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婕妤用手帕捂着嘴轻声说道，“嫔妾这几日思虑过重，加之睡眠不好，才会如此吧。”说完垂眸望向郑太医，眼中似是有泪光。
“娘娘调养几日便可，微臣再调配一副娘娘适用的安神汤，每日服用可安神精心。”郑太医从药箱中取出几味温和滋补的药材，平常人服下亦是可以的。
脉象上找不出异处，又见陛下无惊慌神色，郑太医这才反应过来，接了霜婕妤的话。
平稳了呼吸，不再惊慌的郑太医，总觉得殿内味道有些奇怪，便又嗅了几下，像是一股子鱼腥的味道。见李律轻咳着偏过了头，又不敢问，只得当作无事发生。
“有劳郑太医了，若是有人问起，还望郑太医可以如实相告。”霜婕妤勾起笑意，拉回了郑太医的注意力，又唤来了一旁的书雪，“去后厨看看点心做好了吗？派人送去太医院，是本宫的心意。”
“多谢娘娘，微臣心中有数，还请娘娘放心。”郑太医再次行礼后，拿起药箱躬身退到了殿外。
“想办法把郑太医的话传去西旻宫。”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霜婕妤吩咐道。
不多时，灵韵宫之事便传到了各宫之中，其中反应不一，有人庆幸并未有孕，也有人嫉恨陛下过去探望。大多都是待在宫中，静观事态发展。
久居宫中甚少出门的舒美人，反倒是让碧儿准备了羹汤，去了灵韵宫。舒美人在灵韵宫待了许久，直到用过晚膳才离开。
两人似是因此关系更近了些，初夏时节，舒美人也愿意去花园中赏花折柳，脸上也有了笑意，不再是抿着嘴面无表情，当然身旁陪伴的必定是霜婕妤。
在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眼中，舒美人便成了要讨好的目标，只要霜婕妤受宠，何愁舒美人找不到翻身的机会。况且舒美人又常去灵韵宫，难免会碰到陛下，哪日陛下欢喜，也就宠幸了。
舒美人对此一无所知，对着铜镜抿出一个浅笑，这样灵动的模样，只在瑞国时才存在过。
午后惠王府内，李简用过午膳在内殿读书，这几月经郑太医药膳调养，身体情况有了明显改善。不再不停地咳嗽，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手指捻着书页刚要翻过，被想起的敲门声打断，李简目光看向殿门，“进来。”
缓缓推开殿门，进来的是一个侍从，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色严肃。他名为洛宁，是安国公派来服侍李简的。他手上端着一碗汤药，递给李简，“殿下该喝药了。”
“本王身子好了许多，无需再喝这极苦的汤药了。”李简目光从洛宁身上扫过，又停留在手中的书本上，翻过了书页，不再言语。
洛宁似是料想到了李简的说辞，眼中平静，手中的汤碗稳稳地举着，开口说道，“属下让侍女备好了腌渍的梅子，甜滋滋的，殿下若是怕苦，先吃一颗可好？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属下，要是日后老爷问起，属下不好交代。”
合上书籍扔在了矮茶几上，李简盯着洛宁，眼中带了一丝怒意。洛宁看似温和的话语，实则是在命令，若是他不喝，安国公很快便会知晓，不过借此名义监视罢了。
汤药中加了何物李简并不清楚，以往都是在国公府熬制好，再派人送来惠王府。每每喝完便会觉得嗜睡，怕是加了安眠的药物。
药碗端了许久，也未见洛宁手臂晃动，依旧稳固，想来是有功夫在身的。手掌贴着温热的药碗，他抬眼看向李简，“汤药还请殿下尽快服下，若是放凉了，恐会伤及殿下的身子。”
“凉了再热便是。”拿起茶壶到了一杯茶水，李简小口喝着，目光瞥向洛宁，轻声说道。
“汤药若是热过，药效便会打了折扣。”洛宁又往前迈了一步，离李简极近，“老爷一直惦念殿下的病情，这些年也读了诸多医书，用药上也是请名医开的方子，这汤药自是对殿下有益的。”
