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惊于璇昭仪得无法无天,先前对璇昭仪的脾气便有所了解,谁曾想竟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件事本与她无关,但真的闹大了,难保陛下一怒之下牵连众人,玉婕妤也一贯看不上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她对身后的侍女们说道,“随本宫过去看看。”
玉婕妤带着侍女,走到璇昭仪身旁,“娘娘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两人脸上皆是红肿一片,很是触目惊心。
在玉婕妤的想象中,舒青漓应是个上了年纪之人,如此年纪轻轻,倒是让她很是意外。见璇昭仪未回应,又补上了一句,“娘娘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璇昭仪扭头看向玉婕妤,近来玉婕妤受宠是尽人皆知的,仗着陛下宠爱,一个婕妤也敢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了?她轻哼一声,并不打算给玉婕妤面子,“玉婕妤真是好兴致,是来本宫这里看热闹的?”
“嫔妾从莺时宫出来,回锦书宫,正好路过娘娘这里。”玉婕妤丝毫不慌乱,应对事务更是严谨从容,她往璇昭仪的方向又贴近了些,顺便挡住了身后的舒青漓。
“莺时宫?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璇昭仪话中带刺语气嘲讽,这才进宫才多久,就开始抱团了,就算要抱团也不看看该选谁,那个小丫头清婕妤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真是可笑,明明受宠却看不清形势。
玉婕妤对璇昭仪的话里有话完全不在意,“这惩戒下人还是关起门的好,弄这么大阵仗,要是传到陛下耳中,总归是对娘娘不好的。”
“本宫教导下人还要挑地方吗?”璇昭仪恶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倾念,“本宫就是这种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的性子,陛下也是了解的。”
“可难免有人会添油加醋,等传到了光华殿,指不定就颠倒黑白了,娘娘您说是不是?”玉婕妤伸手拉住了璇昭仪,就怕璇昭仪一冲动再做出什么。
璇昭仪甩开了玉婕妤的手,“你进宫不久,有些事情可能还不明白,本宫奉劝你几句,对下人太过仁慈早晚会吃亏的,别等到哪天骑到你的头上了再来后悔。”她伸手推了一下挡在身前的玉婕妤,“妹妹你还是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吧,很多事情你没必要管,也管不了。”
“娘娘您还是要往长远考虑。”玉婕妤迎着璇昭仪的目光继续说着,“就算舒青漓犯了大错,也是要陛下处置的,不该越了规矩。若是因此惹恼了陛下,娘娘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璇昭仪听后,仿佛瞬间被点醒了,她看了眼舒青漓脸上的伤痕,不免心虚了起来。
可她又不愿在其他嫔妃面前输了气势,依旧挺胸抬头,她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既然玉婕妤为你们求情,本宫就暂且放过你们。”她用眼神示意身后侍从,把倾念拉进了宫中。
看了眼玉婕妤,璇昭仪难得地给了好脸色,“本宫和月昭容约好一起品茶,就不和妹妹多聊了。”稍微点了点头,就转身带着侍女往葭月宫的方向走去。
见璇昭仪走远,玉婕妤让侍女扶起了舒青漓,又示意侍女把手帕递过去,让舒青漓擦掉嘴角的血迹。
“多谢娘娘出言相救。”舒青漓弯腰行礼,他声音低沉平稳,就好像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眉眼中带了一丝愧疚和歉意,“娘娘不该为了属下得罪璇昭仪。”
“无妨,璇昭仪不敢怎样的。”玉婕妤不便多待,说完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舒青漓叹了口气,此事牵扯了玉婕妤,必定会传于李律耳中。宫中下人惯会看人捧高踩低,玉婕妤如今得宠,有她开口求情,传到光华殿的消息里,必然也会夸大了这份功劳。
李律是在汐美人走后,知晓的这件事,只不过变成了‘舒青漓冲撞璇昭仪,璇昭仪对他略施惩戒’,以及‘玉婕妤开口求情,平息了事端’。
把毛笔转于指尖,李律是最了解舒青漓的,对自己尚且如此自律不敢逾越,又如何会无缘无故冲撞嫔妃。不管真相与否,他都不能为了一个下人去责罚嫔妃。
李律把毛笔扔在了桌上,眯着眼盘算着什么,命人唤回了派去函杞轩的侍女。
葭月宫里,月昭容正在用晚膳,传到光华殿的消息明显出自她之手,她没想到璇昭仪竟会做出这等蠢事,正好给了她机会。
不管消息陛下信不信,信多少,璇昭仪都是感恩于她的,自己不费吹灰之力,璇昭仪就欠了她人情,月昭容心情好得不得了。
翌日清晨,李律起得比往常早了些,用过早膳,提前半个时辰到了玉銮殿。文武百官都还未有进宫,玉銮殿门口只有打扫的下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那个一袭白衣的身影,这个时辰舒青漓就已经等在了殿外。
舒青漓站在树下,茂密的枝叶投放下来的阴影,将他包裹在其中,脸颊已经消肿,但还是能看到清晰的指印。
昨夜传到光华殿的消息,他自然一字不漏地知道了,如预想那般,璇昭仪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玉婕妤也博了个好人缘。至于这放出消息的人,更不简单。
听到脚步声,舒青漓转过头,“今日有要紧事吗?陛下来的这般早。”
