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瞬间跪下身,声音沙哑道:“多谢小侯爷。”
“你该谢她。”宁栖迟摇首,之后道:“行军的医士会来,你照顾好她。”
安王妃道:“小侯爷放心。”
宁栖迟又转首,单膝跪在床畔,他伸出的一只手上已凝上了血痕,停留在了姜予鬓发处,窗外的柔光落在这张干净清透的面容上,他指尖卷起,并没有触碰她。
火光中,他不是没有看见那块雀令在陈清允手中,京中事变早有预测。
可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安王妃压着气息,唯恐打扰到什么,不知过去了多久,宁栖迟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自然起身相送,一直到门外。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小侯爷可否要处理伤口?”
左肩的那道伤是她见了都觉骇目惊心的程度,这么严重拖到现在,不说旁的,就是疼也要疼的打滚了吧。
宁栖迟却是摇了摇头,安王妃见他抬步离开了房内,一路走向了庄子外,外边众将士已等的有几分忐忑,可他们心底还是愿意相信宁栖迟,没有一个人掉队。
他的背影肃立如旗帜,片刻后他带着一队人马奔腾离开。
而剩下的所有将士,全都驻守在了山庄外。
*
姜予醒来时在发高烧,她迷迷糊糊的觉得口渴,片刻便有人为她取来了水,她就着碗喝了干净,之后许久才清醒了过来。
春觉扶着她起身,眼眶通红。
安王妃见她睁眼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旁的陈清允忽然抱住了她,姜予错愕一瞬。
她轻抚她的背,道:“我没事,你放心。”
陈清允却没有说任何话,而是片刻后松开了她,眼底似又泪痕,道:“我给你熬了药,我去端来给你喝。”
之后便转身走了。
姜予看着她的背影,不免觉得局促,她才想起之前自己将她推开的事,不过看陈清允的模样,倒也不像生气。
她混沌的脑子慢慢清明起来,“怎么会在这?”
安王妃答:“是小侯爷将你送回来的。”
宁栖迟?
姜予怔了一瞬,她睡了一觉已觉好了太多,眼前不再模糊,那时她确实听宁悸喊了一声兄长,那便真的是宁栖迟了。
陈清允端着药回来,姜予没有很娇气,一口喝了干净,擦过唇角,陈清允便将之后的事一一同她说了。
听到定王的身世后,姜予只觉好似有什么很重的石头压在心上,出现和梦魇中一般难言的苦楚。
或许是定王同她的身世太像,又或是他救了她后却死在箭羽下。
那时他救她,是不是感同身受呢?
心脏传来闷痛,她放在胸口处的手捏紧了衣面,缓了口气后之后才减轻。
她又细细听之后的事,之后是宁栖迟来追叛军的事。
她先前还想,宁栖迟会不会特意来救她,又觉荒唐,自己在他心目中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怎么可能为了她犯重罪私调禁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如此,才是最正常的。
只是毕竟他来救她,她也要感谢才是。
“对了,我小叔如何了?”
当时她只顾着自己,没有想那么多,此时也不免担忧起来。
“宁悸的手脱臼了。”陈清允放下杯子,对她道:“不过大夫说没事,已经治好了,他倒是很担心你。”
姜予怔了怔,脑海中不禁出现了那些血腥的碎片,她揉了揉眉心,一时心底百般滋味。
宁悸赴险而来,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从未有人不顾生死的帮她,她思索片刻,掀被下榻。
“我去和他道声平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十三的15瓶营养液~
第55章 55
◎谢谢你◎
姜予身上的裙子已经被换过, 此时穿的是一件冷白色束腰广袖长裙,她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便要下榻。
春觉见她这架势,吓得赶紧摁住她, “姑娘,你再歇会儿吧!”
“我没……嘶。”
她刚要说自己没受什么伤,后背就因为自己倏然伸直的腰传来一阵剧痛,吓得春觉差点哭出来。
陈清允赶紧把姜予安抚下来,语气又气又好笑。
“你别动弹了,我去请二公子便是。”
不知怎么,姜予忽然觉得有点局促,她略显心虚的应了下来,陈清允推开门, 她这才发现现在已是深夜,屋外的月光洒在屋前的台阶上,屋外似乎站着两个戍守的侍卫,落在阶前的影子笔直。
她还没看清, 门便被带了起来。
姜予眉间轻蹙,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她并未仔细深想,而是仔细查看起自己的伤势来, 背部划了一道很长的伤痕, 春觉说起这个就哭哭啼啼的,生怕她留了疤。
姜予也有点抵触, 作为女子,总不喜欢自己身上有这样难看的伤疤, 好在比起伤疤, 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其他的就是一些淤青和小伤痕, 她皮肤本就敏感, 稍稍有些磕磕碰碰就会留下印子,此时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惊心动魄,碰一下她就往后缩,显然也是疼的。
她将衣衫拢起,又问了些后事,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而春觉却忽然沉默下来,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
姜予正要追问,却听屋外有人轻叩门扉。
陈清允将宁悸带了来,推开门,见宁悸一身玄青色衣袍,见了姜予还觉有些不自在,停在她榻前。
姜予客气道:“原只是想与你道声平安的,害你跑一趟了。”
宁悸看着她,低眸抿唇。
气氛一时静下来,陈清允忽然察觉到什么,将春觉招呼过来,“小厨房还炖着药,你随我一道去看着吧。”
春觉睁大了眼,想了半响才点首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离开。
她将门带上,又望外看那些在山庄外严密看守的将士,一时凝重,姜予醒来后,一句都未提到宁栖迟,可观小侯爷的模样,却不像是全然不在乎姜予,不然为何名为捉拿叛军,却错过大好时机只为送姜予回来呢?
