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既已让悸云入住南院,恐怕对她的怀疑已然抵消了大半。
“对了,那位跟在穆老爷身后的仆从是谁?我见他年事已高,府里的下人们对他都颇为敬重。”悸云看的出来那位仆从有别于其他下人,自然对对他的身份多上心了一些。
毕竟寄人篱下,可不要失了礼数才好。
“那位是王师爷。祖父年轻时,曾任江西博云县县令,后因身体抱恙才解甲归田。这位王师爷,是年轻时便一直跟随在祖父左右的,也算是祖父的左膀右臂。”穆谦介绍道。
悸云点点头,难怪穆府的人对这位王师爷似乎特别的与众不同。
甚至连穆雷一家,都对王失业礼让有加。
“能在你祖父身边伺候几十年,也算是个忠仆的。”悸云赞许道。
在人人心浮气躁的世风之下,能有如此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之人,已算难得。
“那当然。不瞒你说,王师爷不光学问出众,还修的一手好字。他的字气韵雄浑力透纸背,犹如游云惊龙。只可惜十八年前他因故封笔,我也是听父亲说起,才知道他还有此等本事。”穆谦说起这位王师爷,心中亦很是佩服的。
“想不到这穆府还有这么多的能人异士。”悸云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悸云原本以为穆府仅仅是个普通的商贾富贵之家。但她入府之后才发现,穆府里不光高手如云,还集齐了不少能人异士。
且穆府表面上一片升平,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悸云断定,穆家绝对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也绝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内里一定还有极大的玄机。
或许玄觞的线索,就暗藏在穆府之中。
——
昨夜一宿没合眼,今日有穆谷坐镇,况且又搬到了南院,悸云也就由着性子睡了个畅快。
醒来了,已过了戌时。肚子传来不争气的叫唤,她便拔腿出去寻找吃食。
戌时已过,穆康夫妇应以回府,此处自然是见不着穆谦的踪影。
也怪她,睡了个昏天暗地,日月都颠倒了也不知道起床。
南院回廊众多,人却稀少。七拐八绕地胡乱走了一通,却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若不是悸云记性好,只怕要在南院迷路了不可。
行至半路,却突然撞见了王师爷的身影。
但天色昏暗,王师爷并没有一眼就看见悸云。
听穆谦说起王师爷与穆老爷向来是形影不离的,不知今日怎的竟形单影只,独自在府内行走。
况且见他行事匆匆的样子,似乎是有事情要办。
悸云走上前去。
而王师爷神色凝重,脑中似在思虑着什么要事。并未看见悸云前来,险些撞上悸云。
“王师爷,这么晚了是要到哪里去?”悸云打了个招呼。
王师爷微眯着眼睛,显然是对悸云这个人没有印象。
“我是晨时站在穆谦身旁的女子。不知王师爷可有印象?”悸云介绍道。
“悸云姑娘。”王师爷这才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
“王师爷好记性。”悸云寒暄道。
“不敢当。小少爷在外巡游,带回了一个颇有能耐的女子。我虽与老爷一同身在灵石寺静修,亦有些耳闻。”王师爷缓缓道。
“夜色已深,不知王师爷这是要去哪?”悸云上下打量了王师爷一番。
王师爷还是早前见他的那身装束,但神色似乎有些疲倦。
“哦,没什么。老爷吩咐我出去办些事情。”王师爷答道。
身为家主的近仆,代为行走是极为正常不过之事,悸云不便多问,也不好多做纠缠。
“既然如此,就不打搅王师爷了。师爷请便。”悸云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让王师爷先行离开了。
这王师爷虽是穆老爷身边最为亲近的左膀右臂,在穆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身上却没有半分的架子。
与悸云说话,亦是平易近人,倒叫悸云对他越发欣赏。
观之整个穆家,最为盛气凌人之人,竟然是二房的少奶奶。言语里对大房的小少爷,也净是不敬之词。
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悸云又独自行走了一小段路,临出南院时,却碰巧见着穆谦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什朝她走来。
“悸云姐姐!”穆谦见到悸云,自然是惊喜不已,连忙向她奔来。
待穆谦站定到悸云跟前,她才宠溺地摸了摸穆谦的小脑袋,道:“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要走了。”
“嘿嘿,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穆谦举起手中的东西向悸云展示,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
