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数还是要做到的,再说我也想娘娘了。”辰贵妃语气轻柔,眉眼清秀端庄,衣服上纹绣的蝴蝶样式又给她增添了几分灵动,“我时常惦记娘娘这里的养心茶。”
“不过是本宫随意调制的,妹妹喜欢,我让侍女多送些过去。”皇后对着宫中侍女吩咐到,“我和两位妹妹叙叙旧,不用服侍了。”
侍女全部退下后,皇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从正坐起身走到辰贵妃身边,拉起辰贵妃的手和她亲昵地坐到了一起,“都是之前在王府的自家姐妹,现在没有外人了,不必这么拘谨的。”
转身看了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的竹妃,又招呼竹妃坐近一点,竹妃听话地坐到了皇后身边,笑得甜甜的,简单的发饰显示出她不是一个性格张扬的人。
“在王府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两个,温婉贤淑。”似乎是觉得现在这种氛围更舒适,皇后说话的声调都变得轻快了,灵气的样子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冲进皇城的英勇女孩,与刚才端庄形成鲜明的对比。
“韶姐姐的性格也是我很羡慕的。”辰贵妃轻轻抿了一口茶,那动作和神情像极了江太傅。
皇后拉了下竹妃的手,“这里没有外人,你多说说话,这么内向可怎么行。”
“我听姐姐们说就很开心了。”竹妃起身帮她们把茶水斟满,抿起的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窝。
皇后抬手轻柔地揉了揉竹妃的头发,把她又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点,“礼部尚书昨日又被陛下奖赏了,我们都替你高兴呢。”
“能为国效力,是父亲和苏家的荣幸。”竹妃拿起放在盘子里的桔子,娴熟地剥开,递给过去。
“你呀!什么时候能活泼点。”皇后轻轻戳了戳竹妃的额头,“下个月就是新年了,今年的新年庆典还要研和帮我一起准备,你心思细想得周到。”
“韶姐姐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准备。”竹妃眼睛亮亮的,被需要很是觉得开心。
辰贵妃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雪花。“这个时辰了,璇昭仪应该不会来了吧?”
“你们来之前,璇昭仪就派侍女过来,说是今天身体不适不来请安了。”皇后表情冷冷淡淡的,“她不来就不来吧,说话呛人,我想到要和她姐妹情深就头疼。”
“嗤——”竹妃没忍住笑出声,“能让韶姐姐头疼的,她还是第一人。”
辰贵妃伸手拽了拽竹妃的衣袖,竹妃马上扭过身子凑到她身边,“我看韶姐姐明明心里欢喜得很,每次和璇昭仪斗智斗勇的时候表情都很生动。”
“你们两个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拿本宫开玩笑。”皇后抓起一个苹果,瞪起眼睛,作势要扔过去。
“韶姐姐饶命——”两个人赶紧求饶,拉着皇后的手撒娇。
嬉闹了一会儿后,皇后端坐在座椅上,又恢复了那个严肃认真的模样。
“对了,和你们说个正事。”皇后收敛起笑容,“自从陛下登基后,这一年多天天在羲和殿忙于政务,来后宫的次数寥寥无几。如今国运昌盛,和邻国也都交好,陛下可以稍微清闲一些了。”
“我都很久没有见到陛下了。”辰贵妃声音低低的,像是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陛下二十岁了还没有子嗣,你们懂我的意思吧?”皇后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用手轻点了两下座椅扶手,“别让璇昭仪抢了先。”
竹妃瘪了瘪嘴,“我现在就能想象到,璇昭仪有了子嗣后得意的样子。陛下福泽深厚,子嗣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后宫只有四位嫔妃,都是之前陛下还是景王时嫁入王府的,所以...”皇后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放缓了语气,“等到初春的时候,要为陛下选秀了,终归是要有一些新人充实后宫。”
闻言竹妃愣了一下,还是辰贵妃拉着她的手,回了一句,“我们明白,这是早晚的事情。”
“我们一同进宫,我必会护着你们,不过你们也要多争争宠才对。”皇后看着窗外似乎又厚了一些的积雪,“外面雪停了,你们早些回去吧,我让侍女准备了小点心,带回宫里吃。”
辰贵妃回到望舒宫时,已经快到了午膳的时辰。望舒宫不像金凤宫那么华丽精致,装饰得很是古朴典雅,没有过多的奇珍异宝,而是摆放了一排排的书架,各种书籍陈列其中,很难让人想象到这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寝宫。
侍女赶忙迎上来,帮她解下围在身上的披风,“娘娘,现在准备午膳吗?”
