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兽微曲着两条后腿,后半个身子蹲在了地上。
“它是不是想让我们骑上去?”封临试图分析珍兽的意图。
悸云闻言,走上前去,抚了抚珍兽脸上的白毛,亲和地问道:“是这样吗?”
珍兽竟像是听懂人话似的,眨了眨紫水晶般的眼睛。
二人便就此骑在了珍兽的身上。待二人坐稳后,珍兽便重新立了起来。
悸云这才注意到,珍兽丰厚的银白色毛发之下,竟隐藏着一双翅膀。
只见珍兽将翅膀展开,不停地上下展翅,兽身便稳稳地浮在了半空中。
稍稍停顿之后,珍兽便振翅而上,直入云霄。眼见珍兽越飞越高,悸云下意识地抓紧了兽背。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珍兽便带着悸云二人,飞出了丛丛密林。而飞出这片深林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更为广阔的世界。
悸云向下望去,山谷中所见的那处百丈高的瀑布,此时就在脚下。奔腾的水流正哗哗地顺着地势,奔赴到万丈深渊之中。
急流的两侧,是颜色深浅不一的重峦叠嶂。
春的粉,夏的绿,秋的红,冬的白,四时之景竟同时出现在一方天地之内。
悸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天下竟有如此奇景。她有些目不暇接地看着身下。她从不知道,樱花树与枫树,紫薇树与梅树竟可以在同一时间开花。
而无数的珍兽亦不时地穿梭在山林之中,有三头的金色麋鹿,有独眼的紫色灵狐,还有双头的赤色孔雀……
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与奇珍异兽。
是何等的仙境!
连一旁见多识广的封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境,亦是看得目不转睛。
珍兽最终在一处长满桃花树的悬崖边上落了下来。它乖巧地蹲下身子,便于悸云和封临落地。
此处悬崖的正前方被三面高低错落的山峰包围,而正中处则长着一棵未名树。
未名树上结满了金色的果实和五颜六色的花。树下则立有一块百丈高的巨石,巨石之上刻有梵池二字。
清澈的水源不停地从树根的两侧向外涌出,顺着巨石向下坠落,最终汇入石下的溪流之中。
悸云实在叹为观止,一时无法用任何语言对此情此景加以形容。她久久地深陷于强烈的震撼之中。
梵池,实在美得不像人间。
一个吻,骤然落在悸云的额头。
也许是被眼前的美景冲昏了头脑,封临情不自禁。他的乌发擦过悸云的鼻尖,传来淡淡的发香。
悸云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可她并没有推拒,只是心脏跳得极快,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从胸口中蹦出来一般。她不禁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只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封临的手此时正轻轻地搭在她的双肩,宽绰而温暖。
天荒地老,也不过这一瞬。
封临轻轻地松开了悸云,定定地看着她。
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也许两颗心真正能走在一起,是不需要任何言语说明的。
二人相视一笑,悸云也勇敢地伸出手,与封临十指紧扣。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桃花林中,观赏着梵池的胜景。
似乎怎么也看不够,怎么看也不会厌倦。
若没有凡尘俗世的离愁别绪和恩怨情仇,她真想与他逍遥天下,做一对快快活活的神仙眷侣。
“等你完结手中的事,可愿与我纵情山水,逍遥人世?”封临不敢看悸云,他有自己的骄傲,生怕被悸云拒绝。
悸云愕然,她从没想过,此事是封临率先开的口。
他竟然愿意放弃滔天的皇权富贵,与她一同做个行走江湖的普通人。
“怎么,你不愿?”封临见悸云半晌没有回话,声音中也不免带着些许失落。
“你可是大丰的七皇子。而我只是个无名无利的江湖散人。跟着我,你只会一无所有。”即便悸云心中有一万个愿意,但她还是逼着自己理性地说出这番话。
她不愿封临后悔,更不愿封临带着遗憾,与她在一起。
“与你一起,我才有了一切。”封临定定地看着悸云,虽是青天白日,他眼中却似有星光万千。
“可我尚有大仇未报,太子与晏雄合谋杀我满门,若不将此二人扳倒,我实在愧为人子。”悸云紧攥拳头。
只要一想到这两个人,悸云便犹如万箭穿心。
“太子盘踞皇城,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若你执意如此,我可以帮你。毕竟,皇城里的一应事物,我远比你熟悉。”封临的眼中亦燃起了战火。
“你要为我,再入那虎穴狼窝中去?你如今在明面上已是个死人,朝中的大小官员不会再供你差遣,甚至巴不得取你项上人头去向太子邀功。你若随我入京,必定是凶险万分。”悸云紧咬下唇,思索再三,“不可,万万不可。”
“世间有许多事,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我此时劝你不入皇城,你又可会愿意?既然我说服不了你,你又何必说服我。”
某些时候,二人竟是如出一辙的固执。
悸云无奈地轻笑出声。
是啊,既然难以劝服对方,何不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上天作弄,夺走了她人中龙凤般的父母和与生俱来的显赫家世,令她自小便卑躬屈膝地在晏府长大。也许,封临就是这无情的上苍对她最后的眷顾,赏赐给她一路相助的贵人吧。
“况且,你早上亲了我,不该对我负责吗?”