只见穆谦提着一摞用油纸包裹的吃食,上面还贴有李记的独门标签。
这小子,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李记的糕点。
悸云惊讶道:“这不是李记的糕点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数次听闻姐姐十分怀念江南李记的桂花酥,此次我打探到李记在皇城亦有店铺。便托了父亲母亲带回来一些。这不,刚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给你弄来了。”穆谦一副等待悸云夸奖的表情。
“哇,穆小少爷可真是神通广大,那小女子我就恭敬不如聪明啦,谢啦!”悸云笑着从穆谦的手里将糕点接过。
这沉甸甸的手感,还真是买了不少。
看来悸云又要多长上几斤肉了。
“对了悸云姐姐,你方才看见王师爷了吗?”穆谦问道。
“看见啦,怎么了?”悸云回道。
“你看见了呀!他在哪?他与祖父说落了些东西在南院要回来找,却迟迟没有回去。祖父正寻他呢,还叫我若在南院看见了王师爷,就叫他速速回去寻祖父。”穆谦着急道。
“刚走没多久,应该还没走远。你抓几个下人问问,应该能找到他。”悸云想了想,说道。
“好,那姐姐你先回屋吧,我寻他去。”穆谦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去找王师爷去了。
这孩子,来去都如一阵旋风,到底还是精力旺盛。
悸云叹了口气。
想起了王师爷方才那句前后矛盾的话。
莫非王师爷此次出行办事,竟是瞒着穆老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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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穆少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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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悸云接受穆康夫妇的邀请,前往东院赴宴。
对于穆谦的这个救命恩人,穆康夫妇很是看重。
好酒好菜,皆是接待上等贵宾所使用的规格。
东院的仆人们知道了悸云于穆谦有恩,对她亦很是客气。
穆康夫妇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清廉人家,身上有股浓厚的书卷气。
“多谢悸云姑娘救小儿一命。”眼看穆康夫妇二人就要跪下来。
悸云连忙将二人扶起,道:“穆少爷客气了,此等大礼悸云实在承受不起。”
“谦儿,过来。”穆康的妻子焕英将穆谦叫到身旁教导。“娘曾教过你,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悸云姑娘救了你的性命,这一生但凡她有难,你都要万死不辞。知道吗?”
“嗯,儿子知道了。”穆谦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这一家人实在过于客气,倒叫悸云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向来是个不擅交际之人,现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幸好仆人们准备的膳食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端上来了。
悸云心中暗道,这些救世菩萨们来的真是时候。
“悸云姑娘落座吧。”穆康伸出一个手势,将悸云请入上座。
悸云不好推拒,便将椅子稍稍往旁侧拉了一些。
穆康注意到了悸云的举动,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父亲,我想坐在悸云姐姐旁边,可以吗?”穆谦天真地问道。
“当然可以了。”穆康对自己的这个独子十分疼爱,自然是有求必应。
悸云有些羡慕起穆谦,有如此疼爱自己的父母和祖辈。
幸而穆康夫妇看出悸云话并不多,席上倒是安静吃饭,没有拉着悸云东拉西扯话家常。
方才上完第三道菜,穆康担心自己的长袖被油污沾湿,便将袖子卷了起来,却也露出了右手手背上的伤口。
伤口被白色的布条紧紧缠绕,上面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渗出的血迹。
看来是个新伤。
不光悸云注意到,一旁的穆谦也注意到了。
穆谦关切地问道:“父亲,你这手是怎么了?”
穆康微一愣神,将卷好的衣袖又向下扯了扯,意欲将伤口遮挡。
“没什么,谦儿不要担心,一点皮肉伤。”穆康摆摆手。
“真的吗?让我看看。”穆谦说着就要走到他父亲身边去。
焕英见状立马制止道:“谦儿不得无礼,现下正吃饭呢。先把饭吃了再说,好不好?”
