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云顾不上回话。她条件反射性地将手中的食物扒拉完,又继续去拿剩下的。
直到将菜盒子中的食物席卷一空,悸云方才停下来。
她喝了一口热汤润了润嗓子,方才能说话。
“接亭,谢谢你来看我。”悸云的嗓子因长时间滴水未沾,有些干涩嘶哑。
“姐姐于我有恩,这点事不算什么。”接亭还是个孩子般的年纪,见悸云如此情境,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没事,别哭。”悸云伸手去擦接亭的眼泪。“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给了门口那两个护卫一些银两,他们就放我进来了。我觉得吧,老爷未必是真的想要你的命。他就是想找个人出出气。”接亭说道。
“小姐怎么样了?”一提到晏希的事悸云就不免紧张起来。
接亭却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姐还是没有醒过来。”
虽然多少猜中了这个结果,但亲口从接亭口中得知,多少算是个晴天霹雳。
悸云的眸子也暗了下去。
“姐姐不要太担心。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接亭道。
“何出此言?”悸云皱紧眉头。
“约莫三日前,太子归京前那一晚,我恰巧在东直门当差。其实那一晚,太子殿下半夜时曾经来过。那会儿,我正到了换班的时辰。因我睡的那屋,需穿过亦幽湖前往。没想到在亦幽湖那儿,竟看见老爷和太子二人正在议事。这俩人身份尊贵,我不敢离得太紧,只敢站在远处。”接亭缓缓道来。
“这与小姐昏迷一事有何联系?”悸云不禁追问。
“原本我也没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只是那夜二人聊着聊着就起了争执。太子殿下气急之下说话也就大声了些,他向老爷质问了一句‘还想不想要玄觞救你女儿的性命’。那夜我实在困极,当时也没有多想。想着第二天一早还要到正门当值,便不敢耽搁。等二位老爷将事情商量完毕,我也就径直回屋歇息了。可第二天约莫到了正午时分,府里便传开了小姐出事的消息。再后来,就有了我在正门处当值恰巧遇着老爷擒拿你的场面。”接亭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悸云。
“你是说,太子殿下和小姐生病一事有关联?”悸云沉思了片刻,亦觉得这其中多少有些蹊跷。
毕竟太子离开的时机过于巧妙,恰好还是悸云和晏希亲自去送的他,无形之中倒为他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
若不是接亭恰巧偷听到太子与晏雄的谈话,晏希的事怎么扯也扯不到太子的头上。
“我也只是猜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姐姐你想,当朝太子,身份多么尊贵的一个人,却要挑在半夜鬼鬼祟祟地进别人家的大宅。这样的人,行事能有多光明磊落?”街亭虽说只是晏府的一个小小司阍,却内心正直,颇有几分不畏权贵的姿态。
“可这里面还有一点说不通。那晚的谈话老爷也在场,若真是太子动的手脚,老爷会由得他伤害自己的女儿吗?小姐可是老爷看做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悸云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街亭挠了挠自己的头。
不过街亭此番也不算白跑一趟,至少给悸云提供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玄觞能救晏希的命。
悸云攥紧拳头,暗暗下了一个决定。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出去,到江西城跑一趟。
“姐姐……”接亭喊了悸云一声,试图将走神的她拉回来。
“嗯?”悸云应了接亭一声。
“你觉不觉得,老爷好像知道小姐生的是什么病?”接亭歪着脑袋,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悸云摇摇头道:“愿闻其详。”
“你看啊,老爷虽说是请了不少的名医,但名医们不也没诊治出个结果吗?按理说,以老爷如此看重小姐的程度,那不得继续遍请名医直到瞧出个名堂为止吗?可自从那日老爷当众罚你之后,便没有了后续的动作。这几日,老爷一直安稳地待在府中,陪在小姐塌前。你说按照老爷那易怒的性格,至少不得杀死几个庸医泄愤吗?怎么能像现在这般沉得住气。除非,他早就知道了小姐是何病情,也知道一般的大夫根本救不了小姐。”接亭道。
“小姐刚出生时,的确曾经有过如今这种症状,说是天疾,但那时就已经治好了。十几年来都没有复发过。那时候你还没在晏府,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悸云补充道。
“嗯。”接亭沉吟了片刻,用右手的手背托住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有没有可能小姐的这个病,压根没有治好,只是暂时通过什么手段压制住了,到了特定的时间节点又会再次发作。所以老爷才是如今这般表现。”
接亭年纪虽小,但人小鬼大,分析起事情来,条理十分清晰。
而现下,悸云关心则乱,的确是需要一个清醒的人在身边替她梳理头绪。
“小亭子,你有没有办法救我出去?”悸云抓住了接亭的袖子。
“非出去不可吗?姐姐这会儿顶多也就是看管不周的罪过。若是逃出去,那可就是畏罪潜逃,这辈子可就再也进不来晏家的大门了。”接亭似还想劝说悸云留下来。
