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月昭容的来意太过明显又仿佛隐藏极深,让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怎么也是辅国大将军府出来的,只给了个团扇是想把自己放在低处弱势地位,还是觉得本宫就只值一个团扇?璇昭仪想着想着火气又起来了,“把团扇拿到本宫看不到的地方。”
月昭容走出流霞宫后回头看了看,眼神中满是戏弄,对于璇昭仪的傲慢张扬她全都看在了眼里,这次来确实是炫耀的,也是想看看璇昭仪到底有多少心机。那份野心或许可以为自己所用,至于为什么给团扇,因为璇昭仪的性子定是会扔掉。
没过几日,宫里下人们闲谈时口中就流传出了,月昭容一片真心示好璇昭仪,璇昭仪好像很看不上,把礼物扔到了角落里积灰,至于有没有传到李律的耳朵里,就不得而知了。
光华殿里午后阳光充足,李律今天难得的清闲,正躺在矮榻上养精蓄锐。矮茶几上的糕点盘子都快要铺满整张桌面,他看着颇为头痛,唤来了侍女,“去叫舒青漓过来。”
不多时,舒青漓就从函杞轩赶了过来,从他身轻如燕的动作就可以看出已无大碍,走进内殿时,便看到李律闭着眼睛。以为陛下在浅眠,他轻声关门站在一旁。
李律只是在闭目养神,听到轻微的声响就知道舒青漓进来了,他睁开眼睛坐起身,见舒青漓快步过来半跪下行礼,“朕看你膝盖是不疼了。”
“这些都是应当做的,规矩不能忘。”舒青漓说的轻声细语,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打破室内原本的宁静美好,他站起身,“陛下唤属下光华殿,是有何事?”
“行了。”李律瞪了一眼,“我责罚你的目的,想必你也猜到□□,现如今目的达成,你又如此,怕是真的怨我了不成?”说完李律摆了摆手,示意舒青漓在案边坐下,“坐吧,像往常那般就好。”
“属下遵旨。”舒青漓轻笑着坐到矮榻上,目光停留在矮茶几上,“陛下何时喜欢吃糕点了?”
李律把糕点盘子往舒青漓面前推了推,“你何时见朕喜欢吃甜食了?不知璇昭仪最近怎么了,天天派人送吃食过来,这多的矮茶几都快放不下了。”
“前几日月昭容去了流霞宫。”舒青漓拿起一块如意糕,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吃相优雅,细嚼慢咽地看着很是赏心悦目,“璇昭仪心气高性子急,不管月昭容去的目的是什么,她定是心里不爽快的。这么明显的争宠举动,只不过用错了方式。”
李律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微妙,“璇昭仪的性格虽然张扬,但是倒也容易看透。”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怎么这些事情,你比朕知道的都详细?”
舒青漓轻咳了几下,“属下...就平日里和下人们走得比较亲近,她们私下里的一些谈话也就不会有所避讳了,自然知道得多一些。”他有些试探地看向李律,见李律面色如常并未生气,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们口中之事准确性尚且不说,没准能从中知道一些重要信息。”
“朕知道你喜欢吃点心,便让侍女去把你喊来了。”李律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上次看到一半的书籍,“这些点心是璇昭仪的一片心意,岂能浪费。你知朕不爱甜腻的糕点,便只能由你代劳了。”说完他有心情颇好的补上了一句,“若是剩下了,看朕怎么罚你。”
“这些加一起也太多了,怎么可能吃得完。”舒青漓秀气的脸皱了皱,目光从十几盘点心上扫过,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朕上次说了,你太瘦弱了,应该多吃些的。”李律手指捻过书页,“吃不完就带回函杞轩。”
舒青漓咬了一口糯米凉糕,有些含糊地说,“璇昭仪的心意被属下吃了,不太好吧?”
