膝盖,勉强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按了接通键,轻声说:“爷爷。”
盛老爷子应了一声,听上去精神气挺足的,温和地问道:“囡囡,昨天玩得开心吗?”
盛楹笑了笑,温软道:“挺开心的。”
“那就好,玩得开心就好。”盛老爷子又说,“刚才医生来了,又给我检查了一遍,说这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盛楹嘴角的笑意深了点:“好。”
盛老爷子迟疑了一下:“我在这边待了太久了,谁也不认识,想回去了。出院那天就走吧。”
盛楹也知道他很无聊,另一方面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心里虽然不舍,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到时候送您回去。”
盛老爷子停顿了下,似乎斟酌了会儿:“你那工作多忙,不如让你爸爸送我回去吧。”
盛楹停住,没有作声。
电话两头一时过于安静,甚至是静寂。
盛楹喉咙有点干涩:“一定要他么?”
盛老爷子连忙否定:“我是觉得你太忙。”
盛楹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那一秒,急促地反驳:“我不忙。”
盛老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着问:“是不是你爸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盛楹没吭声,缓缓敛下睫毛,呼吸有几分急促。
盛老爷子立刻说:“你送你送,爷爷巴不得你多陪我住几天。我就是怕你太累,又得上班,还得送我回去。”
盛楹闷闷地应了一声。
盛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是爷爷的错。囡囡,爷爷以后不说了,你别跟爷爷生气。”
盛楹摇头,鼻子无意识抽了一下:“我没生气。”
盛老爷子似乎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不放心地又解释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才挂断了电话。
……
盛楹看着手机屏幕从亮到灭,黑色屏幕里倒影着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忽然心情全无,睫毛动了动,把手机丢到一边。
她忍不住对爷爷生气,甚至耍了脾气,她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不对了,她知道不对她还是做了,最后还是没克制住。
盛伟就算对她再不好,也是爷爷曾经寄托厚望,精心养育的孩子,她没资格剥夺他的期待。
就算盛伟再不好,他也是爷爷的孩子。
盛楹忽然陷入深深的自厌情绪,拿起旁边的抱枕,慢慢地滑倒在沙发上,然后把抱枕埋在自己头上,像是乌龟一样,蜷缩着缩在角落里。
头发上的水滴下来,冰凉凉的,滑到她的纤细白皙脖颈,没入锁骨处,连衣服都浸湿了。
粘粘腻腻的,不舒服。
但是脑子被那种难受的情绪占据,她没心情理会,指尖紧紧地扣着抱枕,扣到指尖发麻,胸口很沉很重地起伏着,呼吸变得闷又乱,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她无法克制地用力地吸气,然后再用力地吐出来,重复了好多次。
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沈砚舟回来了。
盛楹知道自己应该起来打个招呼,但是这会儿却觉得浑身疲惫,自暴自弃一般,是一点儿也不想动。
脚步声不紧不慢,越来越近,直到走到了沙发这儿。
灯光被挡了一下,眼前更加昏暗了。
盛楹知道沈砚舟在看他,但是她不动,连一个字也不想说。
就算现在他觉得她神神经经的,也无所谓了。
她脸上的抱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头顶的灯光落了下来,盛楹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沈砚舟把抱枕放到一边,视线落在盛楹的头上,并没有对她这幅样子有发表什么看法:“头发没吹。”
盛楹抿了下唇:“等会儿。”
沈砚舟声音挺随意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她:“会头疼。”
盛楹翻了个身,把头彻底埋进沙发里,闷闷的声音从沙发下传来,她仍旧坚持:“不想动。等会儿。”
沈砚舟没说话,目光仍旧落在她身上,盯着她看了会儿,走到电视柜前,半蹲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开了柜子,拿出放在里面的吹风机。
盛楹一动不动。
心情明明很丧,但是还是却不由自主地关注他那儿的动静。
沈砚舟给吹风机插上了电,走过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把她包裹着着长发的毛巾散开。
呼呼的声音传来,温热的风窜到她的脖颈,几根碎发被吹起,让她感觉有点痒。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沙发,心口又酸又涩,睫毛颤了颤,忽然觉得这样跟无辜的人较劲真的挺没意思。
对象不对。
这太没志气了。
她撑着手臂,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坐着沙发上,抬眸看向沈砚舟,湿润的眼眸有几分茫然。
沈砚舟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跟着她的动作站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慢条斯理地撩起她的长发,大约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动作有点生疏,时不时扯到她头发了。
盛楹微垂下睫毛,扁了扁嘴,声音闷闷的柔软:“疼。”
“拽到你头发了?”
