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在餐桌前坐下，不敢去看方释舟的脸，感觉会被他看穿。
“没有，小鱼太兴奋了，找我聊了很久。”
“哦，那她也太没分寸了，她不也得挂俩大黑眼圈啊。”苏爱玲不赞同地皱眉。
“嗯…”路千含糊地应了声，然后听见方释舟的忍笑声，不满地看了对方一眼。
“阿姨，这个三明治很好吃。”
方释舟收到路千带着幽怨的小眼神，却觉得心花怒放，帮着路千转移苏爱玲的注意力。
“是吗？那再吃一个，这个酱料都是阿姨自己调的。不是阿姨自夸，我的厨艺在这片儿那是数一数二的，我最拿手的包子那才叫一个香，但今天不太合适噢，小俞结婚不好吃重口的，下次来阿姨给你包。”苏爱玲边说边给方释舟倒牛奶。
路千默默地听着苏爱玲吹牛，伸手拿自己面前的牛奶，她刚抿了一口就皱了皱眉。
“妈妈，这个有点冷了，我去热一下。”
路千说完，起身进了厨房。
方释舟心下一动，问苏爱玲：“阿姨，路千不爱喝冷的牛奶？”
“不是不是，千千有胃病，高中那会儿坏的，吃冷的容易疼。应该是刚刚时间有点久了，牛奶凉了。”
方释舟点点头，在心里记下。
“释舟啊，你待会儿要是在千千旁边，帮我看着点，不要让她喝酒。”
“好的阿姨。”
俞芝玫的婚礼仪式在酒店天台的室外草坪举行，结束后另外有邀请亲朋好友的午宴。
路千到新娘化妆间的时候，俞芝玫已经换好了婚纱做好了发型，现在化妆师正在帮她上妆。她看着镜子里娃娃脸的女孩感概万千，人生的很多转变有时候就在一瞬间。
俞芝玫问路千早上怎么过来的，那表情就好像是闻到腥的小猫。
“方释舟在外面，不方便进来。”路千如她所愿地回答。
“待会儿让他也来吃饭吧，就当是未来‘家属’呗。”
“小鱼…”路千一脸无奈。
“干嘛啦，我在帮你诶。你看你这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吧。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快说说。”
“…没有，别瞎猜。”
“哦，我猜他跟你表白了。”俞芝玫波澜不惊地说。
“！！！”路千却惊呆了，“你怎么知道的？”
“还用问吗，我看出来了啊。”俞芝玫撅着嘴让化妆师上口红，“就你钻牛角尖。”
最后一句因为撅着嘴，说得有些模糊，但路千还是听清楚了。
她也不是钻牛角尖，只是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她甚至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再聊这方面的事，路千换好礼服又化了妆，挽着俞芝玫出了休息室。
方释舟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那模样就好像是电视里的明星，让人移不开眼，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女生蠢蠢欲动了，还有几个家长模样的阿姨。
路千突然心里有点堵，那么优秀的人真的会喜欢她吗。
“方释舟，我们走吧。”路千在背后叫他。
方释舟转过身来，看到路千的瞬间，嘴边展开笑意，他站起来向路千走去。
周围的人不禁倒吸一口气，刚刚方释舟坐着他们没有看出来，等他站起来才意识到这个男生有多高，白色T恤整齐地掖在黑色西装裤里，更衬得他的身材修长，比例完美，最绝的是他的身高和肩款比例，说是九头身也毫不夸张。
方释舟将手里拿着的外套披在路千身上，路千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露肩礼服。
“你那么好看，真不想给别人瞧见。”方释舟又给路千理了理衣服。
路千一滞，压下心中的羞涩，轻声回击他：“你不也一样。”
“什么？”方释舟没有听清，下意识侧头微微低下去。
“没什么，走吧。”路千不自然地移开脑袋，再下去她就要变成烧开的水壶了。
俞芝玫给方释舟安排了位置，本来方释舟不打算出席，但俞芝玫偷偷跟他说他是未来‘家属’，这才笑着同意。
仪式在上午十点举行，阳光正好，微风正好，连天上的云都飘着一缕缕缱绻，诉说着浪漫。
新娘的进场音乐不是婚礼进行曲，而是一首小提琴独奏，方释舟听出来了，那也是路千的手机铃声，《我心永恒》。
路千在台上拿着戒指盒，看着她最好的朋友，挽着爱人的手一步步走来，洁白无瑕的婚纱在湛蓝的天幕下，如盛开的花朵，托着那个女孩走向幸福。
她突然想到高中的一些时光。
她们彼此曾约定，婚礼的音乐一定要放同一首歌，而那时候她们喜欢上了同一部电影，《我心永恒》就这样被她们定了下来。
她们那时候都期望什么来着，大概是天真地想遇见刻骨铭心又奋不顾身的爱情吧。
最后新郎亲吻新娘的时刻，台下的亲朋好友在欢呼，路千却湿了眼眶。
美好的事情或者事物，总能在某些时刻打动人，破碎心底的枷锁，温暖冰凉。
路千看到了台下的方释舟，方释舟也在看台上的路千。
最后抛捧花的时候，俞芝玫偷偷告诉路千往左边站一点，她的习惯就是扔左边。
路千不禁一笑，反问她这样作弊会不会不灵了。
所有人在台下抢好位子，方释舟始终在路千背后护着她。
台上俞芝玫身体轻轻向前一弯。
手臂蓄势向后一扬。
同时喊着。
“千千！”
