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喝了太多的酒,眼前的景和五年前在山塘镇的情景融合,钟意虚虚晃晃想起五年前,靳宴舟也是这么朝她走过来。
他一如从前随性散漫,来去一身轻松,对什么都不曾有流连。
那段记忆也许于他而言只是银河里漫天散落的星辰,可是却是她一生里弥足珍贵的宝藏。
钟意下到三楼的时候,刚巧和靳宴舟会面。
他身上沾染了些许酒气,走路还很稳,眉眼间清朗,蕴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问她今夜想住哪间房。
钟意最着迷他身上这种从容有度的气质,她见过太多酒池肉林的男人,沾染了一身的浊气,喝了点酒就会含糊不清的发疯。
靳宴舟身上好像永远不会,他有一座理智与冷静的天秤,即便是相拥在一张床上,他也会尊重体贴地问她是否会觉得不舒服。
他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情.人。
钟意睫毛颤了下,酒精催化她的大胆,她伸手遥遥指了他那间,酒气熏蒸整张脸都是绯红,她感觉到走路都是飘飘然。
柔软的天鹅绒床套,清冷的雾灰色调,上一次匆匆一别,这还是钟意第一次认真踏足这个地方。
能看得出他的生活痕迹,烟灰缸里还有零星的几根雪茄烟头,衣橱里大敞,挂着色系差不多的衬衫大衣。
如果不走进这间房,钟意大约是想不到浮金世界里游鱼得水的靳公子其实也是个单调刻板的生活。
“怎么样,满不满意?”
靳宴舟撑着手臂倚在门外,他的眼睛像一汪深沉的海,头顶壁灯的暖光融了进去,顷刻间温情无限,处处都勾了缱绻。
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拉近,钟意伸手揉了揉眼睛,拐角处随便拿了一瓶好看的酒,谁知道度数有点儿高,她现在迷迷糊糊都什么都看不清。
她干脆把人拉进来瞧,顺势埋首于靳宴舟腰侧。
名贵的衬衫质地似绸缎,触感升温,又滑腻腻的让人抓不住。钟意晕晕乎乎的想,靳宴舟大多数时候也给她这样的感觉。
他温煦从容,同时也疏离漠然。
好像故意叫任何人无法看清他。
她小声嘟囔道:“你身上烟味好重。”
钟意凑近使劲闻了闻,靳宴舟失笑,捏着她后脖颈叫她仰头看他,“怎么,除了烟味还想闻别的?”
“不管什么,反正不要叫我看见就好。”
“看见什么?”
靳宴舟的手顺着她的腰摸上去,他手指很凉,细长的骨节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钟意腰上最敏.感,瑟缩着往他怀里钻,抬头就看见他满是得逞的笑意,气的她只好伸手去捶他胸口。
靳宴舟低头咬住她耳朵:“吃醋了?”
“还喝酒了?”
钟意低低“嗯”了一声,不知道应的是哪一句。困倦蔓延她整个人,却还要倔强的撑着眼皮和他说话。
靳宴舟看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原先的一点旖旎心思早就散了,他伸手解开她头发上的发圈,长发披散下来,喝懵了的小姑娘仍然直愣愣地望着他看。
他乐意哄着她,搂着她的腰很轻地说,“我这个人不喜欢三心二意。”
钟意回头看他,迟钝的脑袋艰难琢磨着这句话,想明白了,眼睛弯起来,捧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一下。
靳宴舟一下没反应过来,唇上被她重重一磕,他反倒摸着唇角低低的笑。
“喝点酒胆儿也大了啊。”
料想到他要俯身来亲吻,钟意就跟故意一样往床上爬,她蹬掉了拖鞋,就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她在前面爬,靳宴舟跟在后面抓。
被抓到了也无所谓。
她窝在他怀里笑得狡黠,仰头的时候视线完完全全被他占据。
钟意愣怔了一下——
她眨了下眼睛,指尖轻轻抚上他面庞,酒精麻痹,已经神志不清。
“我过去一直做梦,梦里我们遇见了。”
靳宴舟挑了下眉,这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听着倒是难耐的深情。
他未曾追根究底,惯用的轻佻姿态,抬起她下巴,绵长的吻落下,哄人也耐心十足。
“这不是梦,我就在你身边呢。”
第11章
钟意有时出门会和邵禹丞打交道。
他不属于东郊壹号,却在前厅的酒店有一家长期住着的包厢。
那儿形形色.色的生面孔,各类型的女孩流连,有时候见面了,互相笑一笑,都是心知肚明的底细。
邵禹丞不大喜欢她,因为感觉她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人生来就有排异趋同的本能,偶然的一次舞会,钟意被靳宴舟领着进了他们的圈子,她穿了一条很素净的长裙,五官却足够生动漂亮。
女人们三三两两簇拥在一块谈论着鲜花和珠宝,她却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亮着一双眼睛跟着靳宴舟旁边听时事和商政。
他当时心里就警觉起来,悄悄拉着靳宴舟叫他不要将人往高处捧。
