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越过此处山坡后,又走了一会儿,便终于回到了帕玉村。
六婶一家早已从繁忙的集市离开,回到了寂静的牧村。
他们一家见放羊的悸云还没有回来,早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蚱。
深夜的草原极易迷路,村子里的人都轻易不敢走远,只有小哑巴不管不顾地出去寻找悸云。
因此在悸云回到村子之前,村里的牧民们还以为连小哑巴也一起不见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六婶见着悸云,急得都要流出眼泪来。“都怪我没有叮嘱你不要走远,草原到处都长一个样,你是外地人,容易迷路。”
“没事,六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多亏了小哑巴。”悸云感激地看了小哑巴一眼。
“哦?你是在哪找到悸云的。”六婶情急之下,竟忘了小哑巴不会说话。
“在一条小溪旁,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悸云替小哑巴回答道。
“小溪?可我们这村子附近并没有什么小溪呀。唯一的水源就在我们村子里。”六婶疑惑地看着悸云。
“难道你们找到了帕拉斯河?”六婶的夫君瑞叔上前说道。
“帕拉斯河?”悸云和六婶同时疑惑。
“我曾听阿爹的讲起过,在帕玉村外面,有一条神秘的河流叫帕拉斯河。此河极为隐秘,见过它的人极少。只有被神祝福过的人,才能够找到。”瑞伯解释道。
“哦!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祖母也同我说起过,我还以为她是唬小孩的呢。悸云姑娘,那你可要走运了。传说到过帕拉斯河的人,都能长命百岁,健康长寿。要是到过那里的眷侣,定能百年好合长相厮守。”
六婶意味深长地看着悸云和小哑巴,嘴边挂着一抹满意的笑。
瑞伯看不惯自己的妻子八卦至极的模样,扯了扯六婶的衣服道:“人找到了就好。我们莫在此处打搅了,好让两个年轻人赶紧休息休息。”
“好嘛好嘛。悸云姑娘,你赶紧带小伙子进屋歇会儿,我去给你们热羊奶来。”六婶用手搓了搓自己的围裙。
六婶和瑞伯离去后,悸云便将小哑巴带进了帐篷里。
帐篷中温暖而明亮,令人莫名地感到温馨,好似一日来积累的倦意也消散了些。
“呀,小哑巴。你的伤口怎么出血了。”悸云惊呼。
因小哑巴穿着牧民的深色衣服,在夜晚中即便衣物脏污也难以发现。
她这才察觉到,小哑巴左边臂膀处已经结痂的地方又渗出血迹来,并且最外层的那件衣物上还沾有不少的泥土。
“小哑巴,你摔倒了?”
悸云连忙将小哑巴带至床边休息。
若小哑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悸云一定会自责好长一段时间。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悸云丢下一句话,便一溜烟地跑出帐篷找苗阜去了。
苗阜此时正在熬药,见悸云心急火燎地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苗大夫,你快帮我看看小哑巴。”悸云情急之下,抓着苗阜就往外拉。
“你等会儿,我药箱还没拿……”
可一见到了小哑巴的伤势,苗阜就忍不住白了悸云一眼。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伤口稍微渗出了一些血迹罢了。
对于正在愈合的伤口而言,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悸云关心则乱,生怕小哑巴的伤情会有所恶化。
“这伤口恢复的不错,只要注意不要碰水,再过个几日便能无恙了。”苗阜重新给小哑巴上了些草药。
悸云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悸云姑娘,下回能不能别这么慌慌张张的。老夫的旧疾都要被你吓出来了。”苗阜摇摇头。
悸云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方才的确是我太心急了,还请苗大夫不要怪罪。”
苗阜背上药箱,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摇摇头,走出了帐篷外。
这时正恰巧碰上热完羊奶的六婶。
六婶走进帐篷,手中还端着两碗热乎乎的羊奶。
“悸云姑娘,今日你赶羊辛苦了,一起喝一些吧。”六婶慈眉善目,毫无心计的模样,令人感觉就像是一个熟悉已久的亲切长辈。
“好,谢谢六婶。”悸云应了一声,便伸手过去接。
她将其中一碗羊奶递给了小哑巴,自己则捧起碗一饮而尽。
六婶却还没走,一双眼睛停留在悸云的身上。
“六婶,是还有什么事吗?”悸云注意到了六婶的注视,问道。
“来……”六婶朝着悸云招了招手。
悸云走了过去,与六婶同站在门帘处。
六婶往里瞅了瞅,见小哑巴并没有注意此处,才从怀里掏出了两枚戒指。
“这是?”
