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惠王不是来找朕的,却又不得不来。”李律有些困乏地半眯着眼睛,“老九的身子到了冬日基本闭门不出,这冰天雪地的,站在外面看风景,他何时有了如此好的兴致?”
  “属下听说惠王这次备了厚礼?”见殿内侍女都退了出去,舒青漓站起身。
  “怕是比其他亲王的贺礼加在一起都要多。”李律看了一眼舒青漓,“朕让你起来了吗?你倒是自觉。”
  舒青漓浅笑了一下,“地上这么冰冷,陛下自是不会忍心让属下跪太久。”
  “安国公嘴上说着要回去颐养天年,可眼睛却时刻盯着这里呢,真是只老狐狸。”李律用手指了一下座位,示意舒青漓坐下说话。
  “位高权重受人拥戴,高位坐久了,不是轻易就能舍弃的。”舒青漓看着窗外的雪又大了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争权夺势夺到朕这里来了,是不是太放肆了些。”李律声音压得很低,“还把老九推出来,也真亏安国公想的出来。”
  “权力地位谁不想得到?就算安家不争,也没人动得了他们的根基。如今为了安婕妤,安家明面上是支持陛下的,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把惠王请来示好了,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好像也不错。”舒青漓弯了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不早了,该去羲和殿了。”李律站起身,舒青漓拿起一旁的大氅,帮他围在身上。
  殿外城墙边,李简依旧站在那里,他不停地踱着步,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开袭来的一阵阵寒意。黑色长发上落满了雪花,他轻轻摇了摇头,雪花随之飘散开,落到了地上。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与走过来的李律四目相对。
  “陛下。”李简随即避开目光,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行礼。
  “惠王不必如此多礼。”李律伸手将李简扶了起来,“这天寒地冻的,惠王穿得如此单薄可怎么行,舒青漓。”
  “是。”舒青漓上前,把手中的披风搭在了李简身上,“方才陛下在正殿小憩,醒后听闻惠王在殿外,立马就出来了,还吩咐属下带了披风。”
  “多谢陛下。”李简低着头很是乖顺,“惊扰到陛下了,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李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们兄弟间自不用说这些,显得太过生分了。九弟对公主的心意朕已知晓,也代朕谢过安国公,安家一直为沐国尽心竭力,那些功绩朕都记在了心中。”
  “多谢陛下,这些话臣弟一定带到。”李简未再说多余的话,李律已然点明了他的意图。
  “走吧,快到午膳时间了,九弟也该去室内暖暖身子了。”李律说完走在了前面,舒青漓毕恭毕敬的扶着李简跟在身后。
  羲和殿内很是热闹,嫔妃和亲王聊着各自的话题,殿内只有两个座位还空着,陛下与惠王的。
  惠王自是没人在意,这种天气他提前回去都不会有人奇怪,与陛下结伴而来倒是让众人面露惊讶。
  一时间,殿内开始小声窃窃私语起来,唯有李念与安婕妤最为淡定,安婕妤早就知晓祖父的安排,想着表哥就算冷漠,也不是那般绝情。李念是看到贺礼时就猜到了,他第一时间看向安婕妤,了然地挑了挑眉。
  二人落座后,宴会正式开始。
  侍女们端上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放在各位娘娘亲王面前,其中有两份装在了不同的盘子中,是为辰贵妃与燕王妃准备的。看着盘中花了心思搭配的食材,又与辰贵妃享有同等的待遇,燕王妃对着皇后的位置轻轻俯身,皇后笑着给了她回应。
  宴会平静无波,只是安婕妤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看起来很是不舒服,李律准许她提前回了素尘宫,并派了太医过去诊治。
  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李律让侍卫小心地送各位亲王回府,娘娘们也都趁着积雪厚起来之前回了寝宫,羲和殿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李律与留下还没走的李念。
  “你不回去吗?”李律扭头看着坐得纹丝不动的李念。
  “臣回去也没有事情做,不如欣赏一下这红墙内的雪景,此等美景可是王府里比不上的。”李念回看过去,眨了眨眼睛。
  “你消息倒是灵通。”李律站起身,身后的侍女赶忙给他围上大氅,“有事就去光华殿,别在这影响侍女们收拾打扫。”说完他便走了出去,舒青漓看了一眼李念,也快步跟上了。
  “本王下次再来。”李念和殿内侍女招了招手,优哉游哉地慢步去了光华殿。
  李律刚迈进光华殿殿门,从远处跑来了一个侍女,雪天路滑,她走得急险些摔倒,被舒青漓扶了一下。她站稳后福身请安,“陛下,奴婢是素尘宫侍女,刚刚太医去为安婕妤娘娘诊治,说是娘娘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果真如此?”李律脸上闪过惊喜神色,“你们小心服侍着,朕会让郑太医负责安婕妤这一胎,再让御膳房调整每日膳食,朕...”扭头看到跟上来的李念,他话音一转,“让安婕妤安心养胎,朕明日忙完政务去看她。”
  看着侍女走远,李念凑了过来,“恭喜陛下,只是这安家势力怕是又要壮大了。”
  “这个时候你也真敢说。”李律瞥了一眼,却毫无恼怒之色,“你们随我来内殿。”
  内殿里,似是比其他宫殿还要暖和几分,三个人把身上的披风搭在一边,坐到了座位上。
  “若是臣没有猜错,九弟今日的行为,应是安国公授意的。”李念把手放在刚端上的茶杯上取暖,“安家男子在朝为官,仕途顺当,那有所图的,无非就是让身在后宫之中的嫔妃获宠。好不容易把家中女儿送进宫,谁知碰上的是个不爱美色的君王。”
