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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了一月,枫叶正红,深秋意浓。
陆知晚去慈宁宫请安时,得知顾容予不日将要返京,心念一动,顺着这话茬与顾太后聊起来:“顾侍郎年岁也不小了,顾首辅与顾夫人都不着急他的婚事么?”
她一副漫不经心的闲聊口吻,顾太后也没多想,捻着白玉佛珠道:“如何不着急?可姻缘这事急也没用,何况容予是个有主意的,我兄嫂也奈他不何。”
“这倒也是。”陆知晚颔首:“顾侍郎风姿卓然,才貌双全,满京城里想挑个与他相配的贵女也不容易。”
顾太后对自家这个侄子也是十分满意的,现下听陆知晚夸他,面上笑意也与有荣焉深了几分:“他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不是我自夸,我这侄儿的确是个顶顶好的儿郎。”
说到这,又想到什么般:“这些时日,我那嫂子与辽东王家的兰纯郡主经常来往,应当是有那个意思……”
萧兰纯?
陆知晚垂了垂眼睫,原著里好像是有这么个小配角,主要任务是促进萧宁宁与顾容予的感情。
如果自己没记错,原著里萧兰纯想陷害女主没成功,被顾容予断然拒绝后,灰溜溜回了辽东?
“兰纯郡主心性率真,若能与容予投缘,哀家自也乐得促成这件美事。”顾太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当然,一切还要等容予回来,看看他们俩是否有缘。”
陆知晚听这口风,心里也有了数。
现在顾家和顾太后都想促成萧兰纯与顾容予的婚事——若顾容予真能与萧兰纯成了,那还有女主什么事?男二这条线不就断了嘛!
她这边正朝着这个思维发散,顾太后又唤了她一声,笑容和蔼:“你在陛下身边也有半年,彼此应当很熟悉了。你们打算何时开枝散叶,让哀家早日当上祖母?”
话题一下从催婚变成催生,陆知晚愣了一愣,待对上顾太后那双期待看来的弯弯杏眸,顿时有种被看破一切的心虚。
“臣妾…臣妾与陛下……”陆知晚难为情地低下头,声音也轻了几分:“太后放心,臣妾回去就与陛下抓紧。”
不过生孩子这事又不是她一人就能办成的。
虽说这段时间,狗皇帝按着她亲亲的次数越来越多,吻技也越发娴熟,可他却迟迟未进行到下一步——
陆知晚合理怀疑他不会,并且觉得这家伙要是哪天上了头,没准会叫她坐上来自己动。
先前他要她主动牵手、拥抱、亲吻都还行,但要她主动教他那事……
陆知晚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她自己都是个理论派纯新手,怎么去教他?她不要面子的嘛。
顾太后见她垂着眉眼支吾,只当她羞涩,轻笑了笑,温声安抚:“你别紧张,哀家只是提一嘴,并没有急着催你们的意思。”
说到这,她舒展温婉眉眼,语气感慨;“其实你能叫阿寅接受你到一步,已是不容易了,剩下的,你们照着你们舒适的节奏,慢慢来就是。”
陆知晚闻言,心下一暖,看向顾太后的眼神也愈发敬爱:“太后教诲,臣妾谨记在心,臣妾定会尽一切所能好好伺候陛下。”
“那就好。”顾太后欣慰颔首。
在慈宁宫喝完一盏茶,陆知晚便起身告退。
不曾想才出慈宁宫门口,就撞见了前来拜访太后的萧兰纯和世子萧正枫。
这一对姐弟为龙凤胎,长相也很是相似,萧兰纯生着一张圆脸,萧正枫也生着一张圆脸,白白净净的,搁在现代选秀节目,妥妥的呆萌小奶狗一枚。
见到陆知晚从慈宁宫出来,俩人也有些诧异,等回过神来,连忙行礼请安。
“拜见昭妃娘娘,娘娘金安。”
“郡主、世子不必多礼。”
陆知晚抬手虚扶,莹白脸庞扬起一抹客气笑容:“你们也来给太后请安么?真是巧呀。”
因着顾贵妃的缘故,萧兰纯对陆知晚并不喜欢,答话的态度也显出三分冷淡:“没想到昭妃娘娘也会来给太后请安。”
陆知晚眸光轻闪,面上笑容不改:“郡主这话是何意?”
萧兰纯瞥了她一眼,垂下头,不紧不慢抚着芙蓉色袖口的绣花:“外头人都说昭妃娘娘圣眷正浓,先前还是婕妤时,就免了每日与贵妃娘娘请安。我还当你如今成了妃位,便可连太后也不来拜见呢。”
敢情这小姑娘是在给贵妃打抱不平?