肤浅女人也有肤浅女人的好处,要的东西总不会超出本分。
靳宴舟当时没说话,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钟意,她好像对某个财经报纸的主编很感兴趣,端着酒盏有些雀跃的上前搭话。
那是他第一回 在她脸上看见如此鲜活的神色。
他也明白,她不是金丝笼里一只雀,她也有自己的舞台。
“随她吧。”
“难得见她开心。”
邵禹丞住了嘴,他去观察靳宴舟的神色,努力想找出一点端倪。
无果,泄了气,他喝了口酒,语气很缓说,“我大哥下位了,年后我要去公司任职了。”
靳宴舟挑了下眉毛,举起酒杯对他道了声恭喜。
邵禹丞眸光复杂地盯着他看,不知道这话他究竟听没听懂。
他最后说了一句:“他非要娶一个唱戏的,惹了老爷子发火,家业倒是让我捡现成的了。这圈子容不下痴情儿,宴舟,你为靳家打了这么多年的江山,可不要拱手让了他人。”
这道理他何尝不知道。
拉开雪茄盒,靳宴舟掂在手里抖落了两下。他还是那副轻飘飘的样子,拿的起也放得下,好像什么也不能叫他动容。
邵禹丞的话也只叫他哼笑一声,没什么太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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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放晴,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正午,钟意突发奇想说要请靳宴舟吃一顿饭。
消息是她提前三天发来的,语气也用的很礼貌,问他哪一天得空,能否赏脸和她聚一聚。
靳宴舟当时看见哑然失笑,一个电话拨过去,问她怎么三天没见面,就生疏的好像他们三年未曾说过话。
钟意在那边也笑了起来,故意说,“难道靳总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道理吗?”
她难得的邀请与主动,靳宴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刚巧他在附近办事,车钥匙一拿,利落爽快开车到她公司楼下。
钟意从电梯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身影。
后来还是车喇叭响了一声,钟意才看见靳宴舟。
他的车停在路边,人懒懒散散靠着抽烟,偶有路过的小姑娘向他讨要联系方式,他也只是噙着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过去。
钟意心里闷了一下,她默不作声走到他身边,余光瞥着那姑娘手上的烫金名片。
一眼看穿她所想,靳宴舟低嗤一声,“给的公司名片。”
他语气吊儿郎当:“拨过去最多收到一份面试通知。”
靳宴舟做事向来极尽的妥帖细致,这天下大概没有他不能做到两全的时候。
钟意仰头看向他,她突然问,“你是不是对我没太大兴趣。”
“怎么说?”
“女人的直觉。”
靳宴舟被她这话逗笑,他拉开车门请她进去,漫不经心指了下后座,要她看看后面堆了什么东西。
“小没良心。”他说话半真半假,透着暧昧的低喃,“没兴趣我还来找你?”
车后座摆了一束玫瑰花,挺鲜艳的颜色,枝数也挑了长长久久的数字。
看得出来是下了心思。
钟意愣了一下,先不论真心还是实意,就算是场深情的戏码,她想在此刻,靳宴舟也已经做到了这戏份的极致。
她何故还端着那点儿矜持和犹豫,就当成年人的一段露水姻缘,她也不该在他面前摆谱。
“你这样我还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呢。”
靳宴舟挑了一下眉,谈恋爱这个词对他实在是有些遥远,但他挺乐于哄这姑娘开心的,随口应了句,“你觉得是就是。”
“那你和我说说,谈恋爱要怎么谈?”
靳宴舟撑着手臂好整以暇看她,他觉得这姑娘是挺有趣的,别人进她就退,态度既不谄媚,又不刻意矜持,偶然失神看他的几眼,虽让人琢磨不透,但也显得可爱,有点儿探秘寻宝的那种乐趣。
想到这儿,靳宴舟轻笑一声,缓缓捏住她下巴,撬开她紧咬的牙关,若要做个探秘人,先从她樱檀小口里寻入。
钟意被他吻的有些失神,他们的感情开始的就像这场吻一样莫名其妙,馥郁的花香让人沉溺,她小心攀住他肩头,心跳在这一刻几乎要跃出,钟意无可救药的闭上眼睛,她想,她终于靠近他一点。
靳宴舟松开她钳制,呼吸声落在她耳边,故意说,“你不教我我就用自己办法了。”
他作势又要亲。
钟意连忙腾出一只手,对他说,“那就从牵手开始吧。”
等红绿灯的时候,脚下有个很浅的水坑。钟意趁他不注意低头看着脚尖,水面倒映她绯色的脸,她视线却看向他们十指相握的双手。
她没有挣脱,反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多想问问靳宴舟十指相握的永恒,却又清楚的明白,他身上不会有“永远”这两个字。
路上钟意问靳宴舟想吃什么,他闻言回头淡淡望着她笑,“不是请我吃饭么,怎么又叫我作主?”
