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语背过身子,朝里头走了走,拉开最大的距离,睿贝子只是确定沈星语活着太过高兴,一时失了分寸,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未免有些登徒子的嫌疑。
“世子妃莫要误会,我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只是……很庆幸。”
“你能懂那种幸好吗?”
他这一解释,沈星语就懂了,“是我想岔了,抱歉。”
“对了,”沈星语说:“你说‘他是骗我的’是什么意思?”
睿贝子走到窗边,将窗ㄍ瓶一条缝隙,“你自己看。”
原本已经走了的顾修架了马又折返了回来,阿迢乘的那辆马车已经快要成了一个点了,他分出了一对人马朝前面的点跟着,想来,阿迢的马车最多不出近郊就会被追回来,重新带回镇国公府看管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随从脱了外裳,亮出身份,露出里面印有兵字的军队衣服,冒出更多的官兵立刻封锁了云烟寺的出入口,看这架势,不仅是云烟寺,整个青眉山也要掘地三尺的找一遍。
幸亏,自己刚刚被睿贝子拦着,按照原计划,自己这会子应该已经乘着马车远远跟着,确定了没有跟随监视的人,就会同阿迢汇合。
若是那样,恐怕这会子应该已经暴露了吧,沈星语心里感到有一丝后怕。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个地方。”睿贝子说。
沈星语没有异议,上了睿贝子的马车,车上将事情详细说开。
“……你利用的是顾修的失望?”
听了沈星语的计划,睿贝子问。
沈星语点头,“水里没有我的尸身,他怀疑我还活着,他清楚,我不可能放下阿迢不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阿迢接出来。”
“但怀疑也只是怀疑,他找不到任何我还活着的实在证据,阿迢那里,是唯一能确定我还活着的方法,他一定会把希望寄托在阿迢身上。”
“阿迢每日里锦衣华服,到处在街道上游玩,这样高调,我大概猜出来顾修的目的,便想了这个对策。”
“在希望即将证实的时候,再破灭,就像是一把烧起来的火突然遇到水,自然会灭,我打的就是他的这个情绪差,这样就能顺利和阿迢团聚,一起消失,没想到……”
他果然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理智的,总能做出最快的分析。
沈星语苦涩一笑,或者她将自己的分量想的重了一点,找不到他,他或许会有点失望,但不会太多。
是啊,又不爱,又怎么可能搅动他太多的心绪。
大概只有盛如h才能让他慌乱吧。
或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的关系,沈星语能平静的分析这件事,心口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涟漪浮动,又平静如水。
睿贝子见沈星语面色平静,是那种波澜不惊的云淡风轻。
不过一个月之前,她眼中的情丝爱慕还那样浓烈,如今竟然这样平静,是怎样的失望,才会消失的这样快?
便问:“那日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落水?”
沈星语话到嘴边,舌尖贴着牙齿转了个方向:“如h和九皇子的婚礼办了?”
“我出来的时候正在办,很盛大,”睿贝子早就详细问过旁人水匪的事,心里大概的推测就是,顾修在关键时刻,又一次选择了盛如h!
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却在生死时刻,被放弃了两次,想到这里,睿贝子心脏重重揪扯的心疼,不知再一次被放弃的时候,她那时候有多难受。
睿贝子想亲自跟沈星语确认,道:“不提旁人,我只问你,是不是顾修再一次在关键时刻放弃了你?”
沈星语不知道怎么回答,唇角翘起一点尴尬的弧度,算是默认。
睿贝子气的豁然站起身,“我替你找他算账。”
“算了。”沈星语自认自己和睿贝子非亲非故,顾修的身份本就不低,又何必因为自己破坏他的富贵闲散日子,既不想他去惹顾修,更不想让她去惹盛如h。
沈星语是在船上听着盛如h的分析才想明白,顾修是想将盛如h推上皇后的位置的,他或许早就站队了!
是啊,他就是想要权势的人,而盛如h也是那种务实的人,想要的也是权势。
他们才是一类人。
她希望睿贝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本来我和他就是一路人,如今我已经逃出来了,只想过安生日子,贝子,您别让我难安。”
是啊,他又有什么立场替她出气?这世上的事,打抱不平也是需要正当身份的。
说着话,马车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停在一只小院子门前,敲了门,很快守院子的门童开了门,俩人一道进去。
这院子并不大,胜在格局雅致,位置也很好,深藏在烟火闹市中,外面看着很不起眼,进来又别有洞天,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便是这种了。
仆从上了一套茶具,睿贝子给沈星语煮茶,烟雾袅袅,沈星语问:“贝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茶楼的?”
