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门来自己生气还不行了。”璇昭仪回怼了过去,“当初都是从王府出来的,我难道比她们矮了一截吗?”
“那就想办法得到陛下的宠爱。”月昭容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时候,辰贵妃有孕也未必是坏事,皇后要到腊月才会生产,也就是说,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她们是不能服侍陛下的。”
月昭容说起这些隐秘的话,完全不避讳安婕妤,倒不是她大意小看了安婕妤,而是以目前的形势,和她们抱团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这话是万万不会传出去的。毕竟妃位之下就是她们,总比那些婕妤美人要能依靠得多。
“确实,皇后辰贵妃虽手握后宫管理权,也会慢慢力不从心,那竹妃便不足为惧,好拿捏得很。”璇昭仪突然觉得轻松了,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而且望舒宫不像金凤宫紧邻陛下的光华殿,处在后宫之中,陛下要看望辰贵妃就必定要来后宫,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月昭容笑得甚是好看,“只要防着后宫其他嫔妃就好,还有那个瑞国来的舒才人,不管陛下喜欢与否,都是会见一次的,不能驳了瑞国的面子。”月昭容喝了几口茶,没再继续说下去,她总要为了自己的荣宠有所保留。
“那个舒才人,上次给皇后请安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像嫁给陛下多委屈她似的,也就皇后脾气好未同她计较。”璇昭仪用手帕擦了擦手,“那张脸倒是不错,保不齐日后也是个祸患。”
三个人正说着,门外有下人禀报,说素尘宫的侍女来了。侍女进来后先是给三位娘娘请安,而后对着安婕妤说道,“娘娘,您赶快随奴婢回素尘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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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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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婕妤快步回了素尘宫,侍女急匆匆地过来,是因为陛下召了她去光华殿。
往日里,她每次去流霞宫都要用过午膳再回来,侍女们万万不敢耽搁,怕陛下怪罪,只好硬着头皮去璇昭仪那里把人接回来。
回到宫中的安婕妤倒是淡定得很,都未曾在妆容上花心思,配饰也选了小巧内敛的,一身淡蓝色襦裙清新自然。侍女们见她这身打扮,劝说着正式召见应该穿得明艳些,让陛下可以留有印象,她却笑了笑,说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就是。
安婕妤虽敏感但心思也很是缜密,此时召见她,必定不是侍寝,许是陛下昨日在望舒宫又见到她去看望辰贵妃,便记住了她。
两位娘娘有了身孕,其他嫔妃怕是绞尽脑汁地想要争宠,被陛下召见,就已然被很多双眼睛盯上,此时更不应张扬,谦逊温顺反而会给陛下留下好印象,且在璇月二人那里也可以平稳过关。
日后陛下宠幸谁,自然是陛下的决定,可这出头争宠的,必定不能是自己。
这些心思安婕妤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月昭容拉拢她,无非是因为安家的势力,与她本身无关。月昭容精明算计,看似好说话,实则都在为自己铺路。
像璇昭仪那般心思简单事事听命就好,她的心思缜密,对月昭容来说是忌讳甚至是威胁。
安婕妤自然愿意把自己变成心思单纯之人,至少在这后宫中,愚钝一些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会成为别人眼中必须去除的障碍。
吩咐侍女带上今日刚做好的点心,安婕妤快步去了光华殿。她面上看不出有何不妥,心里却是没底的,她有不差于月昭容的谋划,却独独缺失了去实施的魄力。
内心的不安敏感,让她做事犹豫过多,不够果决。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借此机会获得陛下的宠爱,有了宠爱,其他的便不是难事。
点心是安婕妤亲手做的,本想着带去流霞宫,想起璇昭仪那眼比天高的模样,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还未曾见过陛下,对李律的喜好也不甚了解,但总归也能博个贤惠的名声。
到光华殿时,李律在正殿正与舒青漓谈及瑞国之事,见安婕妤来了,舒青漓起身行礼,退出了光华殿。
李律看了眼安婕妤,带着安婕妤去了内殿,内殿桌上放着两碗百合莲子羹,他走过去坐到座椅上,“不必多礼了,这个时辰正是天气炎热,朕让御膳房准备了百合莲子羹。”
“谢陛下。”安婕妤行礼后坐到了李律对面的座椅上,两碗百合莲子羹放在了相对的位置,明显李律不想和她做得太过亲近。
“朕听说你时常去金凤宫?”李律喝了几口莲子羹,清甜软糯口感充斥在口腔中。
“是,皇后娘娘性子温和亲切,嫔妾平日里在宫中很是清闲,便时常去皇后娘娘宫中叨扰。”安婕妤语速很慢,有着一股江南女子的温顺和煦,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李律。
李律看着安婕妤,觉得她软糯的性格很像竹妃,却又不似竹妃那般内向腼腆,还带着些许辰贵妃灵气,确实是个大家闺秀。他便随口一问,“慧王的母妃也是出自安家,可与你有什么关系?”