她想去提,可姜予似乎对这些细枝末节不太关心。
走过一节长廊,她才看见又火光往此处靠近。
一批人马停在树下,为首之人俊美的脸在火色下愈显英挺,只不过他下马时略略撑了下左肩,额间好似微跳了两下。
陈清允皱了眉,宁栖迟似乎伤的不轻。
*
姜予手心出了些薄汗,不过她素来性子平静,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适来。
她和宁悸之间总是奇怪的,她并非不懂情爱,察言观色对于她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她能察觉到宁悸的赤诚。
她低咳一声,先开了口,“小叔可有受伤?”
她有些拘谨,像是害怕宁悸说些什么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所以刻意无端找话。
宁悸坐在了她身侧,有些委屈道:“自然受了伤。”
姜予愣了一下。
“嫂嫂忒是狠心,推开我就往回走,我还以为我和嫂嫂是相依为命呢。”他像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趴在姜予床侧,眼神仿若十分受伤,“我担心一日,嫂嫂也不来寻我。”
姜予怔怔的看着他,片刻后撑大眼眶,似乎有些无措。
她断断续续道:“我晕过去后,便……便不省人事了,不是刻意这样的……”
见她忏悔的模样,宁悸压平眼角,并不出声打扰到她的编纂。
其实他明白姜予此刻的为难,便不会去刻意逼迫她。
“我当时实在是太累了,而且男女……男女有别,那种情况当……当要避嫌的。”
她模模糊糊的说着借口,并不敢刻意去看宁悸的表情,那时候的情形太过奇怪,更何况宁栖迟也在场。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境,可又觉得此时说那些划清界限的话会寒宁悸的心。
又或者,自己本就孑然一身,忽然有人愿意来帮她,不顾一切的来救她,她动容了。
“我醒了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
不知不觉,这句话出了口,可是说完后,她不禁懊恼起来,本就无意于此,为何还要说这种话惹人遐思?
她又急忙纠正道:“我是怕你受伤!因为我受伤!我会过意不去!”
而宁悸的神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意外变得意味不明起来,他眼底落了一分笑意,好似眼底的烛光都是月牙形的。
而姜予被他看的脸都气红了起来,也不知是为何,她竟觉得自己言语粗笨,又见宁悸眼底的那丝笑意,倏然没有再开口。
宁悸凑近了一点,生在宁家,他无疑是好看的,他不似宁栖迟那般清冷若谪仙的长相,他的五官精致立体,桃花眼上勾,有些凡尘世俗又明艳的长相。
他也不似宁栖迟看着那般给人高不可攀,高山仰止的压迫,他是亲切的,甚至有时带着些少年意气。
“伤不严重的。”他温声道:“你放心。”
之后他又退开,含笑看着姜予,眼底隐约有微光,“就是手臂接回去的时候,还是有点疼。”
姜予咬了咬唇瓣,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再怎么说,宁悸为她受了伤,他一腔真心而来,自己不应该朝他泼冷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极轻的揉了下,真诚而又认真的说了句。
“谢谢你。”
这些话透过一层薄薄的门,无比清晰的落入旁人耳中。
房内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刃,滚落在耳中又刺痛在心里,宁栖迟忽然抵制不住溢到喉咙间的那丝鲜甜,他一时间竟觉自己很可笑。
可笑当初自己对姜予说,不当她为妻子,此刻就连进去抓奸的资格都没有。
可笑他迟了一步,不曾陪伴在她身边,她醒来后连想都不曾想到他。
“公子!”
