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相已然如此,即便他不愿戳破,事情也已经发生,并且将会继续发生。
穆谷却猜到了悸云接下来要说的话,逐渐清醒了过来,道:“不,你让她说。”
“那日我被人刺杀,曾留下一个活口。他被我击中左肩,需得数月时间才能恢复。我听说穆二少爷近日左肩疼痛,夜夜难眠,是吗?”悸云一道凌厉的眼神射向穆雷。
众人的目光,也尽数被穆雷吸引过去。
穆雷喝茶的动作顿时停下。
“好茶,真是好茶。”穆雷依旧镇定自若,甚至夸赞起手中的茶来。
“逆子!还不快迷途知返,低头认罪。”穆谷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他的全身正止不住地颤抖,连带支撑他站立的茶几也不住地轻微摇晃。
想必穆雷左肩的伤,穆谷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即刻便知道悸云所言非虚。
“父亲大人,儿子何错之有啊?”穆雷勾起嘴角,嘲讽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穆谷险些站不稳,靠着凳子上的扶手才勉强落座。
“成王败寇,我认便是。我不过是输了,却不是错了。”穆雷将茶盏放回了茶几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穆谷被穆雷大逆不道的话激得一时呼吸不畅,不住地咳嗽起来。
“那年母亲与大哥同时得了天花,你却因一心急于照顾大哥而忽视了我们母子二人。直到母亲临死前,也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从那时起,我便暗暗发誓,有生之年,我与大房必将势不两立。有朝一日,必将取而代之。”穆雷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而阴毒。
那些尘封的往事,在他的心中早早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如今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错的从来都只有那个偏宠大房的父亲。
“孽障,孽障啊……”穆谷不住地叹气。
这些年,穆谷心怀愧疚,深居简出,长居灵石寺中为家人祈福诵经,又何尝不是一种弥补。
却没想到穆雷竟恨他恨得这般深入骨髓。
“来人,把这逆子给我一同关到地牢里去。”穆谷的声音渐弱,全然不似方才命人关押王师爷时那般威风八面。
他老了,也累了。
“不必了。”穆雷话音刚落,趁机出手,集聚全身之力重重地击向自己的天灵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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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练练,多练习。
第86章 谁是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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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儿!”穆谷吓得站了起来。
坐在穆雷身旁的穆康亦是一惊,想伸手阻止穆雷自戕,却发现晚了一步,已然于事无补。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穆雷竟然会选择以这种方式在祠堂自尽。
“爹!”——
“穆郎”——
穆雷的妻儿亦是万分悲痛地哭喊着。
可惜穆雷对自己下的是死手,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断了气。
穆康迅速地将穆雷扶稳,为避免他因失去意识而向前栽倒在地。
王师爷见状,亦悲痛得侧过头去,空余一声长叹。
“穆郎,你怎么这么狠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连漪见穆雷已经断了气,悲痛之下无力地向后仰去。
穆盛怯怯地站在一旁,一张小脸上已然沾满了泪痕。
“你不在,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连漪轻声说了句,而后便在祠堂里就近找了根柱子撞死了。
“娘!”穆盛难以置信地看着连漪沿着朱红圆柱缓缓掉落的身子,大声喊道。
原来人死了以后,真如浮萍一般,轻飘飘的,轻的就像一片羽毛。
穆盛怎么也不会想到,刹那之间,他竟然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穆盛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顿时染满了浓浓的悲伤。
多么可怜的孩子,连哭都是隐忍着的。
他愣愣地看着穆谷,又看了看穆康一家人,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音。
穆谦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堂弟,伸手想去牵他,却被穆盛躲开了。
甚至,穆盛还将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并向后退了好几步,试图尽量地远离穆谦。
“造孽,造孽啊!”穆谷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即便他确实有些偏心,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死了,他又怎能安然无恙呢。
“来,盛儿,到祖父这里来。”穆谷向穆盛招了招手。
穆盛却越发恐惧地向后退,并绕过了穆谦一家,跑到了祠堂外去了。