听李律提及先帝嫔妃时,安婕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回陛下,慧王的母妃是嫔妾的姑母,嫔妾与慧王是表兄妹。”
“你与九弟的眉眼却有些相似。”李律看着安婕妤说道,对于惠王李简他并无太多印象,唯有那光芒似有辰星的双眸深刻在他的记忆里,安婕妤的眼睛便与李简有七八分相似,眉眼低垂时十分惹人怜爱。
安婕妤被看得有些羞涩,她转过头,从侍女手中接过带来的食盒,“嫔妾从小喜欢研究糕点,这是今日新鲜烤制的,不知陛下喜欢什么口味,便都带了一些。”她拿出几盘点心,轻轻地放到李律面前。
装点心的盘子很是清雅,并没有过多的繁复花式,淡绿色的盘身上点缀着一圈小巧的花朵,倒是衬得点心精致非凡。
李律拿起一块金黄色的方形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便觉混着酒味的清甜香气,新奇的口感让他眼前一亮,“这点心叫什么名字?朕不曾见御膳房做过,口味倒是很特别。”
“这叫酒花酥,是嫔妾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其他地方并不曾有。里面加了精酿的桂花酒,所以因此得名,嫔妾不才,起名也就随意了些。”安婕妤红了脸颊,忙低下头,看起来青涩单纯。
“朕倒是觉得这个名字甚好,你不该妄自菲薄。”酒味冲淡了糕点的甜腻,倒是很合李律的口味,剩下的半块酒花酥也放入了口中。许是他皮肤白皙,又或是平日里甚少喝酒的缘故,脸上竟有些白里透红,这一细微变化被安婕妤尽收眼底,“这桂花酒也是你自己酿的吗?”