“这么多年，洛宁真是越发地能说会道了。”将手中茶杯轻放回矮茶几上，李简轻笑一声，接过了洛宁手中的汤碗。
汤药放久了有些微凉，稍微凑近便闻到了浓烈的苦涩味道，饶是从小喝惯了汤药的李简，也微微皱起了眉。
李简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喝下了汤药，用手帕擦拭唇角后，把药碗递给了洛宁，“这样可以了吗？”
“多谢殿下，这也是为了殿下好。”洛宁伸手接回了汤碗，倒是有了几分恭敬的模样。
“你口口声声说这汤药对本王身子有益，那便把药方留下，在府上煎药即可，也省去了诸多麻烦。”李简未动洛宁拿进来的梅子，而是喝了几口清水，压下了翻上来的不适感。
“属下只是服侍殿下的下人，如此重要之事，又怎会告诉属下。”洛宁低头回答道，说完行礼后，退出了内殿，并把药碗交给了一直在殿外等候，送来汤药之人。
殿内李简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喜静，府上下人未有吩咐也不会进来打扰。不多时他睁开眼睛，起身从带锁的木匣子中取出用锦缎包裹的瓷瓶，倒出了一颗褐色药丸。
身旁书柜中摆放的全部都是医书，书籍上布满标注，应是认真研究过许久。从小病恹恹的身子，让李简不得不对医书相关如此的上心，可看进去了，又觉得有趣得很。
李简虽不能完全识别出安国公汤药中的药材，也能大概分辨出几个类别，便命人按照他的方子去药铺买回了所需药材。好在他府中采买药材已是再平常不过之事，并未被安国公怀疑。
药材凝炼成药丸，在每次喝过汤药后服下，便可缓解药效。李简将药丸放入口中，直接吞咽了下去，拿着瓷瓶的手指用力，似是有着不甘。
李简唤来门外的管家，平静地说道，“本王上次给你的药材，加到洛宁的饭食中，每次一点即可。此药无味，涂抹在洛宁饭碗内，以免他生疑。”
转眼间，陈硕到边疆已有一周时间，厉国无任何举动，依旧风平浪静，他总觉得安静得太过诡异。
看向操练的士兵，陈硕在一旁踱着步子，目光严厉。他手中拿着一根木棍，看到士兵动作不到位，都会用木棍拦住士兵手中的武器，亲自示范到动作规范为止。他在军营中一向如此，现在刻苦，总好过留在战场上。
唐钦带着侍卫沿着围墙巡视，几处重要位置更是一再仔细确认过，才放心。走到西南方守备处，他对相关部署很是满意，离开前看了眼不远处的高山，停下了脚步。对着身旁的侍卫命令道，“去请陈将军过来，立刻。”
侍卫从唐钦的语气中感受到了紧迫感，不敢耽搁，转身快步跑向了陈硕军队操练之地。
陈硕将木棍放到一旁的石墩子上，拍了下气喘吁吁的侍卫的肩膀，骑上马飞驰而去。此处与西南方不算近，却也远远未到骑马的程度，可陈硕心急如焚，唐钦此时唤他过去，定是有重大发现。
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唐钦转身便看到陈硕骑着马的身影，待人从马上下来后，赶忙伸手去迎。
还未等陈硕说话，唐钦就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看那里，在山的一角，本该茂密的树林，仿佛被剃掉了一块。就算边疆气温偏低，这都五月中旬了，早该枝叶遍布了。”
“这...”陈硕闻言望过去，面色深沉，所见之处与周围高耸的树木相比，确实显得突兀，“若非自然的力量，那便是人为造成的。”
“边疆气候湿润，多为雨雪，甚少会有雷雨天，引起火灾的概率很低，而且也不可能只烧毁那一小片区域。”唐钦看向陈硕，“如果没猜错，想必是厉国的军队。”
“如此只好将计就计，切莫打草惊蛇。”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围墙边，陈硕思索后，用手摆了几个手势，那是他们先前设计过，只有彼此知道。