嘴上如此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听,他自幼喜欢甜食,多年来养成的口味,似乎很难更改了。
把最后一口凉糕放进嘴里,抬头看到李律正在看着他,舒青漓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两人在菱月轩里的那段时光。如今已然有了太多变化,作为陛下的身边人,更应该恪守规矩才是。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必在意那些规矩。”似是看透了舒青漓的想法,李律又转头,把目光停留在手中的书籍上,“封签之事,从那之后再无任何风吹草动,暗中之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也许这只是对陛下的一个试探,可能并没有实质性的目的。”舒青漓用手帕擦去了指尖的点心渣子,犹豫着,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好,“又或者,那些人如今摸不清陛下的真实意图,不敢轻举妄动,不如静待,时间越久,那些人就会越焦躁,总会露出马脚的。”
李律点了点头,认同了舒青漓的话,他从矮茶几下面抽出一本诗集,拿出夹在里面的名单画像,“为了让旁人以为,朕刻意疏远唐钦的女儿,近来一直都是召的月昭容。”
舒青漓看到李律这一套,动作很是有些吃惊,如此重要之物,居然放置得如此随意。不过他向来很有分寸,知道这不是他该问的,“做给旁人看的,自然要把戏做足,如今目的应是达到了,属下昨日还听侍女私下里谈及此事。”
李律把名单画像放到一旁,看向舒青漓,“你与朕年纪相仿,早该娶妻了,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有,朕定是会下旨赐婚,如此舒姨母也会安心了。”
“属下并未有娶妻的心思。”舒青漓回答得异常坚决,“属下既无营生也没积蓄,哪家姑娘跟着我都是要受苦的,且母亲生前说过,让属下要用命护着陛下,说过的话属下不敢忘,只愿毕生追随陛下。”他唇角始终带着笑意,仿佛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
“你自小就执拗得很,自己决定的事情,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你不想的朕也不会逼你,日后有了心仪的姑娘再来和朕说吧。”看舒青漓方才吃得很香,李律也拿起了一块糯米凉糕放到了嘴里。
一股甜腻感充斥了口腔,李律皱了皱眉,对舒青漓如此执着于甜食很是费解,“是该让其他嫔妃过来了,月昭容身后牵扯着顾将军府,总要平衡才是。”
舒青漓倒了杯茶水,放到李律手边,“属下觉得,首选来自文官府中的嫔妃,能表面陛下不会过分亲近武将,文武都重视。”
李律拿回名单,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划过,符合要求的分别是,太子少傅之女玉婕妤林慕寒,与吏部尚书之女清婕妤柳月宸。
在心中思索着太子少傅与吏部尚书的言行功德,林家与柳家都是世代在朝为官的高门望族,家风严谨待人谦和且两家一直交好,李律不禁对皇后的选人很是赞许。他挑选出两张画像摆放在一起,画中两位女子眉目如画,一个五官中带着柔和端庄,一个眉眼间透露出俏皮可爱。
“柳月宸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李律轻声说了一句,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玉婕妤的画像上。他没有选择柳月宸,这样单纯无忧的姑娘,或许不该过早的卷入是是非非。
至于为何会护着清婕妤,李律也说不出原因,大概画像中清婕妤笑着眼角弯弯的样子,很像当初的宋美人。
舒青漓看后心中了然,他站起身,“既然陛下有了选择,那属下就先退下了。”他行礼后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属下觉得月昭容不简单。”他声音如常,像是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他走到殿外,对着门外的侍女温和一笑,“侍女姐姐,陛下召玉婕妤娘娘来光华殿。”
