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几个适合的约下面试时间,从京市带回来的几个包包也被她顺手挂到二手交易平台。
夕阳西下,赵西雾独自一个人在小院里坐了会。
坐到眼睛发涩,不自觉淌下眼泪,她想生活怎么总是喜欢喂一颗甜枣再打一个响亮巴掌呢?
脸颊处隐隐约约还有火辣辣的疼痛,被当众的羞辱,赵西雾唇角勾了勾,小助理尚有学生思维,问她为什么不辩驳,为什么不澄清。
赵西雾摇摇头:“她不是想听我澄清,她只是要我心甘情愿退出。”
小助理夸张问:“那邵先生呢,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喜欢?
赵西雾苦笑一声:“什么叫喜欢呢,我漂亮他看着舒心罢了。永远见不得光的身份,去留都无所谓。”
“我只是不想再为一个男人斗争,我太累了,累到觉得不成名也没关系,有一两部电影可以演,姑姑的病能治好,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惜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
黄荣没明说的话,赵西雾心里清清楚楚,她现在属于被半封杀的地步。
她和邵禹丞服软,和他藕断丝连,或许还有和梁疏影抗衡的可能。
可是赵西雾不希望姑姑看见报纸上的自己成为一个声名狼藉行迹恶劣的女人。
她想定了主意要离开,一个人的时候却总不争气的留下眼泪,总是想到第一回见面的时候,邵禹丞趾高气昂站在她面前。
还有他揽着她肩膀,漫不经心指着台上没散场的舞台,同她耳鬓厮磨。
他说他要为她造一场累世瞩目的大梦,要辉煌,要灿烂,要盛大。
当真是浮生一梦。
这喜欢也像一场梦,说散就散去。徒留她一个戏子,在人生的这场舞台上怅然若失。
“赵西雾?”
篱笆围成的小院,中间的铁门被叩响,梁孟泽穿一身立挺风衣,谦逊有礼站在院墙之外。
他微微侧身,目光克制,未得到她应答前一丝一毫目光都没有向内张望。
赵西雾吸了一下鼻子,慌乱擦掉眼泪,她不知道梁孟泽在这儿站了多久,但她心里却明白,无论他听到了什么,他与生俱来的温柔都不会给她任何的难堪。
梁孟泽果然也如此。
他略一颌首,温声问道,“赵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还可以,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梁孟泽表明来意:“我母亲是中医,行医三十载,如果可以,我想可以试一试中医的法子。”
赵西雾求之不得,和赵美华说了情况,她面上也难掩激动,连声问,“我这病真有救?”
“试试总比不试好。”
过了三天,梁母果然如约来为赵美华问诊针灸。
赵西雾和梁孟泽两个笨手笨脚捏不住针的人被赶出来,齐刷刷坐在门口相顾无言,过了一会两个人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赵西雾打趣道:“原来你是中药世家啊。”
梁孟泽说:“怎么,看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去学计算机人工智能。”
“因为梦想。”
梁孟泽很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医学的进步和科技革新密不可分,我想我这也算另一种医学传承。”
从学生时代开始,在赵西雾的印象里,梁孟泽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她发自内心赞叹一声:“你妈妈一定很为你骄傲。”
“你不也是?”梁孟泽偏头看向她,“你姑姑见到我三句离不开你,还拷了你演戏的光盘给我。”
赵西雾哪知道她姑姑已经暗地里做到这份上。
她姑姑哪里是为她骄傲,分明是想要拉煤保纤。
可怜的学霸还被蒙在鼓里。
赵西雾扑哧笑出来:“那你看过那些电视剧了吗?”
梁孟泽摸了摸鼻子,老实回答,“实话说还没来得及看,这几天忙着视察乡镇医院。”
屋子里在熏艾叶,连带着他身上都有了艾草的清香,曝晒的阳光熏蒸,凑过去闻一闻,赵西雾一抬头,撞进他清润的眉目。
她心跳顿了一下,折回往前倾的身体,若无其事问,“那你看新闻吗,娱乐新闻的那种。”
“我一直在国外念书,不太了解国内的娱乐圈。怎么了,有好看的电影要推荐给我吗?”