“我不知道你的喜恶嘛。”钟意吐了吐舌头,请他吃饭的确是一时兴起,她对高档酒楼实在知之甚少,犹豫着想要找赵西雾求救的时候,靳宴舟朝她手机里看了过来。
这姑娘真是坦率,百度搜索框一行“有钱人在哪儿吃饭”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靳宴舟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问,“你对我的概念只有这三个字?”
钟意咬住下唇,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添了几个字。
-有格调的有钱人在哪儿吃饭?
彻底被她逗笑,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靳宴舟感觉压在心里那股长长不顺的气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终于通畅了出来。
他伸手拿掉手机,不忍心一顿饭吃掉她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把车停在路边扭头说,“带我去你喜欢的地方吃吧。”
“总是让你来找我,我也想走进你的世界看一看。”
钟意眸光凝了一下,他摆出了这样的诚意,她又有什么理由再拒绝向他敞开。
剩下的路已经不需要开车驶入了,穿过一条冗长的胡同口,钟意带靳宴舟去了最里面的一家柴火馄饨。
彩霞坠入地平线的寒冬,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是她曾经觉得最有幸福感的事情。
这个时候人不是很多,钟意挑了靠里面的一张桌子,长条板凳是上了年代的斑驳,靳宴舟一身西服大衣,有着与这个地界格格不入的矜冷。
钟意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湿巾要擦凳子,刚弯下腰就被扶了起来。
靳宴舟已经坐下来了,他伸手从旁边的消毒柜里拿出两个小碗并两个勺,不急不缓地将碗里的小馄饨舀出放凉,姿态翩翩,举止优雅。
他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刻着与生俱来的风度,一碗温度放的刚刚好的小馄饨摆在了她面前,靳宴舟含笑对她说,“小心烫”。
钟意的眸光轻轻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的温柔风度,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分寸,总是不着痕迹地消融她心里那些卑劣的自卑、犹豫和小心。
她只是向他展示了狼狈生话的一点儿,就已经被治愈的想要落泪。
一碗馄饨很快见了底,这是他们难得沉默的一顿饭。
钟意抬头问他:“好吃么?”
其实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礼貌,靳宴舟是绝不会说出不好吃这样的词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鬼使神差带他来了这儿,大概他表现出的太过真心,让她不自觉就想袒露一点儿给他看。
“好吃。”
小巷里的炊烟袅袅,蒸笼的热气氤氲出浅色的云雾,远远望着像是一团一团向上的棉花糖,靳宴舟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女孩,轻声说,“以前早上,我会坐在这里吃早餐。”
钟意惊讶的看向他,那目光浑然的不相信,好像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靳宴舟轻轻笑了一声,檐角下有一个很浅的鸟窝,半探出一只小麻雀啾着眼睛朝底下望,他觉得这小麻雀的神情莫名有些像她,他们两个有相同一双清澈的眼睛。
“别把我想那么高高在上,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钟意想起赵西雾和她说过的一些传闻,她伸手拨了拨颈边的头发,目光纯澈地看着他说,“这么巧?我有段时间下午放学经常来。”
今天天气出奇的好,到了傍晚夕阳的余辉还在天边交织。
于是这个冬日多了点别的色彩,金色的灿阳渡上如织的衣角,像日落金山一样漂亮。
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风雪里巍峨不动的神山。
钟意喜欢看他身陷红尘里。
最后的最后,靳宴舟牵着她的手往风雪里走去。白雪落在他发顶,她的长发也在风中凌乱的交织。
她有一种被牵引着前进的感觉,温热相贴的掌心十足的安全感,不管走到哪个方向,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靳宴舟望着她笑了笑,伸手掸掉她肩头的雪,他的眸光很淡,多数时候会显得薄情,这会也不例外。
他隔着一层薄雪吻住了她,无意散落的深情,贴着她耳边说——
“留在我身边。”
第12章
钟意也是后来才知道方玉莹来过学校找她几回。
那天刚好是南方的小年,接到辅导员的一些委托,她去学校里帮忙取一些档案资料。
在门卫室填进出表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方玉莹留下来的签名。她似乎没进去,资料填到了电话号码那一栏又杠掉。
门口的保安说她上周牵着一个小男孩来过一回儿,等了半个小时发现半天没有人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早就已经放了寒假。
门卫说这话的时候还暗自发笑,说天底下哪有记不得孩子回家日期的父母。
钟意微微一笑应了句:“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