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这般说，小桃还以为是荣晋之又找他办什么事，便没有再问。
不出片刻，安也回来。
她眸中带着笑意，看到郁宴后，还同他打了招呼，“郁宴，今日好好待在府上了吗？”
郁宴垂着头，他不敢看安也，只捏紧不歇，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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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撞破（二合一更）◎
安也送去定制的玉器, 掌柜第二日果然做了出来。
封倩然来时顺路，便顺道帮她拿了回来。
时光匆匆，这一年秋日消逝的快, 已是立冬时节。
既是立冬, 自然是要吃饺子的。
安也和封倩然凑在一起, 往小厨房的灶台中添着柴火, 小桃则是在一旁调着馅。
封倩然在南境长大，更喜欢吃肉，她既也在, 安也便拍板定了最简单的肉馅。
柴火噼啪作响，将周遭照成红艳艳的一片，因为不怎么熟练, 安也和封倩然脸上都有些会灰渍，两人却是乐在其中, 时不时倒在一起互相调笑。
小厨房本就不算大, 时不时有雾气自门内飘出，自是一派人间热闹好时节。
郁宴站在门外, 视线透过白烟, 落在安也被火焰照耀的艳红面容上。
一个极静, 一个热闹, 仅是一门之隔，便将他们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明明是养尊处优的郡主, 干着这般粗糙的活计, 她却还是满脸笑容, 看不到丝毫不满。
小桃是个心细的, 如今这肉, 是她怕大厨房那边的肉不新鲜, 特意赶早去早市买的。这肉肥瘦相间，被她细细剁碎，再加上葱姜水，一点点拌在一起，光是闻着味道，便觉好吃。
封
倩然耐不住，时不时便要去瞧小桃手中的馅料，“安姐姐，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呀？”
军营中具是些糙汉子，就算是过年，最多也是多烤些肉多喝点酒，这样细腻的吃法，封倩然竟是从未吃过。
安也笑着道：“还早呢，现在只调了馅，还有皮没擀。”
“怎么擀？安姐姐教教我，让我来擀！”
“你若去了，我们这火可怎么办？”
对于生火，安也和封倩然都是新手，有小桃指导着，她们两个人一起，才勉勉强强控制好火候。
封倩然有些着急，下意识将一捆拳头大小的枝干掰成两截，随后委委屈屈道：“那怎么办？只我们三个，好像太慢了些。”
“谁说我们只有三个人的？”安也指指外头，“这不是还有一个么。”
郁宴被她指的一愣，迷茫的对上她的眼，却见那双桃眸微微弯起，眼中神采飞扬，竟是要比他看过的烟火还要美。
安也站起身，用水净过手后，问他：“郁宴，你会擀皮吗？”
“属下……”
脑中那些原本已经迷蒙的记忆重新涌现，是他四五岁时，和一个女人待在破败的宫墙中，面对着面，那女人拿起一盆好不容易弄到的面粉，在柔和的教他如何去做。
“不会也没事，我教你。”
她自门房中跨出，白皙的手掌自然拉过他的衣袖。
郁宴下意识跟着她走，他垂下头，看着那只手。
那依旧是一双柔白细腻，不染尘埃的手，如今落在他的黑衣上，竟也并不违和。
周遭的寂静似是被一点点打破，鼻尖渐渐染上些浓烟所带来的呛意。
那张常年罩在郁宴身上，将他与世界所隔绝的厚重屏障被人轻而易举的打破，一双柔白的小手拉着他，带他一同闯入热闹世间。
用来做饺子的白面早已被小桃备好放在一侧。安也将里头加上水，回头时，看到郁宴一身黑衣，皱了皱眉。
郁宴一僵，还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的衣着，刚想说话，便见她自然拿过一方粗布，递给他。
“这是……？”
小厨房本就不大，如今站了四个人，郁宴生的高大，烟火缭绕之间，他与安也靠的很近。
安也笑起来，眸中亮晶晶的，似是藏着什么心思，“围裙，你穿的这般黑，一会揉面，小心弄在身上。”
那张围裙是小桃为安也备下的，是用一块粉布裁剪开来，那样柔和的颜色，似是和常年黑衣的郁宴格格不入。
“属下不用……”
郁宴刚开口，便被安也强行塞了满怀，面前的女人故意板起脸，“快穿上，难不成一会煮好了饺子，你还要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郁宴捧着一块轻飘飘的嫩粉布料，只觉得重如千斤。
“郁侍卫不动，莫不是在等着本郡主帮你穿么？”安也的声音轻飘飘落入他耳中。
郁宴更是僵硬，他耳廓微红，终于妥协下来。
郁宴身材本就优越，平日一身黑衣看的不大明显，如今穿上围裙，两条系带绑在腰后，将他的蜂腰勾勒的一清二楚。
