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永恩侯大权在握,又有贵妃撑腰,表面无欲无求,暗中却强取豪夺,欺辱了他母亲。
母亲瞒着他忍辱负重,换得他的前程,可这前程,他宁可不想要!
他想快点长大,早点摆脱污秽不堪的永恩侯府!
母亲以为让他攀上了二皇子就能仕途坦荡吗?她看走了眼,二皇子这种心胸狭窄的人怎配大位?如果有机会,他定要离了这里,带着母亲过上平静的生活!
大皇子无心皇位,四皇子更是阴狠,只有流落在外的五皇子沈淮序……
鹿鸣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想到了刚刚二皇子吩咐沙修明要办的事情,眼前突然一亮,有了主意。
……
谢婉宁从谢家村回到来福客栈,命徐妈妈和揽月收拾行装,准备返京。
回京前,她还想去一趟渭南县丞的后衙,去看看小时候住过的石榴院,不知那棵石榴树还在不在!
现今的县丞姓魏名经武,大雍八年的进士,调任渭南县丞短短两年,颇得百姓爱戴。据谢家村乡亲们反映,魏县丞廉洁清正,断案公允,心系百姓,是个好官。
后衙住着魏县丞的家眷,她不好贸然前去。庞先生也跟着表哥走了,想去只能求二舅舅沈锐骆。二舅舅这几天为着架阁库失火的事着急上火,巡查的任务正一筹莫展,她这时候不方便求见。
这一趟,怕是不能如愿了。
原以为就此遗憾错过,没想到下午收到了魏夫人的请帖,邀请沈大人及家眷和她明晚赴宴。
晚上二老爷将谢婉宁和沈如歌叫进书房,嘱咐明日赴宴应小心行事。
二老爷经过这几天的明访暗查,已然知晓渭南官场官官相护,行贿敛财蔚然成风,奈何账册没了,查无实据,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当地的师爷书吏哪个肯真心相帮?说到底,流水的县丞,铁打的小吏,何况他这个短短几日的巡查使?
魏县丞今日忽然下帖子邀请赴宴,多年官场经验,让他察觉出一丝不安来。
同他有相同感受的还有云弈,他也收到了邀请,他无官无职,想不通魏县丞这么做的用意,据云家的消息,这位魏县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明日理应好好会一会他!
第二日,谢婉宁一身素白长裙,身披黑色斗篷,踩着落日的余晖进了县丞后衙,这个她住了六年的小院。
沈如歌则一身碧绿锦绣裙,微微高昂着头,京城世家小姐的傲气,她倒是拿捏住了。
魏夫人一身宝蓝云纹锦缎,满头珠翠,雍容华贵,连举手投足都如京城贵妇般优雅。她笑语晏晏地迎在二门,温温柔柔地拉着谢婉宁和沈如歌的手,就往里走。
谢婉宁回头看了二老爷一眼,正好看到云弈也进了院子,正和二老爷和魏县丞寒暄。
察觉谢婉宁的目光,云弈抬起头,微不可察地冲她点了下头。
魏夫人拉着她们的手往里走,边走边介绍院子,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般,扭头问谢婉宁,“谢小姐之前在这里住过,想必对这里比较熟悉吧?看看这个院子可曾有什么变化?”
魏夫人说话声音悦耳动听,语气如长辈一般关切,看谢婉宁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惜。
是怜惜,不是刻意讨好,也不是奉承巴结。
谢婉宁暗忖,魏夫人和她从未见过,哪来的怜惜之情?是因为父亲也曾是渭南县丞的原因吗?
她暂且按下心中疑惑,认真打量起这个小院来。小时候觉得很大的院子,如今再看,竟像是变小了一般。院子只有三进,有东西两个跨院,比起国公府来确实不大。
想来那时候她年纪小,小短腿在院子里走上一圈自然累得气喘吁吁。如今大了,再来看这里,物是人非,已然没有了当初的影子!
