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想去触碰李忻磕红的手指,却终究没有伸出手,“我本以为,我们的情谊是与旁人不同的。”
“情谊?”李忻眼中茫然,在理解了李钰话中的含义之后,赶忙回答道,“自然是不同的。”
李忻确实是不明白李钰为何会疏远他,可有了李钰方才的话,所有的不甘委屈,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后退了两步,又坐回到了座椅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得到了李钰的心意,对他来说便是人生中最重要之事。
“若是你有了念念不忘之人,我会和你保持应有的距离的。”李钰似乎还在纠结于宋沐词与李忻的关系,哪怕得到了明确了的回应,也忍不住又问出了口,这是造成两人如今局面的最大问题,一日不解决,他便无法坦然去面对。
“我何时有你口中的念念不忘之人了?”李忻被问得脑子发懵,他大致捋清了事情缘由,这才明白了李钰为何会如此疏远他,原是误会了他与旁人的关系,“你说的念念不忘之人是谁?”
“就是...”意识到自己想错了的李钰,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把话说出口。
见李钰犹豫不决,李忻凑过去揽住了李钰肩膀,感受到怀中之人在轻微颤抖着,不免心疼起来,“我们之间定是有了误会,不妨问出你心中的疑问,我定不会有所隐瞒,知无不言,直到你满意为止。”
闻言李钰长舒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上次集会时,你把玉梳落在了我这里,几日过去,你都未派人来崇王府取走,我想你定是忘了。便拿着玉梳去了瑾王府,却看到了你和一个姑娘牵手进了府中。”
“姑娘?”李忻回想了近日来府中的女子,就只有宋沐词,“那是我表妹,八哥你之前不是还见过。”说完他目光清澈地看着李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表妹过及笄之礼,提前就送来了请帖,舅舅又让我多费心,我不好推辞,便不得空去府上找八哥。想着就几日而已,可等我再去找你时,你却对我闭门不见了。”
李忻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表妹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可我早已把你放在了心中,容不下旁人了。表妹心思单纯,我又岂能负了她,此事已同表妹说清楚,她以后也会遇到将她视如珍宝之人。”
“我只愿此生可与心念之人执手相伴,不知八哥是否愿意相信我。”李忻小心翼翼地抓着李钰的手指,“我知你性子高傲,也能明白你心中所想,十几年的相伴,不会有人如我们这般了解彼此。只要是你的选择,我会无条件地站在你身旁,所有的阴谋算计,我都会替你挡住。”
“我现在心中很乱。”藏在心中无法诉说的心思,得以窥见天光,李钰却在这一刻恢复了理智。这份感情终究是世人口中的大逆不道,他可以不在乎,又如何能让李忻永远被人指指点点。
“好,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的答复,你若是想一辈子,那我们便也是白头偕老了。”李忻牵住了李钰的手,不同于以往轻轻抓着,而是插入指缝十指相扣。
“你何时学得如此花言巧语。”李钰嘴角轻扬,伸手将李忻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捋顺,手指嵌入长发中,带着几分眷恋,“我再不会如此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八哥。”抓过李钰的手,李忻挑了挑眉,“八哥先前说的,母妃要为你选妃,不知进展的如何了?”
李钰眨了几下眼睛,心虚地偏过头,“还未有合适的人选,我…”李忻倾身凑近,打断了他后续话语。
“八哥可真是不坦诚。”李忻目光从李钰身上扫过,停留在手腕的红色指印上,他拉着李钰手腕,轻轻地揉着,很是后悔方才情急下的举动,“疼不疼?”
“不疼。”李钰说得很轻,说完又摇了摇头。
李忻低头吻上了手腕指印处,他抬起头试探性地凑了过去,在李钰嘴角落下轻柔一吻。
天空终究是落下了小雨,敲打着窗沿发出噼啪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情深意长,李忻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看来要留八哥用午膳了。”
另一边,郑太医赶在大雨前回到了皇宫,和李律回禀了出诊情况后,直到走出了光华殿,他这才算是真正地放下了心。刚走了没多远,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吓得他一个激灵。
喊他的是刚给皇后诊了平安脉从金凤宫出来的周太医,周太医步伐稳健地走到了他身边,眼神甚是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能吓成这副样子。”
“您是有所不知啊。”郑太医用手拍了拍胸口,“我这一上午出宫,可谓惊险万分。”
“不就是给惠王诊治吗?有何惊险的?”周太医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他是宫中资历深厚的老太医,家中世代行医,二十岁就跟着父亲进了太医院,教出的徒弟不计其数,对于年纪尚浅的郑太医,他自然是觉得功力不够还要多磨炼。
“您再和我好好说说这惠王的事情吧。”郑太医伸手接过周太医手中的药箱,想到日后还要去惠王府日常问诊,他心中不免又嘀咕了起来。
“这最早给惠王诊治的,是我的父亲。”周太医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惠王的母妃明妃本就身子不好,再加之有孕时国公府并未多加关照,刚足七个月便早产生下了惠王。”他略加思索后继续说道,“惠王刚出生时,连哭声都很微弱,太医院守了几日,才算是稳定下来,当时的情况才是真的凶险。”
“那惠王的身子是出生时就有问题?”郑太医跟随在周太医身旁,他入太医院也有十年了,后宫争斗之事见了不少,嫔妃小产早产大多都与此有关。至于明妃是否如此,他不敢妄下定论。
“说来也神奇得很,惠王只是未足月身子孱弱,并没有其他问题。”周太医忍不住感叹了起来,“出生在皇家,果真得天地庇佑。”
“体质虚弱的话,后期调理就是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珍稀药材。”郑太医说完又觉疑惑,惠王如今十七岁了,为何这身子还是病恹恹的。
“名贵中药材就像不要钱似的往惠王那里送,国公府谁敢得罪。”看到远处有几个侍卫走过,周太医停止了话语,等侍卫走后继续说道,“国公府起先并未过问惠王的事情,后来不知怎么了,安国公十分上心,许是血缘关系终究无法割舍吧。”
“那后来如何了?”郑太医把话题又绕回了关键地方。
“后来我父亲就不负责惠王的病情了,只是听当时的太医说,惠王身子并无大碍了。”周太医看向郑太医,“这次是什么问题?”