“这是我和娃他爹的定情信物。你是娃的救命恩人,我与娃他爹商量,打算将此物赠予你了。”六婶说着,将两枚戒指塞到了悸云的手中。
“戒指是你跟瑞叔的定情信物,我怎么敢收?”悸云推拒。
“收下吧。我跟娃他爹游牧为生,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是不收下,六婶我就当你是嫌弃这礼物拿不出手,不肯要。”六婶紧紧地握住悸云的手。
悸云盛情难却,无奈之下只好将六婶送她的两枚戒指收下了。
“我看得出来,这小伙子是真心喜欢你。我听村里的人说,今天发现你不见了,他二话不说就独自跑出去寻你。走得最早,回来的却最晚。若是没找到你,恐怕他会不眠不休的一直找下去。你信六婶的,这小伙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六婶一副长辈叮嘱晚辈的语气。
她与悸云极为投缘,是真心为悸云着想的。
悸云转过头,眼波流转,定在小哑巴身上。
小哑巴此时还不知道悸云二人在商议着什么,只是随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正在看的书,翻阅起来。
小哑巴的存在,让漂泊无依的悸云,总算有了些许安定感。
可是,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小哑巴跟在她的身边,只会有重重的危险。
这绝对不是悸云愿意看到的。
悸云将戒指默默地收好,并送走了六婶。
她回到帐篷之中,轻轻叫唤了一声:“小哑巴。”
小哑巴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像是在问悸云为了何事打断他。
悸云不知该如何开口,寻了张椅子坐下。
“嗯,有个事情想跟你说。”悸云从前也并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
可是面对小哑巴的时候,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小哑巴将手中的书籍放下,静静地等候着悸云把要说的话说完。
“明日,我就会离开此处。我要做的事很危险,恐怕不能带上你。”悸云低着头,不敢看小哑巴的眼神。
若小哑巴露出了不舍的表情,她会更加寸步难行。
可若是小哑巴表现得毫不在乎,那会让她更加难受。
既然如此,倒不如选择不看,才能走得更加洒脱。
小哑巴发不出声音,可悸云却听见他的呼吸顿了顿。
“好了。夜色太晚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悸云站起身,将两只喝空羊奶的碗收好,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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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草原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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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玉村的村民知道了悸云要离开的消息,便自发举办了一场送别篝火晚会。
此时天还未完全暗下来,天空中泛着一种纯净的黛蓝色。
众人在草原中围坐一个圈。
六婶和瑞叔正忙着在圈的正中扎起生火用的竹筒堆子。
“悸云姐姐,你穿这衣服真合适,就像是我们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一样。”瑞仪看着悸云从帐篷里走出来,立马眼前一亮。
悸云没想到,帕玉村的村民竟会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她送行。
盛情难却之下,悸云也穿上了村民们特意为她准备的民族服饰。
光是她身上围着的五彩披肩,就是六婶熬了几个大夜才赶制而成。
在帕玉村,篝火晚会只有非常重要的客人辞行时,才会举办一次。
悸云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瑞仪为她扎了两股麻花辫,还在上面绑了彩绳。
除了皮肤过于白净了些,否则乍一看,悸云还真像是个如假包换的草原人。
“谢谢你。”悸云伸手摸了摸瑞仪的头。
此时,小哑巴也从另一处帐篷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物与悸云身上穿着的,竟是配成一对的。
悸云还来不及询问瑞仪这是怎么回事,就被瑞仪拉到了人群之中。
村民们见悸云过来,自发地发出欢呼声。
大家一会儿扬起手,一会儿又鼓起掌来,场面很是热闹。
悸云被古灵精挂的瑞仪直接推到了篝火晚会的正中间。
村民们看着悸云,嘴上都带着淳朴的笑容。
悸云不习惯同时被如此多的人注视,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像真正的草原人,能歌善舞,便只好站在原地,跟着村民们一起扬手、拍掌。
又有一个人也被推了进来。
小哑巴一个没站稳,背部正好轻轻撞在悸云的身上。
悸云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小哑巴的脸被火光照亮,身上似乎也向外发出淡淡的光芒。
火光中,小哑巴朦朦胧胧的。
悸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目视着对方。
仿佛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存在。
天底下的任何吵嚷,似乎都与他们毫无瓜葛。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有那么一瞬间,悸云几乎就要确认,他就是那个人了。
“悸云姑娘,快进来,篝火晚会开始了。”六婶喊道。
悸云这才回过神,看向小哑巴的身后,六婶正在后面朝她招手。
瑞仪姐弟俩不知什么时候就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分别推着悸云和小哑巴向前走。
“娘,快,腾出个位置来。”瑞仪喊道。
原本围成一个圆圈的牧民们,立马松开一道口子。
瑞仪姐弟两趁机将悸云二人塞了进去。
悸云左手边站着的,正是六婶。
“来,把手给我。”六婶一把握住了悸云的手。
悸云的右手边,则是小哑巴。
她不敢牵。
“快快快,晚会可开始了。”六婶在一旁催促道。
小哑巴一把便抓住了悸云的手。
悸云抬头看向小哑巴。
小哑巴此时正目视前方,喉结处似有一滴汗液正悄悄滑落。
“开始咯!”