“非出去不可。”悸云心知只有找到玄觞,才能换来晏希的一线生机,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接亭见天色已黑,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便说道:“姐姐,快将我绑起来。”
悸云有些错愕,迟迟没有动手。
“快!”接亭见悸云瞎愣着,便自己动手将从悸云手上解下的绳套,松松地套在自己的手上。趁着夜色,正好让人瞧不出破绽。
“你这是要做什么?”悸云按住了接亭的手。
“放心。”接亭却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绕过悸云,装成瘫坐在地上的模样。
接亭与悸云身形相近,趁着夜色,还不能顿时分清谁是谁。
接亭却觉得还差了些什么,取过悸云头上的发簪插到了自己的头上。
“你这是要顶替我?”悸云惊讶。
“姐姐放心。他们不会要我的命的。若他们抓了我,我只管说是被胁迫的即可。外面的守备并不严密,只要解决看门的那两个人,姐姐就能逃出去了。”接亭见悸云仍然犹豫不决,劝说道。
但悸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么做多少会陷接亭于不义。
“来不及了!”接亭小声轻呼了一声,便先斩后奏地大声喊道:“来人啊,杀人啦,来人啊!”
接亭故意捏尖了嗓子。他尖叫起来倒还真像是出自女子之口。
悸云不知道接亭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门口的两个护卫听到屋内的动静,立马便踹开门闯了进来。
悸云虽内功尽失,但外功练得十分扎实。失去了内力的帮助,十分的外功也只得用出三分。
但对付这两个护卫,倒还算是旗鼓相当,甚至稍占上风。
悸云很快便解决了其中的一个护卫。但另一个护卫偏向内功,而内功又恰巧是悸云如今所缺的。无论悸云使出多么狠厉的招式,都被那护卫用内功化解。
悸云虽占了上风,却要与之苦苦缠斗无法脱身。若时间一长,将其他人引了过来,悸云可就跑不掉了。
咚一声……
接亭不知在何处寻了一张木凳,找准时机不由分说地就往护卫的头上砸去。
只见那护卫当场便头破血流,不得动弹。
接亭缩手缩脚地叹了叹了那倒地不起的护卫的鼻息,说了句:“还好,没死。”
悸云对接亭这一举动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方才要是接亭的力再使偏一些,中招的可就是悸云了。
待确认两个护卫都已经彻底昏迷后,悸云便帮接亭重新绑紧绳套,伪装成接亭是受她胁迫被困于此的模样。
而后,悸云便离开了晏府。
--------------------
====================
# 第二卷 :作客穆府
====================
第58章 初入吉祥
=========================
悸云离开晏府后,一路上风餐露宿,直奔江西穆家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临行时,她还是冒着风险找到了晏希为她整理好的包裹,并将包裹带走了。
带在路上,也算做个念想。
可是以晏雄的脾性,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悸云极为小心,一路上躲躲藏藏,不敢轻易住店,大多是住在偏远的破庙之中。
但她武艺高强,倒也不怕被人袭击。
于是悸云就这么过上了白日赶路,夜晚住宿破庙的生活。虽是一刻不停,但到达第一个稍微大些的城镇吉祥镇,还是花费了不少的气力。
吉祥镇位于江南城与江西城的必经之路上,路途上更靠近江南城一些。
吉祥镇最开始时,仅仅是一个大户人家设在远山之中的一个供奉神仙的庙宇。但后来那家人心善,也允许平民百姓一同前往祭拜。也不知是不是此番举动感动了神明,那大户人家家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行商还是从政,皆是顺风顺水。
于是其他大户人家也一一效仿,开始兴建庙宇,并且允许平民百姓一同祭拜。
久而久之,庙宇的数量越来越多,前来祭拜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而又因此处地形偏远,平民百姓们大老远一趟过来,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许多人便就干脆在此处成了家,并靠着香火产业养家糊口。
随着时间推移,此处的人丁也就渐渐兴旺起来,渐渐形成了小镇的雏形。
后有一位朝中颇有地位的达官贵人趁休沐之际云游至此,见此处之人,人人深信佛法,且个个无忧无虑喜笑颜开,无贪嗔痴恶之患,便视之为吉祥之地,取名为吉祥镇。
悸云此番已经弹尽粮绝,必须要来吉祥镇补充一些补给才行。
她方一落脚,便被浓浓的香火气息所包围。
“姑娘,来买根香吗?”有位大娘冲悸云喊道。
小镇的入口处立着一个小小的牌坊,上面吉祥镇三字很是气派,看来吉祥镇单是靠着香火产业便已经将其他小镇的经济远远甩在身后。
而从牌坊进去,就是一道约莫一市里长的香火铺子。
前来买香的人络绎不绝。原本尚算宽敞的道路此刻正是挤满了人。
倒也奇怪,无论是衣衫褴褛还是衣着显贵之人,尽数都步行走在这条街上。
高门显贵们倒像是达成了十足的默契一般,在入镇之前便乖乖地将自己的车马尽数在镇子外放下。
若说整个大丰最没有等级尊卑之地,莫过于此了吧。
“姑娘,买根香吧,很灵的。”那位大娘还不死心,又喊了一句,甚至还要凑上来,眼看着就要挽上悸云的肩膀。
悸云不习惯被陌生人触碰,本能地躲远了一些。
但这大娘着实是盛情难却。
若是做生意都有这番死缠烂打的功夫,那真是活该她发财。
悸云实在是禁不住大娘的软磨硬泡,问道:“多少钱一根?”