“是感染风寒引起的高热,从脉象上看确实没有其他问题。”郑太医思索了一下,“只是身子还是虚弱,惠王还让我定期去惠王府诊治。”
“让你?”周太医想了想,“自从惠王搬去了王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请太医,他虽看起来乖顺,但王爷的脾气是拿捏不透的,你定要处处小心。”
郑太医凑近小声说道,“我今日还见到了安国公,站在那不怒自威,吓人得很,好在我当时已经都安排妥当,找个由头直接离开了。”
“这些话可不敢乱说,若是传出去了,小心脑袋。”周太医提醒着,“就要到太医院了,今日的事就烂在心里,不可再同旁人说起。”
郑太医赶忙闭了嘴,跟着周太医进了太医院,崇王和瑾王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描绘出来,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几场小雨后,进入了十月深秋,皇后眼看着下个月就要生产了,太医院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闪失。不仅每日问诊,饮食上也更是经过多重检验,才会端到皇后面前。
辰贵妃那边也有近六月身孕,身子也笨重起来,管理后宫开始力不从心。
竹妃时常在金凤宫望舒宫两头跑,后宫安稳,小的事情她也任由月昭容去处理了,对她来说皇后与辰贵妃最重要,至于权力她是从不看重的。
李律平日里处理完政事后,也会时常去看望,只是近来总是不得空闲。沐国冬日里寒天雪地不便于交通,十月也就成了各国使节来往密切的一个月份,他天天疲于应对,更是无暇去后宫看望两位嫔妃,这么算下来也有近十日。
终于把各国使节都友好地送出了沐国,李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算是彻底地安稳下来。
这时,殿外侍女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陛下,金凤宫侍女婵月请陛下去金凤宫,说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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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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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律听后立马起身往殿外走去,顾不上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看到等在外面的婵月,没等婵月行礼,他直接向外走去,“怎么回事?”
“回陛下,皇后娘娘晚膳时还好好的,方才不知道怎么了,觉得心中烦闷,还把我们都轰了出来。已经派侍女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奴婢想着陛下能劝住娘娘,就私自过来请陛下了,还请陛下恕罪。”婵月边说着边跟在李律身后,李律的步伐很快,她只得小跑着才不至于落后。
“你做的没错。”李律简单地说了一句后,便不再理会婵月了,他眉头紧锁,不免心中烦忧。好在金凤宫里有暗卫守着,蝉月也是个机灵忠心的,绝不会出岔子。
不多时就到了金凤宫,李律刚进宫门,就看到院中站着几位太医,凑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看到他后,太医们纷纷跪下行礼。
“皇后如何了?”李律看向负责皇后这一胎的周太医,他抬了抬手,示意太医们起身回话。
“回陛下,皇后娘娘闭门不见,微臣无法诊治。”周太医在一众太医中最为淡定,“不过依微臣来看,娘娘怕是思虑过重造成的心中郁结。”
“说的仔细些。”李律坐到正殿座椅上,抬眼看着周太医。
“就是娘娘所忧心之事,在心中积聚无法疏解,久而久之,便会如此。且娘娘怀有身孕,是最忌讳过度劳心。”周太医赶忙又跪在了殿外,“微臣会选出几种温和安神的食材,加到娘娘的膳食中,但这也只是从外部调理,若要彻底解决,还要娘娘自己想通才是。”
李律闻言点了点头,看向跪在殿外的金凤宫侍女侍从,“皇后娘娘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回陛下,如此大的反应,就只有今日,就是...就是从上个月开始,娘娘便偶有烦闷,可娘娘总说无事,还不许奴婢禀报陛下。”婵月上前一步回话,唯有她是近身服侍皇后的,金凤宫所有侍女都会听从她的安排。
“朕先前不是说过,皇后有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禀报,你们一个个,都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吗?”李律声音严厉起来,带着斥责的意味,怕惊动在内殿的皇后,他收着力度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是奴婢的错,请陛下责罚。”婵月跪趴在李律面前,“陛下息怒。”