“有皇后娘娘的点心,给本宫准备一碗红枣银耳粥吧。”辰贵妃就坐在了正殿座椅上,殿内燃了暖炉,冒出的热气,飘散在了空气中。
很快红枣银耳粥就端了上来,点心也装在了精致的盘子里,辰贵妃看着面前的食物,却并没有食欲。她想起皇后说的关于选秀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怕冷的辰贵妃让侍女拿来一个手炉,手炉揣在怀里暖和了很多,她的思绪也随之飘回了曾经的年少时光。
她与陛下的相遇也是这样大雪的时节。
从小聪慧的她很得先皇喜欢,又是皇后的侄女,被准许可以经常出入皇宫。沐和五十二年新年,十二岁的江子溪跟随江太傅进宫参加宫宴,宫里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江太傅和先皇聊着国家大事,江子溪便自己欣赏着宫里的美景。
她绕过花园,前面一片雪地清冷孤寂,和身后的喜气祥和相比显得有些清冷,江子溪本想往回走,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在边角的凉亭处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有些清瘦,淡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肤色很白净,寒风吹起了长发,一双桃花眼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时的李律十四岁,还有着属于少年的稚气未脱。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李律扭过头对上了江子溪的目光。大概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其他人,少年的目光略显惊讶,有了神采的眼睛说不出的好看。他对着女孩轻轻颔首,俊俏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长长的睫毛垂下,温润如玉。
江子溪刚要说些什么,这时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侍女,“六殿下,宫宴要开始了,去晚了又要惹陛下恼怒了。”少年没有说什么,跟着侍女一起离开了。
六殿下,江子溪在心中默念了许多遍,从此小姑娘的心中装不下第二个人。
“在想什么呢?”
辰贵妃从回忆中被拉回,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律,思绪中的少年和眼前人重叠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恍惚。呆愣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行礼。
李律轻笑,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拉起来,带着她坐到座位上,“手怎么这么冰?”说罢把手覆在了辰贵妃手上,轻轻地摩挲着。
“大概是天气冷的缘故。”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辰贵妃唇边露出一抹笑意,赶忙抓着李律的手,“这么大的雪,陛下怎么过来了?”
李律看着辰贵妃高兴的模样,只是笑着说了句,“朕来看看你。”
这几日一直下雪,本就寒冷的冬日,更是冷得刺骨。李律知道辰贵妃怕冷,特意过来看看,虽说贵妃的宫中是什么都不缺的。
太傅府嫡女,身份尊贵,当初他还是闲散王爷时就嫁进了王府,在心中总是不同的。
见桌上的红枣银耳粥未曾动过,李律吩咐侍女准备午膳,“朕还未用午膳,陪朕用一些吧。”说完他拉着辰贵妃进了内殿,正殿燃了暖炉,也不如内殿更为舒适。
辰贵妃坐在李律身旁,看着侍女端上来的膳食,突然就觉得饿了。夹起一块玉笋蕨菜,放到了李律碗中,“这道菜最是清新爽口,陛下尝尝。”
陛下口味清淡,不爱甜食,这些习惯辰贵妃都牢记于心。
有李律在,辰贵妃唇边一直都挂着笑意,一直忙着给李律夹菜,也不觉得辛苦。那年雪地里匆匆一瞥的少年,竟在心中盘根错节,喜欢了这么多年。
她是太傅府大小姐,见过不少富家公子,却都不如低调沉稳的景王。那时年纪小,不明白为何会念念不忘,如今想来,李律身上的贵气,以及帝王的尊贵,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有的。
用过午膳,外面的雪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更大了些。李律天未亮就起来处理政事,难免困乏,便留在了望舒宫中休息。
侍女往暖炉里又加了两块炭火,李律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的是辰贵妃拿来的薄被。辰贵妃并不困,就拿起一本书,坐在矮榻上,轻轻翻动着纸页。
看着李律的睡颜,她笑得眉眼弯弯,如此相处,她亦觉得满足。
翌日午时,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挣脱出来,给红砖白雪镀上了一片金碧辉煌。让即将迎来新年的皇城,显得雍容华贵。
金凤宫里,侍女们按照吩咐做着各自的事务,皇后端坐在正位神情严肃,手中拿着庆典流程仔细翻阅着,时不时地做着批注,生怕会遗漏什么。
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眉眼间透露出些许疲惫。好在一些琐碎的小细节竹妃已经安排妥当,不至于让她太过于劳神。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几口,继续吩咐道,
“给娘娘们添置的新衣裳尽快送到各宫去。”
“需要购置的物品再仔细核对一下,不要有疏漏。”
“所有事务必须按时完成,不许有差错。”
与此同时,其他三位娘娘也在各自宫中忙碌着。竹妃喜花草,青玉宫中种了很多奇花异卉,她正在修剪枝叶,装扮在宫中各处。辰贵妃习得一手好书法,研墨润笔,写成一副副春联福字贴在宫中,吉祥如意。
璇昭仪心灵手巧,用红纸剪出的窗花很是精致,虽是不情愿,也还是让侍女送去了其他嫔妃宫中。
随后几日都是好天气,积雪在阳光下渐渐融化,侍从们忙碌着,把宫中各处擦拭干净。新年将至,都盼着宫中赏赐,能过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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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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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和五十九年新年,举国上下都处在节日的欢庆中。