唐钦点头示意后，又派了两个小队的士兵来此一同守卫，与陈硕去了房中商量对策。
“厉国敢如此明目张胆，是料定了我们提前未有准备和部署，幸好有婧岚公主传来了情报，不然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那时再调遣军队支援，早已来不及。”唐钦说完长舒口气，端起尚还温热的铜壶，倒了两杯水。
“局已布好，就等着对方自投罗网了。”陈硕面色如常，几十年军营历练，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不出意外，应是今晚。”唐钦喝了几口水，继续说道，“绕远爬山过来，本就消耗巨大，拖的时间太长，怕是物资都不够用了。”
摊开地图，两人密谋了许久，至于密谋如何，无人知晓。
子时，万物沉寂，两位将军趁夜色去了围墙西南处，时刻做好准备。月亮时隐时现，照亮大多依靠点燃的篝火。
突然一束火光窜到天上，照亮了夜空，随后而来的是冷硬金属砸在围墙上的声音。
--------------------
第九十章
==================
“有情况！”在西南方城楼上守卫的侍卫发现了异常，大声呼喊道。城楼上点燃的篝火不足以让他真切地看清围墙下方动向，暗箭嗖的一声飞了过来，直冲着城楼上的侍卫。
一个个银制飞爪装入特制的弩中，厉国士兵借着火光的亮度，快速发射出去。飞爪精准地勾住围墙上方的空隙，爪子合拢，牢固地镶嵌在围墙上。
系在飞爪另一端的是几股粗线拧成的麻绳，麻绳经过特殊处理，异常坚韧。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厉国士兵不断逼近，抓住麻绳，借此向上攀爬。
不断窜到空中的火光，时隐时现地照亮了厉国士兵的身影。城楼侍卫手持长枪，刺向距离最近的厉国士兵，还未触及，便被飞来的暗箭射中。
鲜血奔涌而出，染红了身上的铠甲，侍卫手中长枪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又不甘的声响。侍卫踉跄着倚靠砖墙歪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下了篝火旁的一个机关。
顿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也照亮了隐藏于黑夜之中，来势汹汹的厉国士兵。
城楼上染了鲜血，侍卫手指紧紧抓着机关，空中的火光与周围的喧嚣，他都不曾知晓了。他以别扭的姿势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围墙内防备早已准备就绪，在围墙最上方铺了一层尖锐的尖刺，尖刺很短，头扁且宽，在黑暗中很难发现。虽不及伤人性命，一旦触碰，造成的强烈痛觉便会使人分神，战局顷刻间便可扭转。
同时，围墙内摆放了多处云梯，沐国士兵由此攀爬向上，来抵挡企图翻墙而过的敌军。几人灵巧地翻上城楼，对着下方发射弓箭，以及投出边角尖锐的碎石。
不断传来厉国士兵的痛呼，从麻绳上落下的身体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由此也未抵挡住厉国士兵的进攻，前一个人倒下去，后又跟上了多人。
在沐国士兵攻击的空隙，被厉国士兵趁乱爬上了围墙，随即从腰间抽出匕首，划破了沐国士兵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士兵从云梯摔下，倒在了草垛上。
顷刻间，久经风雨的围墙，布满着鲜血，鲜血顺着砖与砖之间的缝隙，不断渗透。
战场由围墙转到了云梯之上，没了城楼侍卫的威胁，厉国士兵更是凶残。为了攀爬方便，他们舍弃了剑与矛，将匕首暗器藏于铠甲之下。出手极快，还未看清，便取了身前人的性命。