婵月八岁被卖进陆将军府,小小年纪什么都抢着做,就怕管家嫌她无用,不肯要她。她这样的下人,若是没有府上收留,就只能被卖去青楼了。
可将军府上规矩多,她是新来的,自然被大家排挤,有一次被欺负时,正好被路过的陆云韶看到,陆云韶责罚了恃强凌弱的下人,并让她做了贴身侍女。
侍女的衣裳算不得精致,可对蝉月来说,就是极好的,她跟随在陆云韶身边,这一跟就是十二年。
从将军府到景王府再到这后宫红墙之中,称呼从小姐王妃直到皇后,她陪着陆云韶经历了喜怒哀乐,皇后说的话她从不违逆,在她心中,甚至高于李律之上。
婵月此刻最为担忧的就是皇后的情况,她颤抖着跪爬过去,抓住了李律的衣摆,“娘娘知道陛下政事繁忙,不愿惊扰到陛下,才没让奴婢禀报,都是奴婢的错,求陛下不要怪罪娘娘。”
见李律动怒,金凤宫里的下人都跪在了地上,顷刻间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
“朕念在你对皇后尽心服侍的份上,这顿责罚先欠着吧。”李律目光从蝉月身上扫过,起身走到内殿外,命人打开了内殿大门,“你们都守在外面,没有允许不得进入。”
李律在门关上前,又看了眼跟过来又跪在门外的婵月,若不是念及蝉月服侍皇后多年,忠心不二,他定不会轻饶。
皇后正坐在床榻上,披散的长发垂在身后,殿内燃了暖炉,身上也还是披了一件外衣,她从小骑马爬树,身子骨极好,如今有了身孕竟也有些畏寒了。肚子高高隆起,限制了她的动作,不能蜷缩起身体,便整个人倚靠在床边立着的软枕上。
走过去在皇后身侧坐下,李律又拿过一个垫子,垫在会皇后身下,“有什么心事和朕说说吧。”
“惊动了陛下,是嫔妾的不是。”皇后缩在了李律怀中,“嫔妾只是心中烦闷。”
“是朕忙于政事,对你关心不够,委屈你了。”李律一手轻轻搂着皇后的腰,一手在隆起的肚子上抚摸着,“朕以后不管多忙,都会时常来看你的,君无戏言。”
皇后摇了摇头,“国家大事为重,嫔妾不敢为了一己私利,让陛下更为辛劳。”她说完低下头,伸手抓住了李律的衣袖。
“朕是君王,亦是你的夫君,夫君惦念妻子也是应该的。”李律把皇后的手覆于掌中,轻轻揉捏着,他抓过一旁的薄被搭在了皇后的腿上,“晚上冷,别着凉。”
皇后听后眼圈泛红,“嫔妾知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个孩子,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不容有失。”她轻抚着肚子,眼神中却没有了往日里的温柔,反倒拢上了深沉的忧郁,“看着太医预算的生产期越来越近,嫔妾没有了最初的喜悦,反而是自己都不能控制的恐惧,更害怕孩子会有什么问题。”
李律在皇后额头落下一吻,“我们的孩子生于皇家,得天地庇佑,一定会健康平安长大的。”他轻抚着皇后的发丝,把散落开的长发归顺到一起。
“只要孩子可以好好地,嫔妾别无所求了。”她紧紧抓着李律的手,带着不可言说的深沉眷恋,仿佛不用力抓紧,所有的一切都会悄然从自己身边溜走。
“你是皇后母仪天下,这后宫还要你来管理。”李律声音很轻,像是耳语一般,“你会安稳地生下我们的孩子,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性别,但是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孩子,和你一样落落大方。”
“和陛下一样才好。”皇后抬起头看着李律,伸手触碰上他的眉眼,“陛下眉清目朗,又博学多才,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会是出类拔萃的。”
李律笑了一声,“方才的话你从未同朕说过,原来朕在你的心中是如此模样。”
“在嫔妾心中,陛下无人能及。”皇后轻笑出声,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陛下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朕都喜欢。”李律拉着皇后的手,“是皇子,朕就教他读书识字骑马射箭,是公主,朕也会用心教导,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
“好。”皇后眼中带着笑意,“嫔妾喜欢女儿,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一生平安顺遂。”
“那就生一个小公主,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跟着你快乐地长大。”李律毫不犹豫地便接下了皇后的话,先生个女儿也好,可爱贴心,他们都还年轻,嫡子总会有的。
皇后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嫡长子必定会牵扯进皇位之争的漩涡之中,当初自己夺位的惊险皇后全然看在眼中,这恐怕也是她日日忧虑的问题。在后宫母凭子贵,人人算计着争宠生皇子,把孩子当作谋取利益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