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叶敬卿出宫后去了淳王府,两人商议后有了一致的意见,与其这样时刻小心地在暗处调查,不如换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李念向来闲散没有职务,与李律求个一官半职,每日进宫参加朝会反倒是一种掩饰,也有了合理理由。
也正式宣告李念的母家站队支持李律,那暗中谋反之人,不管是亲王还是朝廷重臣,都会对他们有一定的威慑力。
如此重大之事,在李念看来倒是有意思得很,终于撕下了厚厚的伪装,李念像个狐狸般侦查着周围的一切。他现在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先前从未有机会单独接触的舒青漓。
舒青漓走在前面,突然开口道,“淳王有话但说无妨。”
“不愧是陛下身边之人,果然心思细密。”李念快走了几步,与舒青漓并肩而行,“见你脸色不太好,是陛下有事吗?”
“属下办事不力,惹陛下恼怒了。”舒青漓稍稍后撤,与李念拉开半个身位的距离,走在身后以示尊敬。
“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才会格外严格吧。”李念看着舒青漓,毫不掩饰探究的目光,“不像本王,世人都觉得我是纨绔子弟,从来没有人会对我抱有期待。”
“淳王说笑了,您的学识和才华,才是属下望尘莫及的。”舒青漓迎上李念的目光,他弯了弯嘴角,看似在笑,却有一种冰冷的疏离感,“淳王如有重要之事,属下就不耽搁了,误了大事担待不起。”
李念闻言挑了挑眉,“无妨,本王闲来无事进宫转转,这宫中秋风落叶美得很。”他扭过头收回了目光,看着堆在角落的枯枝散叶,脸上的表情带着嫌弃。想着舒青漓也着实的不坦诚,都惹陛下恼怒了,他就是有天大的事现在也不敢进去。
“那淳王请自便,属下还有事务要去处理,就先行告退了。”舒青漓说完后微微颔首,不等李念回话,转身回了函杞轩。
李念摇着头轻笑了一声,他看似无意地向角落里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哼着歌往前走,只是在走到拐角处时一个闪身,绕回了方才说话的地方,与从角落里出来的璇昭仪迎面相遇。
看到又回来的李念,璇昭仪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路过时偷听墙角被发现,终归是不太光彩的事情。她挤出一个笑容,言语间气势不减,“淳王怎么在这里?”
“臣进宫欣赏深秋美景,璇昭仪娘娘知道,臣向来喜欢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李念抬眼看着璇昭仪,“倒是巧得很,娘娘竟是也来这里赏景吗?”
“本宫自然没有淳王这般清闲。”璇昭仪一抬眼,透露出高傲自豪,“本宫是要去光华殿,给陛下禀报最近后宫的大小事宜,耽搁不得,就不和淳王多说了。”
“恭送娘娘。”李念在璇昭仪走出几步后,开口道,“臣方才路过光华殿,听闻陛下好像很是生气,娘娘还是先不要过去为好,免得陛下言语上委屈了娘娘。”说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行礼后离开了。
留下璇昭仪在原地进退两难。
午夜时分,李律从床上坐起身,随手抓过软榻上的长衫,披在了身上。他坐到了矮榻上,伸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明亮的烛火映照出他苍白的脸色。
不多时,内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缝隙,两个暗卫进来后在李律面前恭敬行礼,两人分别是泫和影。影上前一步,递给李律一封密信,上面详细写明了,两人此次行动的全部调查结果。
李律撕开信封,里面是空白信纸,他把信纸放在烛火上,便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拿着信纸看了许久,室内安静得可怕,李律的脸色也似乎更难看了几分。信纸上所用的是来自西域的特殊油彩,随着时间流逝,上面的文字又渐渐隐去,再无踪迹。
“影继续暗中调查,务必小心,至于泫…”李律停顿了一下,“留在宫中,和烟一起守在函杞轩周围。”
两人接旨后,退出光华殿,消失于夜色中。
将信纸收于矮茶几暗格中,李律起身推开了窗子,身上的长衫随着他方才的动作滑落到了地上。深秋的夜晚泛着寒意,单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挡空气中的薄凉,他深吸口气,借此让思绪更为清醒。信纸上的内容印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人心神不安。
在困意最浓厚的时辰,李律却清醒得无法入睡,长发柔顺垂在身后,随着秋风飘起又落下,看起来孤寂又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李律才关上窗子躺在了床榻上,睡梦中有一间小屋,两个辛劳却满足的女子正在谈心,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坐在不远处,其中一个手里端着珍珠玫瑰汤圆,一起看着落日晚霞。
一个月后,十一月中旬,沐国彻底进入了冬天。
在这个满是困倦的时节,每日朝会也按照惯例往后推迟了半个时辰,玉銮殿内几个暖炉全部燃烧了炭火,挡住了窗外呼啸的寒风。
半个月前,玉銮殿内多了一个身影,那便是淳王李念,李律将他安在了中书省,旨意中指明要李念配合叶敬卿,跟着学些真才实学,做一个亲王应做之事。
李念自是表现出谦逊求学的态度,每日跟在叶敬卿身旁,在朝会上安静地听取着群臣谏言,顺便抽空瞄一眼站在角落一脸不耐烦的衡王李泽,与时来时不来毫无参与感的崇王李钰。
三位亲王中,只有李念是主动要谋个官职,不免让人背后议论起来。他倒是全然不在意,似笑非笑的眼睛望过去,便也无人敢迎着他刀子般的目光再说些什么。
今日朝会结束得比以往都早了些,李律刚出了玉銮殿,就见婵月在殿外等候。这个时辰过来定是有重要之事,他心中不踏实,直接向着蝉月走了过去。