“是的,家中有一颗古老的桂花树,是祖父年轻时栽下的,如今已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每年都会有桂花盛开,嫔妾便收集起来酿成桂花酒。”安婕妤轻声细语地说着,“具体酿酒原理嫔妾也不太懂,都是大哥帮着一起弄的。”
“能懂这些已经实属不易了。”李律略有些惊讶,对安婕妤的印象又深刻了些。
安婕妤未在光华殿待太久,午膳前了行礼离开了,要适可而止,留有神秘感,全盘托出反而会让人觉得无趣。百合莲子羹的摆放,已经表明了李律的立场,午膳自然是不能留下的,提前回去还会显得她懂事听话。
点心留在了光华殿,但也到此为止,她不会再送点心过去。倒是刚回到素尘宫,就吩咐贴身侍女青玉,回府通知长兄送几坛酿制多年的桂花酒进宫。
西旻宫中,舒才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宫中早已按照瑞国风格重新修缮,各处都摆放了陪嫁带来的瑞国物品,像家却不是家。
桌上的午膳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却一口都未动过,来沐国和亲大半个月的时间,舒才人整个人瘦了一圈,尖尖的下巴让人心疼。
这段时间,各宫中都送来了许多赏赐,她明白这不过是必须做到的礼数,让碧儿谢过后,原封不动的收进了库房。
只有皇后和辰贵妃表示出了,让她觉得所谓的一丝丝关心,皇后身子不便,便隔三差五地让侍女过来,从衣食住行到生活习惯,照顾得很全面。辰贵妃亲自来过两次,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她都礼貌且疏离地应对着。
从瑞国随舒才人而来的,只有两个贴身侍女和一位嬷嬷,庄王妃安排了包括御厨在内的大大小小十余人,都被她拒绝了。
随身物品只有母妃给自己的鎏金手镯,和檀香木药箱,母家阮家在瑞国是闻名的医学世家,几代人习医,太医院也有多位来自家族中。
宇文倾也是自幼学习,医术虽未到妙手回春的程度,但也能救人于危急。药箱是外祖母给她的,里面有诸多名贵药材,可为她所用,救人或者救己。药箱放于隐蔽之处,沐国无人知晓她会医术,她只是瑞国庄亲王的女儿,除此再无其他。
夏日的天气总是喜怒无常,舒才人看着方才还沐浴在阳光下的绿植,此刻正被雨点冲刷得摇摇晃晃,她犹豫再三,还是让侍从把绿植搬进了宫内。
瑞国雨水少,雨点敲击在瓦片上的声响,让舒才人很是烦闷。她命人关上了打开的窗子,将吵人的声音隔绝在了外面。皇后和辰贵妃接连有孕,李律就更不会想起她,她如今的日子但是十分的舒心,不用每日担心会收到召见的旨意。
碧儿端来一碗薏苡仁粥,“公主,多少吃点吧。”
“在这里万不可如此称呼。”跟随而来的温嬷嬷打断了碧儿的话,“怡城公主如今是沐国的舒才人娘娘,不可再称为公主,你这样称呼被有心人听到,会给娘娘招来祸端。”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还好内殿并无外人,你们记住万事都要小心。”
“好了。”舒才人出言制止了训诫侍女的温嬷嬷,“她们下次会记住,别在我面前做这些事情,影响我的心情。”她站起身接过碧儿手中的薏苡仁粥,拿着去了正殿。
“娘娘您记住,在宫中万不可有怜悯之心。”温嬷嬷对着舒才人的背影说道。
她是宫中的老嬷嬷,更是服侍过太子,在下人中很受尊敬。翎帝这才选中她,跟随宇文倾来沐国和亲,两国关系不容有差,温嬷嬷深知宫中规矩,照顾宇文倾也顺便盯紧侍女们的一言一行。
舒才人并无回应,她坐在正殿座椅上,殿门紧闭,仿佛由此隔绝了外面的是是非非。
温嬷嬷她儿时记忆中是有印象的,父王曾受过温嬷嬷照顾,她跟随父王入宫时见过几次。可不知为何,她对温嬷嬷全无好感,明明没有过什么交集,却本能地排斥。温嬷嬷对皇家是绝对忠心的,所说的话也是对她有益的,她不能拒绝也不想去理会。
慢吞吞地喝完了碗中的薏苡仁粥她,以她的心性,再不愿意也已经是舒才人,她心高气傲却也懂得审时度势,没必要折腾自己的身体。
大雨不多时便停了下来,太阳又从云层中挤了出来,她命人打开了窗子,一股蒸腾的热气飘散而入,瑞国气候炎热,这种蒸腾热气倒是给了她一种亲切感,她口中轻轻地哼唱出了母妃教给自己的曲调。
李律用过午膳后,倚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场大雨过后,并未有想象中的凉爽,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燥热的空气。他不禁心中烦闷,额头上也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侍从赶忙又搬来了冰块,放在内殿,以缓解殿内的闷热。
安婕妤留下的点心,他让侍女拿去后厨,装进食盒,送去了函杞轩。
