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望向他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人总要有一回是不顾一切的,就让她把这回勇气都用在他身上吧。
车在平缓的前进,这还是钟意第一回 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座位上,空气里的气温在升高,气息好像在无意识在交融,钟意抿了下唇,感觉嘴唇有些难言的干燥。
靳宴舟恰巧这时候看了过来,于是他那双浅淡的眸子落在她唇上的目光就多了点别的意味。
钟意难熬的别过脸。
她一无所知的站在他面前,像一张白纸一样被操控,被他那双潋滟含笑的眸扼住全部,还要艰难的腾出空间来想,他们下面是不是该接吻?
靳宴舟忽然靠近,凸起的腕骨抵住她的手,他的身上传来一种浓醇的木质香水的味道,不足以使人顷刻沉迷,却勾着人埋首于他颈侧。
“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是我。”
过分的诚实,钟意仰起头看他,琉璃一样清澈的瞳孔,不带有一丝世俗沾染的杂质。就这样心无旁骛地凝神看向他。
靳宴舟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危险地逼近,却又难忍地停下。
咫尺的距离,他喉结隐忍动了下,掌心不由自主放在她脑后,指腹动了动,他的声音也染上了暮雨的潮腻。
“你说呢?”
他的笑容带有一丝玩味,抚在她肩颈的手漫不经心,光华流转的目光温和却又显得高不可攀,一下就将钟意的心吊到了最高处。
她到底没出社会,道行还浅,语气陡然变得迟疑起来,“你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就显得有点幼稚,钟意自己听了都不由笑了一下。她歪头看向靳宴舟,目光含了几许深意,“没关系,这个答案不重要。”
当喜欢需要问出口,这个答案就已经变得显而易见。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一见钟情的浪漫,你来我往的暧昧吸引,谁又能辨的出其中真情与假意。
这场雨落到了最大处,噼里啪啦的雨声从前挡风玻璃传入。车厢内却被暖气充足的围绕,不知不觉钟意湿润的长发已经半干。
她斟酌着语气,半响抬眼问他,“你今天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手里的文件放下,身后的背景被雨水打落的无限模糊,只有他英俊挺阔的侧颜利落分明,此刻正含笑注视她,“不然呢,要进这条巷口可不容易。”
钟意实习的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事务所分部,公司开在居民楼里面,幽深的巷子口,一般车还真不好开进来。
明明就是这样稀疏平常的一句话,可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又显得别样的温柔。
“意意。”
靳宴舟打量着她,他随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支派克钢笔,握住她交叠在膝盖上的手。
这动作把钟意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身,反应过来是他的时候,又有点儿踌躇地再度伸了过来。
乖的简直不像话。
靳宴舟轻笑一声,钢笔出墨很快,下笔的力度他拿捏的刚好,笔锋流转处好似描摹一副精心雕刻的画。
而钟意,就是他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这世界呢,爱恨没那么分明。”靳宴舟敛眸淡笑,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四肢,他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是开心的。”
靳宴舟抬起手,顺着她细腻的脖颈往下,她的脊背绷得紧紧的,于是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算是安慰。
手心传来发麻的感觉,针织毛衣被轻轻挽了上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拢着她纤细的手腕,钟意被这场面刺激的缩了一下手,又挣不开,只颤着睫毛看着他动作。
靳宴舟淡淡笑着,派克笔在他手下落下最后一笔,正巧这时候车也停了。
他紧贴她耳边,故意重重咬了一下,语气很坏,“下次可不许记不住我号码了。”
“叮——”的一声脆响,是靳宴舟拨开打火机盖的声音,他下了车,撑着手臂站在车旁等着她。
赤金色的火焰好像腾空而上的烟花,还没来得及反应美丽就已绽放,就像一场令人动容的暧昧邂逅,拉开帷幕的这一天,总是让人始料不及。
钟意在那一刻仰头深吸,她明白,她的生命里注定要刻上靳宴舟的名字,且无法挣脱。
远处月影如雾纱,近处树影也婆娑。
靳宴舟俯下身,虎口摩挲她颈间,低沉的语气像是在邀请。
“想不想去真正的东郊壹号看看?”
第8章
真正的东郊壹号不是那座彻夜狂欢的浮夸宫殿。
它是喧闹人间的唯一一处静园,藏在熙熙攘攘的假山乱世之后,颇有小隐于世之感。
穿过热闹繁花的前厅,那儿仍旧歌舞升平,邵禹城站在真皮沙发上拿着话筒转着酒瓶,看见靳宴舟来了,叫了声名字,烟酒气袭来,他大着舌头问,“今儿怎么有空来,不是忙乔家的项目吗?”
这话题在看见站在藏在他身后的钟意时候戛然而止。
邵禹城眯了眯眼睛,又抬头碰了碰脑袋,这动作有些好笑,但远不及他此时脸上的震惊。
“宴舟,你带女人来了?”
