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再等等。现在这个点数,赌坊还没开张呢。”吉祥不慌不忙地坐在床上,开始嗑起了瓜子。
虽说现下急也没用,但悸云还是有些坐立不安。
中间有一度,吉祥无聊得都在床上睡着了。
终于熬到了丑时,吉祥才从床上醒来,默默地将自己脚拇指处破了一个大洞的鞋子穿好。
“年轻人啊,还是体力好。”吉祥一边说着,一边伸着懒腰。装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说得好像她自己岁数有多大似的。
可悸云却没心思与她说笑。毕竟秦四暗地里谋划的,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走吧!”吉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将衣服上的褶皱捋顺。
悸云不敢耽搁,跟着吉祥便走出了茅草屋。
丑时的吉祥镇安静地渗人,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乍眼一看,根本不像是有店铺正在营业的样子。
家家户户户门紧闭,一副防贼的模样。
若不是吉祥带路,光靠悸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赌坊的所在。
只见吉祥将悸云带到一处关张茶楼的后院。后院约四尺见方,统统由木色栅栏围成,栅栏内还拴着几匹正在吃草的马。
吉祥一眼便找到了栅栏内一个地窖的入口。入口上方被一张人造的假草皮遮盖。她轻轻将草皮掀开,便打开了地窖的入口。
地窖内正灯火通明。
悸云跟着吉祥,从一个木架子上慢慢地爬了下去。
只见地窖内部,还有一道门。门的左右两侧,各亮着两盏灯。灯具虽小,但发出的光源却极为明亮。
门的隔音效果极好,站在门外,完全听不见门里的动静。
“哟,吉祥,怎么是你啊?”一个站在门前的中年妇女,先是瞥了悸云一眼,但说的话确实对着吉祥说的。
“姬娘,我这不是给你带客人了吗?”吉祥微微地抬了抬头。
看起来这个姬娘与吉祥的交情还算不错。悸云不禁有些佩服吉祥的本事。
吉祥慢慢地走进了姬娘,像是要说些什么。而姬娘也配合地弯下了腰。
“靠谱吗?”姬娘微微皱眉,再度上下打量悸云。
吉祥见姬娘还有疑虑,又对着她说了些咬耳根子的话。
悸云离得太远,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是,是听说有这么回事。就是她?”姬娘又确认了一遍。
吉祥肯定地点了点头。
“行吧,请进。”姬娘一遍说着,一遍将门打开。
内里的吵杂声顿时传入了悸云的耳朵。
悸云跟着吉祥往门内的赌坊走去。
“诶,姑娘,这玩意儿可不能带进去。”姬娘伸手拦住了悸云,指向了她腰间别着的佩剑。
悸云看向吉祥。
吉祥没等悸云反应过来,便将佩剑从悸云腰间取出,远远地仍在了地窖边缘,状似骂骂咧咧道:“不是早跟你说了吗,这玩意儿不能带,怎么就说不听呢。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悸云见吉祥像是装的,也不拆穿她。毕竟眼下,还是找到冯五要紧。
“哎哟吉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姑娘也不容易,你可别太欺负人了啊。快快快,快请进。”姬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请悸云进去。而后,便将第一道门关上了。
进入了第一道门后,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通道。通道尽头的洞口被人用一块近乎长至地面的白色门帘遮住。聚赌的吆喝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你跟那姬娘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大块肥猪肉似的。”悸云跟在吉祥的身后,问道。
“我跟她说,你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但身上有钱。还把你今日花了二十两银子买香的事告诉她了。她这才相信你是真傻。”吉祥下意识地往前走快了两步。
“什么?”悸云一伸手,便抓住了吉祥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
“姑奶奶饶命。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你进来嘛。你可别露了馅,要不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这赌坊里,可是有打手的。你现下武器也没了,怎么跟人家打。我可不要挨打。”吉祥一边可怜巴巴地说着,一边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生怕有打手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悸云知道吉祥所说的利害,便也作罢,无奈地将吉祥放了下来。
掀开尽头的门帘,悸云一眼便找到了冯五的所在。果然就是先前碰见的那两个糙野大汉之中的小弟。
吉祥向悸云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冯五的身后。
赌坊内人来人往,且多的是已经冲昏头脑失去理智的赌徒,根本没人在意这二人的动静。
赌坊并不算大,但人很多,四周的角落都设有一人高的小平台。而赌坊的打手们,便是站在小平台上,睥睨着整个赌坊的动静,关注着客人们的一举一动。
若要在此处对冯五动手,恐怕并非易事。
冯五此刻正站在赌坊偏东北方向的一张赌桌上。看他红着一张脸,脖子上还冒着青筋,正赌在兴头上。
“大大大!”
