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云和吉祥一听,心中不由得大惊。
虽都知道嗜赌成性的人多半是个败家子,但没想到竟然能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呵,还想着尾款。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秦四冷笑一声。
“你!”冯四叫了一声。
“不好!”悸云一听大事不妙,立马踹开了屋门,直闯入内。
但还是来迟了一步。
冯五已然惨死秦四的刀下。
屋里可谓是一片惨状。满屋的血腥气直直地窜入了悸云的鼻喉,熏得她脑袋发蒙。康姨母一家三口和卖香大娘正齐整地平躺在地上,看样子都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而冯五则脸朝地面趴在角落里,秦四的刀正直直插入冯五的肺腑之中。
“是你。”秦四认出了悸云就是那日在巷子中偷听他二人商议之人。
屋内的惨状实在过于触目惊心,悸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秦四。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旦露怯,便已是占了下风。
秦四目露凶光,迅速地将自己的大刀从冯五身上抽离。
血液霎时间便溅满了秦四的全身,那双沾血的瞳孔早已被疯狂侵蚀。
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了!
秦四二话不说,提着大刀朝悸云的方向走来。
这时吉祥正走到门口,亦是被屋内的场景吓的大惊失色。
“别过来!”悸云大声叫道,便迅速将门锁锁上,不让吉祥进来。
秦四发现吉祥是悸云的软肋,笑容越发狰狞可怖,一步步逼近悸云。
悸云如今功力折损过多,显然不是秦四的对手。但她亦不愿失了先机,提着手中的剑便朝着秦四刺去。
然而,二人的功力实在过于悬殊。秦四仅仅是轻轻用手一挡,悸云便狠狠地被甩向了墙壁,而后又重重地跌落到地上,顷刻间便灰头土脸动弹不得。
“噗。”旧伤未去,又舔新伤。悸云忍不住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这么一撞,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了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传来蚀骨的疼痛。
悸云强撑着身子,缓缓地爬了起来。
秦四饶有兴味地看着悸云,就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
“有骨气。”秦四轻轻击掌,嘲讽地看着悸云。
悸云并不示弱,重新站了起来。她拼劲全力扬起手中的剑,再次出击。
但秦四只是稍稍侧了个身子,便躲开了悸云的攻击,又轻而易举地将悸云的整个身子横着举了起来,像折杆子一样朝着自己的膝盖狠狠砸去。
悸云觉得自己仿佛被折断了一般,一阵剧痛之后浑身上下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仿佛是个不存在的人。连意识都是飘忽薄弱的。
剑哐当一声掉落,她亦似垃圾一般被人扔在地上。
“哼,不过如此。”秦四拍了拍手掌,嫌弃悸云脏了自己的手。
见悸云不死也已经残废,便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屋内自己一手所成的作品。
秦四连脸上污浊的血迹也不愿意擦掉,仿佛当做炫耀自己的功绩一般。他坐下来,先是喝了一口茶。
茶水一饮而尽,仿佛是在给悸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时间。
“好了,今日我就行行好,送你一程。”说罢,秦四便站了起来,提着刀走向悸云,眼中尽是狠厉。
悸云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阎王走向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利箭从秦四的额头上穿了过去。
只见秦四睁大双眼,额头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洞。利箭从墙壁的这一头,穿过秦四的额头,直直插在了另一头的墙壁上。
秦四血流如注,整张脸都被鲜血浸染,样貌很是骇人。他错愕地向前走了几步,而后便失去了意识,重重地朝地上栽去。
悸云这才注意到,冯五回光返照,于悸云性命攸关之时按动了屋内的机关,最后救了悸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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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花残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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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云姐姐,你没事吧?”吉祥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拍打着屋门。
