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李律早就想到,这是历朝历代不可避免的。
“嫔妾还有一件事请求陛下。”,皇后拉着李律的手十指相扣,“先前是嫔妾不让婵月去禀报,婵月也只是奉命行事,求陛下不要责罚她。”
“朕答应你。”李律扶着皇后,让她侧躺在床榻上,“你这个时候不能伤神,朕已经派人通知了陆将军府,在你生产前,让你母亲住进金凤宫陪你。”
“多谢陛下。”这一日都不得安稳,皇后确实觉得困乏了,不多时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帮皇后仔细地掖好被角,李律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走到殿外时,一众人还都跪在地上,没人敢起来,只有接到消息赶过来的舒青漓站在远处,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看到李律走了出来,舒青漓忙迎了上去,把手中的大氅披到了李律身上。见此情形,他低头无语正准备跪下,被李律伸手拦住了。
“皇后已经就寝了,你们进去小心服侍着。”李律说完就见侍女们如获大赦般,一个个领旨后起身进了殿内。
没有得到旨意的太医,依旧跪在原地,舒青漓见状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切安稳,不如让太医们回去,好好商讨该如何为皇后娘娘补养身子。”
“若是再出问题,太医院就该换人了。”李律说完直接走出了金凤宫,舒青漓顾不得太医们投来的感谢目光,快步跟在了李律身侧。
“他们倒是能想到你把找来,你也真敢求情。”李律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舒青漓。
“属下心知,陛下是宽宏大量之人,也就顺水推舟做了个好人。”舒青漓目光微转,“看陛下神情放松,想必皇后娘娘已无大碍。”
“最近宫中可有什么情况?”说话间两人进了光华殿,李律把身上的大氅随手放在了软榻上,接过侍女端来的热茶。
“宫中相对平静,并无风浪,至于后宫之事,属下碍于身份,不能真切的关注。”舒青漓语气带着几分神秘,他干脆坐到了座椅上,“不过还是有一些情况的,陛下要听吗?”
“有话就说。”李律喝了几口茶水,抬眼看向舒青漓,“朕不介意你跪着说。”
“咳。”舒青漓假装清嗓子咳嗽了几声,没去理会李律后半句话,“竹妃娘娘在忙着往金凤宫望舒宫之事,并未过多管理后宫,大多都交予月昭容代为管理。月昭容也是识大体之人,没有什么纰漏与私心。倒是璇昭仪不知怎的,与舒才人过不去,几次遇到都是言语嘲讽。”
“你多盯着流霞宫的一举一动,别让璇昭仪闹出大的乱子。若是有事,先来光华殿禀报,不要去惊扰皇后。”李律话锋一转,“天天待在函杞轩,你这些消息都是哪里来的?”