“没有。”
赵西雾心想,幸好你不关注娱乐,也不了解我。
太阳坠落地平线,风轻轻扬在脸上,赵西雾仰起头迎着风,把思绪放空,过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忽然开口,“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不要从别人口中了解我。”
梁孟泽说:“好”。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
赵西雾罕见的愣神,又欲盖弥彰说,“其实也没什么,那些媒体喜欢捕风捉影,连我的名字含义都要瞎猜,其实没什么出处,我出生的时候是个大雾天,又是黄昏傍晚太阳西落的时候。”
“不是什么好意象,听着还很悲情。”
梁孟泽听了她的话反倒不赞同。
他说:“西雾,日暮西沉,大自然的东升西落。西边从来不是什么不好的词语,相反它是万物的归宿。”
“人贵在不自轻,不要看轻自己。”
赵西雾睫毛颤了一下,她很含糊地嗯了一声。
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层解释,这就是梁孟泽,永远有另一层明亮的梁孟泽。
“那我会成为你的归宿吗?”
赵西雾很小声问了一句,她看见梁孟泽转头看过来,视线停摆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心跳骤然停住,以为他没听清,自顾自说了句,“没什么”。
自卑在此刻达到顶峰,她的家庭、出生还有人生履历,无论是校园时还是此时此刻,都不足以和他相配。
“会。”梁孟泽说。
他声音很轻,字句落在她耳朵里却铿锵有力。
赵西雾几乎是恍惚地眨了下眼睛。
梁孟泽伸手比划了一下:“没看过你电影,但是前两天看你给福利院小朋友演话剧的时候感觉还挺有善心。”
赵西雾唇角勾了起来:“第一次有人用善良这个词语形容我。”
“还有可爱。”
梁孟泽笑道:“听到别人夸赞会下意识躲避,帮助别人摆摆手不留姓名,还有你第一次见到我好像落荒而逃。”
赵西雾默了一下,她没想到能有再见梁孟泽的时候。
校园时代不算轰轰烈烈的青春,她藏住一切心思,拼着命的读书,就是希望能够站在年级第一梁孟泽的身边。
后来她如愿考到了年级第二,但是梁孟泽要出国了。
赵西雾睫毛颤得飞快,频率就像她的心一样慌乱。
她嘴唇也在抖,说出来的话都带颤音。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梁孟泽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气息平稳下来。
“我对爱的理解很简单,两个人平平淡淡走一生,以后受了委屈不要总是一个人哭,说出来我可以为你开解。”
梁孟泽轻轻揽住她肩头:“总是看见你眼睛红,我考了一个心理师的证书,我的意思是……你别害怕。”
“我心疼你的眼泪。”
赵西雾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她心里太苦了,这些天无人可诉说的满腹心酸,忽然有个人说心疼她的眼泪。
无声的落泪,却不敢开口允诺任何。
无论是邵禹丞还是梁孟泽,赵西雾明白,她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距离都是云泥。
梁孟泽看她一眼,小包手帕纸放在她手心,他语气平稳,“慢慢来,我觉得我们还挺合适。”
赵西雾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几度辗转,触及到他目光的时候她下意识闪躲。
如她所言,这世间真情常常错付,她不敢承受任何一份。
—
梁孟泽给的慢慢来的诚意一直到了年末。
这期间赵西雾和他交往甚密,两个人的公开课时常坐在一起,梁孟泽还为她介绍了一份实验室记录数据的兼职工作。
赵西雾在这段时间真正了解到他在做什么事,了解到他的梦想未来以及宏图期望。
临要过年的前一天晚上,梁孟泽在实验室里通宵做实验,赵西雾懒得回家,陪着他一道熬数据。
她照常给赵美华拨了个电话,这一年不回家的理由换了新意,改变成陪梁孟泽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赵美华乐不可支,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赵西雾含糊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就感觉我们两个都挺合适的,反正年龄也到了,省的你一直催我。”
“过日子讲究的就是合适。过了年有机会把孟泽带回来吃饭吧。”
哪能这么快。
赵西雾握着手机漫不经心说:“还没到见家长这步呢。未来的事儿谁还说得准,说不定他还要出国。”
赵美华问:“那你呢?”