捧花好像是听到了主人心底的愿望。
在被抛向空中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向左轻轻一偏。
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越过几双高举的手。
稳稳地落在路千的怀里。
而路千为了迎接捧花的降临，向后退了半步。
路千和捧花稳稳地落在方释舟的怀里。
大树拥抱住了他的花朵。
第11章 理不直气也壮
午宴上，方释舟的位置在路千右手边。
路千作为伴娘陪着俞芝玫去敬酒，但她也只是帮忙倒个酒，忙活了一圈终于结束。
等路千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方释舟没怎么吃东西，他前面的盘子很干净。
“怎么不吃点东西？”
方释舟又把衣服披在路千身上，悄悄将椅子向左边移了移。
“还不是很饿。”其实是因为他一直盯着路千穿梭的身影。
路千想到方释舟早上吃了两个三明治，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但她因为消耗过大有点儿饿了，随即夹了一筷子鱼肉。
方释舟看她又夹了一块鱼肉，但旁边的虾和蟹却不动。
“不喜欢吃虾和螃蟹吗？”
“啊…也不是不爱吃，小时候嫌麻烦，慢慢就不怎么吃了。”
方释舟笑一声，确实是有人会因为这种原因不吃虾蟹，他觉得路千这样可爱极了，又趁着转盘上将虾转到他面前，夹了几只，用毛巾擦完手开始剥起来，剥完又蘸了醋放进路千碗里。
看着从右边投喂的橘白相间的虾肉，路千有点不好意思，她印象中，只有苏爱玲在她小时候给她这样剥过虾。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开心，有一种心被填满的满足感。
看着碗里还没来得及吃的三只虾，路千凑近方释舟小声说：“好啦，够了，你快自己吃点吧。”
“好吃吗？”方释舟也小声问她，就好像这是他们的小世界，别人听不见也进不来。
“嗯，好吃的。”
方释舟看着路千乖乖的模样，还想逗一逗她。
这时，同桌的一位伴郎突然站起来要向路千敬酒。
路千被点到名字，还有点儿没缓过神来，但却下意识地站起来，捧起高脚杯，杯子里是白开水。
可那个伴郎却一番说辞，让路千换成红酒，路千正想着怎么拒绝。
方释舟对伴郎的意图都看在眼里，在他面前偷人？不可能的。他站起来用手环住路千的肩膀，给自己倒了红酒，举起杯子向那位伴郎示意。
“路千不能喝酒，我替她喝一杯，还请这位朋友看在新娘的面子上见谅。”
一句话把对方堵得无法反驳，又有点宣誓主权的意思。
好看的唇形印在高脚杯的玻璃上，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方释舟的嘴唇渐渐消失，他一口气喝完了半杯。
路千在旁边看得眉间一跳，她知道方释舟酒量不好，但他还是替自己挡下了。
“回去需要你来开车了。”方释舟坐下后在她耳边说。
“嗯，你现在还好吗，难受的话我跟小鱼说，我们先走。”路千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
“这样好吗，你朋友的婚礼。”
“没关系，我又不是主角。她现在可忙了，也顾不上我。”
路千和俞芝玫知会了一声，就带着方释舟先走了，下午俞芝玫要去男方家里，也不需要她跟着。
路千去换衣服，本来是让方释舟在休息室外的大厅等，但她看方释舟有点发红的脸颊，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边，所以叫他来休息室里。
路千在隔间里换衣服，而方释舟就坐在外面，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隔着那扇门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木质香味，路千突然觉得有点羞耻。她摇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换上自己的衣服。
而坐在隔间外的方释舟则幽深地盯着隔间的门，其实他没有醉，只是想早点带路千走，他不喜欢午宴上那些人看路千的眼神。
等收拾好一切，路千和方释舟下到停车场取车。
路千有驾照，所以她开车没有问题，但现在她要把方释舟送回家，她问了方释舟地址输到导航里。
等车开到一半，路千才想起来，她还没问方释舟父母在不在家，她去会不会不方便。
“叔叔阿姨在家吗？”
“不在，他们离婚了，也都不怎么回云霞市。”方释舟风轻云淡地说。
路千却有些惊讶，她是第一次知道方释舟的家事。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问的。”
“没事，我都不介意。”
怎么会不介意呢，毕竟是自己的父母，路千看了眼旁边的方释舟，想确定他的神情。
那是一种充满了无力感的落寞。
所以在她家的时候，他才会偶尔露出那样无措又艳羡的表情，路千想，心也好像在隐隐作痛。
方释舟的家在靠近国际第一中学的一个高档小区，小区的绿化和设施都做得不错，甚至还有露天泳池和喷泉，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