  李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未接话,他示意李念继续说下去。
  “臣的母家虽谈不上与安家世代交好,但也是表面上和气的,逢年过节多有走动。安国公的心思,臣看得再透彻不过了。”李念捂暖了手,把茶杯放到了一旁,“父皇当政时他辞官回府,并不是说起来的为后辈让位,而是安家与江家向来无太多牵扯,将来太子继位,他身居高位怕被会针对,提前让安家避了锋芒。若是九弟身子无恙,他必定会去争权夺位。”
  “他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太子的皇位并未坐稳,短短数月就换了新君,这一切还是江太傅一手促成的。”李律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着,“所以才会借此机会,让老九与朕搭话,为安婕妤铺路,以巩固安家的地位。”
  “安婕妤的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沉默许久的舒青漓开口道,“安国公目的达到,也定会为了这个孩子拥护陛下的江山,其实也未必不是好上加好。”
  “平日里见你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谁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你隐藏的可真是深。”李念看向舒青漓,探究感比上次还要多了几分。
  舒青漓倒了杯茶水,端到李律面前,避开了与李念的目光接触,“淳王拿属下说笑了。”
  “最近调查之事可有进展?”李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出言转换了话题。
  “回陛下。”说道政事,李念恢复了严肃认真,“从文武百官中,并未调查出任何问题,至于是谁暗中与他国私通,还是从源头查起最为稳妥,只是混进郭谦的商队依然行不通,七弟不配合。”
  “燕王妃那边,朕已经安排皇后和辰贵妃去交好,至于效果如何,只能静观其变了。”此事李律前几日就告知皇后了,燕王妃怀有身孕,以此交好才不会引人生疑。
  “臣倒是听闻,芙湘街上有一家酒馆,东家姓姚,早年经商曾去往各国。因时常外出,酒馆便交由夫人打理,姚夫人是储国人,有通关文牒。”李念目光从窗子扫过,“如果老七那里行不通,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李律闻言皱了皱眉,“芙湘街周围人员混杂,多有混混流氓出没,虽加强了守卫,也难保不会出现问题。如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得擅自前往。”
  “臣又不是女子,还怕那些流氓混混不成?”李念笑得轻佻,“陛下多虑了。”
  “淳亲王在芙湘街闹事,朕可不想这种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李律瞪了一眼李念,“朕看你是又想在府中闭门思过了。”
  李念识时务地闭了嘴,赶忙站起身,“臣与敬卿还有约,如没有其他事情,臣就先告退了。”说完快步退出了光华殿,他在殿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国公府,安婕妤的有孕的消息,午后便传到了安承宣手中。
  安承宣捏着手中的信件,不知在盘算什么,满是皱纹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喜悦神色。今日宫中情况他已知晓,对于李简的行为他并不满意,但也算是和陛下搭上了话,他不会再对李简多加为难。
  国公府的宅邸可谓极尽奢华,里面的宝贝应有尽有,安承宣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颗闪着光泽的夜明珠,他把锦盒交到出来传递消息的青玉手中,“把这个带给娘娘,让她安心养胎,务必平安生下孩子。”
  “是。”青玉双手接过锦盒,退了出去。她是玉婕妤贴身侍女,曾服侍大夫人,也就是安婕妤的母亲。
  安承宣唤来府中随从,吩咐道,“郑太医负责安婕妤娘娘的日常问诊,定是无暇去惠王府诊治,今日雪天,惠王的身子怕是又要出问题,派府中的医官去惠王府吧。”
  几日后,阳光明媚,地上的积雪已融化大半,气温渐渐有了回升。
  李律下了朝会后,刚出玉銮殿就收到了唐将军从边境传回的奏折,他拿着奏折快步回了光华殿。
  撕开封签,奏折内容还是如往常一样,概述了一下近期边境事宜,顺便报了平安。感受到了这次奏折不同以往的厚度,李律翻到奏折最后,在夹缝中抽出一封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今日,收到厉国使者书信。’
  厉国——李律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深深地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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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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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国与沐国交往甚少,两国相距不远又国力相当,晟帝在位时屡有冲突,后沐国派婧岚公主去厉国和亲,两国缔结了和平盟约,才平息了多年战乱。
  加之晟帝违反约定攻打瑞国,掠夺矿产资源使沐国国力大增,厉国失去了抗衡的实力,也就与沐国不再有往来。每年婧岚公主都会寄来几封书信,将两国微弱的关系联系起来。
  时过境迁,沐国已经历两代君主,皇权交到了李律手中。厉国也刚刚经历了皇权更迭,年轻的太子继位,细细算来,厉国太后正是当年和亲的婧岚公主,李律的亲姑姑。
  撕开书信,里面只有一页信纸,写了婧岚公主对沐国的思念,以及厉国新帝亲和有礼,深受婧岚公主熏陶,对沐国抱有好感,愿重归旧好。故会在新年后,派使节正式拜访,提前书信通知,以表诚意。
  李律把书信收好,冷笑了一声,“两国之间何时有了旧好?”
