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漓带着疑惑往前迈了一步，感觉踩到了一个柔软之物，他弯下身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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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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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是一个手工缝制的香包，上面绣制着俊雅的兰花，香包中的花瓣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舒青漓目光在周围扫过，并未见到人影，香包的意义他再清楚不过，却并毫无喜悦的心情。拿着香包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走回了函杞轩内，把它塞进了杂货间的一堆杂物里。
在舒青漓离开函杞轩去往羲和殿后，在函杞轩周围的一个身影也悄然离开。此人身手矫健，不多时就到达光华殿外，他轻而易举地躲避开门口侍卫的耳目，在正殿外站定，从衣袖中掏出暗纹递给门口的护卫，护卫看后恭敬地双手递还了回去，却在他进门时被拦住了。
“叶敬卿大人在里面，还请稍后再进去。”
“我有事禀报陛下，请问叶大人进去多久了？”说完往后退了一步，与护卫保持安全距离。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还请稍作等候。”护卫收回拦截的手，往侧后方侧身留出了通道。
“有劳了。”此人快步闪身进去，消失在视线中。
他是宫中暗卫，直属于李律管理，代号烟。暗卫的作用是执行不可告人的特殊任务，以及保护李律的人身安全，他们只有代号没有姓名，除了光华殿近身护卫，无人知晓暗卫们的真实身份。
另一边，今日是每月的休沐日，文武百官不必进宫参加朝会，舒青漓也就未去玉銮殿等候，而是去了羲和殿把这两月的奏折整理归档。
秋冬季节，羲和殿书房内照不进阳光，显得有些昏暗，向来适应黑暗环境的舒青漓倒也未觉有何不适，借着窗边的光亮，很快完成手中之事。
就在舒青漓准备出去时，窗边响起的细碎又慌乱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窗边，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像是转去了正殿殿门的方向。
他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轻声锁好了书房门，潜到正殿殿门处时，他猛地用力打开门，对上了门口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门外的是羲和殿侍女凝竹，突然的声响吓得她往后退了一大步，更令她觉得恐惧的是舒青漓仿佛刀子般锐利的目光。
“侍女姐姐。”舒青漓眨眨眼又变成了往日里的温和目光，只是语气中没有了平日里的谦和有礼，冰冷的让人心生畏惧。
“我...我是把晾晒好的坐垫放去正殿。”凝竹抱紧手中的坐垫，眼神飘忽，不敢直视舒青漓的眼睛，“我没想到舒大人会在门口，惊扰到了舒大人。”她带着歉意的福身行了礼，低着头快步从舒青漓身边走过。
舒青漓没有回话，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与正好也看过来的凝竹目光相撞。凝竹慌忙地扭过头错开，发红的耳尖暴露了她此刻的内心想法。
眼神微转，舒青漓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那般，转身回了函杞轩，只是没多久他又从函杞轩来到了羲和殿。
凝竹放好坐垫出来后，倚靠在了羲和殿院内靠近门口的柱子上，她用手轻拍着胸口，方才与舒青漓毫无预兆地相处，依旧让她内心无法平息。她入宫三年多，每日重复地做着相同的事情，像个木偶般机械又麻木，她觉得这一辈子不过如此了，直到一年后新帝登基。
李律虽严明，但对下人也算宽厚，宫中的氛围相对舒缓了些，不像李政在位时要时刻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怕稍有不慎就会受到责罚。
还有就是那几乎每日都会出现的白色身影，他每次来都会嘴很甜的逗侍女们开心，或者带一些小糖果，趁着陛下不注意悄悄塞到她们手中，对凝竹来说，舒青漓就是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一道光。
她每日都会看着舒青漓到来又离开，不像其他侍女那般玩玩闹闹，她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唇边笑意与眼角温柔。羲和殿乃至宫中如此多的侍女，想必舒青漓不会记住她的名字，她多想凑过去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话，可是她不敢，越是喜欢就越是怯懦，前一天晚上积攒起来的勇气，总是会在看到那双眼睛时消失殆尽。
凝竹低着头，正在心中一遍遍反复着方才的场景，甚至慢放定格，不肯落掉任何一个细节。她想得太过投入，投入到并未注意再次进门的白色身影，直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面前停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舒...舒...舒大人。”凝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舒青漓，惊喜又惊慌失措，她身后的手紧紧抱着柱子，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像有一只小鹿在心中横冲直撞。
舒青漓笑了一下，“我有些东西要送到光华殿，但是太多拿不了，东西我放在了殿后花园中，侍女姐姐能否帮帮我？”
“好。”凝竹飞快地点了一下头，还不自觉地往舒青漓身边走了两步。
舒青漓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面带路，凝竹在斜后方跟随着，她目光在舒青漓的背影上凝望着，不肯离开。