钟意往后退了一步,她对酒气有下意识的厌恶,明知邵禹城说话没有恶意,她心里却仍旧没由来的升起一点儿悲凉。
他们这个圈子,走马观花似的来来往往太多人了。
真心换不来真心,他们也不稀罕那点儿真心。年轻的身体漂亮的皮囊是资本,巧妙的一个“带”字算的分明,好像踏出这地界,脱离了肉.体关系,男人与女人便再无关系。
在这个时候,靳宴舟忽然牵住了她的手。
刚进屋,他的手上带有风霜的寒气,腕间的沉香木手串垂下来硌着她手心。
他似乎不愿叫她沾染了这处的风.尘气,轻搂着她腰身叫她入他怀抱,边对邵禹城颌首道,“我回东郊。”
穿过一道椭圆形的长拱门,就是东郊壹号。
山水秀丽,树木风朗,廊上的雕花细致秀丽,钟意还未来得及细瞧便又进了他怀抱。
甚至还等不及进去,宽阔笔挺的大衣,是他温暖又安心的怀抱,冷调的木香传来,分不清是他身上的,还是腕上的沉香木。
靳宴舟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很温柔的问她,“刚刚有没有不高兴?”
钟意先是一愣,很快心里软了下来,泛着密密麻麻的酸。
明明没有多大的委屈,甚至连她自己都不重视的情绪,可经由他这么一问,她还是没由来的低下了声音,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我才不是什么其他女人。”
钟意低下头抓着他衣袖嘟囔:“我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十九,明明就是正值青春的美.少.女。”
靳宴舟被她这话逗笑,他一面牵着她去餐厅,吩咐人准备今晚的晚餐,一面低着头笑话她,“就为这句话?”
“既然这样,我明儿便告诉邵禹城,左不过是我被嘲笑一顿老牛吃嫩草罢了。”
钟意扑哧一下笑了。
她歪着脑袋定睛看着他,似乎在端详他究竟多大。
可惜靳宴舟这一张好面孔实在太有欺骗性,她的目光从他立体的眉落到深邃的眸,最后转到薄情的唇,没瞧出什么名堂,反而被他一双潋滟的眼睛勾去了魂。
片刻的失神,靳宴舟似乎有些满意她这反应,抵着她额头闷闷笑了两声,像逗小猫似的轻轻挠着她下巴上的软肉,问,“你猜猜?”
钟意懒得和他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踮起脚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却因为第一次不够熟练,胡乱亲到了他的鼻尖。
她立马溜之大吉,回眸冲着他笑容灿烂,“我才不猜你多大,反正都是老牛吃嫩草。”
窗帘是深沉的墨绿色,拉开了一半露出晦暗的天色,室内的光影不算明亮,她回眸灿然一笑,风华却是动人。
靳宴舟有一瞬间的看晃眼,天鹅湖中涟漪起,他微微笑着替她拉开雕花座椅。
“这就开心了?”
“嗯。”
钟意托着下巴,目光望向窗外,她的神情又沉静下来,冗长的夜晚透着点散漫,“我很好哄的。”
“那你下回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靳宴舟爽快回答。
“那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小女孩的把戏太过明显,靳宴舟低低笑了一声,还挺乐意哄她这副脾性。
他把人拥在怀里,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无奈,贴着她耳边说,“哪能怎么办呢,说与不说,我总是要哄的。”
“总不能叫我们家的小姑娘受委屈吧。”
钟意承认她被这句话取悦到了,她到底在□□上缺了经验,被他三两句勾了心神,脸上不争气飞过霞云,埋在他怀里又被那股沉香捂得喘不过来气。
她尚且还有一丝清明,含糊着问了他,“为什么?”
这世间总是没有没由来的好与坏,也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喜欢。
不论她的忐忑与不安,靳宴舟却是从容地搂着她的腰,他手上夹了根烟,仰头吐出时也在想她这个问题。
半响,他低了头,目光缱绻地望着她,语调很是深情。
“这世上总有些没理由的存在,你跟着我,我不让你吃亏。”
猝不及防的,钟意抬手压住了他的脖颈,于是一口烟没出来,她的唇映了上去。
她的动作称不上温柔,哆哆嗦嗦压在他唇上的时候还有点笨拙的粗鲁。
不会换气,狼狈的向后倾倒,被他一口冲人的雪茄呛的直流眼泪。
靳宴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挑着眉看她。
“不说跟这个字。”
胸口咳的一阵发麻,钟意仍旧倔强的抬起头直视他,她语调又平又缓,一口气说完一双眼睛里全然都是冷静和理智。
她说:“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我们谁也不欠谁,都不要算的太分明好不好?”