睿贝子修长的手指夹着镊子洗茶具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顾大人打了一副陨铁链子,我那日去取定制的{鸡筋骨做琴弦,碰见他去取货,亲口听他同掌柜的说,他要锁的宠物有点大。”
“没听说他有养宠物的爱好,我想到他在找你,觉得他可能是有线索了,又怕那链子他会用到你身上,所以一直跟着他。”
“他从酒宴上出来,我也从酒宴上出来,我们俩想到了一块去,只是我跟他跟的远,你在我前头一些,我隐约认出了你的身形,差不多算是那句歇后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星语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往下摸了摸,他要打断她的腿,还要将自己像个畜生是的锁起来吗?
原来,他对自己,就像是逗弄一只宠物。
也是,他一直都这样,不高兴就办一顿,办到自己服气为止。
他被她表妹推下水,他对盛如h没有一丝怀疑,想的只是打断自己的腿。
或者锁起来。
沈星语心脏不可控的抽痛起来。
睿贝子见她眉眼间骤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心里一慌,“我猜错了也是有的,你怎么说也是人,或者他是打算养什么巨型宠物,提前先把链子定制好也是可能的。”
“你别难过啊。”睿贝子很心疼,想伸手过去安慰她,但这只手伸出去,他就成登徒子了。
连这样简单坐着听她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他这只手不敢伸,缩回来放到几下,攥着自己的衣角。
他那个人,没有任何爱好,沈星语太清楚,就是要锁自己的。
捂着心口,“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
睿贝子忽然很厌恶自己,嘴为何这么笨,说话直,还不会安慰人,指甲掐着手心,“怎样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沈星语缓过来了,“没事,我已经好了。”
“我将阿迢接出来,以后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睿贝子道:“你也说了,顾修很清楚,你一定是要将那婢子接出来的,他认定你活着,不会让这个婢子自由,是一定会利用她来抓你的。”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沈星语说。
睿贝子:“什么办法?”
“他不是想找我吗,”沈星语纤细的手指捏着蜜瓷杯:“世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情绪是失望。”
“若果他找错一百次,一千次,成百上千次的失望之后,他还会找吗?”
没有人会能承受成百上千次的失望,或许,几十次之后,他就不会再想找了。
一个宠物而已,他又怎么会花太多精力呢,她想。
第51章
见睿贝子关心自己的安危, 沈星语便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她的计划有理有据,是个很完美的计划,只是有一点, 她所有的计划里,都是自己独立完成。
睿贝子想起来草原上她的样子, 总是恨不得黏在顾修身边,走了一会子的路,她就不干了,“这路好长,腿好酸,你背我好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色黑下来, 她就要攀着顾修的胳膊,“好黑,好害怕。”
踢到一块小石子而已, 眼睛里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好疼……”
连宫人片的那种一块块的薄薄烤肉她也要嫌大, “爷,你看我嘴巴这么小, 肉这么硬,咬不动, 你用刀片的小一点好不好?”
顾修往往嫌弃的看一眼,又抽出腿弯的匕骨,刀光一闪,肉便能整齐切割成四小块。
她就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修, “爷真厉害。”
她在顾修面前, 连生活能力都没有。
好像并不在意顾修的冷淡,愿意一味的委屈自己, 只为让顾修多注意她几眼。
谈起那宽阔的水域,半夜穿过一座山只为去尼姑庵投宿,在顾修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平静的像是在说晚上吃什么饭。
看着这样的沈星语,睿贝子觉得心脏闷闷的,很难受。
“你似乎很怕麻烦我。”
睿贝子摸着蜜瓷杯,眼皮向下垂着,目光虚虚盯着手里的杯子,“或者说,你很怕跟我沾上一点关系。”
“嗯?”
沈星语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贝子救了我两次,我对贝子十分感激的,贝子为何这样说?”
“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了?”
“还是说错了什么话?”
“谣言这种事,虽说容易散布,也不容易查源头,可这事对如今的你来说并不容易,”睿贝子说:“顾修追你追的紧,你根本不适合露面,就算露面,你能接触的不过是左邻右舍,效率慢,花费时间长,还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但对我而言,我不过抬抬手,却能将事情做的更好,你却不愿意开口让我帮你。”
他搁了杯子,两只手搁在膝头,目光盯着沈星语的眼睛,“接受我的帮助,对你来说很难吗?”