李律被室内的温暖气息熏染得有些困乏,他把手边物品都收拾整齐,唤来了侍女,把剩下的点心装进食盒中,送去了函杞轩。他漫步走到前院,发丝被春风吹拂着随风飘扬,抬起手挡住了照射在眼前的阳光,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微微眯起的桃花眼还带着几分慵懒倦怠。
玉婕妤刚走到光华殿外,恰巧就遇到了站在院中的李律,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转眼间就恢复了恬静淡然,她半跪下行礼,“参见陛下。”举止言行得体合理,一看便是家教甚好的大家闺秀。
李律看着玉婕妤素雅的装扮,不会刻意张扬引人注目,又在头花衣饰一些小细节上有自己的小心思,“起来吧,今日天气很好,陪朕到处走走吧。”
玉婕妤站起身后,自然地走到了李律身边,没有那种嫔妃第一次见皇帝的胆小与唯唯诺诺,良好的家庭环境使得她很有主见,轻轻柔柔的嗓音就像春风,映衬着她整个人温婉大方,阳光从侧面挥洒到她的身上,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光华殿后面就是一个大花园,刚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花香,李律看到身旁的玉婕妤脸上有了惊喜的神色,他特意放慢了脚步,可以让她看得更真切。
出了花园左转,走过一个长的回廊,便是锦书宫。李律在脑海中略加思索,想起这就是玉婕妤的寝宫,既然走到了这里,不妨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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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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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宫位于皇宫靠近东边的位置,又临近花园与光华殿,可以说是清幽恬静,生出了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天然优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宫殿有些偏小,不适合妃位以上的娘娘们居住,也就一直闲置了下来。好在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让这片美景没有被辜负。
玉婕妤出身大家却不骄奢,锦书宫虽比其他宫殿小,她从未觉得有何不妥,有美景相衬倒也住得舒服自在。
天气回暖后,锦书宫周围的鸟儿尤其多,每日听着鸟叫,生出置身于大自然中的悠然自得。锦书宫里,除了清婕妤偶尔会过来小坐外,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殿内读书,很少出去走动。
宫殿旁边的花园玉婕妤注意许久了,偶尔还会有几片花瓣随着春风落入锦书宫中,她看到后都会弯腰捡起,放到一个小盒子里,不知不觉间竟已积攒了许多。
每日她都会远远望着花园发呆,却从未进去过,听宫中侍女说,从花园出去就是陛下的光华殿,她未曾被召见,不敢贸然前往,这不合规矩。
可陛下何时会想起自己呢?她入宫前听父亲说过,陛下是明君,年纪轻轻就有远大的抱负,对这样的人她是很仰慕的。
看着盒子里的花瓣干枯呈黑褐色,手指轻轻一碰,便碎裂成渣。玉婕妤干脆把花瓣全部铺洒到阳光下晒干,美好的事物不能时时刻刻留住,那也不必如此执着。她把晾干的花瓣磨碎,放到了缝制精巧的香囊中,放在了梳妆台上的匣子里。
如今终于可以站在,每日都在遥望期盼的人面前,那化在字里行间的柔软思念却不知该如何诉说,就只是跟随着李律的脚步,她亦觉得心中已被春风吹拂填得满满当当。
玉婕妤跟随着李律进了锦书宫,宫中摆设也如她那般温婉淡雅,墙上装点了很多书法字画,一个长方形书桌上陈列着笔墨纸砚,几张墨迹还未干透的字画还摆放在桌面上,书柜里填满了书籍,全都按照分类摆放有序。
大概是从未想到李律会过来,前院石桌上铺满的花瓣没有及时收起来,被突然的一阵大风重新卷入空中,飘飘洒洒地落到了院中人的身上。
李律抬起手拿掉飘落到玉婕妤长发上的花瓣,放在指尖揉搓着,“在院内没看到有种植鲜花,你宫中怎会有这么多花瓣?”