舒青漓避开了李律的目光,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属下平日里与侍女们交好,自然就能知晓各方面的消息,陛下的话属下牢记在心,定不会做出越了规矩之事。”
翌日巳时,深秋时节,这个时辰才会暖和些,安婕妤带着侍女去了西旻宫。
自从上个月皇后娘娘彻底免去了请安,各宫娘娘们也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月昭容彻底接手了协理后宫事务,她会办事又处处谨慎,嫔妃间倒也都是表面上的和和气气,姐妹情深。
月昭容忙起来,自然也就顾不得与璇昭仪安婕妤计划谋略,安婕妤与璇昭仪又无半点交情,也就不再有往来了。
深秋正是采撷桂花的好时候,家中兄长半月前就按照安婕妤的要求,送进来了许多新摘的桂花,她全部酿制成了桂花蜜,甘甜清香。而后她又不辞辛劳的,把桂花蜜亲自送到各宫之中,与各位娘娘交好之余又得了一个贤良温婉的好名声,这自然也会传到李律耳中。
宫中飘着桂花香,安婕妤也在这香甜四溢中如愿侍寝。
西旻宫是唯一还未去送桂花蜜的宫殿,安婕妤对这里莫名的没有好感,也就一直拖到了最后。意料之中的吃了闭门羹,舒才人闭门不见,碧儿在门外言语诚恳地做着解释,表情上却是毫无诚意。
安婕妤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命侍女将手中的桂花蜜递给了碧儿,代为转交给舒才人。她转身离开时,正好与刚回来的温嬷嬷在门口相遇。
温嬷嬷看了一眼安婕妤,怔愣住,手中的瓷器掉在地上碎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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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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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裂声惊醒了走神的温嬷嬷,她回过神来后,立马跪在地上请罪,“老奴失礼了,惊吓到了娘娘。”
“无妨。”安婕妤还是笑着的,她伸手扶起了温嬷嬷,“嬷嬷小心,不要被碎片伤到。”说完她微微点了下头,带着侍女离开了。
看到安婕妤走远,碧儿上前扶住了温嬷嬷,“嬷嬷没事吧?方才吓得我话都不敢说了。”她用手拍了拍胸口,在王府服侍多年,规矩自然牢记于心,却唯独缺乏应对能力。
好在舒才人甚少出门,避免了很多麻烦,事情也大多都由温嬷嬷处理,不用太过费心。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是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凌砚唤来在院中打扫的侍从,将瓷器碎片收拾干净,她性子沉着冷静,正好与碧儿互补,“碧儿,这件事不要说给娘娘听,免得惹娘娘烦心。”
“胆子这么小,你这样如何为娘娘分忧解难。”温嬷嬷心绪平稳后,又对着碧儿说教了起来,她对舒才人这位贴身侍女很是不满意,奈何舒才人信任,也不好说得太多。她看向碧儿,压低声音问道,“方才来的是哪位娘娘?”
“是安婕妤娘娘。”碧儿低头恭敬地答复道,“送来了桂花蜜,说是娘娘亲自酿制的,各宫都有。”
温嬷嬷看到碧儿手中的罐子,接过来打开闻了闻,“我这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安婕妤娘娘就走了?”见碧儿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便心中了然,“你们平日里也要多劝解娘娘,与其他嫔妃多走动,闭门不出并不能置身事外,想在后宫平稳还是要有所依靠。”
“娘娘的脾气我们哪里劝得动,娘娘从小就有主见,不想做的事谁都不能勉强,这能同意和亲已是实属不易。”凌砚从温嬷嬷手中接过桂花蜜,表情中很是无奈,“嬷嬷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安婕妤娘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位老友,一时走神了。”温嬷嬷语气温和,她是十分喜欢凌砚,主子身边就要有这样能时刻排忧解难的侍女。
碧儿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刚想问出到嘴边的话,对上温嬷嬷凌厉的目光后,赶紧闭了嘴。
瞪了眼不懂事的碧儿,温嬷嬷迈进了西旻宫,“有打听消息的功夫,还不如想想该如何服侍好娘娘。”
另一边,出了西旻宫的拐角处,安婕妤侧头看着温嬷嬷的背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宫外燕王府,李筠正在书房继续上次未完成的山水画,书画是他最喜欢的,也下了苦功夫。燕王妃同姐妹去了山上赏枫叶,晚膳前才会回来,他便自己留在了王府。
到了秋风瑟瑟的季节,李筠不爱游山玩水,就干脆待在书房里,消磨时光。
他与衡王李泽同是敬贵妃所生,敬贵妃很得先帝宠爱,二皇子李泽也曾是太子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敬贵妃机关算尽地想要推李泽上位,奈何李泽性格狂妄又学识浅薄,终究没能入了先帝的眼。
即便如此,敬贵妃还是在后宫风光无限,又生了五公主七皇子,这七皇子便是李筠。
午后时分,李筠终于肯走出书房去院内晒晒太阳,他看似随和,却也是个规矩多的。府中下人都是敬贵妃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把贴身侍女春意送来打理府中事宜,无人敢不恭敬。
院内还有燕王妃走前放在长廊边的一盆木槿花,在阳光下盛开着淡粉色的花朵,只是天气转凉,花朵似乎比之前少了些。李筠走过去把花盆端了起来,眉眼间带着笑意,就连看着木槿花的眼神都异常的温柔。
他把花盆递给了身后的侍女,“降温了,把花放到室内吧,小心照看着。”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木槿花抱在怀中,转身去了花房,刚走没几步,恭敬地行了礼,“淳王。”
李筠闻言转过头,见李念向着他在的方向往里走,还挥了挥手打了招呼。他赶忙迎了上去,“五哥怎么有兴致到我这里来了?”
