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不遂人愿,突然家道中落,她被迫放下书本,被卖到贵族府上,做了一名侍女,那一年她不过十三岁。两年后,府里的大小姐被选入宫,成了佳美人,她作为贴身侍女一同前往。从此她的人生停留在那片红墙绿瓦之中,再也没能出来。
佳美人很得先皇丞帝喜爱,时常去光华殿服侍,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丞帝就留意到了,和其他侍女相比气质出众的宋瑶。
一次宠幸后,宋瑶被下旨封为了宋才人,也曾真的被丞帝宠爱过。但好景不长,她低微身份又如此受宠,遭到了佳美人在内,多位嫔妃的记恨。单纯的她,从不知如何害人也没有心机,一步一步掉入了精心算计之中,丞帝勃然大怒,下旨打入冷宫。
皇后心慈,为她求得了一个偏僻的小宫殿作为居所,不至于在凄凉的冷宫中度过余生。经历了太多变故的宋才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波澜,她孤身一人去了菱月轩,只与函杞轩隔了一条小路。
半个月之后,宋才人有了身孕,转年生下了六皇子。这个消息禀报给丞帝后,丞帝毫无喜悦神色,这段时间,他早已有了宠爱的怀中美人,宋才人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宠幸。
丞帝因六皇子的关系,还是升了她的位份,成了宋美人,又赏赐了两名侍女和一位乳母去了菱月轩,便再也不闻不问。他给孩子取名李律,希望可以严于律己,不要如他生母那样,做不该做之事。那时的丞帝大概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严于律己的皇子,推翻了太子王朝,坐上了他的皇位。
那位乳母便是舒青漓的母亲舒言,舒青漓还未出生时,父亲就抛弃了他们。周岁时,舒言就把他留了外祖母照看,入宫做了李律的乳母,以此来贴补贫困的家境。
舒言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宋美人,两人有些相似的境遇下,竟是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后来宋美人知道了舒青漓的存在,求了皇后应允,让他一起住进了菱月轩。
当舒青漓站在宋美人面前时,双眼中满是胆怯,长期营养不良的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小很多。宋美人眉眼弯弯,蹲下身,把他揽在了怀里,她不像其他人,总是带着同情,觉得他可怜,而是声音轻柔地说着‘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五岁的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感情,只是觉得那个怀抱格外的温暖。宋美人牵着他的手进了殿内,用羹勺喂他吃珍珠玫瑰汤圆,从此他爱上了甜食,记住了那个味道。
从内殿走出了一个男孩,舒青漓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相遇。
李律的眉眼,和宋美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小小年纪却不爱笑,舒青漓眨了眨眼睛,知道这是他要跟随的六皇子。从此他们读书习武相伴在一起,曾经胆怯的舒青漓变得温柔细心,笑起来也会眉眼弯弯,冷冰冰的李律脸上也有了柔和的光彩。
从李律十岁起,被丞帝准许参加宫宴,每逢重大节日他都会穿着精致,跟着来接他的侍女去羲和殿。每次回来,脸色往往都会很难看,在宋美人追问时,他以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为借口,推诿了过去。
细心的舒青漓,发现李律手臂上的点点伤痕,从那时起,他每日习武都刻苦无比,再没说过一句累。
在舒青漓的印象中,宋美人一直都是温柔地笑着,从未流露出难过的神色,也许是太多的磨难磨平了她的心性,又或许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已经知足,毕竟在这个暗潮汹涌的后宫之中,能生下孩子实属不易。
可她的幸福并未维持太久,仅仅又过了几年,宋美人就病倒了,再也没能好起来。舒言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没过多少时日,也随着宋美人去了。
那是舒青漓第一次,见李律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清冷之人满脸泪痕,哭得要喘不上来气。他强忍着泪水,把李律揽在了怀里,就像宋美人那样,手掌在李律背上安抚着。
“还有我呢,我绝对不会背叛殿下。”这句话舒青漓说得很轻,却好像承载着千斤重量。
从此二人相依为命,一起掩藏了心性,戴上了虚假的面具。
后来时常有人往菱月轩送东西,舒青漓从侍女口中知道,那人是江太傅的女儿。每次他将送来的东西收入库房时,期盼着有朝一日,有人能让李律敞开心扉。
再后来李律封亲王,他跟着李律搬去了景王府,看着他娶了王妃,看着江太傅的女儿也嫁进了王府。
李律起兵造反时,他带着一队陆家士兵,在南门到羲和殿的一个隐秘处埋伏着,手中握紧长剑。若是陈将军没有投诚,他会冲出去与李律并肩作战,不管结果如何。
除了舒言和宋美人,在舒青漓心中,李律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温暖与不舍。
