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你可知他身上中了毒?”苗阜叹了口气。
“毒?什么毒?”悸云朝着苗阜站立的方向,向前跨了一步。
苗阜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漫天的晨星,似乎若有所思。
“说来也巧,这毒当年,还是出自老夫之手。”
“究竟是何毒药?”悸云追问。
“此物名叫七日拘言散,是一种慢性毒药。正常人服用后,先是感到喉咙处一阵异物感,渐渐地异物感又转化成灼烧感。灼烧感会随着时间的迁移越发强烈。七日后,患者便再也不能说话。”苗阜用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
“好狠毒的药。这岂非要服毒的人一步步地看着自己陷入不能言语的绝境之中。与将人凌迟又有何异?”悸云对这种卑劣的毒药很是嗤之以鼻。
“正是。”苗阜点点头。
“此毒可有解药?”
“你的这位朋友中毒早已远远超过七日之久,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临,也回天乏术了。”苗阜一边不忍地闭眼,一边不住地摇头。
“苗大夫,就当是我求您,再想想办法吧。若连这毒的创始者都不能解开,恐怕真无人能解了。”悸云向苗阜深鞠一礼。
苗阜长叹一口气,道:“真不是我不愿帮你,你可知……你可知这药当初是为何研制?”
悸云支起身子:“愿闻其详。”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深宫中的一位太医。当今圣上发现后宫之中竟藏有许多传递消息的细作。急怒之下便特命我研制此毒。且命令我,必将此毒做到无人可解之境地,以示对宫中细作的惩戒。”
苗阜想了想,用鞋尖戳了戳草地上的泥,心中似还有些摇摆不定。
“悸云姑娘,你救了瑞仪的性命,我才与你说这些。这药是宫中禁药,此人身份绝不简单,恐怕是深宫大殿逃窜之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了吧。”苗阜轻轻拍了拍悸云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劝道。
“宫中之人……”悸云小声呢喃。
悸云侧颜看向帐篷之内,小哑巴正睡得深沉。
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今日之事,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绝不再对第二个人提起。悸云姑娘,你好自为之吧。”苗阜说完,转身离去。
只留下悸云一个人在原地踯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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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草场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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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悸云好几日的精心照顾,小哑巴的伤势恢复的很快。
“小哑巴,你醒啦?”进来为小哑巴送吃食的悸云,看见小哑巴已经能下地之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小哑巴怔怔地看着悸云,点了点头。
小哑巴的唇色已经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如纸,脸颊上也终于有了正常人该有的血色。
悸云将掀开的帘子放下,径直走了进去,并将一碗热羊奶放在小哑巴的床前。
“来,喝点羊奶暖暖胃。”
小哑巴却没有动手。
“愣着干什么,赶紧喝呀。”悸云将羊奶端到了小哑巴的面前。
小哑巴这才将装羊奶的碗接过。
他默默地抿了一口,唇边立马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奶白色。
“噗。你怎么跟小孩似的。”悸云忍俊不禁,寻了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小哑巴。
小哑巴的脸即刻泛起了一层红晕。
他迅速地将羊奶一饮而尽,用手帕静静地擦拭干净唇角。
悸云见小哑巴已经并无大碍,胃口也逐渐恢复,很是满意。
她拿起碗就要离去。
小哑巴却拉住了悸云的手,不让悸云离开。
他的手温润如凝脂,纤细却又阔绰,触碰之后还能感到些许轻微的凉意。
“怎么了?”悸云下意识地便想将手抽回。
可是一对上小哑巴那双清亮的眼睛,她仿佛就不能动弹了似的。
只好任由小哑巴将她的手握住。
小哑巴垂目,将悸云的掌心缓缓摊开。
“谢谢”——
小哑巴如是写道。
悸云心中,藏在身处的某根弦似乎被人触动了一下。
就像是干涸的堤坝终于等到了水源,温热的暖流开始源源不断地流淌。
“不用……”
悸云还未说完,就被帐篷外进来的人打断。
“不能看,小孩子不能看。”
说话的人,正是瑞仪的母亲六婶。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能看?”瑞仪一双眼睛被六婶蒙住,天真的问道。