羲和殿后方的花园曲径通幽，院子不大又弯弯绕绕，很少有嫔妃会来这边赏花趣谈，深秋时节地上积攒了厚厚的落叶，更有了几分萧凉的意味。舒青漓带着凝竹走进花园，忽而一阵大风吹起，残存在光秃树枝上的几片树叶，不情愿地盘旋落到了地上。
舒青漓转过身，他逆光而站，看不清晰脸上的表情，“借故把侍女姐姐喊来这里，还请不要介意，实在是羲和殿内人多眼杂，有诸多不便。”
凝竹收回了四处寻找物品的目光，她个子不高，比舒青漓矮了大半个头，抬起头眼神中有片刻的茫然。
“这是你放在函杞轩门口的吧。”舒青漓从衣袖里掏出了香包，递到了凝竹的面前。
凝竹低下头看着舒青漓手中的香包，很久没有说话，不知是羞愧还是难堪，她脸上红了一大片。那个精致的香包正是出自她的手，兰花代表着舒青漓在她心中的一切美好，一针一线都蕴藏着深刻的爱恋。
这份感情本想藏于心中，凝竹并不想得到回应，香包中放入了家中长辈给她的护身符，舒青漓的职务责任她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想要护着他安稳，这才鼓起勇气把香包偷偷地送了过去。
香包被还回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凝竹安慰着自己，至少比直接扔掉不做理会要好。她伸出手接过了香包，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深呼吸了一下，开口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一个祈福平安的香包而已，没想到会对你造成困扰。”
“宫规不允许下人私下赠送信物，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舒青漓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他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层寒气。
“我...只是觉得一个香包...”凝竹有些懵懵懂懂的，圆圆的眼睛中带着不解。
“那如果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呢？”舒青漓出言打断了凝竹的话，“你的好心可能转头就会变成伤害你的利器。”
听后凝竹眼神中满是惊恐，宫中规矩她自然是知道的，入宫多年一直守在羲和殿的她，没有机会接触到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依旧善良没有心机。被舒青漓的话点醒后，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凝竹慌张地把香包塞进了衣袖中，往四处看了一下，“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和舒大人没关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舒青漓的身影笼罩在凝竹身上，他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把责任都揽过去意味着什么吗？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没必要平白搭上了自己。”
见凝竹闭口不言，舒青漓继续说道，“如今后宫是谁在管理，你再清楚不过，是觉得璇昭仪会轻易地放过你吗？就算侥幸可以让陛下知晓，我也护不住你。”
“多谢舒大人，是我思虑不周。”凝竹吸了吸鼻子，眼圈已然泛红。
“此地不宜久留，你好自为之吧。”舒青漓从凝竹身边走过，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你是叫凝竹吧，我听其他侍女如此称呼你，名字很雅致，只是以后别再做傻事了。”
凝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舒青漓离开的方向，强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走到花园出口的时候，舒青漓听到不远处草丛里有窸窣的脚步声，快步走了过去，却未发现人影，他又向着羲和殿的方向追了出去。走到羲和殿正门依旧一无所获，看看周围渐渐多起来的下人，他不得不放慢脚步，像往常一样步伐沉稳云淡风轻。
他转过身，看到一位光华殿的侍女站在不远处，赶忙迎了上去，“侍女姐姐怎么过来了？”
“舒大人您在这里啊，奴婢找了您好久，陛下有事让您去光华殿。”侍女笑了一下，虽嘴上埋怨，但表情上倒是和善得很。
“有劳侍女姐姐了，我这就过去。”
舒青漓进了光华殿时，与一个从内殿出来的男子擦肩而过，他回头看了一下男子的背影，从手腕处的特殊细节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暗卫烟，这是烟今日第二次来光华殿复命。
早上等李律与叶敬卿商谈结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烟汇报了李律派遣任务的全部细节，以及前来汇报的一个特殊事件，得到李律旨意后，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光华殿，隐匿于光影交错之间。
因之前耽搁了时间，烟没有及时拦截住从函杞轩再次出来的舒青漓，只好返回羲和殿，看到的是两人进了后花园的一幕。烟借着风声快步潜进远处茂密的树林中，却在另一片草丛中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穿着上来看是宫中的侍女，此刻正在观察着远处的动向。
烟绕过树丛，缓步地靠近了蹲着草丛中的侍女，在离她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舒青漓说完话往外走的时候，那个侍女起身也要离开，烟往前几步抢先挟持住侍女，在舒青漓发现前带着侍女消失在花园门口拐角处。
这次去光华殿汇报的就是侍女之事，李律并未给出明确的下一步指示，只是让他按照以往守卫在规定地点。烟出去时碰到了受召而来的舒青漓，他未做停留，来无影去无踪。
舒青漓目光微转，站在内殿门外快速分析当前的局势，能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也就只有烟了。不多时，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站到李律面前规矩行礼。