玉婕妤目光转向了花园的方向,眼中满是温柔,“这些花瓣是从旁边花园内吹来的,嫔妾看着很是喜欢,不愿浪费了这天赐的缘分,便让侍女收集了起来。花也如同人一样,美好年华终会逝去,嫔妾想着,若是给花瓣赋予其他用途,或许这份美好便能一直留下。”
“喜欢的话,朕让侍从从花园中搬来一些。”李律把花瓣放回石桌上,他左肩粘上一片粉红色花瓣,在一袭浅衣上缓缓漾开,就像落于湖面的石子,在某处激起了一片涟漪。
玉婕妤轻轻笑了笑,“花朵本是长在花园中的,嫔妾不敢因自己的私欲,强行移植到宫殿里,若是嫔妾以后想看了,去花园中赏花便是。陛下的心意嫔妾很感恩,如有冒犯到陛下,请陛下责罚。”
“朕没这么多规矩,你不想,朕也不会勉强你。”李律走到玉婕妤面前,伸手拉住了玉婕妤手,手腕稍用力,把行礼的人拽了起来,“青玉宫的竹妃也很喜欢这些花朵绿植,你们性子都恬静淡然的,平日里可以多走动走动。”
“上次请安时,嫔妾见过竹妃娘娘,先前怕会打扰娘娘清静,嫔妾就一直没敢去拜访。”对于竹妃,玉婕妤是很有好感的,上次请安她就站在汐美人旁边,竹妃安抚汐美人时,她自然看得清楚。在这个人情冷漠的后宫,会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友好,定会是善良温柔之人。
“你去青玉宫,竹妃一定会很高兴的,竹妃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喜欢热闹的。”李律拉着玉婕妤的手腕进了内殿,满屋散发着书香气,他走过去看着书桌上的字画,“这些都是出自你手吗?”
玉婕妤有些不好意思,“嫔妾平日里闲暇时,除了读书就爱写写画画,让陛下见笑了。”她把左手背在身后,轻轻抓着衣袖,显得有些无措。
“林家不愧是言情书网,家中的女儿也是蕙质兰心。”李律看到玉婕妤左手的小动作,浅笑了一下并未说什么,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再淡定自若的人,也难免会有心有不安。又喝了杯茶后,他便就离开了,玉婕妤这个名字也就此记在了心里。
看着李律的背影,玉婕妤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里面放了各种样式的香囊,她拿起最里面绣了鸳鸯样式的,把它放在了双手手心,捂在了心口的地方。
函杞轩内,舒青漓回来不久,侍女就把装了糕点的食盒送了过来,他笑眼弯弯,嘴很甜的一口一个侍女姐姐,把人送了出去。关上房门时,他眼神微转,又变为了往常那般冷漠,就如他的名字,让人觉得舒适,却又清冷疏离,他不喜有人打扰,函杞轩里没有过下人。
侍女离开前,特意交代过,食盒里面的膳食要趁热吃,他有些疑惑地打开了食盒,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面而来,里面除了糕点,还有用青花瓷碗装好的珍珠玫瑰汤圆,还在冒着热气。
这是李律吩咐后厨送来的,在幼时的记忆中,他每次想吃时,宋美人都会亲自下厨,热乎乎的端到他面前。舒青漓用羹勺盛起一个小汤圆放到口中,虽已不是当初的味道,但他心中还是流淌过一丝暖流。
或许是珍珠玫瑰汤圆,在舒青漓心中有特殊的意义,他方才明明吃饱了,却还是一滴不剩了吃完了那碗汤圆。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恰好停留在空了的碗中,他用手肘撑着头,倚在桌面上,和煦的春风吹拂着,空气中的香甜味,唤起了那段无忧的年少时光。
舒青漓为何会入宫,那还要从宋美人说起。
那段有些遥远的往事,是他进宫后,听身边年纪有些大的赵姑姑说的。赵姑姑是宫里老人,并不趋炎附势,是个敦厚之人,时常会过来照顾宋美人。
舒青漓小时候经常缠着赵姑姑讲故事,赵姑姑总是被磨得没办法了,把舒青漓抱在怀里,讲述着宫中发生的一幕幕或惊喜或惋惜的故事。每每说到宋美人时,她脸上全然都是心疼的神情。
宋美人名为宋瑶,出生于士族,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衣食无忧。她是家里的独女,父母并不迂腐,从小便让她读书习字,接受良好的教育,因此被教导得温柔聪慧知书达理。大抵从父母是希望她,长大后可以有好的归宿,以及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