瑞仪正上下蹦跶试图躲开六婶遮挡她视线的手掌,以便看清帐篷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了不能看,就是不能。信不信我打你。”六婶一边说着,便将一只手扬了起来。
“娘,别冲动。我不看不就行了吗?”瑞仪害怕六婶是要动真格的,立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小哑巴的手依然还拉着悸云。
悸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额,嘿嘿。”六婶不好意思地瞥了瞥悸云和小哑巴相互交缠的手。
六婶的两只手正在手心处交握,来回地搓动着。
悸云和小哑巴二人,这才将双手松开。
“六……婶,你找我有事吗?”悸云转身面向六婶。
六婶见二人已经将手松开,这才走了进来。
“我就跟我口子说,你们俩铁是一对,他还不信,非跟我争。”六婶一脸已经心知肚明的模样。
“不……我跟小哑巴,不是那种关系。”悸云摆了摆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哑巴,发现小哑巴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
悸云顿时觉得有些心慌,眼神立马闪躲开了。
“谁还没年轻过。我懂的,懂的。”六婶却分明没将悸云的话听进去。
她还以为是悸云一个姑娘家,害羞不敢承认呢。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六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来找你,的确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六婶直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在帕玉村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当的。
悸云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是这样,我几个娃不是回来了吗。我和娃他爹就想带孩子们出去买几件新衣裳冲冲喜,顺道也带他们出去玩一玩,转一转。”六婶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是该出去散散心的。不知道我能帮上些什么?”
六婶搓了搓自己的清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褂子,似乎还有些羞于开口。
“我是想问,悸云姑娘能不能帮我放一天羊?”
“放羊?”
悸云和小哑巴同时睁大了眼睛。
悸云纯粹是六婶托她放羊的举动感到惊讶。
而小哑巴则纯属是幸灾乐祸。
要是让悸云上阵杀敌,保卫家园,甚至是卖卖苦力做做杂活,她完全没有丝毫的问题。
可是……放羊?
这她哪会呀。
“悸云姑娘,帮帮忙。婶子我实在找不到人了,大家伙都忙呢。”六婶双手合并,请求道。
“娃她娘,你好了没有。再晚可赶不上集市了。”瑞仪他爹在帐篷外催促道。
“帮帮忙,帮帮忙……”
悸云无奈,见六婶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六婶告知悸云羊圈所在的位置和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悸云苦恼地站在原地,正思量着应该如何是好。眼角却瞥见了在一旁轻笑的小哑巴。
与小哑巴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悸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
“你笑了。”悸云看见小哑巴的笑容,仿佛自己的烦恼也消失不见了。她的眉眼,跟着小哑巴一道弯出一个弧度。
小哑巴一听,立马敛起了笑容,别过脸去。
“又害羞了。”悸云无奈地扁扁嘴。“我要帮六婶出去放羊去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困了就睡觉。你伤还没好全,要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小哑巴看似有些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悸云这才放心地走出门去。
幸而六婶圈养的羊群,尚且还算乖顺。
悸云将羊群赶出羊圈,也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
她学着六婶平日放羊的样子,驱赶着羊群,竟还逐渐上手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便离帕玉村越来越远。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阳光晒在她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暖意。
悸云将羊群赶到了一片无人的草场中。
自己则寻了一片空地坐了下来。
顿时觉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算算日子,她离开江南,已经一月有余。
悸云望向一望无垠的草原,那漫山遍野的青草绿色便深深扎根在了她的心里。
若是能无忧无虑地在草原中生活一辈子,也算是幸事一件。
可她不能。
晏希还在江南等着她。
她离开江南已经太久了。
不知晏希的病情究竟如何了,她究竟清醒过来没有?
