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江云善啊，她的哥哥。
不管离得有多远，有没有转过身，程欣都能一眼看出那个人，毕竟她跟在他身后整整十年了，十年，可以把一个人牢牢地记住了。
程欣想要呼喊他，叫住那个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海水的人，想让他看看她，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好像声带被人夺走般，痛的彻骨。
“哥!你看看我啊！”程欣在心里无能的咆哮道，拼尽全力向大海里的那个人跑去。
可海里的少年犹如没听到般，自顾自地往前走，最后一头扎进了大海。
深处的大海是冷的，刺骨般的冰冷从程欣的小腿处一直蹿到了脊椎，可她没有管，任凭潮水拍打，拥挤，她依旧坚定的甚至是疯狂的朝着海里的少年游去。
她不会游泳，却在这一刻格外的勇敢，勇敢到失了分寸，一头扎进了咸到让人眼部酸痛的大海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勇敢来得突然，来得汹涌，来的疯狂。
深蓝色包裹住了她，也包住了她的神明。
漂浮的斥力让她无法靠近缓缓下沉的男孩，程欣拼尽全力，嘴里甚至有一种腥甜在无端的蔓延。
可上天不理会她的无助与崩溃，在她面前亲手收走了她的神明。
沉入了无端的，压抑的，绝望的深海。
程欣猛地从座位上醒来，冷汗已经布满了她的额头，甚至蔓延到了脊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不安，无能感犹如十年前那般瞬间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左手握住了右手，希望可以停止现在的一系列应激反应。
上课铃声悄然响起，程欣被吓了一哆嗦，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最终又落到了手背上，铃声悠长，这可能是程欣听过最长的铃声了，让她抗拒，心颤。
童珊珊从桌子上抬起头，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在适应了一下教室里苍白的光线后，看到了程欣。
“程欣！你怎么了？”近乎是一瞬间的清醒，程欣满脸汗水，脸色苍白如纸，“是又低血糖了吗？”
童珊珊连忙拿出刚好带在身上的糖，给程欣拆开，递到了她的面前，可程欣依旧在颤抖，没有去接那颗糖果，童珊珊也意识到了，直接上手塞进了程欣的嘴里。
难得，现在贯穿人躯体的，除了巨大的无助感还有蔓延在嘴里的甜。
也许是真的低血糖了，程欣心慌乱地跳着，头也一阵一阵的眩晕，和往常的症状一般。
等到老师已经进来教室后，程欣脑袋里的眩晕感才渐渐消散，手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擦了擦脸，发现自己的发丝已有些湿润，变成了一束一束的。
林婉在讲台上摆弄了一下ppt，打开了课程页面，开始了自己今天的教学任务。
程欣拿出英语书，轻轻的对着童珊珊说了一句谢谢，这一句谢谢的尾音还有些颤抖，程欣像是察觉到一般，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强调自己已经没事了，打消童珊珊担忧的念头。
这节英语课老师讲的内容程欣一句没听进去，她现在只想去三楼确认一件事，确认那个人没有任何问题，尽管她知道这是梦，梦里都是假的，她还是想去看看他。
程欣撑着脑袋，眼神却没有聚焦，落在了ppt的下方，林婉刚好看见了她的状况，皱着眉，拍了拍讲台，声音提大了些，“认真听讲，明天默写！”许多半昏迷状态的同学被这一拍吓得睁开了眼睛，逼迫着自己看向黑板，唯独程欣没有反应。
林婉的柳叶眉皱的更深了，嘴里念着conventional，都到了倒数第三个单词了，程欣依旧没有理她，她有些恼火，拿着戒尺狠狠地敲了一下讲台。
这声音很大，吓得全班同学都哆嗦了一下，女人的声音压抑却又有气势的喊道，“程欣！”
程欣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向了ppt。
“传统的，习惯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班都听到了。
“……”
“我有提问吗？“林婉按捺着怒火，平静的问道。
“啊，对不起……“程欣低下头，认错的态度格外好，弄得林婉也不好继续深究。
然后林婉幽幽的说：“这个单元的单词抄一遍，词性，翻译都要，晚自习之前给我。”
程欣嗷了一句就坐下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终于等到了下课铃，程欣几乎是蹭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跑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第四节 课下课，要去干饭了。
程欣穿过人群，一鼓作气的爬上了三楼，来到了高三一班，他们的老师还在拖堂，讲着放假布置的英语试卷，程欣在众多人头里找到了江云善，因为他个子很高，所以坐在稍微靠后的地方，正撑着脸颊眯着眼打盹呢。
李嘉浩百无聊赖，看向了窗外，正好瞧见了程欣站在窗外，脸上有些急切。
于是他推了推江云善，用及其细小的声音提醒江云善。
江云善被这一推给弄醒了，俊俏的眉眼紧皱，撇了一眼李嘉浩，“找死？”
“你妹在外面。”李嘉浩全然没理会江云善低沉的带有威胁性的语言，他早已习惯，这人的起床气一大半都是被李嘉浩给带起来的。
江云善有些意外，转头瞧向了窗外，正好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程欣，许是怕打扰到里面的学生上课，程欣站在了栏杆处，背靠着栏杆，小心翼翼的望向里面。
终于，老师将最后一道题讲完了，心满意足的下了课，江云善也起身，朝着程欣走来。
就在江云善刚出教室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有一瞬间的晃神，本能的用手接住了扑过来的东西。
