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她重重地吐气,呼吸又重又沉,太阳穴泛着疼,胸口翻涌,很想吐。
她转身,手指泛软,按亮床头的灯。
灯光大亮,她的眼睛忽然被刺激,她眯了眯眼,生理性的眼泪落下来,她下意识抬手,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额头和脸上都是汗。
盛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脚一软,直接跌到在地上。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弯腰,捧着水,扑到脸上。
她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泛白,唇也像是失了颜色,水珠从脸侧滑落,溅在胸口的衣服上。
她垂下眼睛,把几缕浸湿的长发拨到耳后。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盛楹走到床头,坐下来,头按在太阳穴上,过了会儿,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自己其实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沈砚舟往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领口微微敞开着,手肘抵在扶手上,指尖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看着刚发过来的方案。
中场休息五分钟,待会儿还得紧急地加开个会。
就这个时候,书房门被敲了敲,他掀开眼眸,看过去。
盛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进去,视线跟沈砚舟对上。
沈砚舟眉梢轻轻一挑,似有点意外,低笑了下:“怎么了?”
盛楹视线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没有多看,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将门推开了一点。
她看见了书房里有一张长榻。
盛楹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进一步,迟疑问:“你是在开会吗?”
沈砚舟点了下头:“临时有工作。”
盛楹嘴唇动了动,表情似乎是踌躇,侧了侧身,似乎是想走,几秒过后,她小声问:“我可以在这里睡觉么?”
沈砚舟愣了愣,视线往下,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和一张小被子。
盛楹站在那儿没动,忐忑不安地由着他打量,抿着唇。
沈砚舟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很深:“进来吧。”
在沈砚舟若有所思的目光中,盛楹抱着枕头和被子慢吞吞走了进去,关上了门,走向不远处的长榻上,放下被子和枕头,坐了下来。
从始至终,她都没弄出什么声响。
沈砚舟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转头看了眼时间,微颦着眉。
盛楹在长榻上躺了下来,转了下头,看向沈砚舟。
现在应该是在开会,他的目光看向电脑。
盛楹闭上眼睛,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过了一会儿,她翻身,面朝着沈砚舟的方向。
沈砚舟听着那边的工作汇报,忽然听见的地面摩擦的声响,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盛楹正试图把那个长榻推过来。
长榻并不重,小姑娘双手用力,闷不做声地往他这儿推。
他的视线回到屏幕,唇线微微绷紧,又飞快掠了她一眼,才重新定在了屏幕上。
食指和拇指为为例摩挲着,他很想问她。
但是现在不合适。
盛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不安又忐忑,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装作镇定地爬到长榻上,尽量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她看到他轻搭在扶手上的手,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指。
沈砚舟动作微顿,偏过头,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由着她把他的手拉了过去。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黏人的时候。
视频那头传来困惑的声音,“沈总?”
沈砚舟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凉,没有把手抽回来,就着这个略微别扭的姿势,看向屏幕:“没事,继续。”
第58章
盛楹睫毛颤了颤, 抓着沈砚舟的手,微微收紧指尖。
两人肌肤相贴,他的体温比她高, 握着的时候,似乎能感受到他脉搏平稳的跳动。
她咽了下口水, 忽然感觉到沈砚舟的手一动,然后,反手握住了她,将她手包裹在掌心下。
指尖似乎开始回温了,加速的心跳似乎也渐渐趋于平常。
盛楹掀开眼眸,抬眸朝他看过去。
年轻男人稍侧着身子, 白色衬衫略微凌乱,侧脸冷淡,下颌线条利落又干净, 模样看上去与平时格外不同, 收敛了些许的痞气, 眉梢间的三分情也淡了些,看上起竟是多了几分禁欲和高不可攀。
漫不经心地听着屏幕那头的汇报, 游刃有余地指出问题,喉结微微滚动, 透着一些冷感。
这个人是真真实实地存在在眼前,身上的冷木气息干净而清冽,在她身边蔓延开,直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盛楹紧绷的脊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脑子的疼痛也渐渐减缓, 直到几乎感受不到。
困意也散去,脑子清醒了, 她慢慢地松开了攥紧沈砚舟的手,才发现自己力道有点重,指尖微微发麻了。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沈砚舟分了点心,垂眸看了她一眼。
一顿,视线又重新转回了屏幕上。
盛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软塌塌的小被子从肩膀上滑落,层层叠叠地堆在大腿上。
她坐起来,目光看向沈砚舟。
直到会议结束了,沈砚舟懒洋洋地转头看过来,眼眸漆黑,和她的视线对上。
他随手合上了电脑,看见她的视线仍旧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微挑起眉,低笑了下:“看我做什么?”