“哈哈哈哈,报应,实在是报应……”王师爷扬天长笑,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滑落。
“你住嘴!”穆谷大发雷霆,恨不得用眼神将王师爷杀死。
“报应,报应!”王师爷却像疯魔了一般,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来人,把他带到地牢里去。”穆谷激动地拍打着身旁的茶几。
茶几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悸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竟有无限的落寞。
两条人命陨落当场,绝非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这一切,却又是因她而起。
可若是她不揭发这一切,兴许受难的,便是穆谦一家。
人生在世,总是难以两全的。
“穆老爷,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也不要太悲恸了。”悸云的声音亦是低落。
“悸云姑娘,老夫说过要还你一个公道,这些都是小儿自找的,与他人无尤。”穆老爷一阵猛烈的咳嗽,竟咳出了少许鲜血。
此乃急怒攻心所致,恐怕需得好好调理上数月方能无恙。
“悸云姑娘,看了一出闹剧,你也累了。就让谦儿带你去房内休息。此处就由我来善后吧。”穆康上前,见悸云一脸倦容,便安排穆谦带她回房歇息。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悸云作揖告退。
穆谦立马跟上前来,牵住了悸云的手。
悸云回头望了一眼祠堂内剩下的几个人,叹了口气后,便被穆谦牵着走了。
穆谦的手向来温热如汤婆子一般,可今日却不知怎的,寒凉如冰。
想来他也是惊惧的。
这么小的年纪,却要亲眼看着朝夕相处六年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你没事吧。”悸云看了穆谦一眼,却发现他低垂着小脑袋,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
此时两人正走到正院与南院相连的花园之中。
悸云见穆谦有些不对劲,便停住脚步,蹲了下来,双手轻轻地搭上穆谦的肩膀。
只见穆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睛正微微的眯起,一副不太清醒的模样。
悸云连忙将手抚上穆谦的额头。
这孩子,竟然发烧了……
悸云连忙将穆谦背在身上,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幸而只是虚惊一场,叫大夫诊治过后,发现穆谦只是染上了普通的风寒,并无大碍。
今日穆谦若是有什么闪失,悸云恐怕真要责怪自己的不是。
悸云知道,即便穆谦与二房并不对付,可他心地善良,自然是不愿意让人丢了性命的。
况且他从小到大,是第一次见到他人自刎的惨烈场景。
一时惊吓,这才病倒了。
“悸云姑娘,你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呢。”焕英说道。
她与悸云一同坐在床旁,寸步不离地观察着穆谦的一举一动。
穆谦的烧已经退了一些,原本涨红的小脸现今只存留些微的红晕。
“少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悸云看着穆谦昏睡的模样,冷不丁地问道。
“你没错。若我是你,会做出与你相同的选择。”焕英将左手抚上了悸云的右手。
悸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定定地看着焕英。
身为穆谦的母亲,焕英自然选择偏向自己的儿子。
可穆盛,也是别人的儿子。
焕英保住了自己的儿子,穆盛却失去了双亲。
在穆盛的眼里,悸云和穆康一家又何尝不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呢。
“穆盛呢?”悸云这才想起穆盛来。
焕英只是叹了一口气,道:“盛儿失踪了。”
“什么?”悸云惊讶。
如今已是深夜,穆盛若再不回来,恐怕会有危险。
即便他的父母有罪,可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今日一事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跑出穆府,便没了踪迹。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他。”焕英对自己的这个侄儿也还算不错,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忧穆盛的安危。
“我也去找。”悸云一听,立马站了起来。
焕英却将她按下,不让她去。
“悸云姑娘还是在此处等消息吧。派出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况且,盛儿他现在,最不愿见到的人,恐怕就是你。”焕英解释道。
悸云点点头,被焕英说服了。
的确,现在这个节骨眼。穆盛就算看见了悸云,恐怕也只会躲着她,不愿出现。
悸云的胸口似乎被一块大石堵住了一般。
她看了一眼穆谦,见他睡得正香。
“我出去散散心。”悸云望了望窗外的月色。
此时正有些许微风,兴许能吹散一些烦思。
“去吧。”焕英点了点头,将悸云推了出去。
悸云在花园之中来回踱步,心绪却丝毫也静不下来。
穆府的花园中有一处湖泊,乍看之下,颇有几分亦幽湖的神韵。
悸云驻足在湖边,倚在木桥的栏杆上,发愣出神。
到江西穆府走了一遭,没想到竟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如此骇浪已过,风平浪静,她心中却还有一事未了。
悸云掏出在晏府时胡玉交给她的书信。
她右手的拇指反复地揉搓着上面的从禾二字。