“点火。”唐钦一声令下，几个士兵从篝火处拾起燃烧的木头，扔到了摆放在四周的草垛上。草垛燃烧，昏暗的西南方被照亮，看清了厉国士兵脸上的错愕。
与此同时，找到了围墙突破口的厉国士兵，翻墙而入，形成了两军对峙之势。陈校尉带了一队士兵爬上围墙，手持长枪，拼力阻挡住厉国后续兵力涌入。
匕首并不能与刀剑对抗，如若不是偷袭，怕是很难会取其性命。围墙内的厉国士兵中，为首的是一个男子，身姿挺拔，身上铠甲花纹样式与士兵大为不同。戴着头盔的面容看不真切，双眼中布满杀意。
他抬手用匕首挡住了挥来的长剑，厉国士兵即刻分散在周围防御，伪装成士兵身份的，是精挑细选出的刺客。因此才能冲破围墙守备，下手狠绝。
兵器不称手，刺客侧身躲闪，看准时机抽出暗器。暗器上涂有剧毒，一旦受伤，哪怕不是要害部位，也会毙命。
在又解决掉身前的沐国士兵后，一名刺客额头布满汗珠，握着暗器的手不听使唤的不停颤抖。方才他取暗器时躲避不及，被长剑划伤了手掌，暗器上的剧毒由此进入。闪着寒光的长剑刺来，刺客口中溢出泛黑的鲜血。
乱战中，暗器飞出，直冲着不远处的唐钦，身旁的护卫郑宇抽出长剑打飞了暗器。暗器发出刺耳的声响，旋转着插入了旗杆上。
虽武器上劣势，厉国刺客不落下风，灵活轻盈，总能准确地躲避开刺来的长剑。他们捡起死去的沐国士兵散落在地上的武器，露出嗜血的冷笑。
被刺客保护的厉国将领，名为杨一，曾多次带兵出征，无一败绩。如此重要一战，他作为统领的大将军，也可看出厉国旻帝的信任与重视。
几十年的军中历练，杨一早已练就一身武艺，翻墙而入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方才飞出的暗器便是他所为，从众多人中能如此精准，身手可见一斑。不断涌来的沐国士兵全被护在身旁的刺客抵挡住，甚至无法近身。
又有几人中剑倒下，刺客看似被包围，却不落下风。沐国士兵倒在杨一身旁，血渍滴落在布满灰尘的马靴上。
周遭情形仿佛成了背景板，凡是靠近杨一者，皆被刺客解决，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道路。
杨一双眼注视着唐钦，接住刺客扔来的长剑，飞身一跃，手腕翻转剑柄向外，打退了与刺客纠缠的沐国士兵。一抬眼，便见郑宇逼近，挥剑刺了过来。
一个侧身，杨一用手中长剑抵挡，借此使力，逼迫郑宇往后退了一步。他则是一个转身，转换了面向，咬着牙低声说道，“躲开，别挡路。”
双手抓住剑柄，郑宇双腿弯曲重心下移，以此借力稳住局势。他并未回应杨一的话，而是轻蔑地笑了一声，手腕用力，夺回了主动权。
注视此处的刺客，拿着暗器的手腕一再变化，眼看着杨一逐渐背对自己，失了下手的机会。犹豫之际已被沐国士兵包围，只得放弃。
郑宇挥开了杨一的长剑，迈步向前，又重新挡在杨一身前，冷兵器不断发出撞击的声响，他步步紧逼，每一次出击却全都被杨一化解。对方摆出防守之势，任由如何攻击，始终找不到破绽之处。
脸上的杀气不再，杨一仿佛猜得到郑宇进攻的路数，总能精准地先一步出手，轻松应对。比起不远处主持大局的唐钦，眼前之人已然成了他的猎物。
沐国士兵一队队攻上，刺客分散而战，与杨一拉开距离。有了趁手的兵器，更是游刃有余，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慌乱。
唐钦显然预估到了此时情形，几乎一大半兵力都守备于此，人数上的优势，也足以拖住刺客，无暇顾及分散开的杨一。另一队士兵协助郑宇，将杨一围住。
长剑带着风从耳边划过，杨一脸上看不出表情，为躲避过来支援的沐国士兵，一连向后退了几步。被躲闪不及的长剑划破手臂，鲜血染在绛色衣衫上。
一名刺客也因躲闪不及，被多把长剑刺中，长剑抽出，便随之摔在了地上，腰间暗器滑出，散落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