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喝多了酒,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这酒需要慢慢品,不然就是牛嚼牡丹,太浪费了。”
舒月按照他的要求又喝完一杯,才意识到闻鹤似乎喝醉了。
她被闻鹤架到身上,浑身使不上劲,只能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摆布。
就算察觉到闻鹤的醉意,她也没法做什么。反而因为怕他做出些更过分的事情,只能事事都迁就他。
好在闻鹤虽然酒量不佳,酒品却还不错,灌了舒月几杯酒后,就没再闹下去。
舒月折腾许久也没挣脱他的怀抱,闻鹤不耐烦地按住她的手,询问:“你想去哪?”
“我去小解。”她小声说,“酒喝多了。”
“哦。”闻鹤似乎还能听懂人话,只是反应速度比平时慢许多,“那你去吧。”
舒月松了口气,总算能从他腿上起身,站稳后就快步朝门外走去。
她路上又碰到了衔春斋的掌柜。
不能说碰上,她出包厢后走了一段路,掌柜就装作偶遇地朝她走来,应该是早就在这里蹲守。
掌柜从袖中掏出纸条递给舒月,担忧地说:“您……”
“嘘声。”舒月把手指搭在红唇上,压着声音说,“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无用的废话,走吧,别被人看到了。”
掌柜拱手辞别后,快步走去别的地方,而舒月则接着前行。
关上门,她打开纸条,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用洗手的水将上面的字迹泡花,随后才将纸条扔掉。
她对镜插好被弄乱的金钗,又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才不急不慢地走回包厢。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闻鹤又叫了两壶酒喝光,红晕爬上脸,看上去醉的更严重了。
舒月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询问:“你这是喝了多少?我们回府休息吧。”
“休息?”闻鹤仰头看向舒月,犯浑般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拽进自己怀里,凑在她耳畔笑了起来,将酒气喷洒到她身上,手也不闲着,再次弄乱她的发髻。
舒月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差,忍不住推搡起他:“你耍什么酒疯?别抱我,松手。”
闻鹤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满含笑意地对她说:“好啊,小公主和我回府,陪我就寝,如何?”
第34章 醉酒
舒月也不知是被热得,还是被气得,眼尾泛起红,仍旧在推搡着他:“你松手,先让我起来。”
闻鹤没有说话,却将舒月搂得更紧,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抗议。
维持这个姿势抱了一会儿后,闻鹤似乎感觉到困意,便说:“回府吧。”
他说话时声音略冷,听上去与平时没有任何差别,舒月便惊喜地询问:“你酒醒了?”
闻鹤咬了下她的耳朵:“我没醉。”
醉鬼才会说自己没醉,看来这人还没醒酒。
舒月感到头痛:“我们先回府?”
“嗯,好。”
他仍旧没有松开怀抱,而是直接将舒月抱起来,朝门外走去。
舒月慌张地踢了几脚,却只得到闻鹤不耐烦地「啧」声响起:“别乱动,安分点。”
挣扎无果,舒月只能认命地躺在他怀中,将面具往上推推,以免掉下去,让人看到自己的长相。
好在来衔春斋寻乐子的人不少,没谁会觉得这副景色稀奇,顶多是觉得闻鹤眼熟,才朝这边多看几眼。
倒是路过的掌柜认出了闻鹤与舒月,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
舒月羞愧地将脸埋进闻鹤怀里。
闻鹤被她脸上戴着的面具硌到,闷哼一声后,没说任何话,仍旧快步抱着她离开这里。
上马车后,闻鹤还是没有将她放下。
舒月不由认为自己是什么手感极好的狸奴,让他爱不释手,时不时举起来吸一口。
她的膝盖跪到铺着皮毛的座位上,调整姿势后,也懒得和醉鬼说话,隔着车帘吩咐道:“回府,记得让厨房做个醒酒汤。”
一行人回到府中,赶车的壮汉去了趟厨房后,给舒月带来了个坏消息。
“他们说林府刚送了个厨娘过来,是先前为你们做点心的娘子。”壮汉当时在门外等着二人,自然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对厨娘有些好感,接着转述自己听到的消息:“林府送人时说她做的东西你们很喜欢,便将人送来,方便伺候你们。”
舒月想起那甜的腻人,除了卖相不错之外一无是处的点心,皱眉说:“这理由真够扯的。”
“你回去盯着,醒酒汤别经过她的手。”
免得她下毒。
邱梨的事情历历在目,舒月对林府送来的人自然毫无好感。
壮汉不知道她暗戳戳的想法,大笑着说:“蔓娘是做点心的,旁的不会。”
林府来的厨娘叫蔓娘,年方二十三,自称亡夫后卖身林家,原想求个安稳地方生活,却被林家转手送来。
