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安稳,安定。”口中默念着这两个词,李念也一时找不到头绪,“这两个词意义上没有太大差别,并无问题。但按照常理来说,多年的习惯是很难突然改变的,又是在这个动荡的时期。”
  “最开始,朕曾怀疑过写奏折的另有其人,但对比了以往奏折上的字迹,并未他人所为。唐钦的字迹说不上清秀,甚至略带潦草,是很难所有细节临摹无误。”手指摩挲着杯壁,这是李律思虑时惯用的动作。
  合上奏折放在矮茶几下,李念在棋笥中捻出一枚棋子,在指尖翻动着,“那便是藏有暗示。”
  “唐钦出身武将世家,没有文官的那种心思缜密,也不懂得如何把话隐晦地表达出来。他不能明着写出来,就代表此事责任重大,甚至...”李律把一颗棋子用力放到棋盘上,“这朝中有了他不信任之人。”
  翻转棋子的手指停住,李念眼神暗了暗,“看来这内鬼已与唐钦私下有了接触。”
  “怕是不只接触这么简单。”李律拿出几颗棋子摆放在棋盘上,“他们企图瓦解掉守备的各条防线,派你放心的人去顾将军阵中。”
  李念挑了挑眉,把手中棋子放在棋盘上,“陛下放心,至于唐钦那边,该如何去做?”
  “每月初十都会往边关送去物资,不过下周的事情,朕会让暗卫安插其中,与唐钦接触。”把茶杯放到矮茶几上,李律面色阴沉,“还有一事要说予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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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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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李律脸色阴郁,李念也不自觉挺直了腰背,有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他低下头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敛起,放回到棋笥中,等待着李律的后续话语。
  “前几日郑太医去惠王府例行问诊。”在又喝了一口温水后,李律开口说道,“惠王手腕处有绳索勒出的两指宽青紫瘀痕,以及背部发现的,韧性物品所致的成片伤痕,皆是问诊前两日形成的。”
  “这...”李念虽有准备,听后还是无比震惊,以至于手指一松,棋子落回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才让他回过神,用手抓着棋子,“是臣失态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李律舌尖从牙齿上扫过,把茶杯放回矮茶几上,“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亲王下手。”
  “是何人所为了?”把棋盘棋笥放回原处,李念一抬眼,眼中闪过戾气。
  李律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事虽事关重大,但也只能暗中调查,一旦弄得人尽皆知,有损的终归是皇家颜面。朕派了暗卫去调查了郑太医去问诊前几日,何人与惠王府有过接触,呈上来的名单只有一人。”手指摩挲着茶杯,他看着李念,“安承宣。”
  “对自己的亲外孙也能下如此狠手吗?”李念目光微转,“安承宣看重权势,又精明算计,确实与九弟关系疏远,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臣一时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惠王身子弱,注定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不能为安承宣所用,但亲王的身份足够尊贵,完全衬得起安家的势力,可以说是相辅相成。”李律端起茶杯,往暖炉中倒了半杯水,暖炉中的炭火发出呲呲的声响,“他们的关系大抵如此。”
  “被如此虐待,还能忍着一声不吭,九弟性子隐忍是一方面,毕竟不是光彩之事,变成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颜面何在。”李念端起茶壶,又给李律茶杯中斟满水,“还有便是,此人是九弟要保全之人。”
  李念继续说道,“安承宣算是一个,虽在人前对九弟关爱有加,私下里怕是严苛待之。这没有官职又体弱多病的亲王,难免要依附母家势力,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这一点从他为了安昭媛铺路便可看出,在安承宣心中,这二皇子可是更重要得多。”
  “你遇刺之事就牵扯出了安承宣,这怕是要坐实了他的罪名。”李律手指在茶杯上摩擦着,“他会猖狂到明知太医要来问诊,还把惠王打出一身的伤吗?”
  “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就算被发现,九弟也会闭口不言。证据不足便无法定罪,陛下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或许都不会细查。”李念手指在桌面上比画着,“若不是安承宣,那便是九弟为了摆脱安家控制,不得不攀附上的关系,那便无论如何都要忍下,一旦此事暴露,怕是安承宣那边也不好交代。”
  “怕是只能不了了之了。”李律说完又咳了几声,“就算朕有心管,怕是惠王也不会配合。”
  李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浓烈的苦涩味道充斥着口腔,“九弟也有他的无可奈何,安承宣那边臣自有安排,请陛下放心,至于是否另有其人,怕是没这么容易追查到了。”
  “辛苦你了。”李律说着拿出一份圣旨,放到矮茶几上,“殿中监王陆家中次女已及笄,他也曾提及,让朕赐下一门好的姻缘。”
  李念闻言打开了圣旨,“陛下有意把王陆的次女赐婚于九弟?”