春日里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阳光明媚,现在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舒青漓起身去院中,收起了晾晒的衣衫,曾经瘦小的男孩已然高挑挺拔。回皇宫的时候,特意请求陛下,搬来了函杞轩,因为临菱月轩很近,他偶尔还会望着那个方向,故人已去,念念不忘的,便成了心中执念。
边关
午夜时分,万物都在休养生息,边关城墙上点燃的火把,照亮了夜空。刚刚在城墙上巡视完,方才入睡的唐钦,就被震天的轰鸣声惊醒。
他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扔到一边,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匆忙起身往外走去。边关的春天还带着寒意,唐钦刚走到城墙上,就被冷风吹地打了个寒战,他看到空中几道火光划过,瞬间后背起了一层的冷汗。
还在值班的侍卫,赶忙拿过披风给唐钦披上,“夜晚寒气大,将军小心着凉。”又把手边的‘千里眼’递了过去。
唐将军接过来仔细端详,因距离较远看的并不是非常清晰,火光的起始方向大概是从赢国发出,另一端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但那个方位只有一个国家——瑞国。
赢国攻打了瑞国。
唐钦对着身后的侍卫喊道,“快写奏折回传,就说‘赢国攻打瑞国,局势危险’,加封两个红色封签,立刻送去皇宫。”
尚还处于震惊之中的唐钦,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爆发了战争。而且他方才看到,前方的沙漠地区,在月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如果他没看错,那应该是兵器反光留下的光点。
也就证明赢国从正面侧面两个方向一起进攻,看架势是要一举拿下瑞国,如果瑞国被攻破,有了矿产资源的赢国实力大增,对沐国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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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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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天空有了一丝蒙蒙的光亮,唐钦走到城楼左侧,那里没有物体遮挡,视线最为开阔。他想借着尚还微弱的光线,看清昨夜发生的事端。
从睡梦中惊醒后,他一直站在城楼上瞭望台上,观察着赢国的一举一动。城墙周围早已安排两队侍卫层层守卫,时刻关注周围的动向,防止有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边关防线之中。
唐钦眼底泛着乌青,连日来的邻国纷争让他睡的并不踏实,精神的高度紧张,甚至比身体还要疲惫。他用力掐了掐眉心,让自己的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
夜里一阵火光过后,迟迟未有进一步举动,昨夜是月缺多云之夜,月光被云层掩盖住,更是难以准确判断当时的情况。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而现在一切寂静无声,沙漠里荒无人迹,赢瑞两国看似一切安稳,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唐钦的幻觉。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觉得不踏实,就像有些事情脱离了原本的掌控之中。
不多时,飞鸽传书带来了一封密信,是潜伏在赢国的暗卫送来的。密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紧赶着写出来的。‘赢国未派兵攻打瑞国,其中详情还未可知。’
“昨晚火光到底意义何在?”唐钦的眉间皱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他把书信递给了身旁的副将郑宇。
“若是属下没看错,赢国所袭击的地方是瑞国东北方向。”郑宇打开图,在上面的相对应位置画了一个圆圈,递给唐钦,“那片区域与瑞国皇城相隔较远,且背靠恒河,想要攻破瑞国防线,都不会选择从这里开始。”
唐钦接过地图仔细端详,“东北方向是瑞国的一片荒废之地,既无矿产资源,又地势险峻不适合居住。”他在心中默念着刚才的话,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火光应该是赢国投掷过去的火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唐钦把密信扔进旁边的篝火里,转身喊来不远处的护卫,“密切关注赢渝瑞三国动向,盯紧他们之间有无使臣互通,每日换班交接时都要提交报告,不可遗漏。”
吩咐好一切,唐钦缓步回到房间,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稍有放松,身体的疲劳感即刻涌了上来,他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赶紧扶着桌子坐下。
他此时思绪混乱,这件事情有太多的疑点,若是未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一个国家是不会贸然挑起事端。既然攻打了就是势在必得,没理由仅仅只是试探就收手装作无事发生,难道是觉得国力不够怕损失太多决定放弃?还是瑞国私下求和给予了什么好处?还是密谋了什么更大的阴谋?