婵月看到李律后,小跑着迎了过去,“陛下,皇后娘娘寅时便觉肚子疼痛难忍,产婆和太医已经去了金凤宫,奴婢是来禀报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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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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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律快步去了金凤宫,“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还没消息,不过...产婆说胎位不正,生产过程怕是艰难,就怕…时间拖久了,娘娘身子撑不住。”婵月强行地将所有惊慌无措都压在了心中,如她这般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之人,此刻也无法平静而连续的说出上面的话。
“皇后生产有多久了?”听了婵月的话,在严寒中,李律的额头竟也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婵月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到现在大概三个时辰了,夫人也守在里面,好在娘娘喝了小半碗参汤,还支撑得住。”
说话间便到了金凤宫,李律在门外停住了脚步,“皇后身份尊贵,定能平安诞下孩子,这是沐国的大喜事,你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怎可如此慌乱,失了分寸。”
闻言蝉月放缓了脚步,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女,总要稳住心神,金凤宫传出去的自然是一切都好的消息,那她就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迈进正殿大门,李律穿过侍女们忙碌的身影,到了侧殿,侧殿里提前布置好了产房。辰贵妃行动不便,留在了望舒宫等消息,只有竹妃在默默祈祷着。
侧殿大门紧闭,产婆急得满头大汗,这孩子依旧生不出来,太医院能来的太医全部跪在了殿外,一个个出谋划策,隔着殿门与产婆交流。
太医们看到李律刚要行礼,被李律抬手拦住了,“皇后如何了?”
“回陛下,皇后娘娘胎位不正不好生产。”周太医作为皇后的御用太医,开口回复道,他能做的就是帮皇后调理身子,胎位不正他属实是无能为力。
话虽如此,可皇后若是有个闪失,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责任的。周太医面色凝重,把手心里的汗水抹在了衣袖上,时刻关注着侧殿里的一举一动。
李律现在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站在殿门外听着皇后微弱的痛呼与哭声,他现在心急如焚,焦躁地转了几圈之后,走过去伸手就要推开侧殿的大门。
太医们全部挡在了殿门前,拦住了李律,“陛下,您不能进产房啊,请三思。”
竹妃也走过来用手抓着李律的衣袖,她低着头心情复杂,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只知道韶姐姐定不会希望陛下进去。
李律叹了口气站在了原地,他直直地盯着殿门,指尖不自觉地轻微颤抖。以那道门为界,内外双重声音交织在一起传入耳中,让他觉得杂乱的仿佛要缺氧了一般。
侧殿里皇后的叫声大了起来,听得人心惊,紧接而来的是产婆急切地喊着用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产房里的消息,最焦急的便是太医了,他们最是盼着皇后娘娘无恙,不然陛下大怒,他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一刻钟之后,响起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侧殿门打开后,一个产婆如释重负地跪在了地上,“恭喜陛下,是个公主,母女平安。”
“好,公主好。”李律长舒了一口气,脚步有些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旁的竹妃再也坚持不住,跪坐到了地上,她脸上满是喜悦,眼中却含满了泪水。伸手胡乱了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嫔妾去告诉溪姐姐这个好消息,她一定会很高兴。”她嘴里念叨着,也不管李律如何回应,转身就跑去了望舒宫。
“赏!全部重赏!”这时李律才反应过来露出了笑容,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侧殿的大门重新关上了,产婆们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离床榻最远的窗子,又点燃了提前准备好的香炉,以此来遮住殿内的血腥气息。
太医们则是回了太医院,为皇后后续调理身子做打算,挤满了人的侧殿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李律并未回光华殿,而是坐在了金凤宫正殿座椅上,方才无能为力地失重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恍如年少时光,他如何也留不住离开的宋美人与舒言。这个得来不易的公主,或许是对他多年来禁锢内心的一种救赎。
将近午时,产婆把公主抱了出来,福身行礼后来到李律面前,“陛下,奴婢把公主抱来了,公主的眉眼好看极了。”
李律低头看着产婆怀中的公主,既惊喜又感动,他伸出手想把公主接到怀中,又怕姿势不对弄醒或是弄伤熟睡着的公主。他双手换了几个姿势,伸在空中,看起来有些无措。
产婆笑了一下,就着李律的姿势,把公主放在了他的怀中。或许是血缘关系,怀中的小家伙嘟了嘟嘴,头往他的怀中倾斜。
仅仅是这种无意识的举动,便让李律像个孩子般开心,他垂眸在公主的额头落下一吻。再抬起头时,他轻声地问着产婆,“皇后怎么样了?”