穆谦有些不愿,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谦儿乖乖吃饭,吃完饭为父带你去骑木马可好?”穆康这下便把卷起的袖子尽数扯下,并将受伤的右手背至身后,转用左手用膳。
穆谦一听说有木马骑,立马豁然开朗,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光。
“少爷。”一个护卫打扮的人突然进来通报。
穆康和焕英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用膳的筷子,将头转向护卫。
穆康与护卫互通了一个眼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却好像就已经将彼此之间的消息互通了一般。
“好,我知道了。你到书房等我。”穆康轻轻吩咐了一句。
护卫便转身离开了。
焕英默契地递给穆康一张手绢,供他擦嘴。
“悸云姑娘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同你一道用膳了,还请姑娘见谅。你慢慢吃,不够的话让厨房再做。”穆康向悸云打了个招呼。
悸云也放下碗筷,说笑道:“穆少爷轻便。习武之人不宜过于饱腹,但无奈穆家伙食太好,我已屡次破戒啦。”
众人一听,皆欢颜大笑。
待穆康走后,穆谦才在悸云身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父亲今日好奇怪,神神秘秘的。”
悸云没有回答,但直觉亦告诉她穆康极有可能暗地里隐瞒了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焕英也有事离开了。
席上便只剩下悸云和穆谦二人。
其实悸云早已将肚子吃得圆滚,但无奈穆谦的肚子却像是个无底洞似的,悸云便只好在一旁陪着他。
“你父亲不是说要陪你骑木马吗?你还吃的这么慢。”悸云伸出食指,轻轻敲在穆谦的头上。
“哎呀你不懂。一旦父亲去了书房,大半天也不会出来的。”穆谦狠狠地咬了一口豉油鸡腿,嘴边立马变得油腻腻的。
“那我可不管你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水云轩一趟。”悸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你又要去水云轩?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一提起水云轩,穆谦便立马来了精神,他早就想亲自去拜会扉空了。
“那你还不吃快些。”悸云催促道。
马上就到了她和扉空约定好的时辰,她可不是个喜欢迟到的人。
“可是……”穆谦看了看满桌子的饭菜,还有些意犹未尽。
尤其是他最爱吃的鸡腿,还整排地躺在桌上。这是焕英亲手为他做的鸡腿,他都一个月没吃上了,自然是馋的要命。
“要不姐姐你先去吧,我到时候直接去水云轩找你。”穆谦机灵地转了转眼珠子。
悸云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而后,便独自去了水云轩。
水云轩是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一楼挤得水泄不通。悸云费了好大的劲,才挤了进去,径直上了五楼。
不得不说,这五楼还是清净多了。与买卖物品的楼层隔了几层,连空气都觉得清新了不少。
“掐点到,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扉空早已坐在茶几上等候悸云到来,一壶热茶正好洗净。
“怎么,我就不能晚点到?非得提前来。”悸云打趣道。
“当然可以。我水云轩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扉空说着,将一杯热茶递到了悸云跟前。
“还是水云轩自在。”悸云伸了伸懒腰。
“怎么?在穆家住的不痛快了?”扉空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
悸云不便多说那日遇袭之事,只笑道:“怎么会呢,穆家待我如此好。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如此厚待过。”
但悸云不善隐藏,怕被擅长察言观色的扉空识破,便缓缓走到了窗边,假意在看江西城的风景。
“哦?我可听说前些日子,穆家暗夜里偷偷运出了一堆尸体。此事不会与你有关吧?”扉空也幽幽走来,站在了悸云的身侧。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呀。”悸云挤挤眉。
“别怪我没提醒你,穆家的这趟浑水,我劝你还是不要沾了。”扉空斜倚窗栏,有万千风姿。
“怎么,你知道里面的内情?”悸云勾起嘴角。
“才叫你不要多管闲事,怎么就想着从我这里套话了。”扉空嗔视了悸云一眼。
“穆谦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若换做是我有难,想必神通广大的扉空小姐,也不会不管不顾不是?”悸云拍马屁道。
扉空轻笑一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扉空说罢,转身走到茶几旁,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了几本账册,交给悸云。
“这是什么?”悸云不懂看账,有些一头雾水。
但看账面的名称,似乎穆家的账目。
“这是穆家最大几间店铺的账本。我费了好大的价钱才弄到手的。”扉空轻轻捏着下巴。
“什么?连这种东西你都能弄到?”悸云吃惊。
账本是何等机密的东西。扉空身为商业对手,竟能获取对家的账本。若她想置穆家于死地,岂非轻而易举。
“我早说了,穆家有内鬼。既然是颗有缝的蛋,想钻进去几只外面的苍蝇也非难事。”扉空挑眉。
“穆家的店里还有你的人?你……”悸云伸出手,细细地翻看扉空递给她的账本。
“放心,我不会对穆家不利。穆康夫妇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能将那些苍蝇赶出去。”扉空知道悸云在担心什么。
悸云总算稍稍放心。若扉空有朝一日真将穆家收入囊中,那悸云恐怕也要得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无奈她对于账本实在一窍不通,只好向扉空射向求助的目光。
“简单来说,穆家的亏空都源于这些假账。只要抓到做账的人,便可以止住穆家的亏损。”扉空一针见血道。
“你可知做账的人是谁?”悸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