疑点太多,唐钦一时理不清头绪,带兵打仗是他的长项,在缜密谋划上属实是浅见寡识。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打开奏折用毛笔写上,‘瑞国东北部受损,暂无下一步动向,目前风平浪静’。
仔细地折好奏折,打开抽屉拿出红色封签准备贴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放下了封签,重新打开奏折,在奏折折页的折痕隐蔽处写上了一行小字,‘这几日天气晴朗,唯昨晚月缺多云’。
合上奏折,唐钦撕下两张红色封签,贴在了封口处。上次封签之事,李律派了郑潇前来,两人曾同在陈将军麾下,关系甚好,郑潇私下与他提及过,如有觉得奇怪之事,务必事无巨细地写于隐蔽处,奏折传回后陛下自会看到。
唐钦听后了然于胸,邻国纷争特意派郑潇过来并不合理,他心知其中定事有蹊跷,从那次之后,所有奏折全部交予心腹带回皇城,加封双层封签,防止封口破损后其中内容泄露。
那份当晚加急送往皇城的奏折,是在两日后下午到的李律手上。
午后的光华殿内殿铺满阳光,香炉中草本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与阳光结合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李律方才睡醒,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惺忪的状态,斑驳的光影投放在他身上,有了当初小皇子的点点痕迹。
奏折送来的紧急,并未事先通知舒青漓来交接,为了以防万一,运送奏折的陈校尉直接来到了光华殿门口。虽在东门时就已卸下了身上的武器,但还是被门口的侍卫拦住,说未经陛下的允许,不能随意通行。
而此时李律在休息,谁都不敢进去扰了陛下的清静,陈校尉手中紧紧攥着奏折,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两日来,他没日没夜地快马加鞭一路狂奔而来,就怕耽误了时辰铸成大错。
如今终于进了皇宫,却不能马上交予陛下,如有耽搁回去无法向唐将军交代,陈校尉有些焦虑不安的,在光华殿门口来回踱步。这时从宫墙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沉稳的步伐略带急促,正是接到通报后,从羲和殿赶来的舒青漓。
陈校尉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睛里都快冒出了星光,他小跑了几步到了舒青漓面前,把手中的奏折双手呈上,“舒大人,这是唐将军让属下加急送来的奏折。”
“辛苦陈校尉了,我这就去将奏折呈给陛下。”舒青漓双手接过奏折,和陈校尉对比起来云淡风轻,好似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他面露焦急之色,“陈校尉舟车劳顿,还请前去清逸轩用膳休整。”
“多谢舒大人!”陈校尉双手抱拳,回了舒青漓的礼,随后跟着旁边侍女的指引去了清逸轩,完成了任务,他的脚步不免轻松了许多。
舒青漓看着手中的双封签奏折,深知事态紧急,快步走到光华殿正门,对着门口的护卫点了点头,便毫无阻碍地进去了。刚走到正殿门外,几个正在忙碌的侍女凑了过来,他眼睛一弯笑得无比单纯,“侍女姐姐们好。”
一个胆子大的侍女,开口道,“舒大人,你上次讲到一半的故事,什么时候可以继续呀?”
“陛下在休息,舒大人还是晚些时候再进去吧,以免惹得陛下恼怒。”出言提醒的,是先前在书房帮舒青漓解围的侍女,她想起上次看到的场景时,还是心有余悸。
对于侍女们的关心,舒青漓并不会觉得反感,只是笑着道了谢,“有重要之事回禀陛下,不敢耽搁太久,下次有机会再来与侍女姐姐们聊天。”他抬起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说话还是小声点的好,陛下喜欢安静。”
舒青漓说完,转身迈着长腿几步进了光华殿正殿,又轻手轻脚地侧身进了内殿,就看到了李律开头的那一幕。他浅笑着,把奏折放在了矮茶几上,抬手拿过外衣,搭在了李律身上,“陛下近日劳心伤神,虽政事繁重,但也要多保重身子。”
“你这个时辰过来,是有要紧事吧。”李律声音略带沙哑,他轻咳了几声,眼神又变得清冷锐利。
舒青漓把奏折双手呈上,“唐将军派陈校尉加急送过来的。”他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规矩地站好,重新穿好了各自的伪装。
李律撕开封签展开奏折,短短两行字他看了许久,脸色越发的阴沉,他把奏折摊开到桌面上,“你来看看。”
舒青漓走上前,用手指划过纸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来,生怕会漏掉什么关键信息。看过之后,他抬头看着李律,嘴角微挑,“看来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这两天还会到一封唐将军的奏折。”
“再来的应该是局势安稳的好消息。”李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去请江太傅过来,既然对方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表达诚意,我们也要配合对方给足面子才对。”
“属下这就去办。”舒青漓行礼后退出了光华殿,把李律的消息传递到了太傅府。
不过半个时辰,江太傅赶来了光华殿,这还是李律登基以来首次紧急传唤他进宫,事态严重程度可想而知。李律坐在正坐,“刚刚收到唐钦加急送来的奏折,赢国攻打了瑞国,所以紧急召唤太傅来商议此事,目前进一步局势还未知,朕只能把消息暂且压了下来。”说罢把手上的奏折递给了江太傅。
江太傅听后一脸的震惊,他走上前双手接过奏折,打开看了许久。李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太傅坐下说话就好。”
“多谢陛下。”江太傅小心翼翼地坐下,他心知陛下发现了他先前在朝会上的反常失仪,不然不会单单只召唤自己进宫,陛下是给了他机会,是想让他主动把话都说出来。
江太傅平复了心绪后,缓缓开口道,“看唐将军奏折中并未提到渝国,也就证明渝国目前并未参与进来,按赢国情况来说,是没有与瑞国一战的胜算,如此贸然出兵,不合常理。”
李律右手放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摩挲着,示意江太傅继续说下去。
江太傅了然,继续说道,“臣觉得此等情况,有三种可能性,第一赢国经济实在难以维持国家发展,与其看着国力进一步衰退,不如奋力一搏,万一赢了便可绝处逢生。第二赢国与渝国合作关系破裂,两国需求相同,爆发战争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为了转移注意力,把目标放到瑞国身上,既可以保本国安稳,又可以获得共同利益。”江太傅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第三就是,这里面隐藏了某种利益关系,或者说是阴谋,虽说以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只是臣现在想不到,赢渝瑞的共同利益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