只见冯五扯着嗓子叫唤着。
但桌上的筹码一开,又是小。
冯五一脸失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原本就不齐整的头发被他抓的更显凌乱。若换身衣服,恐怕就能跟吉祥抢饭吃了。
“哟,五哥,今儿手气有点背啊,要不咱还是收手吧。”冯五身旁一个认识他的人相劝道。
可冯五现下已经杀红了眼,哪有收回手的道理?
“什么破玩意儿,都开了三把大了,我不信下把还是大。”冯五偏生是个不信邪的,便搜遍了全身上下所带的所有银钱,尽数押在了桌上。
“五哥,你这点钱可不够下一注啊。”荷官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可冯五偏就吃这招激将法,荷官越是表现得轻蔑,冯五就越想证明自己兜里有钱。
“看好了啊,老子有的是钱。收起你那副看不起人的嘴脸,呸,什么东西!”冯五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几张一百两的银票押小。
悸云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自己丢失的票子。
悸云朝吉祥互通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那荷官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一见冯五掏出了银票,便顺便转换成一副阿谀谄媚的模样,道:“不愧是五哥,大气!”
待客人们都下好赌注,荷官便开始用力地摇动手中的筛盅。
冯五的眼神始终注视着荷官的一举一动,声音已经喊得十分嘶哑,额上也冒出了许多的汗珠。
看样子冯五已经输了不少钱,如今正是孤注一掷了。
荷官总算停下,将筛盅重重地放在桌上。
众人皆盯紧筛盅,大气也不敢出。
“开!”荷官将筛盅打开。
毫无意外,又是大。
只见赌桌上有人欢喜有人忧,赢钱的喜笑颜开,输钱的怒不可遏。
“怎么又是大,是不是你小子捣的鬼?”冯五恶狠狠地隔着赌桌揪住了荷官的衣领。
“五哥,愿赌服输,你这就不大气了。”荷官阴阳怪气地说道。
可冯五如今急怒攻心,直接将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荷官的脸上。
两道血柱立马从荷官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一旁的赌客们见有人闹事,纷纷拿好自己的钱后便躲得远远地。
吉祥见状,却是扯了扯悸云的衣袖。
还未等悸云明白吉祥的用意,吉祥便趁乱将赌桌掀了起来。
无奈她个子太小,一把没有掀动。
“快帮忙啊!”吉祥着急道。
悸云也顾不得许多,便照着吉祥的意思,将赌桌掀开。
而吉祥眼见已经有打手来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便灵机一动爬向身旁的赌桌,将赌桌上的银钱尽数抛向空中。
嗜赌之人多数爱钱,原本想要逃离的赌客们一见有便宜可占,便尽数蹲下去捡散落在四周的银钱,却也恰巧挡住了打手们的道。
冯五却已经急红了眼,仍不停地朝着荷官挥舞拳头。眼看那荷官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性命垂危。
“还不快走。”悸云制止了冯五的下一次出手,向他喊道。
冯五这才稍稍回复了些许的理智,放下了已经被凑得昏迷不醒的荷官,又抬头看向四周。眼见自己闯下了大祸,冯五总算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快走!”悸云扯住了冯五的衣裳,又提醒道。
幸好吉祥机灵,身子又小又灵活,很快地便将每张赌桌的钱都抛到了地上。而打手们身材魁梧,行动自然也就较为笨拙,又加上被赌客们堵住了去路,耽误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人能抓住吉祥。
吉祥这一举动,则为悸云和冯五争取了不少逃离的时间。
在悸云和吉祥的严密配合下,三人成功地离开了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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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兄弟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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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沿着幽僻的小巷一路逃窜,直至将赌坊的打手们尽数甩掉,才敢停下来。
“你们俩是干什么的?”冯五双手握腰穿着粗气,眼神中颇有敌意。
吉祥率先闻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冯五绝非善类。如今他们两个妇孺站在这,若真动起手来,倒真未必是冯五的对手。
“我们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不惯那些赌场的狗腿子仗着人多欺负人。”吉祥说罢,拉着悸云的手向后撤了两步。
冯五的眼中的凶光却更甚。
“我警告你们,别给我耍花招。”冯五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食指指向悸云二人。
悸云这才注意到,冯五的亵衣袖口上被溅上了些许干透的血迹。
些许的不安涌上了悸云的心头。
“这位大哥,我看你醉的不省人事,要不让我们送你一程吧。”悸云笑了笑。
“放屁,让一个娘们儿和一个小屁孩送我回家?传出去我冯五还怎么在道上混?”冯五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说罢,就要离开。
悸云和吉祥自然是想跟上去的。
“别过来。”冯五却骤然回头喝止。
二人只好待在原地未动,吉祥更是吓得双腿发软。
“走!你们先走。”冯五见悸云二人行为实在古怪,疑心渐重,从怀里掏出一把刀以作威胁。
悸云见再这么僵持下去,冯五会忍不住动手。便假意拉着吉祥,往冯五的反方向走。
“别回头,他还盯着我们。”悸云见吉祥想回头察看,便小声提醒道。
“你怎么知道?背后长眼睛了?”吉祥一听,立马僵着身子,小小的脑袋动也不敢动。
“冯五已经起疑心了。我们不快点离开,反而会坏事。”悸云解释道。
眼看二人就要转出这条街巷,吉祥不禁有些着急。若是就这么让冯五跑了,今晚可不就白忙活了。吉祥还白白断了一条给姬娘介绍赌徒收回扣的财路。
“放心,我有办法。”悸云拉着吉祥的手,右转出了巷口后,就驻足在原地,不再前行。她双手环胸,闭着眼睛轻轻地靠在墙上。
吉祥见悸云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催促道:“还要等多久啊?”