“我没想好。”赵西雾老实回答,“国内的电影圈我都没打开,您总不能指望我去好莱坞发展吧?”
“就非要当明星?”赵美华说,“昨儿孟泽妈妈和我说你毕业当老师也挺好的,教教人家唱歌跳舞,明星日夜颠倒的,太累。”
时间就这样在念叨声里一分一秒过去。
某一个时刻赵西雾好像预料到她未来。
她可能就会这么和梁孟泽平平淡淡走下去,他脾气太好,他们这一年都没有吵过架的时候。
也许会结婚,会生一个小孩,会跟着他一道去英国。
生活真能这么一直平淡下去吗?
赵西雾眨了下眼睛,删掉手机里的垃圾短信,有两则短信一直在她最上面的位置。
是一封没署名的短信。
遥祝她新春佳节欢愉。
赵西雾默不作声摁下删除键,这一年她呆在学校,对外界的消息少了很多,有些人的记忆被清场,某一天她恍惚打开旧书,在内页的夹层里翻出一张发黄的门票。
看到门票上的日期,她突然发现时间刻度已经向前走了快要两年。
等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梁孟泽换下实验无菌服,穿一件深色大衣站在门口等着她。
他手上还拎一个女士挎包,熟练地牵过她的手,侧眸问,“今晚我开车?”
“好。”赵西雾说,“如果你太累,中途也可以换我来。”
“还没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驾照。”梁孟泽笑了下,“寒暑假?”
赵西雾嗯了一声。
却不是梁孟泽想的那样。
邵禹丞某一年痴迷赛车,大少爷闲的没事非要亲自教她学车。
驾校挂了个名,赛道场上的风驰电掣,赵西雾在这样极限的速度里学会了开车。
不仅仅是赛车,蹦极、跳伞、开飞机,那些不敢想象的激情,是她人生里最酣畅淋漓的一笔。
接近三个小时车程,中途接了林致远一道去找钟意,赵西雾打了个哈欠沉沉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开车的人换了一位,她靠在梁孟泽的肩头睡的正香。
梁孟泽身上有很浅淡的消毒水味道,他本人也有很严重的洁癖,担心口水流到他衣服上,赵西雾下意识坐直,有点做贼心虚频频往他肩头看。
梁孟泽手持iPad,鼻梁泅了点电子屏幕的冷光,视线不经意转过来,赵西雾顷刻收回目光,乖乖坐直一动不动。
吃饭的地点定在了他们学校附近不远处的一个新开的清吧。
数年没回来,原来的实验中学迁往新地,旧的小学拆迁移作商业圈。人世间的变化就好像顷刻低楼变大厦,谁也说不准下一秒是什么样。
哀伤的民乐小调,在这个阖家团圆的除夕夜,这儿收留了许多孤苦无望的灵魂。
赵西雾抽空瞥了一眼钟意,她正怅然若失盯着远处,也许在这个深夜她也想到了某个人。
“别想啦,人生在世要放眼于眼前。我看林致远就不错,你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钟意干脆利落拒绝,“没考上研以前我不会谈任何一场恋爱。”
“你这是上岸前先拔情绝爱?”赵西雾扑哧笑出来,慢悠悠问,“那考上以后呢,你要去找靳宴舟吗?”
钟意没给这个问题的答案。
靳宴舟这个名字离她的生命越来越遥远了。
她看向赵西雾,轻轻问,“那你呢,西雾?”
“我打算和梁孟泽好好走下去,平淡而又简单幸福,我想这是我最想要的。”
赵西雾唇角勾了起来,她歪过头,视线约过去看向梁孟泽。
他一身清色与这儿格格不入,却仍然愿意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陪她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