盛楹歪了下头,冷不丁地开口:“帅?”
沈砚舟顿住,视线转向另一边,轻咳了一声,表情有点不自在,“你怎么……”
盛楹眨了眨眼睛,等着下文。
可是沈砚舟最后只说了三个字,没有再接着往下说,无奈地摇了下头,低低笑了声,似乎对她挺没办法的模样。
盛楹不是很明白,但是又似乎懂了点什么,耳朵微微红了点,没有吭声。
沈砚舟看向她,注意到略微凌乱的头发,脸颊上也有一点压到的痕迹,猜到她刚才应该是睡过了。
他想了什么,站了起来:“等我会儿。”
盛楹视线跟着他往上,点了点头。
沈砚舟走出去,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蜂蜜水。
盛楹手指攥着被角,愣了愣,目光落在那杯蜂蜜水上。
他懒散地站着,低头看着她,蜂蜜水递到她面前。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角度原因,眼里的情绪有点看不清,但是能感觉到目光很温柔。
盛楹回神,接过他递上来的水,声音温软:“谢谢。”
“嗯。”
她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
沈砚舟半蹲下来,比她稍微矮一点的姿势,抬睫,漆黑的桃花眼落了细碎的光,看着她,慢悠悠问:“做噩梦了?”
盛楹喝水的动作微顿,掀开睫毛,看向沈砚舟,因为他的目光心口跳了一下。
她跟着他的话,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语气有点不确定:“应该是。”
沈砚舟瞧了她会儿,眉梢一挑:“应该?”
盛楹迟疑地点了点头:“醒来就不大记得了。”
只是心有余悸,心跳太快,惶惶不安,恐惧占据了她的神经,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过来找他。
沈砚舟打量着她的表情,心情挺愉悦,心口忽然有点儿痒,嘴角勾了勾:“不记得也挺好。”
盛楹也忍不住笑了笑,眼眸微微地弯起。
沈砚舟忽然开口:“盛嘤嘤,有进步啊。”
盛楹愣了下,有点不明所以。
沈砚舟嘴角微挑:“以后就像今天这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都在。”
……
第二天,盛楹到公司上班,在假期后的第一天就开始忙的。
上午刚到公司没多久,就接到了电话,匆匆地到达地点。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天,盛楹基本都在外面,下午的时候,她接了一则报道,去了医院。
是一场事故,病房外的家属在争吵,吵的不是如何治疗,而是对病房里的女孩进行辱骂。
有几个像是邻居的人,皱眉看着他们,听着那些话,也忍不住说了几句,就这么吵了起来。
盛楹通过了解才知道,这个女孩妈妈去世了,跟着父亲到了新的家庭。
但是新来的继母不喜欢她,父亲原本就对她感情单薄,再和继母生了儿子后,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不高兴的时候非打即骂,甚至赶出家门,在大冷天的屋外瑟瑟发抖,甚至整夜都进不了家门,有时候邻居看不过去,才把她接了过去。
这次是因为继母把气撒在她身上,不让她吃饭,她偷偷开火,年纪又太小,然后不慎引起了煤气爆炸,整个家都毁了,包括她自己。
邻居骂了一句:“女孩也是宝贝,哪有这么糟蹋自己姑娘的,也是活该,就是可惜了这么小的孩子。”
盛楹神色微微怔忪,在同事的提醒下,回神,调整好心态,继续采访。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些命运已经无法改写。
盛楹出了医院,坐了同事的车回了办公室,同事没忍住,一路都在骂:“真是造孽啊……”
盛楹看向窗外,微垂着头,没有吭声。
回到公司,因为时间很急,盛楹跟许琪打完招呼,放下包包,立刻打开电脑,马不停蹄地写完稿子。
写完立刻发了出去,看了眼时间,才想起来还有事没有做。
她赶紧向领导请了假,因为明天要送爷爷回来。
领导郑姐也知道她的情况,拍了拍肩膀,笑道:“你爷爷病好了?”