这样温柔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和底下的黑衣几乎是两个极端。就算是他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却是没有了平日那样唬人的感觉，倒是像只穿着花衣裳的英俊黑猫，看起来割裂又好笑。
房中静了几秒。
“噗。”小桃没忍住笑出声。
她这一笑，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房中的三个女子笑作一团。
一时间，欢笑声充彻院中，似是轻柔春风，冲淡冬日严寒。
郁宴面无表情，耳廓却红似滴血，等她们笑完了，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郡主……”
安也止住笑，身子却忍不住轻轻颤动，“好了好了，不笑了，我来教你。”
擀皮还是有些讲究的，太厚了不好吃，太薄了又容易包不住馅。
安也指挥着郁宴将面活好，随后教他将面团切成一个个小巧均匀的剂子。
接着她拿出擀面杖，先是示范着擀了几个，才交给郁宴，示意让他去做。
郁宴的手掌宽大有力，看起来并非是擅长庖厨之人，如今动起手来，却像是天生便会一般，竟比安也一开始示范的还要齐整圆滑一些。
他擀出几个，小桃那边的饺子馅也料理完毕，封倩然被火一熏。有些狼狈的咳出几声，随后站起身，双眼瞪的溜圆。
她忍不住想看看安也口中的‘饺子’到底是何种模样。
安也毕竟是会做糕点的巧手，包饺子自然不在话下，她拿过一双木筷，挑起一块馅料，将其放在郁宴擀好的皮上，随后轻巧将面皮细细捏好。
“夫人包的可真好看！”小桃也包了一个，两个包好的饺子放在一起，一个圆滚滚的，像是漂亮的小元宝，一个则略显干瘪些。
“小桃也包的好看。”安也笑起来，眼中却是依稀透出点点水光。
她少时，很早就跟爸妈学下厨，她妈妈很喜欢吃饺子，她学的第一顿饭，便是饺子。
安母是个实诚性子，她嫌弃外面饭馆中卖的饺子皮厚馅少，便总会是尽量往饺子中填馅。安也少时没吃过外面的饺子，还以为这世间的饺子个个皮薄馅大，将饺子下在滚水中，馅料中的色彩都能透过薄薄的皮显现出来。
后来，她父母死后，她总是一个人，也懒得去折腾饺子，偶尔想念时，再点外卖，却再也找不出从前的那个味道了。
她拿过面皮，想再去包，却被身侧的郁宴轻柔阻止。
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将她手中的木筷接过，随后照着她方才的动作，将一个和她包的相差无几的饺子捏好，送进她手中。
安也一怔，抬头去看他。
身侧的男人浓黑的睫毛微垂，面上依旧是平静的，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时的他，比以往都要柔和。
柔和的像是一汪春水，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冲淡她心中那些微妙的涩意。
这样的郁宴……让人很想亲。
“让我试试！我也想包！”
封倩然突然出声。
安也猛地回神，意识到刚才自己想些什么，面上瞬间爆红。
幸好灶上的水这时烧开，雾气自沸水中散发出来，自房中环绕，掩饰住她慌张的神色。
“那、那倩然来。”她后退几步，给封倩然让出位置。
郁宴一楞，他们身旁还有空位，封倩然站在旁边就好，他有些不明白安也为何离开。
他看着手中的面皮，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无措的转头望向安也。
安也面上发烫，刻意避着他的目光，去看封倩然包的如何。
封倩然显然不适应这种需要巧力的活计，她只是拿起面皮，还未包上馅，那层薄薄面片便被她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破洞。
她眨眨眼，愣在原地。
安也心中那股慌乱的感觉被她这番动作冲散，她轻笑一声，重新撵过一张面皮，放在她手心，“包饺子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你只需将两端面皮合在一起，再轻轻捏起来便好。”
封倩然有些笨拙的照做，试验了几次，才成功捏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
小桃在她身旁鼓掌，“封将军真棒！”
封倩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笑几声，将那饺子爱不释手的放在掌中，左右不愿意放下。
她左看右看，随后对安也道：“安姐姐，这个饺子我能带回瑞王府吗？”
“当然可以。”安也点头，“你是带这个生的吗？还是煮熟再带走？”
“这样便好！”封倩然喜滋滋将饺子放在一侧，“我想带回去，让将军瞧瞧。”
安也看着她如今的模样，想起两人闲聊时她半句不离李鸿，心中了然一笑。
最后，四人齐齐上阵，盖帘中的饺子按圈排布，将盖帘挤得满满当当。
