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
褚三娘听见太子的声音抬头,太子的脸此刻落在她眼中如地狱修罗, 他居然拉自己挡箭!
不是没见识过他的狠, 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可到底也同床共枕厮混过许多次, 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些特别的。
褚三娘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在他那是特别的。
她有一种侥幸心理,一直认为他的狠厉只会对准旁的女子。
原来,她和太子妃,那个青楼女子一样,并无不同,需要时,他的刀箭,什么都可以对准她。
心脏涌起尖锐的疼痛,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心疼还是伤口疼。
她疼的说不出话,嘴唇哆嗦的颤抖,发出痛苦的本能呜声,只剩一双眼睛,愤恨的瞪向太子。
太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褚三娘眼里的恨,他抬手,极为温柔的摸她脸:“褚家三娘乐怡,家风清正,一个弱女子敢舍身取义救本太子有功,本太子定然为你上书请父皇,重重赏赐于你!”
说着,太子殿下亲自伸手,将褚三娘抱起来,“孤这就带你去看御医。”
马车里,太子大人似乎完全不嫌弃她满身的血腥,将人放在膝上,圈在怀中,两手不住的上下摩挲给褚三娘搓着手臂,下巴抵着她额头,不时亲一下,温柔的安抚:
“别怕。”
“你会没事的。”
“孤不会让你有事。”
这男人狠心是真狠心,会哄女人也是真会哄女人,此刻宛如绝世好夫君!
太子殿下何其尊贵,准瞬间东宫就聚集了太医院所有的名医,一起联合给褚三娘诊脉,拔箭,开方子,连熬药这样的小事都没人敢假手于药童,八品吏目亲自煽着扇子熬煮药汁。
好夫君太子殿下整个拔箭过程中,一直亲自抱环抱着褚三娘,亲自给她涂药,包扎伤口。
褚三娘因为疼痛昏死过去,他贴心的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太医们交口陈赞,太子殿下当真会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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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语再次见到书娴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包扎好。
小毛贼和褚三娘的双重到来引起的骚乱,有限的时间里,书娴受的伤偏轻和少,最惨的是阿迢,那日,她的后背几乎看不到什么好肉了。
有生之年,她一定要杀了太子!沈星语想。
虽然她如今只是卑微的平民,沈星语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杀了太子。
她心脏涌起尖锐的刺痛,深深的自责,若是自己当初再谨慎一点,将那个宫娥送到大理寺去,若是能审问出来什么,阿迢也不用遭那番罪。
为什么她当时不送去呢!
书娴见沈星语的泪珠子啪啪掉下来,笑起来:“哭什么。”
“这伤就是看着唬人,其实还好。”
沈星语更难受了,“也许我错了,不应该让你当这个花魁。”
“也不是这样的,”书娴看着账顶,瞳孔有些散漫,说:“我们月影楼的姑娘一共有六十六位,这六十六个姑娘并不是固定的,固定的是数量,不停的有人走有人进。”
“这种恩客虽然少,但不是只有他一个,也是看运气吧,若是弄出了人命的,多花些银两,也就是买死,悄无声息的,龟奴们用一张席子裹了扔了也就没了。”
“我们楼里的姑娘,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喜爱热闹,怎么热闹怎么来,因为没人知道明日会怎样。”
“也有那种专门培养伺候这类贵人的院子,那种院子里的姑娘从小就会练习忍痛能力。”
沈星语头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参差,对她来说,没有仆人伺候,咯嗓子的粟米,需要扮丑就已经是艰苦的生活,对书娴这样的女子来说,遇到个正常的恩客就已经是幸运,对那种院子的姑娘,能当个普通的青楼女子又是幸运。
“你为什么会入青楼?”
沈星语第一次见书娴的时候就感觉出来,她对她自己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不喜,这次再相见,她才觉出,书娴身上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我从记事起就已经在青楼里了。”书娴平静的说。
沈星语问:“你是孤儿?”
“青楼里不会养小婴儿,”书娴笑出声,“哭哭啼啼的小孩,哪个妈妈会去养不能做事的小婴儿,那种四五岁的小女娃,买来先从小婢子做起,慢慢的培养本事。”
“已经懂事知道道理的姑娘在我们这活不下去的,干不下去这些活。”
沈星语听说过,许多穷苦的百姓,女儿养到四五岁就会卖掉:“你是被父母卖进来的?”
“完全不记得。”书娴摇摇头。
沈星语看着她脸上的鞭伤:“你赎身吧,去外头,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
那是什么样的?