是程欣啊，瘦瘦小小的她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江云善。
江云善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毕竟，这是第一次，程欣主动抱他，他垂下眸子，将极致温柔的眼神落在了程欣的头顶，然后反手抱住了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程欣的脸在江云善的身上蹭了蹭，呢喃了一句，“没有。”
江云善拍了拍程欣的背，轻声浅笑，语气里有些荒唐，“那你抱我这么紧是干什么，想哥哥了？”
江云善身上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柠檬香，伴着他低沉柔和的声线，显得这一刻格外的暧昧。
“哥，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你。”程欣有些羞涩的说道。
“你上课睡觉了？”江云善气息平稳，语气里带这些惊讶，“你还梦到我了？”
“没有上课睡，下课睡的……”程欣有些气愤，站直了身子，挥着拳头像是要证明自己刚才的言论一样，到又因为梦到的人正好是面前的江云善，瞬间又少了些底气，低着头喃喃的反驳。
江云善弯下腰，看着这个低着头像做错事一般的程欣，笑了两声，然后慢条斯理的拖着尾音问：“那你梦到我什么了？”
程欣扭扭捏捏的搓了搓手，这让江云善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皱眉，“直接说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程欣下定决心，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望了几秒江云善，缓缓开口：“我梦见你死了。”
“……”
早晨九点左右，江云善听说自己死了。
江云善似笑非笑的望着程欣，大脑正在进行一场风暴，直接搅乱了他因为困而仅剩的思考。
“你这……”还没等江云善开口，一个女声就在走廊的一侧响了起来，可以感觉到她很生气，语气很是逼人。
“江云善！你拒绝我的告白就是因为她？”女生冲了过来，盛气凌人，一把握住了程欣的手腕，力道很大，疼痛感直接贯穿皮肤，跑到了头顶。
程欣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掰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但是对方力气很大，程欣没能挣脱，然后无助的看向了江云善。
此时的江云善眸色低沉，拉直唇线，盯着眼前的女生，这种表情程欣没怎么见过，甚至可以说没见过，就算是生王阿姨的气，江云善的眸子里至少还留有光。
“放开她，我不想动手。”江云善的声音很冷，他一瞬间的变化就像这十月份的温度一般，降的突然，吹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女生被她这样一说，气势瞬间消了一半，她松开了手，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程欣。
“就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你喜欢这种？”女生的话一句一句的刺进了程欣的耳膜，明明不大，却在一瞬间有种差点失聪的感觉，程欣不可思议的望着对方，瞬间理解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江云善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他的垂眸本是很温暖，很宠溺的，可现在垂下的眼睫，让那颗黑色的眸子更加深邃，透出了无情。
“梁萱，道歉，”江云善一字一顿的的说道，语气很是强硬，“向她道歉。”
梁萱的眸子一瞬间紧缩，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人，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嘴唇直发颤，“你说什么？我给她道歉，她配吗？”
程欣轻轻的扯了扯江云善的衣角，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有点局促不安，有点难堪，周围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程欣，从“发生了什么”、“她是谁”、到“她长得不行啊，配不上江云善”，最后所有的言论都汇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这每一句程欣都恰好听见了。
“哥……我想回教室了。”程欣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声音很小，周围又很吵闹，江云善并没有听清，只是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侧过头听程欣讲的话。
“嗯？”江云善看了一眼程欣，看出了她的不安与抗拒，决定速战速决。
“我才高三，不早恋。”江云善懒懒的甩下一句话，牵着程欣的手拨开人群，往楼下走去。
可梁萱并不认可他的话，追赶了上去，又一次抓住了程欣的手。
程欣内心烦闷不堪，怒火直接冲上了她的脑门，她用力的甩开了梁萱还没用力的手，朝她吼着，“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你清楚了吗？”
“我和他没关系！没关系！”吼完后程欣鼻子一酸，感觉到眼眶周围开始有了反应，涨涨的，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看到程欣这样的反应，江云善一瞬间有些慌神，本就是说的事实，他却感觉有些失落，这种事本就不该要程欣来说，让程欣承担周围的眼光。