“嗯。”
“我轻点。”
沈砚舟动作放轻了点,静了会儿,他垂眸看着指尖的长发,开口,声音压得有点低:“现在行了吗?”
盛楹小小地应了一声。
沈砚舟保持着这个节奏,没有再弄疼她。
盛楹心口忽然涌上来某种冲动,酸酸涨涨的,让她忍不住朝沈砚舟靠近了点,迟疑地伸手,主动搂住了沈砚舟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腰腹处。
沈砚舟手指微顿,视线微微下落,停在她的脸上。
她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问,只是表情有几分若有所思。
耳边吹风机呼啦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盛楹动了动,垂着脑袋,细软的声音在吹风机的声响中变得模糊。
“沈砚舟。”
“嗯?”
她没有说别的话,过了会儿,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沈砚舟。”
“怎么了?”
“沈砚舟。”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微顿,声音有点沙,低声回应:“我在。”
“沈砚舟。”
“我在。”
“沈砚舟。”
“我在。”
……
一来一回间,盛楹紧绷的心忽然松下来了不少,可是她情绪低落,整个人从身体到精神都很疲倦。她犯懒,还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紧紧包裹着她。
以至于让沈砚舟关上吹风机时,她仍旧没有松开他腰身的手。
沈砚舟摸了摸她的头发,确实已经吹干后,才把吹风机放下。
过了几分钟,盛楹忽然轻声问:“沈砚舟,你觉不觉得我很麻烦。”
小姑娘发质一直很棒,又黑又柔顺,手感很好,沈砚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头发,嗓音倦懒又散漫:“为什么这么说?”
盛楹很不自在,却还是有点想知道答案:“因为我很莫名其妙,一直喊你名字,却又不说话。”
她其实觉得换做谁,大概都会觉得不耐烦和莫名其妙,可是她好似也难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好似喊他的名字,他回应一次,她就可以安心一点。
她好像有很多话说,又像是无话可说。
她不知道怎么把那些难堪的过去,一点一点地解剖在别人的面前,好像要把自己撕开了一样。
沈砚舟敏锐地觉察出她心情好了点,语气懒洋洋的:“不会。”
“无论多少次,”他顿了顿,慢悠悠的补充,语气仍旧是他一贯的自信与张扬:“只要我听见,都会回应你。”
盛楹微愣:“真的么?”