陆知晚眉梢轻挑,再看萧兰纯那张带着一种清澈的愚蠢的面庞,不禁啧了声。
难道在原著里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破坏顾容予与萧宁宁的感情,却次次送助攻……现在看来,的确是一副很不靠谱的炮灰样子。
不过她这个身份与行动力,若能用对地方,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帮手.......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陆知晚的脑中冒出她看向萧兰纯的目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萧兰纯皱眉:“...........”
这个昭妃搞什么?我在嘲讽她,她干嘛露出这种恶心的笑容看着我。
“郡主可能有所误会,先前是陛下自个儿下的旨意,免了我与贵妃请安。我个人是很想去与贵妃请安的,毕竟这也是一个与后宫诸位姐妹们亲近熟悉的好机会。但圣意难违……”
陆知晚蹙着柳眉,一派身不由己的惆怅神情:“郡主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陛下,看看是我恃宠而骄,刻意不给贵妃请安,还是陛下单独决定此事。”
她抬出皇帝,萧兰纯一下语塞了,支吾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一旁的世子萧正枫上前一步,朝陆知晚拱手,尴尬致歉:“我与阿姐初来京城,对宫里许多事并不了解。阿姐这也是道听途,有了误会,还望昭妃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与阿姐计较,更莫要往心里去。”
这小奶狗还算有点眼力见。
陆知晚眼睫轻眨了下,莞尔笑道:“世子客气了,都是自家人,随便闲聊两句,我怎会计较?”
萧正枫眉眼微舒:“娘娘说的是。”
话说到这,萧兰纯也不想再留,刚想往慈宁宫去,陆知晚却叫住她:“郡主留步。”
萧兰纯心里咯噔,第一反应是这奸妃嘴上装模作样说不计较,现在又要朝我发难吗?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过头,却对上陆知晚那副眉眼弯弯的笑脸。
“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
萧兰纯一肚子疑问,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又是在后宫,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得太僵。
纠结两息,萧兰纯抿了抿唇,颔首道:“行。”
反正在慈宁宫门前,谅她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长长的宫巷前,确定没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陆知晚才将视线放到身前的圆脸小姑娘身上。
十六岁,搁在现代才上高一。
“郡主莫要紧张,我不过想与你说件小事。”
“何事?”萧兰纯皱眉,看向陆知晚的神情依旧戒备。
“实不相瞒,我略通一点面相。”
陆知晚面不改色心不跳,开始胡说八道:“我观郡主面色红润,眉宇开阔,此乃红鸾星动,良缘将近之兆。”
萧兰纯眉心紧锁:“.........”
满脸写着不相信。
陆知晚混不在意,继续胡诌:“我方才替郡主掐算一阵,京城郊外有一处庆云寺,接下来七日内,你必定会在那里遇到你的心上人。”
庆云寺,七日内?
萧兰纯眉心拧得更紧:“我与昭妃先前并未来往,昭妃突然与我说这些作甚?”
陆知晚笑笑:“大概是缘分吧,我见到郡主第一面就觉得亲切。何况论起来,你是陛下的堂妹,便也是我的堂妹。堂嫂关心堂妹,也是人之常情,郡主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兰纯:“……”你看我信你半个字吗。
陆知晚也知这招有些冒险,但她想着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万一呢——
“我就是算到了,随口提醒郡主一句。郡主若对良缘不感兴趣,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
说罢,她云淡风轻笑了笑,也不再说,乘着轿辇走了。
“恭送昭妃娘娘——”
宫人们在两侧齐齐躬身。
萧正枫见着自家姐姐拧眉站在原地的模样,不禁凑上前:“阿姐,昭妃和你说什么了?”
一胎所生的龙凤胎比寻常姐弟更为亲近些,萧兰纯也不瞒他,将陆知晚所说之事如实道出。
萧正枫听得一愣一愣,末了,睁着一双圆眼看向萧兰纯:“阿姐,那你明天去那庆云寺吗?”
萧兰纯嘴角轻抽,抬手拍了下傻弟弟的头:“去个屁,我才不信!”