“这不是端午节宫中相聚后,一直都抽不出空再见,又不敢贸然过来,怕打扰到你们夫妻恩爱。”李念边说着,边对院内看着他的侍女眨了眨眼睛,“这不正好趁着燕王妃出门游玩,过来看看燕王府有何变化。”
“这能有什么变化?难不成我娶个妻还要把王府重建不成。”嘴上这么说着,可李筠的眼神里却是带着柔情蜜意,燕王府虽未整修,但里面的一草一木,甚至小到一个摆件,都是燕王妃亲自打理的。
“啧,知道你疼爱夫人,在我面前就不能稍微收敛点。”李念瞥了一眼,自己向殿内走去。
“五哥你是来拿我寻开心的吗?”李筠跟着走了过去,吩咐正殿门口的侍女上茶。
李念进了殿内,里面的摆设倒是让他忍不住惊叹,“这有了夫人就是不一样,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让人觉得羡慕得很。”
“五哥你也赶快娶个王妃,收收心吧。”李筠坐在了李念对面,屏退了殿内的侍女,“我外祖父门生的女儿,今年十七岁,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不知五哥...”
“打住,没兴趣。”李念出言打断了李筠还未说完的话,“你怎么和陛下一样,都喜欢做媒。”说完他抬头看了眼李筠的反应。
“陛下?”李筠脸上一片茫然,他温和与人交好,但从不主动与人过多接触,府门一关不问世事,自然也就不知道宫内的事情。
“几个月前,陛下召我进宫,让我娶礼部尚书嫡女为淳王妃,我拒绝了。”看着茶壶中的茶水泡得差不多了,李念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李筠面前,“陛下还因此,让我在王府闭门思过了半个月。”
“从小陛下与五哥从未有过交流,五哥的婚事连父皇都不曾插手了,陛下何必如此。”李筠语气很平淡,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向来如此,从不会说得过多。
“没准是为了拉拢人心,才把我推出去的。”李念把手放在桌面上,难得的坐姿端正起来,他看向李筠,“倒是七弟,你小时候还为陛下求过情。”
李筠低下头躲开李念的视线,“不过看到皇兄们欺负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不忍心罢了,后来陛下和我道过谢,这件事也就算是翻过了。”
“这么说来,你们相处的也还算不错。”李念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好茶。”
李筠轻轻弯了下嘴角,只是这笑意达不到眼底,“在五哥的标准里,如此就是关系不错的话,那我们便是感情深厚了。”
“至少没有交恶不是,何必这么较真嘛。”李念挑了下眉,适时地转移话题,“舅舅最近的生意如何?”
李念口中之人是李筠的三舅郭谦,郭谦经商,且有通关文牒,经常往来于边境与各国之间,与各国商人通商。因此会拿到许多新奇玩意,这正是他喜欢的,郭谦每次回来都会带些东西去淳王府,他也就随着李筠喊了舅舅。
敬贵妃母家显赫,李筠外祖父是沐国太尉,位高权重,虽先帝在位时就以年岁过大为由,辞官回家颐养天年,但余威还在。加之郭家女儿不是后宫嫔妃,便是嫁于亲王,男子多数在朝为官,郭家势力反倒强盛起来,每逢重大节日上门拜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挺好的,劳烦五哥还惦念着。”李筠把一盘荷花酥放到李念面前,“下月初舅舅会去瑞国通商,大概半年的时间,等舅舅回来,我会派人去府上通知五哥。”
“那我就提前谢过舅舅了。”李念拿起块荷花酥,“不过我倒是好奇得很,舅舅经常去其他国家通商,是否会听闻一些奇闻逸事?”
