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悸云再熟悉不过的玉佩。
云字玉佩——
悸云伸手,将婴孩脖子上带着的玉佩捏在了手里,举在半空中细细观摩。
这玉佩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时光好像一点都没有让它产生改变。
所谓的物是人非,不过如此吧。
不知怎的,就在悸云举起玉佩的瞬间,婴孩也顿时止住了哭声。
一双明亮的小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悸云。
悸云看着十几年前的自己,唇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并将玉佩放回到婴孩的怀中。
那婴孩竟也似心有灵犀一般,回以悸云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了,你自己乖乖的。我得出门去迎客了。”悸云摸了摸婴孩的脑袋,大步走出门去。
仆人们将悸云引到了云府大门处。
此时正不偏不倚地撞上晏雄登门赴宴。
“恭喜云兄。”晏雄一下马车,便向悸云行礼。
那时的晏雄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头发却已冒出了几根银丝。
也不知道是不是思虑过重而致。
“晏兄,弟妹怎不来赴宴?”悸云回礼,问道。
“内人今日身体不适,在家中将养,就不前来叨扰了。”
“原来如此,晏兄快请进。”
悸云将晏雄请进了府中,可那晏雄刚入府门,却又停下,有些匪夷所思地转过头来。
“云兄不与我一同进去?平日我来拜访,云兄必与我在书房品茗畅谈,怎么今日如此见外?”晏雄狐疑地看着悸云。
糟了,悸云可不知道有这茬。
她的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晏雄是个心思细腻,谨慎小心之人。他与云衡交往已久,彼此之间十分熟悉。
若是悸云与他长时间的单独相处,毕竟会被晏雄瞧出破绽来。
“今日不是小儿的满月宴嘛,还有许多宾客要迎呢。我要是再敢犯懒,与晏兄你躲在书房不管不顾,我家母老虎又要发飙了。”悸云寻了个由头。
“那倒也是。嫂夫人为了玦儿还真是费劲了心思,忙前忙后十分操劳。”晏雄爽朗一笑,极为赞同。
“如此还请晏兄在府中自便,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人即可。见谅见谅。”悸云为表歉意,又鞠一礼。
“无妨,云府我早已熟门熟路,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云兄不必担心我。”
“晏兄真是善解人意。如此,就快请进吧。”悸云再度伸手将晏雄请了进去。
晏雄也不再多做耽搁,径直往府里去了。
“快,伺候好晏老爷。”悸云又遣了几个一同在府门等候的仆人,跟在晏雄身后好生伺候。
将一切安排妥当,悸云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晏雄并没有抓着悸云不放,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云兄,恭喜恭喜啊。”
又有一群前来赴宴的宾客走上前来。
悸云虽并不认识,所幸身旁有仆人提醒,倒也还能勉勉强强浑水摸鱼。
于是,她便一头扎进了忙活满月宴的繁杂琐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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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灭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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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歌盛宴,高朋满座。云府内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可一种危机感,却始终弥漫在悸云的心头,成为她心中一个化不开的死结。
“阿衡,你怎么不吃呀?一会儿还要敬酒,你不吃些菜怎么行?”晏宁在一旁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悸云,脸上则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与宾客们碰杯。
若今夜云家就要无可避免地惨遭劫难,那她也要保证自己是清醒的,方可守护云家阖家周全。
因此,在宴席开始之前,悸云早已做好了滴水不沾,粒米不进的决定。
“你吃吧,多吃点。酒要少喝,喝多了伤胃。不用担心我,我不饿。”悸云用清水把晏宁饮尽的酒杯装满,好将宾客们蒙骗过去。
“哟,没想到还留了一手。开窍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晏宁脸色微红,已然有些微醺。
她闻了闻酒杯中的液体所散发的气味,便知道真正的酒水已被悸云偷梁换柱。
“这还不都是娘子教导得好。”悸云打哈哈道。
“你知道就好。”晏宁忍俊不禁,还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桂花酥饼递给了悸云,“喏,撑不住的时候就吃一点。”
悸云接过,将此物视若至宝。
娘——
可这声称呼却始终叫不出口。
“我能抱抱你么?”悸云真诚发问。