“这件事,朕总会给你个交代的。”李律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了舒青漓。他幼时不得宠,舒青漓跟着他,受尽了宫中下人的冷眼,如今身份对换,他依旧无法时刻护着身边人。
打开瓷瓶,闻到一股薄荷香气,舒青漓笑着用指尖挖出一小块,抹在了脸上。
“再有下次,你直接回光华殿就好,朕总能护住你。”李律目光看向函杞轩的方向,“朕派了暗卫影跟着你,有危险时,他会替你抵挡住。”
“影还是留在光华殿更为合适,这宫中虽说满是阴谋算计,可终究掀不起大的风浪。不过都是些常见的手段,属下还是能接得住的。”舒青漓把瓷瓶放进衣袖之中,“习武时受的伤不计其数,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什么了。”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说完李律迈步进了玉銮殿,舒青漓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只得叹了口气,“你有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舒青漓跟在李律身后,他没去接李律的话,若是有下次,他应该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几日后,天气晴朗,到了初夏的时节,湖中央凉亭里多了两个俏丽的身影。
芸美人从侍女那听说,清婕妤前几日闷闷不乐,便派人去了莺时宫,请清婕妤去湖边赏景。总是待在宫里,好好的人也要憋出毛病,初进宫时她就很喜欢单纯可爱的清婕妤,她性格直率不会拐弯抹角,喜欢就是喜欢。
唐念卿只有三个哥哥,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般端庄稳重,她从小跟着兄长,上到爬树下到骑马,让唐夫人很是头疼。唐将军倒是哈哈一笑,说随她去吧,男孩子性子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被欺负。
清婕妤坐在凉亭里,头上戴着芸美人用小雏菊和柳条折给她的花环,看着芸美人手里还在用柳条编织小物件,她眼中冒出了光芒。芸美人是玉婕妤之外,唯一来找她玩的,对于这份友情她很是珍惜。
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盒,里面装着点心,清婕妤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了芸美人,笑得眉眼弯弯。她的笑容干净透彻,似乎任何事物都不能玷污到她的美好。
芸美人蹲在凉亭边,从湖中采下一片荷叶,用手帕抹去水珠后,挡在清婕妤的头上,遮住了略显炙热的阳光。
“谢谢唐姐姐!”清婕妤坐在凉亭上晃着腿,这是自从进宫后,难得的不受规矩束缚的悠闲时刻。
“你能开心就好。”芸美人英气的脸上,带着如阳光般的笑容,“我家中没有姐妹,和你相处时,我觉得很是放松自在。”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歪头看向了另一边,和女孩子这样单独相处,对她来说是有些陌生的。
清婕妤挽上了芸美人的手臂,“以后你不会孤单一人了。”想到玉婕妤受宠,时常去光华殿,她的心中有了些许失落。不知是为不能时常见到玉婕妤难过,还是为了自己从未被陛下想起而黯然神伤。怕芸美人会看出什么,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挤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像父兄那样为国效力。”芸美人抬头看着天空,眼睛里好似有波澜壮阔,“后来长大了,看懂了母亲眼中的担忧,便学着言行举止端庄优雅,不让母亲忧虑。”
“我觉得偶尔做回自己原本的样子,并不是件坏事。”清婕妤抬起头看着天空,“我小时候比现在还要调皮活泼,母亲就总是会教导我,说我这么爱玩,以后嫁了人,是会被夫家嫌弃的。”
清婕妤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摆动,“难道所有人都要端庄贤淑才可以吗?人人都如此,那还有什么意思。”
弯折手中的枝条,芸美人专心于手上的动作,微风吹起她额前碎发,十几岁的如花少女,哪怕未施粉黛,也是明艳动人的。
清婕妤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递给芸美人,她凑到芸美人耳边,“寒姐姐昨日和我说,璇昭仪和月昭容不好招惹,你遇到她们一定要小心。”
“好。”芸美人随手摘下片树叶,在衣服上蹭了蹭,放到嘴边吹出了声响。
李律路过湖边时,正好看到了凉亭里嬉笑的两人,方才皇后说着湖里的莲花开了,便特意绕路过来。他没去湖边凉亭,似是不愿打破那份宁静美好,而是吩咐侍从在另一边湖中摘几捧荷花,送去了金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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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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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王府中,李钰看到正殿内摆放的大大小小十几件物品,颇为头疼。前几日李忻听说城外有集会,便闹着要去看看,他见自己这个弟弟近日来乖巧听话,就答应了。
这次为了不引起关注,他们特意换上常服,只一人带了一名随从,好在集会是在皇城外的村镇里,可以很好地掩藏身份。
不过他倒是在集市上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身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思考不出个结果,便不再去理会了,在记忆中全无印象,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人。