***
从慈宁宫离开后,陆知晚回丽风殿陪小富贵玩了一阵,便被召去养心殿陪另一个祖宗用晚膳。
她到达养心殿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红枫开得正盛的庭院中,那一袭暗紫色锦袍的男人单手背着,长身玉立,安静地赏着秋景。
傍晚的风轻拂,陆知晚看着男人这张比红枫还要昳丽的容颜,神情一阵恍惚。
「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
「可惜了,好好一张脸,长在这么个狗男人身上。」
“……”
那抹高大的暗紫身影缓缓转过来,男人浓眉压低,锐利目光直勾勾朝她投去,神情不善。
陆知晚一个激灵,赶紧请安:“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金安万福。”
萧景廷对她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作风已见怪不怪,淡淡瞥了她一眼:“过来。”
陆知晚忙应了声是,走到男人身边,这才发现他看的不止是枫叶,还有一只安安静静趴在枫叶上的枯叶蝶。
“陛下今日政务不忙么?”她随口问着。
“还好。”
萧景廷说着,又看她一眼:“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问起她一日之事。
陆知晚只当是向老板汇报一天工作,如实地将一日行程说了。
得知她去了慈宁宫,萧景廷又问她与太后聊了什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陆知晚也大致说了遍,末了又道:“顾家好似挺属意兰纯郡主,臣妾离开慈宁宫时,还遇到兰纯郡主和世子上门拜见。”
「也不知我说的那些,萧兰纯听进去没有……这可是给顾容予留下深刻印象的好机会啊!」
「太后娘娘大概是吃够了指婚的苦头,不然她直接下旨给顾容予指婚,这事不就定下来了?……不过这种指婚,的确对顾容予也不公平,万一婚姻不幸福,岂不是造就了一堆怨偶?」
「唉不管了,反正机会是给那小郡主了,能不能抢占先机,就看她自个儿的魅力发挥了。可惜我这身份有限,不然我要是萧兰纯,或者什么未出阁的京中小姐,我就自己上了。」
她心下碎碎念,直到感觉到周身似有一阵寒气袭来。
纤长眼睫颤了颤,她缓缓抬眼。
晚霞如锦,红枫似火,身前男人的面容却阴沉如寒冰,那无声蔓延的冷冽气势,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的脖颈,叫她浑身寒毛都不禁竖起。
干巴巴咽了下口水,她惴惴唤道:“陛下?”
那道高大身躯陡然上前一步,陆知晚的心跳也好似漏了一拍。
她紧张仰起脸,面前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狭长黑眸轻眯,似有危险暗流涌动着。
四目对视间,周遭的一切好似都停滞。
良久,萧景廷盯着她,薄唇轻启,磁沉的嗓音带着泠泠寒意:“你很喜欢顾容予?”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知晚被问住了。
等反应过来, 大脑飞速转了起来——
「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我在他面前提顾容予的次数太多?不应该啊,也就刚才提了下,之前都没提过吧。」
「莫名其妙的……算了, 先否认再说。」
清凌凌的乌眸轻眨,陆知晚神情真诚:“陛下怎有此问?臣妾与顾侍郎从无来往, 怎会对他有倾慕之情。”
萧景廷不作声,一错不错看着她。
陆知晚被这锐利目光看的有些心虚,偏过脸,硬着头皮去拉他的衣袖,语气愈发真挚:“臣妾这颗心早已是陛下的,再不可能容下旁人……陛下若是不信, 臣妾……”
「渣男发誓的时候都爱说什么台词来着?啊,好难编!」
陆知晚努力回想,然而对于发誓这事她实在不大熟练, 无法达到男人们信口拈来的境界, 支吾半晌才憋出一句:“臣妾的心里满满全是陛下, 只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您看。”
身前的男人开口:“好。”
陆知晚:“.......?”
“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朕看。”
萧景廷瞥过她心口位置,视线上移, 见她一张小脸顿时煞白,语带凉薄:“不敢?”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妲己啊这么爱挖人心。」
「怪我这张破嘴, 跟这神经病乱发什么誓……挖心这事他还真干的出。」
陆知晚肠子都青了,生怕萧景廷哪根神经搭错,真的吩咐宫人拿刀来。
强忍着心头悔恨与恐惧,她一把抱住男人的手, 仰起脸泪光颤颤:“陛下别吓臣妾, 臣妾胆小……”
萧景廷睇着她。
像一只被利箭所指的雪白兔子,她颤颤巍巍, 楚楚可怜,眉眼间的恐惧并非作伪。
登上皇位以来,有过许多人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恐惧。
旁人这般,他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她也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
黑眸黯了黯,他不带情绪地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陆知晚原本大半重心都倚在他身上,他猝不及防退开,她身子晃了两晃才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