盛楹弯唇,点头。
郑姐知道病情严重,这会儿也忍不住感慨:“不容易啊。”
没有半点为难她,直接准了这个假。
盛楹回到工位上,发现自己的稿子被打了回来,她打开修改意见,愣了愣,发现自己以内主观因素确实忽略了一些问题,反思过后,很快就动手改了。
下班回家的时间有一点儿晚,她进厨房上,看见周阿姨在上面贴了便利贴,说是在锅里煮了糖水。
盛楹有点嘴馋,盛了半碗,试了试,发现味道很不错。
她放下了碗,慢慢走到客厅里,视线落在书房门口,看见里面的灯光露出来。
她原本以为沈砚舟还没回来,原来在家啊。她放下了碗,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了门。
沈砚舟支着脑袋,微微颦着眉,神色专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听见声音,他抬眸看过来,随手把ipad放到桌面:“回来了。”
盛楹点了下头,眨了眨眼睛,问:“周阿姨煮了椰汁香芋桃胶糖水,你想喝么?我给你盛一碗。”
沈砚舟懒懒地嗯了声。
盛楹转身回答了厨房,拿碗盛了一碗,推门走了进去。
她把糖水放在桌上。
昨晚进来的时候没心情,这会儿她终于开始有了好奇心,忍不住开始打量这个书房。
在落地窗旁的位置,有两排厚重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她眯了眯眼睛,发现有些书名是她不熟悉的文字,但是她隐隐约约能认出来,应该是法语,对面有个展示柜,放着不少的小机器人,有些精美,有一些能明显看出残缺的部位。
盛楹忽然想起赵恒新说过,沈砚舟在学生时期参加过几次机器人大赛,拿过不少冠军,这些应该是那会儿留下的。
他意外的,竟然挺念旧的。
沈砚舟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大约是不大合口味,又放了下来。
他注意到盛楹的视线,侧过头,看向展示柜,视线转回来,落在盛楹的身上。
她的表情认真,看上去挺有兴趣的。
沈砚舟低笑了声,饶有兴味道:“想玩啊?”
盛楹转头看过来,对上沈砚舟的目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迟疑道:“可以么?”
沈砚舟声音散漫,一股子痞坏的劲儿,拖腔带调地嗯了声:“小玩意儿,有什么不行的。”
他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柜门,侧过头,眉梢轻挑,示意她过来。
盛楹走上前两步。
沈砚舟:“想问那一个?”
他顿了顿,抬了抬下颌:“左边那个玩不了了。”
盛楹朝那两个看了两眼,看到那个凄惨的样子,两条胳膊都没了,好奇问:“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
沈砚舟摸了下鼻子,唔了声,掀开眼眸,耸了下肩膀,样子挺无奈:“比赛咯,被揍了一顿。”
实在是没想到他那会儿还有这种凄惨的经历,盛楹意外,忍不住说:“还以为你一直很厉害呢。”
沈砚舟懒懒地靠着柜子,听见这话,像是觉得挺有意思的,闷笑出声:“那会儿就是个初中小孩儿,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盛楹刚想安慰他。
沈砚舟忽然话音突转,漂亮的眼眸扬了扬,声音仍旧是懒漫,却仍旧是惯来的轻慢桀骜,又欠又拽道:“那家伙也就仗着大我几岁能干这么一回,后面只有老子拆他的份。”
“……”
果然,沈少爷永远这么自信又桀骜不羁,她的关心确实足够多余的。
盛楹看了看,忽然发现最上层,有一个机器人站在最里面,跟其他机器人黑白灰的酷拽格外不一样。
它是粉白色的,脑袋上还有一双兔子耳朵,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
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盛楹目光落在那儿,迟疑地看向沈砚舟,指尖动了动:“那个可以吗?”
沈砚舟看过去,目光也落在那儿,过了会儿,喉咙滚了下:“可以。”
他把这个小机器人拿了出来,拆开透明盒子,拿出它的遥控器,按了两下:“没电了,我去找个电池。”
盛楹嗯了声。
沈砚舟推开门走出去,盛楹蹲下来,手指戳了戳机器人的兔子耳朵,又忍不住看向橱柜上的其他机器人,还是觉得格外违和。
为什么他会做这样的一个机器人。
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寻常男孩子喜欢的样子,至少完全不是沈砚舟的审美。
还是说,这原本是给别人的呢?
盛楹脑海里再次不可控地想起了那天的话,沈砚舟曾经有个暗恋的姑娘,这个会是那个没有送出的礼物吗?
她喉咙有点干涩,再次告诉自己,过去已经过去了,她不要再纠结那些事情。
何况,这仅仅只是猜测而已,一点根据都没有的猜测,不能强安在沈砚舟身上。
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们大概率会在一起一辈子。又何必因为那些过去的事,影响现在呢。
可是虽然这样想,但是看着这个机器人被保护地这么好,心口还是酸酸涨涨的。
书房门再度被推开,沈砚舟拿着遥控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