沈星语消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睿贝子的心情,她代入自己站到睿贝子的立场上去想,救了自己两次,关心着她的安危,她却只想躲他躲的远远的。
“抱歉……”
可若是自己明知他的心意,也回应不了,却坦然接受他的帮助,她过不了心里那关,好像是在利用他是的。
他们最好的关系就是,再也不见,她的确是这样定义他们俩人的,当然,不再相见,并不是沈星语觉得他这个人不好,相反,这是她对睿贝子的一种珍重。
无关风月的那种。
尴尬的沉默,碧色的晚风吹着窗ǎ麻雀拍着翅膀从树上离开,院子外的石径上,有货郎的叫卖声。
就在沈星语想要告辞离开时,睿贝子开口道:“世子妃,我是心仪你……”
沈星语一张脸上染上羞恼,她没想到睿贝子能做出这样孟浪的行径,正要开口之际,又听睿贝子又继续道:“但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欠我,然后委身于我,这既不是谋算,也不是交换觊觎,没有任何目的。”
“如果一定要将我的帮助归出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应该是我希望你能自由。”
沈星语头一次认真打量睿贝子,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一身雪白的滚边裳衣,腰间一柄玉笛,瑞凤眼,眼神明亮又干净。
很干净的少年。
沈星语忽然注意到细节,从见面到现在,他还称呼自己为世子妃。
他和顾修一点也不相同。
当初在草原上那件事,顾修好像有点吃醋的样子,那几日一直折腾着他,那个时候,她以为是因为顾修心中也有自己的关系。
现在回头再看,她才明白,顾修只是占有欲强。
他可以不爱自己,但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和旁人有一点污染,这就和许多男人在外面狎妓,却要要求自己的妻子在家里抱洁守贞是一样的道理。
睿贝子怕自己解释的不够清楚,默了默又道:“我有能力却要袖手旁观,这就像是看到一个溺水的人我不去救,我心里会难安。”
“我懂你的意思了。”沈星语点头。
她唇边含着笑道:“这件事,就劳烦贝子了。”
睿贝子:“我定然会做好。”
他将自己心中盘算的做事步骤同沈星语细细讲了一遍,沈星语有了更好的想法,将身上的玉饰都给了他,好方便他操作。
讲完了这个,睿贝子这才问她如今的生计问题,住址等什么的。
沈星语自然也不隐瞒,一一道出来,睿贝子见她如今竟是赁房子住,可想而知,生活中的一切粗活也是自己在做,目光无声扫过她握着蜜瓷杯的手,纤长白皙,水葱是的指甲透着粉。
这是一双弹琴的手,天生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想说自己这e苑可以给她住,这些下人也给她,珉了珉唇瓣,还是将这些话吞下去,改成,“时辰不早了,我让东子驾车送你回去。”
东子是睿贝子的心腹,听了这话,沈星语的笑容更自然了一些,“我告辞了。”
睿贝子颔首。
沈星语脚尖转了方向往外头去,出了院子,上了马车,大概过了有五六条街,沈星语到自己居住的巷子口便下了马车。
如今她一个赁房子的单身女租客,马车这种富户人家才养的起的东西,不适合出现在她的房子门口,更何况东子一个王府小厮,更容易给她招惹事非。
沈星语用药匙打开自己的小院子门,这院门里头她特意找工匠后改制的,里头弄了三道门栓不说,还买了那种粗粗的铁链锁死了,院墙上,也让工匠密密麻麻泥了一层锋利的碎瓷片。
她这院子里就有水井,如今天气也还不冷,打了两桶水舀进锅里,添了几根柴火,很快就有一锅热水出来。
再提到木桶里,舀了冷水去兑成温水,自然也没有牡丹花香膏子这些东西,只有一块廉价的香胰子。
这种兑的温水,自然比不上镇国公府那种在地下掏出来的大池子,沈星语泡了一会就自己出来,擦干净水汽换上棉质的寝衣,再就是给自己绞头发。
她以前别说这些粗活,就是沐浴这种事也不需要自己伸一根手指头,自己做这些难免就很慢,待齐腰的长发完全绞干,困的眼皮直打架。
她去将厨房做饭的菜刀拿进卧室放在瓷枕下,人躺下来,阖下眼皮,迷迷糊糊的想,阿迢迟一点接出来未必是坏事,等她将花圃生意做的大一些,买的起大宅子,婢子小厮,最起码,这粗使活的婆子和地笼得有吧?
她要早些挣钱,让自己过上能用的起香膏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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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另一边,东子一回来就跟睿贝子回禀:“奴按照您的吩咐,看着世子妃进了院子,将门锁起来,屋子里亮了灯奴才回来的。”
睿贝子又吩咐道:“你想个办法将她住的相邻的房子买下来一套,派个可靠的人去住着,暗暗照顾好她。”
东子从小和睿贝子一起长大,睿贝子为人亦和善,东子便没有那么多忌讳,直言道:“世子妃如今已经逃出来了,公子您又喜她,何不自己住过去,近水楼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