“我记得这里有棵石榴树?”谢婉宁指着二门旁边一片空地说。
“石榴树?”魏夫人皱眉,“两年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石榴树了,倒是后花园有两棵,想必是嫌碍事,挪到了后院,走,我们去瞧瞧。”
几人来到后院,果然见到两棵石榴树,只是已到深秋,早已没了石榴果,树叶也开始发黄掉落。
“这两棵石榴树也结不了几个果子了,本想砍了的,老爷说石榴树寓意好,就让人一直种着。”
谢婉宁心里叹息,石榴树还在,没了果子,少了小时候那个味道。她心情低落,目光扫视了一圈,正想转身,忽然发现树后隐藏着一道暗门。
那暗门被枝繁叶茂的石榴树遮掩大半,又被满墙的爬山虎遮盖住。后院花草树木都经过精心修剪,干净整洁,唯有这道门前杂草横生,无人修剪,好生奇怪。
谢婉宁只做未见,感叹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来到花厅,几人按宾主就座,魏夫人又叫来了年仅十岁的魏小姐慧娘相陪,便吩咐上菜。
魏夫人端起酒杯,道:“本来前几日就想邀请两位小姐,谢小姐病着就拖到了今日,听老爷说,二皇子打了胜仗,活捉了叛军头目,这才敢饮宴,邀请两位小姐前来,一同庆祝!”
“二皇子胜了?”沈如歌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胜仗,抬眼看了一眼谢婉宁,见她神色如常,心里微微惊讶,表姐这么淡定从容,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谢婉宁跟着微笑道:“当真可喜可贺,魏夫人勿怪,我身子不好,不能饮酒,能否以茶代酒?”
“这酒是果酒,连我们家的慧娘饮了都不妨事,如果谢小姐实在不便,也不勉强,还是身子要紧!”魏夫人略微劝了一劝,就命丫鬟撤下了谢婉宁的酒杯,换了一壶花茶上来。
谢婉宁处处留着小心,沾口的东西也是魏夫人夹过的菜,好在她以身子不好为借口,没有吃多少。茶水也只略沾了沾嘴唇,又暗中吐到了帕子上。
酒过三巡,谢婉宁以更衣为由,出来透气。
玉烟跟在身后,左右瞧着无人,将一个纸条塞进她手里,“小姐,这是刚刚在花厅一个小丫鬟塞给我的。”
谢婉宁急忙打开一看,赫然是沈淮序的字迹,约她戌时在后院石榴树下相见。
还有半个时辰,谢婉宁左右四顾,心神不宁起来。
不对!她猛然回神,表哥昨日才刚刚走,不可能这么快折返,而且这个见面的法子,也不是表哥的做派!
笔迹确是沈淮序的笔迹,如果想掩人耳目,何须这么大费周章地传递消息?这其中必然有诈!
谢婉宁和玉烟耳语一番,佯装慌张,却又遮遮掩掩地返回花厅。
第50章 第 50 章
前院, 魏大人拉着沈锐骆的手,攀着交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苦。
他说他是寒门进士出身,幼时饱读诗书才华横溢, 奈何家里穷困潦倒, 中举后,朝中无人无门路, 又无银钱疏通关系, 使他一直空悬没有合适的去处。
好在他岳父慧眼识珠, 榜下捉婿,不计较他是寒门出身, 将小女嫁给他。成婚后, 岳家在吏部打点关系,他这才开始有了起色。
成亲后他方知, 岳父原是京城小吏, 本着长远考虑,望他以后能飞黄腾达提携一把岳家。
他这几年辗转了几个地方, 手中无银无人, 在盘根错节的官场中不得上峰欢喜,尽管有个好名声,却迟迟提拔不上去,在县丞的位置上蹉跎了好几年。
沈锐骆不动声色地附和着,和他一杯一杯喝酒,怜他命苦郁郁不得志。
云弈看着魏大人和沈大人推杯换盏, 心里却想着昨日云家送来的魏大人的生平, 而他所知的魏大人, 可不是个郁郁不得志、遭遇同僚倾轧的人!