今夜,一切谜底即将揭开。
她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悸云已经打探到,王师爷被穆谷关在了北院的地牢之中,并派了十名护院把守。
到亥时,正是换值之际。届时十名护院将更换城两名护院。
彼时悸云再趁机潜入,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随着换值的时辰越发接近,悸云的心也逐渐浮躁起来。
她开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个答案。
晏希还在江南,等着她回去。
今日她总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一分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了换值的时辰,悸云钻了空子成功地潜入了关押王师爷的地牢之中。
“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么?”王师爷蓬头垢面,再也不复往日的光鲜。
他见悸云出现在此处,也仅仅是冷笑一声,连头都不屑抬起。
“这上面的字,你认得吗?”悸云掏出了写有从禾二字的残信,隔着牢狱展示给王师爷看。
王师爷闻言,抬起了头,微微眯起双眼,辨认残信上的字迹。
“你是云家的人?”王师爷问道。
“果然是你写的。”悸云激动地抓住了牢笼外的铁栅栏。
“是我写的又如何?”王师爷笑的诡异,在昏暗的牢狱之中,显得无比的阴森。
“玄觞究竟在何处?”悸云着急道。
“你走吧,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害了雷儿,就绝不可能从我这里问出玄觞的下落。”王师爷对悸云早已恨之入骨,又怎会帮她。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悸云拔出了自己的短剑。
“杀我?我烂命一条,想要就拿去。可是你想知道的东西,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了。”王师爷转身平躺在床上,不再理会悸云。
任凭悸云如何闹腾,王师爷都无动于衷。
悸云见自己再这么纠缠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便将残信仔细收好,说了句:“若你还想活,就再考虑考虑,我改日再来。”
正欲离开时,却没想到穆谷正提着一个灯笼站在地牢外的出口处。
原本换值的两卫护院也已经被穆谷打发走了。
悸云正苦恼着要如何向穆谷交代自己来见王师爷的真实目的时,却看见穆谷冷不防地朝她跪了下来。
“少主,老奴总算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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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写第三卷 噜,加油哇卡卡
第87章 火符圣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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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老爷快快请起。”悸云不知道穆谷这闹得是哪一出,只是看不得一个年迈老人跪在自己跟前,连忙将他扶起。
“少主,老奴可算找到你了啊。”穆谷顿时老泪纵横,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眼角的热泪。
悸云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穆谷此举的用意,道:“你就是与家父通信的从禾?”
穆谷点点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与悸云诉说。
“少主请随我来。”
穆谷说罢,带着悸云往穆府北院深处走。
先前正隔着夜色,又因悸云一心急于见到王师爷,因此并未对北院多作打量。
如今看来——
这北院的建筑与其他三院全然不是同一种风貌。
悸云置身其中,便恍若身处江南。
若不是江西的气候与江南还是有不小的差别,还真叫人难以辨认清楚。
这北院的建筑形式竟与江南的样式别无二致。
且越往北院深入,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穆谷见悸云不时地四处张望,偶尔还驻足停下观看,猜测她对此处的建筑一定十分好奇,便解释道:“少主一定奇怪,为什么独独北院的建筑样式与其他三院不同。”
悸云点点头,道:“此处的建筑形制不仅一眼便能辨认其出自于江南,还倍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
“这是主人生前居住的院落,院中一切皆是按着他最喜爱的样式建造而成的。”穆谷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北院正房的大门。
门一打开,便透出一股许久未曾有人居住的气味。
悸云看着屋内的一切,虽然并不觉得熟悉,可是却莫名产生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似乎她身体里的某一处,与这间正房的主人,是有所连接的。
穆谷跪了下来,往地上行了三次大拜之礼。
他口中还念叨道:“老奴不负主人恩德,总算把小主人给找到了。”
悸云这才注意到,正房正中间的桌子上,正摆放着两处灵位。
“云家第十四代传人——云衡之灵位”
“云家第十四代传人正妻——晏宁之灵位”
悸云的双手缓缓地抚上这两个牌位,并不自觉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