  “是。”李律屈指在矮茶几上轻点着,“王氏一族在朝中颇有声望,王陆次女又是夫人所生嫡出,嫁给惠王做王妃再合适不过。有了殿中监这个岳丈作为靠山,即使有人再敢胆大妄为,也该掂量掂量了。”
  “臣明白了。”李念低头行礼,“臣会将旨意传去惠王府与殿中监府。”
  李律伸手拦在李念身前,“先去惠王府吧,探一探九弟的想法,王陆那边先放着,这婚事说到底还是王氏一族高攀了,日后诞下子嗣便是皇家血脉,总归还是要拿出些诚意的。”
  “陛下果真思虑周全。”了然了李律的想法后,李念把圣旨小心地收好,藏于衣袖中,“未得陛下旨意,此消息绝不会透露给九弟以外第三人,可若是九弟拒绝,陛下是否有其他打算。”
  “这圣旨还有另外一份,以备不时之需。”说着又咳了起来,李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冬日里温水放得略带微凉,滑入喉咙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这旨意到了,都是要从的。”李念低声说着,继而勾起唇角与方才判若两人,他抬手接过李律手中的茶杯放到远处桌子上,“臣命人换成温水,如无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知晓,李律调整呼吸不愿再开口,闭上眼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李念见状也不多加打扰,轻声退了出去。
  在殿外他唤来一名侍女,“端一杯温水进去。”李念紧接着又补了一句,“陛下身体不适,去太医院宣太医过来诊治。”说完他一刻不敢耽搁,上马车直奔惠王府。
  金凤宫中,皇后与竹妃在内殿商议除夕宫宴的相关事宜,虽说还有二十多天,时间上还算充裕,但毕竟是每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又会有亲王公主进宫团聚,任何细节上都不容有失。
  两人又参照着往年的庆典流程,仔仔细细核对了一番,确保万无一失后,竹妃拿着纸笔誊写了几份,派人送去了负责相关事宜的各个部门。
  “当日装饰花卉已打理妥当,养在暖房中,有侍女小心照看着,韶姐姐放心。”竹妃说着端起养心茶喝了几口,忙碌了快两个时辰,终于可以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
  “你办事我何时不放心了?”皇后故作嗔怪地说道,还屈起手指轻戳了一下竹妃的额头,“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养,后续事情交给我便是。”她吩咐着婵月,去后厨端了两碗燕窝羹。
  “平日待在宫中也觉无聊,陪韶姐姐做些事情也可打发时间,所以不觉辛苦。”竹妃笑着拉住皇后的手,满眼都是满足。
  另一边望舒宫中,被皇后选中帮着辰贵妃处理各国回礼事宜的,是月昭容和玉婕妤,好在都是聪慧稳妥之人,事情虽琐碎,却也得心应手。
  辰时过半,载着各国礼品的马车出了城门,踏上路途,如若顺利,一个半月后便可归来。用过早膳后,月昭容与玉婕妤相伴去了望舒宫,回禀辰贵妃,算是交了这个差事。
  三人相谈祥和却也带着几分客套,远不如金凤宫气氛温馨,辰贵妃见她们待得并不舒心,便随意说了些话后,以劳累为由,让两人先回去了,也正好去侧殿陪伴大皇子予睿。
  眼看着大皇子也要满岁了,却不似公主那般咿咿呀呀的活泼开朗,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矮榻上,手里拿着玩具,在别人哄逗时才会笑着说一些简单的音节。为此让辰贵妃忧心不少,总怕大皇子长此以往,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对此李律倒是从容得很,说皇子性子沉稳些,日后可堪当大任。
  大皇子是真真的惜字如金,平日里总爱抿着小嘴,唯有见到大公主时,才会眨着眼睛哼着语调,看起来很开心。
  殿外,月昭容与玉婕妤沉默地走着,人前的所谓姐妹情谊,在这个时刻无需再虚情假意,都是玲珑剔透之人,自是心中清楚得很。好在轿子就停在不远处,玉婕妤福身行礼后,侧身让月昭容先离开了。
  天空中又阴云密布,玉婕妤拢紧了身上披风,快步去了莺时宫。在走到莺时宫拐角处时,那里正站着一个侍女,她停下脚步,目光在侍女身上打量。
  侍女看到玉婕妤后,迎上来福身行礼,“奴婢是在此等候娘娘的。”
  “你是哪宫的侍女?”玉婕妤语气里少有的带了几分冰冷,入宫快两年了,虽做不到每一位侍女都记得,但至少陛下与各位娘娘身边的,都有印象,这个侍女却面生得很,让她生出诸多疑虑。
  侍女笑了一下,凑到玉婕妤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玉婕妤面色即刻凝重下来。她回头吩咐其他人在此等候,只身跟着侍女向前走了几步。
  “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您刚好路过湖边凉亭。”侍女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一副刻薄的面容上,让人陡然生出一层寒意。
  “那件事是你们所为?”玉婕妤眼神凌厉,自下而上渗出的阴冷感,让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侍女拉开了距离。
  侍女口中说所的那个夜晚,在莺时宫用过晚膳的玉婕妤,出来时已夜色深沉,看着空中月明星稀,便想着散步回锦书宫。
  湖边凉亭在两个宫殿之间,玉婕妤没有赏景的打算,就带着侍女从外面长廊绕过。走到长廊拐角处时,看到一个侍从偷偷摸摸进了凉亭,她疑惑着从树边缝隙处向里看,见侍从蹲在地上挖起了几个东西,快速藏在衣袖里,起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天太黑看得不真切,玉婕妤不是多事之人,虽有疑虑,也未深思。几日后便发生了清婕妤落水之事,她思虑许久,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整理过思绪,在玉婕妤将要把此事禀报给皇后时,宫中一名侍从因办事不力被处置,经当时一同目睹的侍女回禀,从身形上看,与凉亭鬼鬼祟祟之人极其相似。
  本就没有物证,如今人也没了,玉婕妤只得暂时把此事压下,内心却总是觉得不安。
  “那件事所指何事?”侍女一脸从容淡定,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她脸上的笑意敛去,“娘娘的漠然置之,差点害死了最好的姐妹,您说清婕妤娘娘知晓了会如何想呢?虽此事与娘娘无关,但真的就可安枕无忧吗?”