封临冷不防抛来的一句话,让悸云霎时定住。
他他他,不是昏迷了么?难道是装的?
“你,你,你怎么知道?”悸云有些做贼心虚,红晕悄悄爬上脸颊,结巴了起来。
“有人还想当做无事发生是吧。”封临挑眉。
“没……我那时一心想救你,没想那么多。”悸云有些羞赧地低下头,顾盼左右。
“那这个呢?”封临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两枚对戒,质问道。
此物正是在帕玉村时,六婶所赠予悸云的。
“怎么会在你这?这是六婶送我的。”悸云伸手去抢,却被封临躲开了。
“白天在木架子上烤火的时候捡的。”封临并不打算将对戒还给悸云。
“还给我。”悸云面色微愠,再度伸手去抢。
若是对封临没有丝毫的念想,她又何须一直将这对戒形影不离地带在身上。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悸云始终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罢了。
这种小心思被人发现的感觉,令悸云有些难为情。她此时只想把戒指抢回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悸云。”封临却突然轻唤悸云的名字,面色也变得严肃,一脸认真的模样。“中秋那夜,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上天垂怜,让我九死一生之后还能再遇见你。这次,我说什么也不愿再错过了。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愿意放下一切,我只要你。”
封临的眼中载满了郑重的深情,令悸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此细微的动作,却承载了太多太多。
封临握住悸云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置于自己的手掌至上,为她带上对戒中的一只。
“此后,天涯海角,生死与共。”封临郑重承诺。
微风吹拂着封临的乌发,连带着他轻薄的发带一同,飞扬在空中。
他写满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烙刻在悸云的脑海深处,久久不能忘怀。
“天涯海角,生死与共。”悸云亦许下承诺,替封临带上属于他的那枚戒指。
悸云的头轻轻地靠在封临的左肩上。二人比肩而坐,望着梵池的姹紫嫣红。不知不觉间,竟忘记了饥饿,亦忘记了疲倦。
从薄暮日下一直坐到了星宿列张。
仿佛这就是一生一世。
无论接下来二人要面对多少的艰难险阻,似乎都有了无边的勇气和力量。
悸云轻轻地闭上双目,享受着这一刻的无边风月。
“咦呜呜,咦呜呜……”安静了大半日的珍兽又在此时叫唤起来。
刚刚才有些睡意的悸云在瞬间便被惊醒。她诧异地看向珍兽,却发现此时,珍兽的眼睛正发出比白日见到时更为强烈的紫光。
珍兽的情绪显然激动了不少。
“它这是怎么了?”悸云向珍兽走去,以便查看。
“你看。”封临示意悸云看向自己的腰间。
此时,悸云腰间怀揣的玄觞,也在此时发出了紫色的光亮。
悸云掏出了怀中的玉匣,将其打开。
“咦呜呜,咦呜呜……”珍兽见状,又大声地叫唤了起来。而后,便转了个方向,将整个身子趴在了悸云的面前,并垂下了头颅,将尖锐的兽角正对着悸云的手部。
悸云将玉匣中的玄觞取出,发现玄觞正中的圆形镂空,恰好与兽角的顶部形状吻合。
鬼使神差之下,悸云将玄觞放置在兽角之上,闭上眼后,她的眼前立马便出现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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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夺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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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步入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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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中,一个显贵人家的妇人正在生产。她的周围围满了助产的产婆和婢女,还有一名大夫在一旁不停地擦着她额上的汗。
此妇正是晏雄的正妻景絮。
“啊,啊……”景絮正撕心裂肺的叫唤着。
她身上穿着朴素的白衣,下身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看上去十分地可怖。
“老爷呢,老爷去哪了?”难产的景絮此时正觉得一颗心无处可依,迫切地想要自己的夫君陪在她的身边。
“老爷他正在正厅审问下人呢。就是那个叫悸云的,偷了别人的东西被赶了出去,现在又巴巴的回来认错求饶。”一旁的婢女回应道。
“悸云……”景絮的口中喃喃地叫着这个名字。
她的瞳孔逐渐地放大,而瞳仁则逐渐地缩小,一副气数将尽的模样。