一位村民在不远处频率极快地敲起鼓来。
鼓声清脆而动听。
众人便伴着这鼓声,在篝火旁欢快地载歌载舞。直至熊熊火焰燃尽的那一刻。
悸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畅快过。
仿佛一切的烦恼,都可以短暂的忘记。
这一刻,自己和天与地融为一体,只需要恣意欢畅,纵情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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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帕玉村的村民都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悸云就已经出发了。
此时天空正发出一种金亮的色彩,阳光穿过重重的云层,四散的金光直直射向悸云的眼睛。
她朝着小哑巴所在的帐篷处看了一眼。
转身,走了。
肩上的行囊,竟前所未有的沉重过。
也令悸云的步子,迈得很慢。
直到找到自己远行所使用的马匹,悸云的一颗心才终于定了下来。
她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六婶为悸云准备了一些干粮带在身上,因此悸云几乎没有在途中休息,直奔重阙宫的方向而去。
如今已走了有大半日的路程,再行两个时辰,便可抵达重阙宫。
重阙宫的传闻众说纷纭,悸云难以从中窥探重阙宫的全貌。
然而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重阙宫绝非等闲之地,不是个可以轻易擅闯的地方。
悸云尚且不知重阙宫人究竟是人是鬼,自然是不敢在疲惫状态下贸然闯宫。
于是,便在途中找了个歇息落脚的地方。
正好此时天也快黑了。
她将随身携带的包裹放在一旁,准备起火。
从前在炊事七房学会的好本领,一下便使了出来。
若不是当年在炊事七房遭到丫丫刻意敌对,悸云恐怕也不会将生火之术掌握的如此纯熟。
没想到出门在外,竟也还派上了用场。
她回想起每年冬日,她与晏希一同坐在院外的廊下取火时,晏希总是要对此感叹一番。
那双眸子,总是亮亮的。
毕竟在悸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时,就已经掌握许多晏希一辈子都掌握不了的技能了。
当然,悸云倒希望,晏希一辈子也不必掌握这些。
想起晏希,悸云的唇边总是会勾起一抹微笑。
此时火已生好,她将手放在火堆上烤。
身后的马却突然发出轻微的叫声。
悸云并没有回头,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正集中精力听取身后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极其细微。
那是一种鞋底与青草摩擦所发出的极为细小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正在慢慢地向自己靠近。
悸云此时,正坐姿懈怠,以便放松身后人的警惕。
可她的一只手,已经在暗暗提取真气,凝聚掌力。
千钧一发之际,悸云抓住时机,迅速转身。
看到来人时,却大惊失色,一道掌风硬生生扭转了方向,五十步远的草丛,立马秃了一片。
“小哑巴,你怎么会在这?”悸云收回了手掌。
小哑巴却还盯着那一块被悸云击凸的草皮,若有所思。
恐怕他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功夫,一时有些惊愕。
小哑巴回头,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悸云。
“你来找我?”悸云的眼睛在见到小哑巴的那一刻,便早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光芒。
小哑巴点了点头。
见悸云生起的火堆马上就要熄灭,小哑巴戳了戳悸云的小臂,又指向了火堆。
看来小哑巴并不会生火。
也对,自打悸云第一眼见到小哑巴起,她就断定小哑巴出身不凡,一定是个落难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