“回陛下,皇后娘娘体力消耗过大,还睡着。身子并无大碍,调理些时日就好了。”产婆赶忙跪下回答,从方才陛下紧张的模样里,就知道皇后娘娘很是得宠了。
“朕去看看她。”李律让产婆把公主接了回去,起身去了内殿,怕打扰皇后娘娘,内殿里只留了陆夫人和婵月在照顾。两人看到李律来了,福身行礼后,对视了一眼,自觉地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李律轻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皇后,他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心疼。伸手把皇后额前的碎发捋顺,俯身在眉心印下一吻,“你和公主都是朕的至宝。”
皇后睡了大半天才醒,见李律坐在矮榻上批阅奏折,她轻轻勾起唇角。李律是在金凤宫用的晚膳,又看过了熟睡的公主后,才回的光华殿。
虽生产过程艰难,但皇后底子好,又有太医院精心调理着,身子恢复得很快。就是坐月子愁坏了她,天天卧床,偏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陆夫人早就回了太傅府,她入宫陪伴本就是不合规矩了,陛下心疼皇后破例下了旨意,可她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要女儿在宫中日子顺心,她也就放心了。
进了腊月,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一场瑞雪中,公主满月了。
李律给公主起名李予知,希望她可以获得万般宠爱,知书达理顺遂无忧。
今日李律破例取消了朝会,宫中张灯结彩,为公主的满月庆典做着准备。皇后早早就起身了,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梳妆,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皇后面色红润,先前的忧虑一扫而光,一颦一笑间带着雍容华贵。
凤冠红裙,红唇映上精致的妆容,这是她诞下公主后第一次参加大的盛典,又要把后宫管理权正式收回来,必定要盛装出席。
用过早膳后,乳娘把公主抱了过来,公主很少哭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得很是惹人喜爱,各宫娘娘们更是换着花样地夸赞了一番。皇后从乳娘怀中接过了公主,予知直直地看过来,眉眼间像极了李律,整个面庞又有了皇后的柔和,长大了定会是个美人。
母女连心,予知每次到了皇后怀中,都会特别的恬静。
皇后抱着公主轻轻晃动,公主身上穿的是竹妃亲手缝制的小衣裳,上面的精致绣工承载着竹妃的浓厚心意。
仿佛是感受到了喜庆氛围,下了一天的小雪终于停下了,出了太阳。宫中暖炉燃烧旺盛,反倒有了春天的感觉,皇后把公主身上的锦被拢紧了些,抱着公主去了正殿。冬日里不宜带着公主去室外,各宫嫔妃和亲王也就前来金凤宫祝贺,待午膳时再移步羲和殿。
皇后抱着公主去了正殿,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炉,怕会烫到公主,又用锦布包裹起来,才放到了怀中。下人们天还没亮时就出去清扫院内积雪,听着殿外传来的扫把的沙沙声,有了寻常人家的生活气息,一种平静心灵的舒适感。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侍女来禀报,辰贵妃和竹妃来了。此时辰贵妃已有八个月身孕,穿得多身子重,在君瑶和竹妃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婵月赶忙又在辰贵妃的座椅后面加了一个靠垫,小心地护着辰贵妃坐好。
皇后吩咐侍女端上两杯玫瑰茶,给娘娘们暖暖身子,“雪后路滑,溪妹妹不该过来的,太危险了。”
“我日思夜盼地想见公主,天气冷公主不能出来,等到春暖花开,还要几个月的时间,我哪里坐得住。”辰贵妃端过玫瑰茶,轻轻抿了一小口,“望舒宫离得不远,坐马车也稳妥的很,又有研妹妹和君瑶护着我,韶姐姐放心吧。”
“你呀!”皇后宠溺地笑了一下,让婵月把公主抱给辰贵妃,“你现在就这么宠着予知可怎么行。”
“公主就是要宠的。”隆起的肚子限制了辰贵妃的动作,她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竹妃怀中公主,抬起手在公主白皙的脸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是不是对我笑了!”
竹妃扑哧笑了一声,“溪姐姐的眼神怎么比公主还要新奇。”说完又把公主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爱不释手。
“近一点,让我看看呀!”辰贵妃伸手拽了拽竹妃的衣袖,直到竹妃笑着把公主凑到她的面前才满意。
“你看看你,都要当母妃了,还这么孩子气。”皇后坐到了辰贵妃身旁,“等你的孩子出生了,就能和予知做伴了。”
三个人正说笑着,侍女进来禀报陛下到了,李律走进来就看到了温馨和睦的景象,他轻笑了一声,伸手免了多余的礼数。从竹妃手中抱过公主,一个月来他没事就在金凤宫陪着公主,搂抱的姿势已经十分熟练,不再像第一次时无从下手。
带着皇后坐回了正座,李律看着怀中已然熟睡的公主,眼中全是爱意,他轻声喊来了一旁的乳娘,让乳娘带着公主去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