路千将车停好，她想着，自己将方释舟送上楼就走。
但显然方释舟不是那么想的，他以头晕、胃难受和外卖不干净为借口，问路千能不能帮他煮点粥。
路千自然是答应了，所以现在方释舟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
他很久以前就幻想过，充满烟火气的家该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有人在厨房忙碌，偶尔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空荡的房子不再只亮一盏灯。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是满的。
冰箱里还有昨天方释舟回家时买的青菜，还有密封包装的香菇，路千就做了香菇青菜粥。
当她还在厨房看火的时候，方释舟走了进来。
“苏姨说过，她不希望以后是你下厨，我竟然忘了。”方释舟靠在门边。
“什么…”路千一脸疑惑。
下一秒她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第一次来家里，帮她妈妈做饭的时候，她妈妈“胡说”的话吗？但原句好像是“但以后她嫁出去…”，路千一愣。
她真的有些想笑，她觉得方释舟好像特别喜欢逗她。
“你又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喝醉了吗？”她假装严肃地发问，但其实她眼底的笑意没有逃过方释舟的眼睛。
“应该是吧，刚刚头不晕了，还以为好了呢。”方释舟依着她，“那我还是继续去坐着吧。”
路千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真是大开眼界，方释舟是启动了什么按钮吗，打开了另外的人格吗？185的个子和这样的性格，反差太大了啊。
过了几分钟，路千将做好的粥放到茶几上，搅拌了几下才拿给方释舟。
路千的神情很严肃，仿佛这碗粥是什么珍贵的海味，方释舟接过尝了一口，余光看见路千盯着他，想看他的反应。
粥很好吃，但他现在好像更想吃别的，然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路千嫣红的唇。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方释舟只好专心致志地喝粥。
路千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她刚刚在饭桌上也没吃多少东西，虾倒是吃了好几大个。
吃完又收拾好了厨房，路千想问方释舟晚上要不要回长北市，走出厨房却发现方释舟不在沙发上。
她试探着往别的房间走了几步，找到了在自己房间里的方释舟，对方正在接电话。
方释舟的房间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刚好对着喷泉，再远些是云霞市的云溪江，此刻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流动的金子，又像是漫天的繁星。
方释舟挂了电话就看到门口的路千，他想路千招招手，让她进来。
路千从窗外的景色收回视线。
一个人的房间就像是一个人的私人领域，路千刚走进方释舟的房间就被那股熟悉的味道包围，她心里有些异样的悸动，也不敢向四周乱看。
房间的色调是黑白灰，透着一股清冷，床头柜上有两个游戏手柄，和一叠在路千看起来像碟片盒的盒子，电脑桌在另一个床头，旁边的透明置物架上陈列了一些书和其他东西，其中最引起路千注意的就是一个快完成的古建筑立体拼图。
“这个就是叔叔送你的那个拼图吗？”路千看着那个古建筑，自然地问出口。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爸送的？”方释舟记得自己没有和她说过。
路千一顿，原来只有自己记得那天他们说过的话。
“你告诉我的啊，上学的时候。”路千咬了下嘴唇，看向他，“你说，这是你爸爸送你的生日礼物，因为它你才想当建筑师。”
某些记忆在方释舟的脑海里重现，他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是不是还讨论了一本书。”
“《月亮与六便士》。”
“你当时还祝我找到属于自己的‘大溪地岛’，对吗？”方释舟狭长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那个时候的路千已经喜欢他了，他恨不得穿越回去，重温那一天，再记住所有的细节。
“因为你那时候说，斯特里克兰是伟大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你采访我那天，我说自己不是理想主义者，你对我失望了吧。”方释舟调侃她，“让我猜猜，路大记者有没有在心里腹诽我？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