魏经武是寒门进士出身不错, 可他十分有能耐,三甲同进士,靠脸迷惑了吏部书吏之女,成了他的乘龙快婿。
靠着书吏在吏部的这层关系,选官后到了地方,或许是穷怕了,进而大肆敛财,迅速聚敛了不少财富。
他深知自己能力不足,官职越往上走,越是艰难,索性在县丞的位置上,他还能游刃有余。
也正因为尝到了甜头,才会甘愿在七品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好几年。对外廉洁清正,也就蒙蔽一些无知的百姓,实际贪得无厌,打过交道的云家却心知肚明。
魏大人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明着说给沈大人听,其实是说给云弈听,也就是说给云家听的,怕云家揭他老底,这大约也是请他来赴宴的原因吧!
云家在江南经营百年,利益纠葛错综复杂,深知小鬼难缠的道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云弈心中腻歪,出门透气。
这时一个丫鬟走来,低着头行色慌张地撞了他一下,趁机塞给了他一张纸条,后连连告罪,急急忙忙走了。
云弈疑惑地看向那丫鬟的背影,好生面熟,似哪里见过?
他摇了摇头,今日他略喝了几杯,远没有到醉酒的地步,可他眼前已经开始虚花起来,难道是酒水有问题?
他极力稳住心神,打开手中的纸条,上写着“戌时后院石榴树”七个大字,好看的簪花小楷,似女子的笔迹。今日在后院的女子,除了魏夫人和她十岁的女儿,也只有沈如歌和谢婉宁了。
这是算计沈如歌还是谢婉宁?他将纸条碾碎,转身准备回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万一是算计谢婉宁呢?
略一迟疑,他这才转身向后院走去。
……
前院花厅里,谢婉宁略显慌张的神色,被沈如歌看在了眼里。她不自觉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她自幼长在陵西,那里盛产烈酒,喝惯了烈酒,今日再喝起果酒来,感觉没甚滋味,魏夫人来劝酒,她也从容地喝了。
她们开席早,饭菜早已上齐,除了她们几,再无旁人,喝起酒来就觉得差点意思。本想寻个机会告辞,发现谢婉宁魂不守舍地回来,她心思一动,又按捺了下来。
戌时将至,魏夫人仿佛不胜酒力,开始头晕抚起额头来。
谢婉宁自知时间到了,向魏夫人告罪,假装刚刚更衣时丢了一方帕子,要出去找找。也不等魏夫人同意,她急匆匆地带着玉烟出了花厅,直奔后院而去……
沈如歌眼看着谢婉宁火急火燎地出去,也编了个更衣的借口,悄悄地跟了上去。
魏夫人见人都走了,这才长吁一口气,急忙让人将慧娘带下去。开席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少喝几口酒,毕竟是小孩子,没防住还是让她喝了几杯。
看慧娘已经明显有了醉意,心疼得不行,急忙命人熬了醒酒汤送过去。
她还不能走,焦急地等在花厅里。昨日午时,老爷忽然让她下帖子给沈大人的亲眷,又将二皇子来访的消息悄悄透露给她,让她务必准备周全,让二皇子将人得了去。
她自幼在京城长大,听说过不少世家高门后院的腌臜事,但让自己动手,她还是有点犹豫。可关乎老爷的仕途,又不得不做。
听二皇子的吩咐,只要将药下到酒水里,引谢小姐去石榴树下即可。老爷说那药只是一般的迷药,对身体无害,叫她放心。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十分谨慎,为防止意外,她在酒壶和茶水里都下了药,想着万一被人察觉,她也可以说是失察,毕竟自己和女儿也喝了的。
为保万无一失,她自作主张在药房配了解药,提前和慧娘服下,算着老爷说的药效时间,她现在还头脑清醒着,应该是解药起了作用。