晏宁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回味过来,脸烧得更红。
“都老夫老妻了,怎如此肉麻。况且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晚上回房再……那啥,不行么?”晏宁难得露出了女子的娇羞。
“云兄,嫂夫人精心准备了一桌好菜,你怎么不吃呀?”前往如厕后又折返的晏雄看见悸云的碗里空空如也,一副尚未动筷的模样,不禁疑问道。
“这不是午膳用得太饱,肚子不消化嘛。况且负责膳食的是我家娘子,我要想吃哪天吃不到?”悸云一副骄傲的模样。
“说的也是。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艳羡,着实艳羡。”晏雄拍马道。
“那也得是晏兄教导有方,还愿意割爱将堂妹许配给我,我才能有此福气。”悸云回应。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在这互相吹嘘拍马了。我可看出来了,堂兄指定又是想找你出去,说些不让我知道的悄悄话,这才卯足了劲儿地往我的耳根子里灌些好听的话。你们去吧,这有我顶着。”晏宁伸手,将二人赶了出去。
悸云无奈,只好跟着晏雄从后门撤离了宴席,一同走到了一处庭院之中。
“宁儿这性子,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晏雄的眼底含着笑意。
悸云不知道应同晏雄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回以一丝微笑。
从前在晏家做书童时,晏雄威严极盛,轮不到悸云与他说上几句。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是刻在悸云骨子里的。
因此尽管现在悸云占用了云衡的身体,可以与晏雄平等交流,她还是不愿与晏雄多加接触。
“云兄今日这是怎么了?似乎不太乐意搭理我似的。”晏雄果然察觉到了悸云的异样。
悸云有些心虚,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怎么会呢?实在是近日劳累过度,有些体虚罢了。这才话少了些。”
“请大夫上门诊治了没有?自打云兄沙漠之行回来后,不但武功尽失,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了。还是要好生将养才行。”晏雄关切道。
“多谢晏兄关心。我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休息便好。不知晏兄特地叫我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哦!”晏雄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而后才缓缓道:“云兄所教习的玄灵掌第一重花晨月夕,我苦练数月终于练成。可练成之后总有种气息郁结,喉中梗塞之感,不知是何缘故?”
悸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云衡竟将云家的独门武功传给了晏雄。
可见他与晏雄之间的情谊,在云衡眼中,的确非同一般。
“无碍,玄灵掌本就是至阳至烈的武功。晏兄阳刚之躯,又正值壮年,肝火旺盛亦是自然。少些思虑,精心调养一段时间便可。”
“我还以为是因我迟迟没有练就玄灵掌第二重,才导致气息滞胀于胸。这才特来求云兄将第二重的功夫教授于我。”
“晏兄多虑了。”
“云兄,你怕不是不愿教我玄灵掌第二重,才如此托辞吧?”晏雄却突然反问道。
这倒是让悸云有些措手不及。
她脑中没有丝毫云衡的记忆,并不知道云衡是因何缘故才将玄灵掌传于外人。
可是直觉告诉她,晏雄并不是一个值得全心全意信赖的人。
晏雄见悸云有些迟疑,不免也觉得自己的发问有些冒犯。
“说笑呢。云兄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责怪我吧。”晏雄此话说得颇有试探之意。
“啊——”
随着一声凌厉的尖叫声,举办宴席的房间内部突然开始吵闹起来。
“怎么回事?”悸云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立马折返回到宴席之中。
只见宴席中的宾客已倒了大半,只零星剩下几个神智尚且清醒的。
晏宁也正一动不动地趴在酒桌上,像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怎么会?悸云明明已经嘱咐晏宁更换了厨房一切的用人和饭食,怎还会中毒?
又一声尖叫传来,悸云一时还不能判断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声响。
她正试图跨越脚上横七竖八躺倒的身体,挪动到晏宁身边。
此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宴席的正门处。
此人头戴玉冠,手持折扇,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
一身的雍容华贵之气。
竟是太子封元。
果然是他!
封元的身后,十数个杀手一同涌进宴席之中,他们的刀都沾着血迹,显然已经在屋外饮足了热血。
“太子,是你下的毒!”悸云恶狠狠地盯着封元。
原来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真凶,是太子这条处心积虑的毒蛇。
“不不不——这可怨不得我。”封元打开折扇,悠然自得地扇起风来,“不如你来猜猜,这毒究竟是怎么下的?”