李钰让下人把物品分类整理了出来,留下一小部分收进了库房,其余全部重新打包,让随从装在马车上送去了瑾王府。
“王爷,这是前两日,在您换下来的衣裳里发现的,夹在了衣襟中。”一名侍女双手呈上一把玉梳。
“放在这吧。”李钰目光从玉梳上扫过,这是集会上路过一个摊位时,李忻非要买下来的。付了银子后,李忻以手上东西太多为由,把梳子塞到了他的衣襟中。
本来说好回了王府再拿回去,谁知上了马车一路闲聊,竟忘记了这件事。好几日过去了,李忻也未派人来崇王府取走。
经由侍女提及后,李钰仔细算来,两人多日未曾见过了。他透过窗子,看向院中一棵洒满阳光的桂花树,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把玉梳重新放回衣襟中,他站起身,“本王有事出去,不用准备午膳了。”
瑾王府就隔了一条街道,李钰没坐马车,悠闲地走在街上,这里一般人进不来,虽宁静,倒也缺少了长安街上的烟火气。
粗壮的枝干上落了几只鸟儿,正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李钰看起来心情颇好,眼中也不似平时那般疏离。除夕夜许愿签上的那句话,时隔几个月,依旧印刻在脑海中,久久不忘,‘山有木兮木有枝’,不知为何,他每每想起时,嘴角都会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穿过一条长街,再转个弯,就到了瑾王府,李钰刚从街角拐过来,便看到李忻站在瑾王府大门口。他正要走过去,对面街角突然驶来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李忻面前。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李钰一眼认出,那是李忻的表妹,宋沐词。
他和李忻都是瑛太妃抚养长大的,因此对李忻的事情十分了解,且这位表妹经常会黏着李忻,他自然也就记住了宋沐词。
宋沐词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她看着李忻,双眸里满是欣喜与爱慕。将要及笄的小姑娘,褪去了稚嫩,已然是个美人了。软软的唤了声表哥后,就凑过去拉着李忻的手,她是府上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又性子活泼,从不掩饰对表哥的喜爱之情。
明日是她十五岁生日,过了及笄之礼,便可以嫁人了。今日亲自前来瑾王府,就是为了送请柬,当然其中也藏有她自己的小心思。
李忻笑着牵住了宋沐词的手,一双手白白嫩嫩的,一看便是精细地保养过。母家里男孩多,宋沐词又是个性子单纯的,长辈们都很宠着她。他也不例外,几乎有求必应,但对于小姑娘的芳心暗许,他似乎并未察觉到。
心中早已有了心心念念之人,其他的,便再也看不到了。
在街角目睹全过程的李钰,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倒退了几步转身,快速远离了瑾王府。方才的画面,在他脑中不停地回放,午时的灼热阳光照射到身上,竟带着让全身发冷的寒意。
手掌隔着衣服摸着衣襟中的玉梳,李钰面色阴沉,这玉梳对李忻来说并不重要,想必也早已忘记了。随意的一个物件,无须他亲自上门,明日让侍从送到瑾王府便是。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不就是世人口中,最为圆满的一段姻缘。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原本以为,许愿签与自己有关,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李忻已是翩翩少年郎,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迎娶家族显赫端庄温柔的女子,生下一双儿女,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一切都会是最好的结局,或许也该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李钰思绪烦乱地回了崇王府,他把衣襟中的玉梳交给了院中侍从,“这是上次瑾王落下的,明日送去瑾王府。”说完他直接进了内殿,疲惫地躺到了软榻上,用手捂住眼睛,遮挡住了眼前的光亮。
既然是梦一场,那这场梦也该醒了,还了玉梳物归原主,从此两不相欠吧。
四月初九,月昭容用过早膳,就带着侍女去了葭月宫外遛弯。自己许久未被陛下召见过了,其他新入宫的嫔妃们接连获宠,她有些坐不住了,比起璇昭仪天天在宫中发脾气,她决定主动出击。
月昭容扶着侍女的手,去了素尘宫,虽说安婕妤还未见过陛下,但她国公府嫡孙女的身份,注定不会被冷落,甚至还会有高位。与其那个时候再来交好,不如现在打好基础,把安婕妤变成自己人。
走进素尘宫,院内绿意盎然,回廊上的漆透亮有光泽,显然是在安婕妤入宫前,提前翻新过了。
月昭容也就明白了,平日里来素尘宫的人定是不少,安家的权势,谁不想攀附。她家世虽说比不过国公府,可到了宫中,最重要的便是陛下的宠爱,昭容的位份就可说明一切,安婕妤若是聪明人,就该懂得强强联合的道理。
安婕妤正在绣制手帕,听到侍女说月昭容来了,她放下手中东西,起身往外走去。自从搬来素尘宫,时常会有下人送东西过来,有的是嫔妃授意,有的是他们上赶着来讨好,目的再明显不过了。
嫔妃亲自前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安家虽然势力大,但她不受宠也是事实,很多人都是在暗中观察,看她是否真的有可以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