  往前迈了一步,侍女贴在玉婕妤身侧小声说道,“娘娘守口如瓶,才可皆大欢喜。”说完福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玉婕妤用手扶着宫墙,莫名的窒息感让她呼吸急促,望着近在咫尺的莺时宫,竟有些迈不开脚步。手掌置于胸口平复着呼吸,直到听到传来贴身侍女的脚步声,她才缓步地走了出去,伸手扶住了贴身侍女的手。
  “本宫身子不适,回宫吧。”玉婕妤低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异常的疲惫。
  回到锦书宫时,玉婕妤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快步进了正殿,“雁汐呢,本宫有话问她。”
  “回娘娘,前两日内务处事务繁忙,喊了雁汐过去帮忙打理,娘娘是应允的。”侍女端了杯茶呈给玉婕妤,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面带疑惑。
  玉婕妤听后没再说话,起身快速回了内殿,坐到矮榻上后,她觉得浑身无力,冷得近乎手脚发麻。
  雁汐便是那晚同她一起路过湖边凉亭的侍女,一个爱笑的活泼姑娘。前两日确实和她禀报过,让雁汐去内务处帮忙,玉婕妤当时没多想便答应了。现在细想起来,宫中侍女侍从众多,没理由来她一个婕妤宫中借人,且照目前形势来看,雁汐怕是回不来了。
  那下一个便会是自己了吧。
  傍晚时分,李律在光华殿用过晚膳后,觉得困乏起来。李念走后没多久,周太医就匆匆赶来,开了诸多药方,还亲自煮好汤药端了过来。看着泛着浓烈中药味的汤药,李律皱着眉喝了下去。
  不知是否是药效起了作用,疲劳感翻涌着袭来,外面又飘散起了小雪花,李律揉了揉眉心,打算早些休息。就在他要去内殿时,侍女上前禀报。
  “陛下,惠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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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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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律皱起眉,他实在是分不出精力再去客套费心思,声音沙哑地说了句,“天色已晚,又雪天路滑,让惠王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明日午后再进宫便是。”说完直接进了内殿。
  身后侍女福身行礼后,去殿外回禀了李简,大风吹过,感觉都要冻透了。见李简笑着应下了,她后退几步,快步回了殿内。
  李简伸手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站在灯笼下,桔红色烛光笼罩在身上,映照着一双眼睛干净透亮。知晓陛下不肯召见他,也不敢破了规矩贸然打扰,在殿外执拗地站了许久,低着头叹了口气。
  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在他转身正要离开时,殿门再次打开了,方才回禀的侍女快步上前福身行礼,“惠王请留步,陛下请您进去。”
  李简并未露出惊讶神情,而是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跟随侍女进了正殿。在门外还用手拍掉了落在头发披风上的积雪,怕会带进殿内,弄湿了干净整洁的地面。
  原本回了内殿的李律,昏昏沉沉地坐在矮榻上,冰凉的手掌摸向发热的额头,倒是舒服了许多。喝了侍女端上来的汤药后,他望着窗外薄薄的积雪,随口问了句,“惠王可回去了?”
  “回陛下,惠王还站在殿外。”侍女赶忙半跪下回话,举着食案接下李律放回的药碗,半跪在身旁的另一名侍女递上一盘蜜饯。
  拿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让李律竟分辨不出,与苦涩的汤药相比,哪一个更难接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冲散了口中的苦涩甜腻,“召惠王去正殿吧,朕稍后过去。”
  打开香炉盖,李律拿出几乎未用过的薄荷香料,添了许多进去,顷刻间清凉的香气弥漫到空气中。他用力掐着眉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这才熄灭了香炉,起身去了正殿。
  他到正殿时,李简正低着头站在正中间,身上的披风解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少了披风的遮挡,显得拢在宽大衣袍里的身体瘦弱纤细,让人心生怜惜。
  听到脚步声传来,李简并未抬头,而是半跪下行礼,月牙色长袍垂到地上,柔软温润。明明是高挑的少年,却透过烛光,在地上映射出单薄的身影。
  “起来吧,赐座。”李律坐到正座上,面色看起来比李简还要苍白几分,目光在殿内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李简身上,“你们都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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