李律正坐在榻上，手指在矮茶几上轻点，他抬眼看向舒青漓，空气中弥漫着让人觉得喘不上气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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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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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里气氛压抑，舒青漓赶忙跪在了地上，低头无言，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两个人都未说话，就这么无声的对峙着。
终究是李律叹了口气，开口道，“也就是你敢如此放肆，知道朕为何让你过来吗？”
“属下明白。”舒青漓的声音很轻，不同于以往的顺从，带着少有的不甘。
他早就知晓，李律派暗卫在函杞轩周围护卫，在光华殿内碰到暗卫烟，也就明白一切早已先他一步禀报给李律。
李律从不会害他，还如同以往那般听从安排便是，不知怎的，他这次却突然执拗了起来，定要争一个输赢。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自己做的缜密周到，朕不该再插手了，对不对？”李律的目光在舒青漓身上巡视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你比朕更清楚，仔细想想你方才留了多少隐患，想好了想清楚了，再开口吧。”
殿内再次变得寂静无声，只有李律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典籍，轻轻翻动书页的声响。他机械性地捻着指尖书页，并未如看起来那般冷静，他在等待舒青漓的答复。
也许是深秋地面太过冰凉，舒青漓觉得膝盖跪得有些麻木，他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先前的倔强已然烟消云散，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属下知错了。”
“现在可以全面地思考问题了吗？”李律将视线从书本中移开，他看了一眼舒青漓，屈指在矮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
“可以了。”舒青漓重新跪好，“事情经过陛下应该已经知道了，属下就不再重复禀报了，有什么话陛下说就是，属下听着。”
“你做得应对确实解决了问题，但在这件事情上，明显有更干脆利落的方式，你太拖泥带水了。”李律的语气缓和些，无声的叹了口气，“怜悯之心会害了你的。”
“属下明白，香包不能放在函杞轩中，一旦被人发现，后患无穷。本想装作不知道，将香包暗中销毁。”舒青漓挪动了一下膝盖，又换成了跪坐的姿势，“只是在看到侍女闪躲又充满期待的双眸时，有些犹豫了，想着与其这样让她抱着无尽的希望，不如断了她的念想。”
“你不该有恻隐之心的。”李律卷起书本，在舒青漓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平时这么聪明，怎么这时犯糊涂了，那侍女只是爱慕你便罢了，若是和其他地方有所勾结，暗中害你，你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最易中招。”
舒青漓吃痛的眯了一下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因对方是女子，他确实未设防，“属下以后会小心的。”
从李律的话中，舒青漓得知草丛中的窸窣声不是错觉，是确有其事，应该是烟提前帮他处理了危机。至于李律如何处理的，不明说他自然不会多问，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朕希望听到的是没有以后，若是你喜欢哪宫侍女，朕可以为你赐婚。”李律终究还是妥协了，“起来吧。”
“属下并无此意，陛下不必再提及了，属下以后再也不会做多余之事。”舒青漓缓缓站起身，抬头对上李律清冷的目光，“这件事属下会果断处理掉。”
“侍女违反宫规，朕让她去打理梅园了，你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如今时局不稳，朕不会给你留下此等隐患。”李律自然有更好的选择，但他也愿意尊重舒青漓的想法，一个侍女而已，就算留在了宫中，也会有暗卫时刻盯着，出不了岔子。
舒青漓双手紧握，他明白李律所处出的让步，不多时他抬起头重新迎上李律的目光，“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因我而起，属下有推不开的责任。”
“就算烟晚了一步，没有提前解决掉偷听的侍女，朕也能护住你。可朕总会有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把书本扔在了矮茶几上，李律放缓了语气，“希望你能将我的话听进去。”
“属下...”舒青漓深吸口气，他明白这些话中的用意，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宫中遍布阴谋诡计，一旦走错就会万劫不复，心要足够冰冷才能无往不胜。”李律偏过头看向窗子，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疲惫。
舒青漓起身半跪下，“是，属下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朕想清静一下，你出去吧。”李律用手背挡在眼前，没再说话。
走到光华殿外，舒青漓与在外面等候的李念四目相对，他走过去行礼，“淳王。”
“不必多礼。”李念抬了抬手，示意舒青漓起身，他方才在殿外等候，伸长了脖子想听听内殿里的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好奇。
见舒青漓脸色不好，李念觉得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他眨了几下眼睛，和门口侍女打了招呼后，转身跟着舒青漓一起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