悸云想挪动到门口却因身上太疼而无果。
“我没事。”悸云喊道。
虽说吉祥与悸云已经相处了好一段时间,但这却是吉祥第一次叫悸云。
吉祥心里着急,见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门,便费了许多力气找了个窗户钻了进来。
吉祥一进屋内便傻了眼。
只见屋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人,尤其是那秦四和冯五,死状可谓惨烈。
悸云见吉祥十分害怕,安慰道:“放心吧,他们都已经断气了。”
但吉祥毕竟是个孩子,如此惨烈的场面她一时还不能顺利接受。于是她决意眼珠子不再乱看,径直走向悸云。
“疼。”悸云轻呼。
吉祥原先想把悸云扶起来,但没想到只能轻轻地触碰悸云也疼得咬牙切齿。
好在吉祥是个机灵的人。方才她在院子外面也没闲着,四处寻找能用的上的东西。她想起院子里的马棚内正好有一个小板车。
吉祥打开门去马棚取,辅助悸云躺在板车上后,便拖着悸云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自己家中。
悸云伤得很重,仅仅是平躺在床上,她都能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
她的身上仿佛有冰与火两股势力,在不停地冲撞和拉扯。一下让她冷得浑身哆嗦,一下又让她浑身燥热不已。
“悸云姐姐,你没事吧?”吉祥见悸云如此痛苦,心中十分着急,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伸手推了推悸云的肩膀。
悸云皱着眉头,挤出一个微笑道:“我没事。”
“我去给你找大夫。”吉祥呜咽道。
悸云却制止了。
一则吉祥如今家徒四壁想来是找不到好大夫的,二则她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就算是华佗再世恐怕也再难回天。既然如此,若自己真的撑不过今夜,倒不如与吉祥多说一会儿话。
“不用,我没事。你陪陪我就好。”悸云的唇色惨白,额上的汗珠如豆一般大。虽说在笑,看起来却似枯萎的玫瑰。
“悸云姐姐,都怪我,我不该带你去找冯五他们的。”吉祥越说眼泪便越是汹涌而下。
“傻丫头,不怪你。是我执意这么做的。”悸云吃力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吉祥的小脑袋。
吉祥低垂着头,擦着脸上的眼泪。
悸云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如有千斤重。
“好孩子,今晚要委屈你了。我想在床上歇一会儿,可以吗?”悸云的意识开始逐渐地涣散,她已经看不清吉祥的脸。站在她眼前的吉祥有无数个重影,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
她好累,好想闭上眼睛。
“姐姐,不要睡不要睡。”吉祥摇晃着悸云,生怕悸云就此一睡不醒撒手人寰。
但悸云已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外面的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悸云又开始做那个美梦。
梦里的她出生在那个富可敌国的云家,她有疼爱她的父母。
一出生,她便拥有一切。
父亲教他读书习字,母亲则会慈爱地替她梳妆打扮。
她想学习乐器,父亲便是最好的乐师。她想读书习字,胡玉便将她收为关门弟子。
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可以,悸云倒真希望一直沉浸在梦中,再也不愿醒过来。
可梦里,却独独缺了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的人。
画面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悸云站在黑暗中,脚下是一层薄薄的积水。有水珠不停地在看不见的地方掉落,荡起了层层涟漪。
“悸云,你不要我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冷静而克制,不带丝毫的情感。
悸云认出了那是晏希的声音。
只见一个人影似乎自带光亮一般自黑暗之中缓缓向悸云走来。但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却始终在黑暗之中隐藏。
“悸云,你不要我了吗?”晏希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声音在整个黑暗的空间中不停地回响。
悸云顿时头痛难忍。她的脑袋仿佛被一个紧锁的额圈紧紧套住了一般,且随着声音的传播额圈正越收越紧。
“啊——”悸云忍不住闷哼出声,跪在了地上,溅起的水花直直飞入了她的眼睛。
她的头颅似乎要被这声音劈裂。
“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抛下我吗?”晏希的声音犹如鬼魅。
“我没有。我不会。”悸云反驳道。
这不是她所熟知的晏希。晏希从来都是炽烈的,鲜活的。而不是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阴郁而厌世。
“你究竟是谁?”悸云双手抱头,质问道。
晏希却突然大笑起来:“我是谁?我是你的好朋友晏希啊。怎么,认识了十几年,突然就不认识我了?”