她这样的人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你是妓子,我怎么能娶你。”
“这些,是你资助我读书科考的钱,我三倍赔给你,以后我们两清……”
她苦涩的笑:“我们这样的姑娘出了青楼,就是过街的老鼠,良家女子看到要啐唾沫的,至于郎君们……”青楼里待过一天,也是不洁的。
恩爱情深时,或许也会缠绵,厌恶时,总要来一句,“青楼女子……”
青楼里被赎身的姑娘来来去去有多少,到最后,还是得灰扑扑回来,或者死在深宅大院。
沈星语手心拍她手背:“跟我出去看看吧,我自己也不敢说外面的世界多好,我只能说,我活着一天,就会顾着你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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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去世两个月,太子半夜逛青楼遇埋伏,新准太子妃关键时刻为太子挡箭传,围观的百姓们将这场刺杀传的绘声绘色,一夜之间,这件事传遍了整个上京。
皇帝怒而将折子直接甩在太子的脸上,“你还能要点脸吗!”
“逛青楼!”
“前太子妃才死了几天!”
帝王怒儿将太子禁足在东宫,褚三娘昏迷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身体像是被碾压过是的,钻心的疼,眼睛喷火的射向太子。
恨不得活剐了太子。
“你走!”
她一甩袖子,打翻了太子端过来的药碗,脸朝里侧转过去,看着墙壁。
太子平静的看一眼滚落在地上的药碗,吩咐宫娥,“再去端一碗药过来。”用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指,拿出来圣旨递过去,搁在褚三娘脸边。
“这是孤为你请封的恩赐圣旨。”
褚三娘不为所动,继续绷着脸看向里头,太子道:“你确定你要同孤耍小性子?”
略微冷的一声质问,褚三娘那份理直气壮莫名就短了三分,心里也打起有些担忧的鼓,只听太子又道:
“你若是嫁的是睿贝子那样的普通士族,或许会护你周全。”
“但孤不是一般男子,孤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孤的身份干系重大,所有人,都该对孤忠心,包括你,你应该以孤为天,这是你分内的事,这圣旨上的赏赐就是孤对你的嘉奖,你懂吗?”
褚三娘眼珠子动了动,看一眼躺在眼前的圣旨,脸又转过来,看向太子。
太子满意的伸出手,指尖摸索着她的脸:“这才是孤合格的太子妃。”
“你想想,你的名声那样差,除了孤,谁愿意要你?睿贝子宁愿让自己中箭也要同你退婚,连你父母都要放弃你。”
“就凭孤这未来一国之君的身份,孤想娶任何女子都能娶的到。”
“孤不是非你不可。”
“你现在能是风风光光的太子妃,一切都是孤给你的。”
脸上传来太子手指温热的温度,褚三娘瞳孔茫然的涣散开,她头一次知道,人的话可以是一支利箭。
睿贝子的脸闪现在脑海,胸口一支长箭,嘴上呕出一大口血,一字一句:“若非要我娶她,我宁愿就此死了。”
父亲打她耳刮子的场景。
是啊,这世界上的人那么多。
谁又会真正在意她呢?
太子将她抱起来,用引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做完这些,宫娥也重新端了药碗进来,太子接过宫娥递过来的药碗,滚烫的药汁冒着白烟,他用嘴吹了吹热气,汤匙舀了一勺,在碗边上荡了两下,刮平汤匙底,将药递到褚三娘嘴边。
褚三娘眼睛里蒙着泪花,看着太子,缓缓张开嘴,缓慢小口将药喝进嘴里。
太子满意的收回汤匙,搅动着药碗道:“记得,这世上只有孤对你好,孤给你召了太医,亲自照顾你,给你喂药,还哄你,让你开心。”
“你要牢记,主动为孤挡箭,为孤付出一切,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应该的,这才是孤的好太子妃。”
“为孤付出是一种荣幸,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你要珍惜,永远对孤忠心,知道了吗?”
很可笑,世上有那么多的男子,青年才俊,愿意喂她喝一口药的,竟然这样一个狠心之人。
但好像,也真的只有他。
她怕连他也不要她。
褚三娘轻声:“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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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宝,太子面前的红人稀客的登了九皇子府的大门。
青天白日,堂堂正正走的正门,盛如h是不想见的,派韵淇打发他。
宋宝说:“那殿下亲自书写的这封信,奴只好亲自呈到九皇子书案上去了。”
盛如h咬碎了牙冠,硬着头皮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接了信,待回到房中展开信,信纸在掌心窝成了一团揉烂了,韵淇见她肩膀气的发抖,问道:“太子又威胁您了?”
不止是威胁,是羞辱!
太子画了一张她的画像,没有衣服的那种,连胸口痣的位置都点了出来。
信纸揉的满是皱痕,展开撕成碎片,扔进香炉里,看它连碎末都成灰。
“没用的东西!”