  过了腊月就将进入了新的一年,沐和五十八年腊月二十。
  街市上开始热闹起来,商贩们支起了年货摊子,人们为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做着准备。近来未有太多事务,李律难得的提前封笔,让辛劳了整年的文武百官过个好年。
  午后光华殿,李律斜靠在软榻上,殿内暖炉散发的阵阵暖流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眯起眼睛,刚要睡着时,侍女在殿门外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请您去金凤宫,素尘宫出事了。”
  “朕随后就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李律坐起身快步走出了内殿,侍女拿着大氅小跑着才追上。皇后料理后宫事务向来妥当,既然派人来请了,必定不是小事,安婕妤的身孕还不满三月,最是危险。
  金凤宫里,安婕妤和玉婕妤也在,地上还跪着两个人,李律直接走到了皇后身边,皇后帮他将大氅解下,从侍女手中端过茶杯放到桌子上。
  李律在座椅还未坐稳,安婕妤就跪到了地上,“请陛下为嫔妾做主。”说着还拿起手帕捂在了嘴上,看起来委屈极了。
  “胡闹,地上冰冷,你有身孕,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李律皱起了眉,“还等什么,把娘娘扶起来。”
  青玉起身扶起了安婕妤后,又跪到了地上,“陛下,奴婢是安婕妤娘娘的贴身侍女青玉,今日娘娘的燕窝红枣甜汤中加了山楂,这山楂有破气散瘀的作用,有孕之人多食会有滑胎的风险,郑太医再三叮嘱不可食用。”
  “素尘宫的膳食都是御膳房准备的,怎会出如此大的差错?”李律声音冰冷,目光停留在跪着的两个人身上。
  “回陛下,属下是御膳房副庖长陈嘉,负责宫中膳食已有二十余年,不会出此等差错的。”回话的是一个有些敦厚的中年男子,他声音沉稳,脸上毫无惊慌之意。
  “那你的意思是,娘娘陷害你了?你一个小小的副庖长,娘娘陷害你能有什么好处?”青玉干脆利落地反驳了回去,“若不是娘娘午膳时觉得甜汤颜色与以往不同,没有吃下,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娘娘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不会拿皇家血脉开玩笑,还请陛下明察,还娘娘一个公道。”
  “这燕窝红枣甜汤中可有山楂?”李律没有理会青玉的话里有话,直接询问起了陈嘉。
  “回陛下,按照流传下来的方子,是没有山楂的。”陈嘉侧头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玉婕妤,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玉婕妤见状站起身,“陛下,嫔妾向来喜欢燕窝红枣甜汤,也经常会让御膳房准备,但嫔妾不喜甜,所以会特别嘱咐在甜汤中加入一些山楂。”见李律面色阴沉,她赶忙跪下,“嫔妾今日也让御膳房准备了燕窝红枣甜汤,送到素尘宫的怕不是...嫔妾的那一碗。”
  “这件事与姐姐无关,请陛下不要牵连姐姐。”安婕妤的脸上满是歉意,“是嫔妾听说有孕应多吃燕窝红枣,近日才开始喝的,天气冷,嫔妾就不曾出门了,玉姐姐定是不会知晓这些的。”说完便低下了头,再抬头时脸上挂了一颗泪珠。
  “妹妹要以身子为重,万不可太过忧心。”看着李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皇后出言缓和了一下气氛,“听闻妹妹还未用午膳,本宫刚刚吩咐后厨准备了枸杞山药粥,清淡温和。”
  “多谢皇后娘娘。”安婕妤俯身微微行礼,接过了侍女端上来的羹碗,喝了一小口。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青玉,“是如何断定甜汤里加的是山楂?”
  “回皇后娘娘,是奴婢去请了郑太医,郑太医检查后给出的答复。”青玉抬起头,“皇后娘娘可以召郑太医来问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御膳房做事向来严谨,怎会将两份燕窝红枣甜汤弄错?”皇后盯着跪了很久一言不发的之人,“今日的膳食可是你送过去的?”
  “奴...奴才是御膳房厨役,负责将做好的膳食送去素尘宫。”回话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在颤抖。
  “两碗燕窝红枣甜汤是你装进食盒的吗?”皇后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厨役,“实话实说,不可有欺瞒。”
  “是奴才装进去的,当时陈副庖长特意叮嘱两份原料不同,切不可弄混,奴才进入御膳房也有大半年,不...不敢犯这样的错误。”厨役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午膳时奴才刚把两份燕窝红枣甜汤装好,青玉姑娘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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