景絮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随意地抓住了一个老婆子的衣袖。
“快,去把老爷叫来。”景絮的声音已然变得有气无力。
“是……”老婆子见景絮的身子状况不妙,心中亦怕担责,便匆匆到正厅叫人去了。
一将房门打开,妖风便顺着入口往屋子里灌。门外,是泼天的大雨和怖人的雷鸣。
老婆子赶紧又将门关紧,屋子里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而躺在床榻上的景絮此时却不再用力,像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想存留些微薄的体力见自己的夫君最后一面。
“夫人……”晏雄不一会的功夫便被人领到了门前。
他听了老婆子的描述,一颗心早已揪在了一起,隔着一道门,在门外担忧地叫唤着自己的发妻。
“答应我,善待那个孩子。”景絮没有指名道姓,可二人心中却都明白景絮口中的那个孩子究竟是谁。
晏雄已经作孽太深,景絮实在不忍眼睁睁看他再错下去。
可晏雄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一颗心都在自己的发妻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啊……”撕裂般的疼痛再次传到了景絮的身上。
“夫人!”晏雄再次呼唤,他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但景絮显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晏雄,她现今需要保存体力,以生下腹中的胎儿。
而位于景絮心脏处的那三分之一残玦,此时正一闪一闪地发出诡异的光芒。
那光芒逐渐弱下来,仿佛昭示着一个生命的逐渐陨落。
“啊——”景絮奋力高呼,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可奇怪的是,却不哭。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姐……”一旁的产婆喜出望外道。
景絮的眼睛缓缓地一张一合,她现在连睁眼闭眼这样的动作都感到无比的费劲。
她抚摸着刚出生的婴孩满是污垢的脸,露出了一丝苍白的微笑。
如今,景絮心脏处残玦的光芒已然消失殆尽。
“她怎么不哭?”景絮虽是个初生孩子的妇人,但她对初生婴儿不会啼哭这件事亦感到奇怪。
一旁的大夫立马将孩子抱到怀中,平放到一处,不停地拍打着婴孩的脚底。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便接踵而至:“哇……”
在婴孩哭声响起的一瞬间,婴孩的心脏处亦同时发出了残玦的光芒。
一闪,一闪,一闪……
那光芒随着心脏的律动逐渐变得平稳。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产婆喜笑颜开,将婴孩清理干净,抱出去向晏雄邀功。
打开门的那一刻,漫天的旖旎霞云,紫光万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异象铺满了整张天空画布。
“太好了,我有后了,有后了……”晏雄亦喜上眉梢,看着自己怀中这个小小的生命,第一次体会到做父亲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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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云猛然松开手,向后一个踉跄,幻境便骤然消失了。
她看了看独角珍兽紫水晶般闪耀的眼眸,脑中的思绪飞速地转动着。
当年,晏雄灭她满门,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三分之一残玦,是为了拿来救他夫人景絮的性命。
可景絮生产后,这残玦便转移到了晏希的身上,景絮也因失去了残玦而丧命。
晏希从小体弱多病,想必是因为这三分之一的残块,尚且不足以让她维持正常人的寿命。若想让晏希获得正常人的寿数,便需要将完整的玄觞置入晏希的体内。
“你怎么了?可是看到了什么?”封临见悸云在一旁发愣,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回江南去。”悸云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好。只是这梵池地大物博,却无路可循。不知该如何离开。”封临皱起了眉头。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离开梵池的路恐怕是更难找了。
“咦呜呜……”独角珍兽像是听懂了人话似的,恰逢时宜的突然叫唤了起来。
“你能带我们出去?”悸云看着珍兽眼中的耀目紫光,莫名地对珍兽产生了深深的信任。
珍兽的眼眸一张一合,似乎是默认了悸云所问之事。它照例蹲下自己的后半身,让悸云和封临骑上来。
紧接着,珍兽便振翅高飞,在广阔的天际间尽情遨游。
悸云较第一次飞行时,已然放松了不少,她张开双臂,感受着漫天的云雾与微风。
闪烁的星辰尽数在眼前铺开,仿佛触手可及。
她多想时间能在这一刻静止,如此她便能在这如梦似幻的仙境中肆意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