宁栖迟草草包扎的伤口侵染出殷红,左肩的疼痛此时如锯割血肉,一丝鲜血从唇角落下,他猛地倾身,地下一片如彼岸花绽放的血迹。
庄衡急的要命,今日公子明明已经重伤,可为了叛军一事不得不整军再战,他为了保护少夫人将大半精锐都留在了庄子,只带了一堆人马前去,此时更是伤上加伤。
可他回来听闻少夫人醒来,便径直来了院子。
原先听到屋内这些话,宁栖迟周身的阴郁近乎实质,让人心头发寒,可片刻后,他眼中阴霾褪去,又变得黯淡,无神。
庄衡想去搀扶他,可宁栖迟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吓人,他不敢靠近。
他只能急急的规劝道:“公子!我们先回去,找大夫来!”
房内的女子还在细心关切着宁悸的伤势,宁栖迟垂落了眼眸,心底冒出了几分难言的酸涩,他袖下的手握紧,甚至不知自己败在哪里。
那日与定王兵戎相见,他寻她那么久,为何,还是没先一步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快到文案剧情了大概,掐指算算
第56章 56
◎可那一缕香,好似怎么也留不住◎
一声惊雷从窗外乍现, 一瞬将室内照的如白昼,姜予惊悚停顿,下意识往外边看去。
烛火摇曳, 将门边的哪道影子印的模糊,她眯了眯眼还是没看清,便听宁悸唤她,“怎么了?可是害怕?”
姜予摇了摇头,“我不怕这些。”她想了想,又道:“夜已深了,你先回去睡吧。”
若是时间待得太长,少不了要遭人诟病,她面对眼前这人总觉有些棘手。
宁悸弯着眼看着她, 很乖的应了下来。
他叮嘱了几句,颇有些恋恋不舍,姜予也由他,却在说话间不经意间听见门外庄衡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听不太清在说什么,好似在焦急的传唤,她眉间蹙起, 总觉有什么不对。
她扶着床沿, 艰难的站起了身,背上的疼痛让她额间隐隐起了薄汗, 可她并未在意。
宁悸见她动作,担忧的想要扶她, “嫂嫂?”
姜予摇了摇首, 她起身撑着一步步移到了门前。
透过一层薄薄的门, 她覆手贴在横木上。
除了山间时而的风吹动门窗而轻颤,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夜已深,还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呢?
那只纤薄的手微拢着,透过烛火的光在纸糊的镂空门上,她的身姿影影绰绰,沉静温婉。
片刻后,她推开了门 。
‘吱呀’一声,两片门扉撑开,展现出片片杏花林和挂在枝头清冷的弯月,花枝被吹的飒飒作响,花瓣飞舞而落,树影婆娑,在地下印下一片片斑驳。
而只有两位站在台阶下的将士,见到她只是恭敬的道了一声“少夫人”,再无其他。
姜予却怔神一瞬,她总觉自己好似落下了什么,有人驻守在这,那么是谁吩咐的呢?
她低首,只看见落在血污里的一片杏花。
*
屋子时临时打扫的,大夫到的时候宁栖迟已经自发在处理伤口了,他唇色淡薄,不见半分血色,铜盆中的血水更是骇人,大夫从未见过这般不知疼痛的人,那伤口因为不及时处理,甚至愈发严重。
撕开衣衫换药,宁栖迟始终垂着眼,即使他额上青筋隐约显现,无伤的人见了都要肉疼,他一声不吭的承受了下来,不曾唤过一句。
他面色冷寂,身侧的人一句话都不敢问,大夫捏着汗替他医过外伤后,恭恭敬敬的叮嘱着一些忌口。
可宁栖迟仿若未闻,大夫不禁住了口,他看见他手中似乎握着一个小巧的荷包,好似所有的疼痛都抵在其上,他只垂首定定的看着,眸色深不见底,仿若混沌无光。
可下一瞬,左肩本包扎好的伤口忽然又浸透出了血,他额间冷汗落鬓。
从引急的赶紧去问大夫,大夫只擦着汗说伤的这么严重,还拖了这么久,宁栖迟能抵住不晕过去已是难得。
宁栖迟声音低哑,像是毫不在意,“无事。”
忽然门外多了一道亮色,片刻后有敲门声传来,仿若是庄衡的声音。
“公子,少夫人来探望您!”
这声音过后,宁栖迟抬起了眼睫,死寂的双眸一瞬轻颤。
从引欣喜一瞬,接着去开门。
他匆匆转身,不见背后宁栖迟却抬起的手,窗外的身影印入眼帘,他指节缩了缩,将荷包藏入袖口,不见天日。
从引推开门,只见姜予只提着一只灯笼,单薄的衣裙在风中被吹的乱舞。
片刻,她便被请了进来门被关上,她转身向他靠近。
时间像是无比漫长,她一步一步而来,她一身藕荷色衣裙,面容白皙,目光纯澈。
他们已经有三月余没有见,这次不似她睡着时,她清醒的,疏离的看着他。
可偏是那丝疏离,让左肩伤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