“嗯。永远不会嫌你烦。”沈砚舟揉了揉她的脑袋,懒懒抬了抬下巴,眉眼恣意又不羁,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道,“这是沈砚舟,只给盛楹一个人的,一辈子的承诺。”
第56章
盛楹心跳有点快, 眼眸也有点酸酸,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 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早就习惯了自我消化那些负面情绪,无论是自己能够调节的, 还是难以克服的,她发现再难的事情,以为扛不过的事情,硬熬也是可以抗得过去。
可是当有人不问缘由地站在她这边,她发现自己忽然就脆弱得不行,甚至不堪一击。
盛楹咬了下唇, 抬眸,看向沈砚舟,指尖颤了颤。
她喉咙发干, 神色犹豫:“沈砚舟, 其实我是因为……”
忽然哐当地一声响, 接着就是猫叫声。
盛楹被吓了一跳,直起身, 下意识松开手,偏头朝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花布喵喵地尖叫声, 小炮仗一样朝沈砚舟俯冲过来。
盛楹目光看向放在那儿的木爬架,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晃晃的打转,一开始她都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冻着,盯着看了两秒才发现那是猫爬架上的凹形兜兜。
平日里, 花布经常在哪儿睡觉, 在他们路过的时候,探出来一个小爪子勾勾他们。
刚才它就是在上面舒舒服服的躺着, 跟之前的每一天都没差,只是没想到那个凹形兜兜忽然掉了下来,它也跟着掉了下来。
猫的胆子说大也大,什么都敢瞅瞅,说小也小此时也被吓得不轻。
沈砚舟把一跳两跳就窜到他身上的花布抓起来,放进盛楹手里。
他并不慌张,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声音微低:“我去看看。”
盛楹抱着花布柔软的身子,摸着它的头,点了点头。
沈砚舟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凹形兜兜,垂下眼眸,看了两眼,再看向那个猫爬架,开始找工具。
盛楹其实老早就发现沈砚舟会的东西就很多,一个大少爷不仅会做饭,会修电脑,会搭帐篷,上一次厨房灯坏了,她原本想找来电工的,但是沈砚舟没让,自己亲自上手,不到两分钟就忙完了。
沈少爷家境明晃晃地摆在这儿,童年肯定不会过得艰难,大约就像是赵恒新昨晚搭帐篷时无意识地提过一嘴的那样,这狗东西从小就喜欢拆东西,拆电视拆电脑拆游戏机,高中装过机器人,后来还玩过一阵改装赛车,再高级的帐篷都不够他幼儿园玩的。
沈砚舟把猫爬架修好,放好工具箱,走了回来,拔了吹风机的线,放了回去柜子里,回到房间洗澡。
花布从盛楹的怀里出来,溜达溜达地又爬上了猫爬架,身姿轻盈地去检查主人给自己重新修好的猫爬架是否能重新使用。
盛楹坐在沙发上,从桌子上拿上了遥控器,打开电视,一台一台地随意看,也没有什么目的性。
似乎哪一台都不大好看,她心不在焉地翻了一圈,随便停在了一档电视节目。
她身体往沙发上靠,柔软的黑发披散下来,发尾扫在白皙的手背上,带来一阵阵的酥麻。
她低头,指尖无意识绕了一缕头发,在食指上缠了颤,松松垮垮地缠了两圈。
缠到尾巴上,发尾的力道散开了,又从她的指尖滑落。
她怔怔地看着,刚才因为情绪崩塌,她没有注意太多,此时却似乎还能起沈砚舟的长指在发间穿梭的些温度,那些无意识勾缠的触感,或轻或重,长发被勾起后,又顺着他的指尖缓缓落下。
盛楹想起了自己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因为那突然出现的意外而终止。
她的视线从电视上挪开,慢慢地扭头,朝房间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转回来,目光微微发怔,唇无意识地抿了抿。
其实,是不是应该把原因说出来比较好呢。
手机震了震,盛楹稍顿,低下头,循着声源,摸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砚舟放在果盘边的手机。
她连忙拿起来一看,确定手机屏幕没坏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心情糟糕,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碰到了地上,那点儿磕碰的声音响起,盛楹听到了,但是也懒得捡了,把自己龟缩起来,那会儿倒是把它忘得干干净净的。
盛楹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发现是郑宁妙给她发了信息。
郑宁妙:【你们回来了吗?】
盛楹:【回来了啊。】
郑宁妙:【今天有空出来玩么?】
郑宁妙:【我好无聊啊,好不容易放个假,我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简直快要吐血了。】
盛楹:【昨晚没玩,今天不想跟他出去了么?】
郑宁妙嫌弃得要死:【别提了,我现在不想见他了。】
盛楹想着今天下午确实没什么安排,抱着抱枕,下巴抵在上面:【好啊。】
定好了时间和地点,盛楹呆了呆,回神的时候,一首歌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她慢吞吞地放下了手机。
脚步声靠近,沈砚舟从房间里走出来,洗过了澡。
他穿着黑色衬衫,同色系的长裤,领口随意地微敞着,扣子松了两颗,露出小片白皙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