大娘见悸云并不懂其中的门道,颇是高兴自己又捡着了一条大水鱼,一把抓住悸云的胳膊就往她档口那头扯。
悸云如今内力尽失,即便外功纯熟,却也不可能在此因为买香而动起手来。
因此眼下,她也不过就是个力气稍微比同龄人大些的普通姑娘家。
可那大娘的力气,却是跟成年男子一般大。悸云被她抓住,便动弹不得,只能按她的意思行动。
不一会儿,悸云就被带到一处五十步远的小档口处。
此处档口因拾掇的较为寒碜,又位于整个香火大道的中间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容易就被行人忽略了过去。生意看着,也就较为冷清些。
“姑娘,不知你可曾婚配?”大娘热心地问道。
“未曾。”悸云回道。
大娘便在档口摊子摆放的香火堆里翻找起来,一边翻找一边说着:“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啊,求求姻缘是最好了。要是嫁娶了呢,就求个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要是没嫁娶呢,就求个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们这的姻缘神,很灵的。多少世家公子姑娘不远万里都要跑到咱们吉祥镇来求上一回。这姻缘香在吉祥镇可是常常断供的宝贝。若不是看姑娘合眼缘,横竖我也是收着不拿出来卖的。”
悸云见大娘不像是在说假货,倒是稍稍起了些兴趣,问道:“那有没有求健康的香?”
大娘见悸云这么一发问,眼看商机这不就来了,于是双眼一发亮,更加精神起来,露出一口大金牙,笑道:“有有有,小店什么都有。保管让姑娘您满意。”
说罢便掀开档口里面的一处门帘,从仓库里拿出了一堆物什放到悸云的跟前。
其中不乏一些杀好的鸡鸭、糕点、水果等贡品。
“这么多啊?”悸云不由得冒出冷汗。
“求健康嘛,是为大吉。自然是要让神明看见姑娘你的诚意不是。”大娘见悸云露出为难之色,便攻心为上。
“真的灵验吗?”悸云又问了一句。
关于吉祥镇,悸云也曾听说过一些。虽然她是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因着吉祥镇在江南城的名气,她也愿意死马当活马医,替晏希赌上一把。
即便此次祭拜不能令晏希的病即刻好转,也希望神明能替她将晏希从鬼门关处稍稍拖延一段时间,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寻得玄觞。
“好吧,我都要了。统共多少钱?”悸云问道。
大娘见悸云是个爽快人,立马晓得合不拢嘴。
悸云见她那模样,笑得活像是晏希屋里放着的一只招财猫。
十足的狡黠与精明。
“看姑娘你也是个面善之人,我就当日行一善,给你打个折扣,就收你二十两银子吧。”大娘将右手掌盖在左手掌上,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什么,这么贵?”悸云略为有些惊讶道。
毕竟二十两银子,可是足够悸云赶路半月余的路费。
“姑娘,可不敢嫌贵。”大娘说着将手指并拢,独独留了食指竖立,紧贴在唇瓣的正中央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怎可用钱财衡量神明的庇佑。若是触怒了神明,可是要适得其反的。”大娘神神叨叨,若有其事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位大娘别的本事没有,唬人的本事却是一套一套的。
悸云不敢随意拿晏希的生命做玩笑。
她四处张望,来这吉祥镇买香的人,确实鲜有讨价还价的。
想来这也许是吉祥镇不成文的规矩也未可知。
悸云盘算了自己的所剩的银钱。想着晏希的确给她准备了不少的钱财,这二十两银子她倒也还是负担的起。
她便没有与大娘过多纠缠,点头答应了。
就当是为晏希买个吉祥吧,多少也不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