“你不是晏希。”悸云越发肯定。她强忍着疼痛,将身子站直。
晏希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光亮终于照到了她的脸上。
那张脸,与晏希的脸一模一样。
只是那样的神情,悸云从来没有在晏希的脸上出现过。
“你不是想做云家的大小姐吗?也对。若是可以,谁会不愿意出生在富贵人家,反而选择去做富家大小姐的书童呢。悸云,你也是个贪图富贵的凡夫俗子。没有例外。”晏希冷笑道。
悸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晏希。
相处的这十几年来,晏希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看着晏希上扬并带着深深蔑视感的嘴唇,心如刀割。
“你该知道我不是。我只是,想和父亲母亲一起。我想多陪陪他们。”悸云解释。
“事到如今,竟还在诓骗我。你贪图享乐,竟要弃我的性命于不顾。别忘了,我还躺在晏家的大床上。苦苦地等着你回去。”晏希的脸突然狰狞起来。她的五官仿似扭曲了一般,眼角的裂口一直延伸到了鬓角,嘴角也一直延伸到了下颌。看起来十分的怪诞和诡异。
“我没有忘。我一定会找到玄觞回去救你。”悸云想靠近晏希一些,却发现自己只能停留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晏希的声音突然顿时变得低沉雄厚却又杂乱,听起来就像是同时有好几个壮汉异口同声说话所发出的声音。
晏希的脸已经扭作一团,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也不是鼻子。五官已然尽数变了样,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张人脸。
只见晏希漠然地转过身,就要离去。
“晏希,你去哪?”悸云想伸手去抓,但无奈身体不能移动,就只能看着晏希越走越远。
晏希没有回答悸云,只是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
“晏希,不要走!”悸云大声喊道。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晏希越行越远。
先是头部,再到脖子,背部、腰部,渐渐地晏希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悸云只觉得头上无形的紧箍似乎越锁越紧,疼痛来得越发剧烈。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大喊大叫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悸云连喊三声,惊坐起来。
她的头部像是充满了一股来势汹汹的气流,若是不及时散播到身体各处,脑袋就像是要被这气流炸开一般。
悸云迅速地拍打着自己全身上下的穴位,试图将脑海里的那股气流引出。
人迎、云门、灵墟、章门、冲门、劳宫、商阳、雾秋、冲阳,她按照顺序迅速地打通各个穴位。
霎时间,脑袋里的那股气流便通过这些穴位蔓延到全身。
头痛虽然有所减轻,但那种即将爆炸的充盈感却也从头部转移到了全身。
悸云像是不会疲倦一般,不停重复着拍打着身上的穴位,在外人看来与自虐无异。
出外为悸云寻找吃食的吉祥恰好在此时回来,便看见悸云犹如疯魔一般胡乱地捶打着自己,自然是吓得大惊失色。
“悸云姐姐,你在做什么!”吉祥急得扔掉了手中的物什,直奔到悸云跟前。
但眼下,悸云还没有恢复神智。一双秀目依旧紧紧闭着,但双手却在不停地动弹。仿佛那双手可以不经过悸云的意识操控,便能自主地行动一般。
吉祥不敢轻易上去触碰悸云。
如今悸云的四周仿佛盘旋着一股气流。吉祥只要稍稍靠前,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灼热。
而悸云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不少的汗珠,衣物也尽数湿透。
吉祥曾听镇里的说书先生提起过,习武之人在运功之时千万不能被他人打搅,否则将会走火入魔。轻则神智癫狂,重则吐血而亡。因此,吉祥便只敢在一旁焦急地观察着悸云的一举一动,却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悸云身上凝固的那股气流,随着悸云不停地动作后,正逐渐散开。
原本灼热的温度也渐渐变得温和。
待悸云身上的气流散发到三尺开外时,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吉祥有些惊喜地叫道:“悸云姐姐,你醒啦?”
可悸云却犹如木头一般,只是定定的坐着,双目似乎并没有聚焦在一处,只是无神地睁着。
“悸云姐姐?”吉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在悸云的眼前上下晃动,意图试探悸云究竟是否清醒过来。
悸云的双眼却始终失焦,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生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悸云身上的气流便尽数散尽。吉祥站在她身侧,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外散的温度。
此时,悸云终于将眼睛缓缓闭上,仿若没有意识一般,身子直直地向后仰去。吉祥立马托住了悸云的头,将她轻轻放置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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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喜得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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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云苏醒时,浑身上下仿佛正通行着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原先那种饱受禁锢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
稍一运气,内力便犹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
悸云知道,经此一难,自己已经练就了玄灵掌的第四重花残月缺。
吉祥对悸云身体恢复的速度很是震惊,道:“你这身体恢复的也太快了吧?”
一见悸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吉祥便又开始没大没小起来,不愿再叫唤悸云为姐姐。
“快吗?”悸云笑了笑,将内力收了回去。
这种来去自如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了。
前些日子的伤痛就好似凤凰涅槃前的苦难,与浴火重生的喜悦相比,压根儿不算什么。
吉祥正朝着悸云走来,而悸云为了逗她,使用了一招移形换影术,瞬间便从床头挪动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