“为什么没能一击杀了他!”
韵淇赶紧跪下来请罪:“丞相府的暗卫还是和太子的不能比,太子身边的都是最精锐的护卫,陈四公子已经将他身手最好的暗卫给您了。”
盛如h心里也清楚,她的力量比起太子,太小。
她杀不了他!
她一定要杀了这个狗东西的!
“表哥还在找表嫂?”
“在呢,”韵淇说:“世子爷已经好久没入朝堂了。”
“她为了一个死人,是彻底不管我了。”盛如h想起如今她的境地只觉得心酸,自从表哥对她冷遇,兰贵妃连个眼神也不给她,就连对丹桂那个贱婢都比她来的好,更别提其他两位武将家中出生的侧妃,她就是个空壳子,根本没有实权,若不是陈末钦对她死心塌地,她连这点子人都没有。
韵淇道:“要不奴再去找世子爷一趟,就说您病了,世子爷兴许这次能过来。”
“他若是肯来上次就来了,”盛如h冷笑:“姨母在别院病了他都不曾去看过一眼,何况我一个没有血缘的表妹。”
“你还没看出来吗,他的魂早随着表嫂一块去了,他变了。”
韵淇道:“那咱们怎么办?”
盛如h想起以前的顾修,眼中皆是迷恋,男人,往上爬,站在高处才迷人。
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多廉价。
“他忘记了权势,我就帮他想起来。”
\"让他做回以前的镇国公世子。\"
韵淇对盛如h很了解,她聪慧,每次她眼珠子一转的时候,就是想到好主意了。
“您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立冬了,再过一阵子这天就凉起来了,”盛如h走到花架前,摸着黄色的九重瓣菊,是九皇子特意命人送过来的,“这菊花啊,也是今年最后一茬了吧,该好好赏赏,再想看这么漂亮的菊花就得到明年了,新柠表妹还没来过本皇子妃这府邸呢。”
她勾唇一笑,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她最喜欢出入这些皇室的宴席了,得她照顾多年,本皇子妃也该投桃报李。”
韵淇道:“奴这就发帖子办赏花宴。”
盛如h道:“去拿请帖过来,太子身份尊贵,他的请帖。”
--“我亲自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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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沈星语是被一片东西打杂的声音,尖肃的女子惨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吵醒的。
她匆忙掀了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快速将发黄的药粉擦到脸上,点上痣,带上面纱走出去。
“你们不要再砸了!”
“钱大爷,你醒醒好,再宽限我几天吧。我不是不还,是花圃的生意耽搁了,过几日就好了。”
院子里多了四五个壮汉,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那种打架的爪牙,有两个在摔着碗盆,还有一个浑圆肥胖穿米色外裳的男子,余娘子怀里抱着吓坏了的糯糯,哭的惨兮兮的求着这个男子。
可惜男子不为所动,“说好的一个月还钱,白纸黑字,你自己签的字画的押,到期不还钱,这房子就是我的。”
“怎么回事?”
沈星语拉过余娘子的膀子问:余娘子大哭:“那个杀千刀的张四跑了!”
“根本没有朱府的胆子,他骗了钱跑了……”
属下将余娘子的东西朝外头扔,那钱虎用扇子敲着手心,“从现在起,这院子就是我的了,限你们一盏茶的时间给我搬出去,否则,”他冷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57章
“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
“还有, 那三十五两的利息,一个月的利息是三两,今日务必把利息还了, 拖到明日就是七两,后日就是十四两。”
余娘子一听两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沈星语扶了她一把,见糯糯哭的厉害,将糯糯抱过来问她,“你贷了多少两银子?”
余娘子:“三十五两。”
这院子的市价要在五十两,沈星语无语,“你不知道这院子市价?”不管是抵三十五两还是五十两, 只要还不上,这院子都要归旁人,怎么看都是抵五十两才值。
余年子心痛的用拳头砸心脏:“是张四说的, 带的多, 利钱高, 少拿一点划算。”
还剩十五两,省着点用, 三五年的嚼用倒是够,这些放利帐的人, 别说余娘子自己按了手印签了字,就是没有这白纸黑字的画押,这些流氓强盗,也不会同她讲道理, 僵持下去, 吃亏的还是还是余娘子。
沈星语劝道:“将利息付了,收拾东西赁个房子吧, 再拖延下去,糯糯要哭坏了。”
余娘子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我上哪去找三两银子,花圃的钱也被张四卷跑了,还欠了一堆货款……”
沈星语:“不是只需要二十两银子的本钱?”
余娘子道:“都是那杀千刀的张四,他给我牵头找了个利帐放,说是可以吃利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