“梁萱，你今天必须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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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云绕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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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笑，我给她道歉？她以为她是谁啊。”梁萱哂笑，双手抱臂望着程欣，一双杏眼微眯，死死的盯着程欣，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她不是说他是江云善的妹妹吗？”人群里很小的声音议论着，上下打量着程欣。
“梁萱，别太过分了。”江云善声音冰冷的响起，矜贵的脸没有笑意的时候格外淡泊，配上低沉的声音给人一种凉薄的感觉。
梁萱没有理会他，她将披散的头发轻轻往后一拨，转而笑着看着程欣，说是笑，可这笑却不达眼底，双眸还是冷漠的又带有一丝鄙夷的感情望着程欣。
“你说你是他妹妹，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啊？”梁萱附身将脸凑了过来，近乎挑衅的说道。
程欣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手紧紧的握着拳头，她不敢与任何她不认识的人对视，也不想回答任何问题，更不想处于现在这个局面。
几乎是同时，梁萱凑过来的一瞬间，江云善移身站在了程欣的身前，“梁萱，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妹妹？”
这话让梁萱一愣，将目光看向了江云善，高挑的少年死死的盯着她，让她心里寒了一片，这话仿佛在告诉梁萱，吃这种没身份的醋，你倒是有脸了。
“江云善，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我吗？”梁萱声音有些颤抖，手也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垂到了身侧。
“你知道我有多少人给我送情书吗？”她近乎压抑着声线，抿着嘴，眼里也因为感到憋屈而泛起了眼泪。
“……”江云善默默的看着，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江云善！”梁萱怒吼一声，带着哭腔，眼泪也因为剧烈的抖动而落了下来，杏花眼垂下的泪落在她那张好看的脸上，给人一种柔弱，心疼的感觉。
围着他们三人的学生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议论着这三人的关系，其中不乏有一些声音略大，强调程欣根本比不上梁萱的，不管从外貌还是成绩。
“那个女生是高一的吧？”
“反正高一榜上没她名儿。”
“你还去研究高一榜？还记得名字？”
“当然，不过有一个叫童珊珊的长得不错。”
两个男生站在程欣的身后小声的嘀咕着，还带着轻蔑的笑声。
李嘉浩从刚刚小声议论的两人中间穿过，期间还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恶狠狠地看了他俩一眼，然后站在了江云善和梁萱的中间。
两个高挑的的少年如一堵墙般，站在了人群中间，“你们干啥呢？修罗场？”
李嘉浩声音不大，但因为人群在看到他介入后就有了一瞬间的安静，所有人都可以听到他的这句话。
他吊儿郎当的看了一眼江云善和梁萱，眸子一沉，长舒了一口气，“你俩这是纠缠了多久了？从高二开始的吧。”
李嘉浩拍了拍江云善的肩，仿佛在说‘兄弟你太难了’，江云善横了他一眼，以此表示心中的不满。
“梁萱啊，你何必在江云善这棵树上吊死呢？”李嘉浩拿出张卫生纸，俯身塞到了梁萱的手里，然后又站直身子看着她，有一种看戏般的悠然，“他和我是一对儿呢。”
“……”
江云善打算去握程欣的手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嘉浩，而李嘉浩现在正眯着眼，满脸笑容，还带着一丝丝骄傲。
“你别不信，那就是他妹妹，江哥哥已经和我私定终身了。”李嘉浩尾音微扬，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一般。
江云善面色僵硬，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他知道李嘉浩脑子有病，但今天病得这么严重让他一瞬间无法反应。
围着他们的同学突然起哄，叫了起来，一副‘原来是这样’和‘磕到了’的吃瓜表情。
李嘉浩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继续添油加醋的说：“所以啊，快点给被你误会的新同学道个歉，也许我家江哥哥就不计较了。”
梁萱擦眼泪的手一瞬间定在了空中，满脸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嘴巴张张合合，一时理解不过来，不知说些什么。
这时，宋鹤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进来，带着怒意，“围在这里干什么？”
人群一瞬间散开，没几秒就只剩下刚刚舞台上站着的四个人了。
“江云善，李嘉浩啊，又是你们两个。”宋鹤一步步走来，手上还拿着教案，“不搞点事出来这一天活不下去？”
李嘉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刚刚的荒谬和气势一瞬间就被泼了瓢水，熄了个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