封元捏起一只干净精巧的小碗在手中把玩着。
悸云恍然大悟,竟是餐具里抹了毒。
所以就算晏宁如何小心谨慎,如何注意厨房的一应吃食,也无济于事。
因为问题的根源,出在这些食具上。
今日晏雄前来赴宴,所带的礼物正是整个酒席所使用的食具。
晏宁见这些食具十分精美,又不愿辜负自家堂兄的一番心意,便想也不想便将原先准备好的食具替换下来,换上晏雄带来的食具。
岂料这些食具竟成为了云家一家老小中毒的罪魁祸首。
悸云扼腕,无论五河也平息不了自己心中的激愤。
“太子殿下,云家的财宝都已经装运妥当。这宴席中的人,您打算怎么处置?”一名杀手向前朝封元问道。
“嗯……”封元似在思考,“烧了吧。”
封元的目光射向悸云,犹如毒蛇一般阴冷湿滑,暗若寒潭。
无尽的杀意漫上了悸云的心头。
封元竟可以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说得如此漫不经心宛若平常。
他摧毁的是一个强盛的家族
是一个完整的家。
是悸云,原本幸福美满的人生。
可悸云的愤怒在封元眼中,就犹如蚂蚁临死前的垂死挣扎一般,丝毫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我们走。”封元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是。”
他身后的杀手将燃起的火把三三两两地丢入宴席之中,迅速引燃了瘫倒在地的宾客们的衣裳。
“娘,娘!”
悸云此时距离晏宁还有一段距离,他此时身在云衡的身体之内,没有丝毫的武功,只能举步艰难地朝着晏宁的方向走去。
可还未到达晏宁身边,悸云的脖颈处便受到一道重击,她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悸云被一桶冷水从头浇醒。与此同时,浓烈的酒精味也霸道地钻入鼻腔。
“说吧,玄觞究竟藏在何处。”晏雄漠然的声音传来,再也不是白日那个与悸云说笑逗乐的模样。
悸云此时被捆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无尽的苦涩钻入了她的血管之中,跟随着她的血液流遍全身。她想逃,却逃无可逃。
他们二人如今正身在云府的书房之中,却也能依稀看到从宴席处传来的滚滚浓烟。
晏宁恐怕已是九死一生。
绝望。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真的是你。”悸云苦笑一声,强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拜了下风。
“是我又如何?”晏雄在书房内翻箱倒柜,显然在搜寻着什么。
“为什么?”悸云冷眼看着晏雄不停地在书房中制造着一片狼藉。
“为什么?”晏雄顿了下来,想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最讨厌你那副道貌岸然,动不动就向人施舍的模样。我需要你可怜我吗?我晏雄,比你强!强上百倍。从来都是。”
“原来你从未将我当做朋友。”
“朋友?呵,真正的强者,从来不需要朋友。”晏雄居高临下地看着悸云,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晏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直指悸云的喉头。
“玄觞,究竟藏在何处。”晏雄逼问。
悸云却只是冷笑,仰起头不屑地看着晏雄,甚至还朝着剑头逼近了几分。
血珠顷刻间便从悸云的脖颈处往下渗。
晏雄见状,知道这招对悸云没用,却也并不慌乱,缓缓地将剑收了回来。
“来人!”晏雄朝书房外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门外即刻便出现了一个杀手,将一个襁褓中婴孩抱了过来。
“你是不怕死,那她呢?”晏雄将长剑转而指向婴孩。
悸云自然知道那襁褓中的婴孩是谁,那是十八年前的她自己。
晏雄!将你碎尸万段掏心挖肺也不为过!
悸云拼尽全力站起来,朝着晏雄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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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花晨月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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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捆绑住的悸云,行动受限,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甚至还未触碰到晏雄的鞋尖。
她的身子朝着地面匍匐着,侧过脸来,怒视着晏雄。
“哇……哇……哇”襁褓中的婴孩奋力哭喊出声。
“乖,别闹。”晏雄的剑在婴孩的左右脸上方的空气中划拉了两下以示威慑。
婴孩却叫得更凶了。
“你不是人。”悸云因仇恨而红了眼。
“看来你还是不愿说。”晏雄一声蔑笑,摇了摇头,目光顿时变得凶狠,“那就怨不得我了。”
晏雄稳住剑身,提了口真气,径直向婴孩刺去。
像是在瞬间发现了什么,晏雄及时收住了剑气,转了个方向,轻轻划断了婴孩脖子处系玉的红绳。
晏雄将玉佩从婴孩的怀中取出,置于掌心之中,笑道:“云兄,你可真会藏地方,叫我一顿好找啊。”
悸云不知晏雄所云何意,但一双杀意弥漫的眼睛并未从晏雄身上移开半分。
晏雄缓缓转身,将书柜走去。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入魔了一般。
他上下触摸着书架的正面,似在寻找着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寻着了一个缝隙,将手中的玉佩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