灶台上的锅子还在往外冒着白雾，小桃将盖帘端起，顺着圆形的边缘，将最外层的饺子下进沸水之中。
水波湍急，白胖的饺子自水中上下翻滚，表层的面皮被水一浸，竟慢慢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封倩然看着锅中随水起伏的饺子，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夜幕降临，热腾腾的饺子便也跟着出炉了。
因为只是立冬的缘故，偏院中没有准备什么旁的菜，偏院中的四人一人端了一盘饺子，围在院中的石桌上大快朵颐。
郁宴自觉自己只是侍卫，不敢与安也同桌，却被她强硬按在石凳上。
他手拿木筷，身体僵硬片刻，见她们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才渐渐放松下来。
小桃调的馅料味道很好，肉馅软嫩可口，一口咬下，还能感受到其中溅出的浓浓汤汁。
安也将一碟陈醋推至他面前，淡淡雾气之中，她的笑容晃眼极了，“吃饺子，自然得蘸醋，快尝尝。”
郁宴看着那笑容，只觉口中的热气顺着咽下的食物流淌到他的五脏肺腑，让他渴望又餍足。
“此等美味，若是再配些小酒，就更好了。”封倩然道。
“你若想喝，那喝上一些也无妨。”安也让小桃将酒坛拿出，各自给四人满上一杯。
四人说笑着吃完，又喝了些酒，除了郁宴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之后，安也三人都染上了些醉意。
尽兴后，他们又各自收拾了碗筷。小桃找了一个不大的木盒给封倩然，装好那只她第一次包好的饺子之后，她便起身告辞了。
小桃明日休沐，今夜也不在府中休息，便也虽封倩然一同出了门。
一时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偏院，只剩下安也和郁宴二人。
轻柔晚风吹过，因为刚吃过暖和的事务的缘故，并不觉得冷。
安也颊上透出些红晕，她坐在石凳上，托腮去看天上明月。
这样安静的气氛，身旁还坐着安也，郁宴不自觉偏过头。
安也在看月亮，而他在看她。
“郁宴。”安也突然道。
“嗯。”
安也突然偏过头，郁宴的目光躲闪不及，与她撞在一起。
她不知自哪里摸出一个新的盒子，递给他，“送给你。”
*
比起偏院的温暖，荣晋之这边，却是心凉了半截。
“荣晋之！朕真是看错你了！”宫中，龙椅上的圣上咳嗽几声，怒道，“若不是鸿儿上奏，朕还不知晓你这些小动作。你在城外养兵，意欲何为？！莫不是想要造反？！”
荣晋之跪在地上，额上具是汗珠，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臣并未养兵，只是臣瞧着马上要入冬，若是落雪，城外怕是又有百姓会冻死在外，这才招了不少汉子要为难免建造屋舍。”
圣上又咳了几声，苍老的声音似是拉风箱一般，透着些灰败和垂暮之意，“若你建造屋舍，为何不上奏朝廷？你当朕不存在不成？！”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荣晋之咬咬牙，额头磕在地上，‘砰’的一声响，“陛下日理万机，福泽深厚。臣前些日子受一位得道高僧点化，说是只要修建五所难民住所，便可以为了陛下积攒功德，佑陛下平安康健，臣这才差人动工的！”
谁不知晓当今圣上已是强弩之末。或许是人之将死，便更容易惧怕死亡，龙椅上的老人听荣晋之这般说，怒气倒是散了不少。
他这些日子，找遍了天底下的奇人术士，想要寻求延年益寿之法。
人老了，脑子便不怎么能转的动，就算荣晋之这话说的并不高明，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他静了一瞬，没有说话。
荣晋之见他面上松动，又磕头道：“臣愿为陛下修建功德庙宇，愿陛下万寿无疆！”
圣上手中的佛珠转了转。
君心难测，他不说话，荣晋之便又开始忐忑起来，心中对李鸿又恨上几分。
那个五皇子，到底是有什么妖术？明明他已经做得那样隐蔽，却还是被他找出来了。
“既然鸿儿已经回来，南境无人驻守，不如就由你接替过去。”苍老的声音没有接话，而是缓缓道。
荣晋之愕然抬起头。
他面上透出些不甘心的情绪，却是不敢反驳，只低低应了一句‘是’。
“这几日你也不必上朝了，朕给你一月时间，一月过后，朕要看到你动身。好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荣晋之双拳紧握。
帝王多疑，就算是已经老糊涂的这位，也不容旁人挑战他的权威。
他心中郁气丛生，知晓这次是自己棋差一步，被李鸿将过一军。
“是，微臣告退。”
他站起身，只觉自己额角又开始突突的疼。
殿外冷风一吹，头疼又加剧不少。
荣晋之坐上自己的软轿，手掌揉着自己的头颅，越是心烦之时，这恼人的疼痛就越剧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