李筠听后抬眼看向李念,而后又移开了目光,“五哥你知道我是不爱打听之人,这些自然不曾听说过,而且舅舅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说完他站起身,“我还要去玉宣楼帮夫人取回定制的首饰,就不多留五哥了。”
“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李念识趣地站起身往外走,院内的阳光促使他眯起了眼睛,“这国家安定真好啊。”
走在身边的李筠并未接话,只是转身回了书房,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燕王府外停着一辆马车,是接李念回淳王府的,李念掀开帘子,抬腿上了马车。刚坐好就发起了牢骚,“你下次别再让我做这种事情了,这老七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心思沉稳得很,不想谈及的话题就和你绕来绕去,真是心累。”
“居然还有会让淳王头疼的人。”叶敬卿忍不住笑出了声,“思来想去,让旁人来我还不放心,淳王足智多谋能言善辩,找不出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
“得了吧你,也不知你这是真的夸我,还是拐着弯讽刺我。”李念没好气地怼了回去,“燕王府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还被人关门送客了。”
“辛苦淳王了。”叶敬卿赶忙说起了好话,“我们这次的目的并不是打探消息,是要看看燕王的态度。”
李念不顾形象的整个人倚靠在车與上,“老七与封签之事的关联性基本可以排除,他从小就对任何事不闻不问,或者说是装作不知道,他的性子是不会去谋划如此大的阴谋的。而且他如愿娶了表妹郭沁,郭沁又刚刚有了身孕,他比谁都更希望沐国安定平稳。”
“没错。”叶敬卿扔给李念一个靠垫,“郭家的势力是依附在沐国之上的,沐国倒了郭家也就失去了根基,得不偿失。通敌叛国是死罪,郭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就算有这个心,也不会借助他国力量,郭谦各国通商,一旦出了纰漏,第一个脱不开关系,他还没这么傻。”李念摇了摇头,“但是想要借助郭家的力量,七弟那边怕是行不通了,我话刚刚提了个开头,他就机敏地回绝了。”
见李念表情凝重,叶敬卿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各国边境警戒森严,调查起来难度不小,这个时候万不可求取通关文牒,易打草惊蛇,唯混进郭谦的商队是最为稳妥的。”
“只有老七从中牵线才可滴水不漏,我们贸然去郭家不合规矩不说,怕是会引人怀疑。”眼看着到了淳王府,李念坐起身准备下马车。
叶敬卿伸手拦住了李念,“若想燕王配合,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李念停下动作,给了叶敬卿一个继续的眼神。
“燕王肯定会听进去他在意之人的建议,那这最在意之人?”叶敬卿没再往下说,而是帮李念掀开了马车帘子。
“虽然这个办法不是太正人君子,不过很不错。”李念下了马车,想着能有人能治得住李筠,他就心情舒爽到不行,他转身对叶敬卿说道,“在燕王府喝的茶水太过清淡,本王刚得了几坛醇酿的好酒,来陪本王喝几杯。”
“既然淳王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笑着进了淳王府大门。
几日后清晨,天亮得越发晚了,舒青漓起身时还是一片漆黑,他点燃了一根烛火,借着微弱的光亮洗漱穿衣。
等全部收拾妥当,天空才慢慢有了破晓的光亮,这时门外响起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舒青漓愣了一下,一般这个时辰不会有人过来。他眼神微转,快步走出了函杞轩,打开院门后,门外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敲门声只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