魏夫人忐忑不安地在花厅等消息,想着谢小姐那壶酒没有喝,可茶水她是喝了的,一会晕倒在石榴树下,便于二皇子行事。
至于出去的沈小姐,待会晕倒将人带回来便是。
也不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虚,还是那果酒的原因,魏夫人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燥热,开始脸红心跳起来。
她命心腹妈妈在花厅等着消息,自己则返回内室,命人打水进来,她浑身难耐,跳进浴桶里,让自己冷静冷静。
……
谢婉宁前脚出了花厅,立刻发现魏夫人的丫鬟缀在后面,佯装头晕吸引她的注意力,等那丫鬟凑在眼前询问,玉烟从背后拿起石头。
正准备砸下去,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利落地敲晕了那丫鬟,将她拖到了草丛里。
看清那个黑影时,玉烟将石头扔向一边。谢婉宁也松了一口气,好在乔成济赶来的及时。
早在她拿到那个纸条时,就起了疑心。想到石榴树后面那道暗门,便让玉烟悄悄联络等在外面的乔成济,让他去探探隔壁是什么人家。
乔成济料理了丫鬟,这才回禀说,隔壁院子刚刚还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快到戌时,却又全部熄了灯,歌姬也被打发走了。门口有军营的士兵值守,院内有几个身穿内侍官服的人行走。
军营的士兵,内侍官,莫非是二皇子?昨日沈淮序说他刚刚打了胜仗,抓了田高义,对外却没有声张,难道他悄悄来了渭南?
放眼整个渭南,也就二皇子身边能带着内侍官了。
谢婉宁眉头紧皱,正在想着对策,忽然一个轻浅的脚步声传来,乔成济立刻闪身隐蔽,谢婉宁假装踉跄了一下,扶住了玉烟。
“玉烟,快点,快扶我去后院石榴树那边,快!”谢婉宁故意压低音量,像是掩人耳目,却又能清晰准确地让来人听到。
那人果然停住了脚步。
谢婉宁像是着急赶路,急走几步突然一下绊倒,连连呼痛却又不敢声张的模样。玉烟蹲下,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您这是崴着脚了,我去给你拿药……”
“不行,玉烟,我要去石榴树那……”谢婉宁一边低低地说,一边留意后面那人的动静。
那人脚步声果然远去,绕过她们,朝后院的方向去了。
见那人走远,乔成济这才走上前,回禀道:“小姐,我怕有诈,将魏家小姐放在了石榴树下,魏小姐似乎中了媚药!”
什么?谢婉宁大惊,这让她忽然想起来二皇子递过来的那杯茶……
她身子忽然一歪,脚上一痛,这下真的崴了脚!
脚上的疼痛,瞬间让她恢复了理智,魏小姐和她们吃得一样的饭菜,喝的一样的酒。如果连十岁的魏小姐都中了媚药,那沈如歌岂不是也……
“小姐放心,我刚刚差人给云公子送了消息,请他前去后院,想必这个时候,他已经到了。刚刚那个跟踪你的人,好像是沈小姐!”乔统领说。
“快,快去后院!”谢婉宁这时候顾不上脚疼,一瘸一拐往后院走去。
这个乔木头,这话为何不早说,她还以为刚刚那个脚步声是魏夫人!
……
前院的魏大人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神神秘秘同沈锐骆交底,“沈大人,今日下官请你来,一是为你接风洗尘,二是二殿下得胜归来,想要见你!”
沈锐骆一副不胜酒力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二殿下在此,兄台为何不早说?快带我去觐见二殿下!”
“沈大人,请随下官来,殿下就住在我们隔壁,后院有道小门,可以悄悄过去,已经和殿下约好,此时过去正合适!”
魏大人说完起身,扶着略显醉态的沈锐骆,踉踉跄跄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