家家户户贴上了吉庆的福字和窗花,期盼来年可以生活富足,平安祥和。街上商铺打扫得窗明几净,门檐装点上了大红色的灯笼,店家迎来送往满脸笑容,在这样特殊的日子人们不再斤斤计较,仿佛年货买得越多沾的福气就越多,可以讨个好彩头。
街边巷角到处都是孩子们嬉笑玩闹的身影,手中的爆竹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增添了红火的气氛。穿着父母给他们的准备的新衣裳,虽没有很精致,但却承载着对他们平安成长的美好愿望。
宫里更是热闹非凡,春联早早已经挂好,一捧捧鲜花摆放在各宫中灵动又朝气蓬勃。
阳景殿里装点得尤为隆重,多种珍宝摆放其中,正中间正位案几上摆放了寓意吉祥的青玉如意,蓝玛瑙镶嵌其中,贵气十足。纹绣祥云图案的锦缎铺于桌面上,桌上摆放了白玉琉璃杯,杯身雕刻了莲花,又以金线作点缀,小巧精致晶莹剔透。
青瓷盘中装有御膳房刚刚烤制出的精巧点心,混合着白玉壶中散发出的茶香,沁人心脾。殿内侍女全部换上了庆典服饰,一个个明艳动人,落落大方。
宗亲贵族亲王公主齐聚于此,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盛大庆典。
公主们衣着华丽富贵,仪态万千,身上精致的首饰发出炫目的光芒。许久不见的各位公主坐在一起,已有儿女的在夸赞着别家孩子的优秀,和养育自家孩子的种种辛苦不易。年轻的小姑娘们则是凑近分享者各自听到的八卦,以及哪家的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亲王这边倒是显得简单很多,品茶叙旧,不管之前关系如何,在此刻全都是兄弟情深。
瑾王李忻坐在靠近门里口的位置,相比上次晚宴长高了很多,已然一副大人模样。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健气又阳光,褪去稚气的五官立体分明,清新俊逸。
一身月白色长袍衬得他身形修长,衣服上晕染着清雅的竹子花纹,花纹从肩部延伸到衣摆。刺绣祥云图案的腰带系于腰间,修饰出尚未成年,略显单薄的脊背。挂在腰带上的白玉玉佩给他素净的衣服增添了些许高雅,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大家风范。
李忻并没有过多地参与到交谈中,这种热闹的场合并不是他所喜欢的,想到与陛下并不亲昵甚至有些生疏,他稍有些局促不安。自从进了皇宫他就一直跟在八哥李钰身边,形影不离。
李钰应对这样的场合显得更得心应手,言谈举止谦和有礼。长发束与发冠中,眉眼中和李忻有着几分相似,眼角一颗泪痣让整张脸看起来更柔和清冷。靛蓝色长袍上有着若隐若现的荷花纹饰,与李忻的竹子花纹相映生辉。
大概是看出了李忻的不自在,李钰借故离开座位,带着他走到了阳景殿外的花园中。
“总算可以透透气了,待在里面憋闷的难受。”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忻不再刻意地维持亲王的严肃形象,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场合要学会应对了。”李钰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有一些些的慵懒。
“我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李忻的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温柔,“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去见谁。”
李钰目光装作无意地从李忻身上扫过,又转头看向树上开的艳丽的梅花,“你有想要见的人吗?”
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笑着伸手把李钰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捋顺,“还记得幼时你牵着我的手走在宫中,如今,我已经可以直视八哥的目光了。”李忻声音很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李钰听的。
李钰抬起头看着他,觉得从小就喜欢黏着自己的弟弟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高到快要超过自己,周身散发出沉稳内敛的气质,嗓音也变得低沉磁性,不再是抓着他的手要糖吃的小男孩了。
李钰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和我说话呢,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因为是八哥才会这样嘛。”李忻假装吃痛地揉了揉额头,方才眼中闪过的深情仿佛只是一个假象。
“这是在皇宫不是王府,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不要给自己惹上莫名的事端。”李钰正说着,一抬头,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六公主。
“我知道的,八哥先去吧,我再透透气就回去。”
李忻看着李钰和六公主离去的身影良久才收回目光,摩挲着刚刚触碰过他头发的手指,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青玉宫中,竹妃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梳妆打扮,长发卷起的发髻用一根银质发簪固定在脑后,简单的花式很清新大方,身着鸭卵青色高腰长裙,裙腰处系扎的丝带显示出身材修长俏丽,领口和袖口都刺绣着小小的栀子花,淡雅又不会太显眼,肩上披着印画竹子图纹的丝帛长衫,走起路来质地轻盈。
和辰贵妃约好去一起用午膳,竹妃让侍女小心地拿着自己精心种养的一盆蝴蝶兰,去了望舒宫。
去望舒宫的路上要路过阳景殿,内向的竹妃对于这种不熟悉的大场面,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决定从侧面花园的石径小路穿过去,刚刚走到花园入口,就在看到了一个身影。还未离开的李忻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谁都不能装作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