想到这些,胸口就顿时犹如积压了一个岿然不动的大石一般。
压得悸云险些喘不过气来。
小哑巴在华阳县因她受伤,她断然不会置小哑巴于不顾,独自离开。
所以这些天悸云为了照顾小哑巴,又在帕玉村耽搁了不少的时日。
如今眼瞧着小哑巴的伤也已经大有好转,她便琢磨着是时候离开此地,尽快启程赶往重阙宫。
悸云望向湛蓝的天空,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不舍,还是放心不下。
小哑巴总是给悸云一种特别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阔别已有的,熟悉的朋友。
一天之中,能有一段坐下放空的时辰,也是极其美妙的。
悸云就这么伴着暖阳,一直坐到了午后时分。
直到身后的羊群早已吃饱喝足,咩咩叫唤时,悸云方才回过神来。
“呀,糟了。”
小哑巴还等着悸云吃午饭呢。
悸云迅速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后的泥土,驱赶着羊群,往帕玉村的方向走去。
可这四面八方的青草地,似乎都长一个模样,连那山坡的起伏程度也叫人难以辨别。
悸云凭着记忆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回去帕玉村的路。
完了,她不会是迷路了吧。
悸云的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吾尔多绳,不禁冒出了冷汗。
此时的她,有些无所适从。她茫然地看向身后的羊群。
而羊群回以她的,却是同样茫然无助的眼神。
悸云记得帕玉村的方向是在西边。
她只好沿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不知疲倦地往前行进。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又饿又渴。
胃里面似乎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种,不停地燃烧着。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就快要更加辨不清前方的路,悸云不禁忧心如捣。
不知过了多久,悸云才总算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旁。
借着月色倒映在溪水上的光亮,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羊群也已经筋疲力竭,不用悸云驱赶,便一个接一个地在小溪旁饮起水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要想回到帕玉村去,更是难上加难。
她叹了口气。也怪她被景色所迷,竟带着羊群越走越远,这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六婶他们也该回来了吧,也不知道他们该有多担心。
悸云内心自责,环抱着双腿,将头埋了进去。
走了一天,她已有些困乏,准备小憩一会儿,恢复体力后再上路。
不知过了多久,悸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抬起头,灯笼所散发出的刺眼亮光立马照的她睁不开眼。
悸云下意识地用手遮在眼前。
待眼睛适应了此时的光亮后,悸云才看清站在她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是你——”悸云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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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回到牧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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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云看到小哑巴的那一刻,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她站起来,兴高采烈地抱住了小哑巴。
小哑巴比她还要高上大半个头。
悸云头顶的碎发正不停地蹭着小哑巴的下巴。
小哑巴没想到悸云会突然抱住自己,一时怔在原地,不敢乱动。
在暗无边际不见人烟的草原之中,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悸云松开了小哑巴。
小哑巴定定地点了点头,两只手还僵着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那我们走吧。”悸云提议。
说罢,小哑巴便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带路,悸云则在身后驱赶着羊群,跟着小哑巴方向前进。
原来悸云先前行走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是在最关键的一处位置,选错了方向,这才迟迟没有回到帕玉村。
此时二人正回到走岔的那处。
那是一个不高不低的小山坡。
越过山坡之后,正是星辰万里,漫天星河。
小哑巴似也被此时的美景吸引了,驻足而观。
悸云远远地便看见小哑巴停下,立马也跟了上来。
“哇,好美啊。”悸云不禁惊叹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浩瀚而壮阔的星空。
一条竖向行走的银河展现在悸云的眼前,整片星空就似一块浓墨重彩的画布。
银河是他的图案,而闪烁的星辰,则是画布上最为耀眼的点缀。
小哑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似乎星辰也住进了他的眼睛里。
悸云侧头悄悄观察着小哑巴。
恍惚间,觉得小哑巴仿佛就是她心里,一直一直记挂的那个人。
“小哑巴,你是他吗?”悸云无厘头的问了一句。
可小哑巴却好像听懂了似的,回头凝视着悸云。
“我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又说胡话,快带我回去吧。”悸云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赶跑。旋即绽开一个笑容。
小哑巴没有多做反应,听从了悸云的话继续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