随手从书柜上抽出本书,坐到榻上翻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夏天是他最不喜欢的季节。荷花蝉鸣雨露,在他眼中不过平淡无奇,全然抵不过黏腻的感受以及烦人的蚊虫。
他正端着书本发呆,侍女在门外禀报,“陛下,淳王求见。”
“淳王?”李律听到侍女的禀报颇感意外,一时间竟忘了给出回应。
各位亲王手中都持有腰牌,可以用此获得进宫的许可,李律和兄弟间关系可以用疏远来形容,所以除了逢年过节不得不进宫参加宫宴外,平日里并无亲王进宫。
淳王的突然到访是李律万万未想到的,虽然和这个名义上的五哥并不相熟,但也没到交恶的地步。
幼时去参加宫宴时,他被皇兄们欺凌,五哥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既没参与其中也没出言制止。只是看向他的一双眼睛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关注,可每当他们眼神接触上,五哥都会马上移开眼睛,仿佛不想和自己扯上任何关系。
后来那双眼睛变得眉眼含情说不出的风流,他与封为淳王搬去王府的五哥,也再没有任何的交集。
门外侍女见李律迟迟没有回答,她出言提醒,“陛下,是否要召见淳王?”
“嗯...”李律回过神,“带淳王去正殿吧,备茶,朕稍后就来。”
李律把书放在软榻上,起身出了内殿,当他走到正殿侧后方时,就看到了站在正殿正中央的高挑身影,没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柳叶眼中难得的清澈认真。
淳王李念正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整个人的气质端正起来,倒有了来自亲王的威严感。他恰巧此时抬起头,与侧后方的李律四目相对,这一次他再未移开眼睛,眼角带着笑意。
反倒是李律先转过头,避开了李念的目光,扭头的瞬间,眼中蒙上一层冰冷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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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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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律走过去坐到了中间正坐上,他脸上未有太多表情,也不知该用何种情绪去面对。
“臣参见陛下。”李念半跪下行礼,低着头态度恭谦,声音中没了惯常的风流轻佻意味,是一种特有的低沉感。
对于如此正式的行礼,李律多少是有些不适应的,这是他第一次与兄弟单独相处,反倒比李念还要不自在。对于他而言的兄弟关系,年幼时不是欺辱,就是躲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八弟出言劝阻为他说话,十弟会凑到他面前笑得天真。
后来他踏上王位,兄弟们更是与他鲜有接触,仿佛他是注定被忽略在外之人。宫宴时看到各位亲王相谈甚欢,这些是他不曾拥有的,他有的只是坐上这个王位才换回的该有的尊重。
想到这些李律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冰冷,声音中也就带出了疏离感,“淳王不必如此多礼,赐座。”
“谢陛下。”李念站起身,低头退步坐到了座位上,所有礼数堪称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问题。坐下后他并未说明来意,而是喝了口侍女端上的养心茶。
李律也不急,就这么注视着李念的一举一动,兄弟间难得地有了默契,谁都未曾打破此刻的安宁,他甚至有了李念只是来喝茶的错觉。
茶杯中茶水喝了过半,李念才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陛下殿中的茶果然品质上乘。”他抬头看过去,弯起的眉眼透着柔和,可双眸中的深邃,让人看不出真正的意图。
这是李念搬到王府后,难得有机会认认真真的观察李律,幼时他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六弟,一直都很好奇。
李念的母妃是虞妃,母妃身份尊贵,他在宫中是受尽宠爱的皇子,自然也就不懂得李律的日子艰辛。他曾问及母妃为何六弟从不出现,母妃的脸色会变得很难看,还会严厉斥责他不要总是问及不该问之人,更不要在父皇面前提起,次数多了他也就不问了。
第一次见到李律时他十二岁,在除夕宫宴,李律跟着侍女前来,眼中满是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