靳宴舟夹着烟的指节停住了,烟灰从他指尖撩落,他尚且不自知,眯着眼睛认真审视她。
他向来知道她与众不同,更冷静更理智更会捕获人心。
却在这一刻,读不懂她要什么。
也许是这夜她的眸光太动容,又或是清冷的神色太令人怜惜。
靳宴舟碾灭了烟头,对她说了声好。
他漫漫三十年的人生,也是头一回用上了鬼使神差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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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东郊壹号有些太过于空旷,于是暖气便开的很足。
钟意是在一片闷热里醒来,她下床找水喝,半睡半醒的时候看见阳台上静静伫立一道人影。
天光昏暗,她看不清通往阳台的路,赤着足跌跌撞撞往前面走,拧开把手的那一瞬间却停下了动作。
靳宴舟静静站在那儿。
他的眼神寂暗无光,身上有一股空谷幽兰的气质。
月亮从高楼坠.落,引入不见底的深夜。墙边一瓶百合发出恬淡香气,钟意伸出手,指尖点上阳台玻璃,白气氤氲而生,靳宴舟的面孔变得模糊。
她伸出手,抓不住。
于是在这一刻明白,有的人于她而言,遥远如天上月。
她便不再上前,只在原地看着他,看清冷月色为他渡上一层寒霜,看他凸起喉结滚动分明,微躬起的身体尽显颓然,等到青白色的烟雾吐出的时候,又好像模糊出另一幅面孔。
白天和黑夜好似将他割裂。
她从没有见过真正的靳宴舟。
倚在墙边的男人很快察觉到她的视线,微挑着眸朝她看来,熟悉的温情的目光重新出现,靳宴舟朝她招了招手。
再没什么理由拒绝,钟意就这么离了温暖的卧室,朝他跑了过去。
她身上热气腾腾的,将好和他裹了一身的冷气相撞。
靳宴舟搂着她的腰,往上提了提,敛眸盯着地下,问,“不穿鞋不冷么?”
“忘记了。”
伸出手,钟意有些僵硬的回搂住他的腰。
这是她第一回 搂男人的腰,不太熟练的靠近,心脏砰砰砰跳的飞快。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传来,清冷的雪茄,禁欲的沉.沦,她枕在他胸膛的时候,明白了原来心安是这样的感觉。
靳宴舟轻轻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他心安理得的受用她突然的亲昵,另一只手夹着烟,眸光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她进来了,他便不再抽烟。
流窜的冷空气很快将呛人的烟味一扫而空,月光皎洁,钟意只穿了件丝绸质地的睡裙,领口延申至锁骨,像玉一样温润细腻。
靳宴舟漫不经心瞥了眼,手指勾起她吊带,朝上拎了拎。
她却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弹开,脸一下长的通红。
靳宴舟好笑不已,指着自己被她蹭的火热的胸膛,耳语问那你还贴我那么近?
“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
一语双关,钟意仰起头锁住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深沉如墨,她看不懂,于是就俯身贴近他的心脏,狡黠贴近他胸膛。
空荡荡的阳台寒风凛冽,枯藤老树叶子被刮的坠.落一大片。静悄悄的夜里,他们两个人紧紧依偎拥抱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进去这样的话。
因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候了。
两个乏味的灵魂脱离了浮沉,静悄悄在黑夜里遇见,沉默是他们最大的默契,他们都在黑夜里喘息。
后来还是靳宴舟伸手拢了拢她冒着寒气的肩膀,问她要不要进去。
钟意还保持着抱着他的姿态,她闭上了眼睛,在黑夜里安静聆听心跳声,说,“再呆会吧。”
靳宴舟便也由着她,后来檐角静静覆了一层白色的雪。
他倚在墙角点着烟,伸手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身,青灰色烟雾升腾,他的眸光不算清明。
靳宴舟忽地抬起她的下巴,带着清冷的寒气长驱直入,空气变得潮湿,钟意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仰起头有些迷乱的承受他突如其来的亲吻。
她第一回 与人亲吻,忘了要闭眼的呆滞,却胡乱闯进他眼中,暗与欲的烈日熔浆,他的眼睛在她心里纵了一场大火。
于是她渴望再多抓住他一些,哪怕她自己也只是孤独行走在这世上的俗人。
无意识的张口,她像一朵尚在含苞的花,挂在枝头欲绽不绽。
靳宴舟抓住她指尖微颤的手,带领她抚向自己胸膛的位置,他迷人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完全落在了她脸上,他说,“意意,你听听,这一刻我的心跳是为你。”
呼吸一下被扼住,语言被抽离掉一切表达的意思,她只能顺从本能去吻他。
靳宴舟丢下手里的烟,两只手并揽着她的腰身,他任由她的唇无章法的欺压在他的脸,又在她抽离之刻重新拉回她来了一场耳鬓厮磨。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下巴抵在她肩窝,指着她瞧东郊壹号好大一片落雪盛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