悸云却没有回答她。
吉祥有些恼了,不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便伸出腿不轻不重地踢了悸云一下。
悸云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道:“急什么。”
吉祥一听,更加不干:“我豁出性命帮你,你还有脸在这给我睡大觉。你知道姬娘是什么人吗,我带的人进去搅局子,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肋骨疼,歇会儿。”悸云皱了皱眉。
吉祥这才注意到悸云的嘴唇有些发白,便只是闷闷地抿着嘴,不再多说。
方才十万火急,只顾着逃亡。全然忘了悸云还有伤在身,况且这伤还是为救吉祥导致的。
又过了一会儿,悸云才缓缓地直起身子,轻轻说了一句:“好了。”
说罢,悸云便转身走入了巷子之中。
银屑粉挥发得极快,但因巷子窄小,还是能寻得一些曲头蛾的踪迹。
“这是什么?”吉祥像发现了什么新奇宝物一般。
“这是曲头蛾,方才逃跑时,我在冯五身上撒了一些银屑粉,银屑粉能引来曲头蛾,帮助我们找到冯五。”悸云冷静地观察着曲头蛾的踪迹,脚步走得又轻又快。
吉祥本就因年幼,身材矮小走得慢。但他亦知道此事不宜耽搁,便不再多说,尽力跟上悸云的脚步。
两人最终停在一处院子前。
此处院落独立坐落在山野之中,方圆五里内并无邻居。此时院内正灯火通明,透过窗影,偶尔能见到一人影晃动。
“这是卖香大娘的家。”吉祥说道。
悸云点点头,听到屋内不时传来搬动碰撞的声音。
“不好,他们是要趁今夜潜逃。”悸云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就在悸云想要冲进屋内抓住冯五时,院外的小路上却出现了一个彪形大汉。
正是秦四。
悸云和吉祥只好又重新躲进了草丛里。
只见那秦四背着一把长刀,眼神十分凌厉。眉头紧皱,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
悸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看着秦四大摇大摆地走进冯五家中。
屋内立马停止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只见冯五开门,鬼鬼祟祟地将秦四请了进去。
悸云和吉祥有些坐不住,便等冯五关上门后,悄悄地移动到了离屋子更近的地方,勉强能听清冯五和秦四的对话。
“怎么拖拖拉拉的,还没处理干净?”秦四呵斥道,显然对冯五很是不满。
“哎,好歹也是四条大鱼,哪有这么容易处理干净。”冯五略带埋怨。兴许是借着酒劲,胆子便大了些。
“你个混账东西,是不是又去赌了?都这个关头了,还记着赌。赌鬼烂命,你这辈子也就只配给老子提鞋。”秦四怒道。
“我这不是手头刚有点钱,想着再翻一翻嘛。后面跑路了,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冯五被人戳穿,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烂泥扶不上墙。赶紧地,把那几条鱼给处理了。”秦四命令道。
悸云这才注意到,自从靠近屋子后,便不时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冯五却迟迟未动,拉拉扯扯道:“我的好大哥,你再分我一些吧。你看看,苦力活都是我来干,处理这几条鱼不容易的。”
“混账东西。”秦四恶狠狠道。
一阵柜子掉落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听到冯五一声闷哼。
想来是那秦四狠狠地踹了冯五一脚。
“就算你不同意分多,尾款总得结给我吧。为了成事,我可是连自己的老母亲都杀了。”冯五的声音不再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