她从其他下人口中听到了闻府最近死了几十号下人这件事,吓得小脸煞白,连声说自己才不会不守规矩,做主人家不喜的事情。
大概是她的模样太可怜,说话又柔声细语,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劲儿。
两个时辰不到,就换来不少同情心,与府中众人相处不错,连舒月身边伺候的丫鬟,提起她的时候也有些偏袒。
舒月双手抬起,任由侍女解开她的衣带,听着她随口一问后,侍女喋喋不休说起的那些话。
“蔓娘是个好姑娘,只是人比较腼腆,不太爱说话。”
舒月早年在吃穿用度上受过苦,后来待遇变好,从未在吃食上亏待自己,她看似单薄瘦弱。但个头不算太小,看侍女时,刚好可以低头俯视她。
她垂眸打量侍女,轻笑着说:“是吗,既然是个好姑娘,就别让她做那些粗活了,挑个院子让她住进去,按照妾氏的份额养。”
等侍女为她换上轻便,适合在家穿的衣裳后,舒月看向铜镜里模糊的人影,随手摘下发髻间的簪子递过去。
她看似宽厚,柔声吩咐:“送过去,就说是我赏的。你也一起留下吧,既然不再是下人,就该配个伺候的人。”
侍女夸不下去蔓娘了。
她对蔓娘的好感是建立在同情心上。但蔓娘一跃爬到了她头顶上,那些好感瞬间转化成为恨意。
侍女迟迟不愿接过舒月的簪子,在她的注视下额头流出冷汗,跪在地上哭求:“奴婢想留在姑娘身边,求您不要将奴婢送给旁人。”
舒月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可笑,她弯下腰,拍了拍侍女的脸颊,轻声说:“觉得蔓娘被送来闻府太可怜?你如今也是被送人的可怜人了。”
她将簪子为她插好,随后站起身,回头看向窗边:“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也早点出发,毕竟府中夜里不点灯,道不好走。”
世道如此,蔓娘算不上可怜。
她那点单薄的经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换来那么多人的同情心,还说这是个可怜人?
怕不是可怜,而是心机深沉,手段不错。
可惜太浮躁了,居然刚进门就搞这些小手段,难道以为她会置之不理?
就算她不喜欢闻鹤,不喜欢闻府的生活,也不会容忍旁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恶心自己。
舒月又想起了衔春斋时,自己对那些歌女舞女的排斥,那份排斥源于她的父皇,源于她生活的皇宫。
她厌恶的事情太多,很难一一道来,但这不代表她会选择退让、容忍。
只要这些破事冒到她眼前,只要她还有能力去应对,她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闻鹤不曾与她分房,如今回府自然还住在一起。
舒月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挪到屏风后的太妃椅上坐着,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第35章 可怜
醒酒汤早早被送过来,喝下去后,闻鹤清醒了不少。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便绕开屏风,走了进来。
闻鹤站到舒月身边,看着仍旧在磕头求饶的侍女,冷声说:“我府上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
侍女不敢磕头了,求饶的话也全都咽回去,她迅速接过舒月手中的簪子:“奴婢谢姑娘赏赐,这就去为蔓娘安排住所。”
闻鹤冷声吩咐:“挑个偏僻的,别过来碍我的眼。”
“是,奴婢晓得。”
其实不用闻鹤说,侍女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宽待蔓娘,她自然恨闻鹤与舒月。但她根本没办法报复他们,只能将一腔恨意都扔到蔓娘身上。
毕竟,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等侍女离开后,闻鹤故态萌发,又抱住舒月,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全都压在他身上,带着醉意叮嘱她:“你还是太心软,世人都欺软怕硬,你态度好点,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
“我记得她,出卖过你还不长记性,你没惩罚过她。所以她就觉得你软弱可欺,对你得寸进尺。”
舒月知道闻鹤还醉着,胆子比平时还要大,听到这话当场反驳:“她是向你出卖我,我就算不爽也不能罚她吧,那是在打你的脸。”
所以当时她才轻飘飘揭过这件事,事后仍将侍女留在身边。
她会把人调去别的地方,但不能因为她向闻鹤告状,她要等其他的机会,顺水推舟把人换走。
现在机会来了,她不就直接把人扔走了吗?
对上闻鹤的话,舒月心里不忿。
她身为公主的时候一堆伺候的人,时常有想要爬床父皇或者太子弟弟的宫女,以及被买通给她使绊子的人。
在那种群狼环顾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轮得到闻鹤这个奴才出身的人教自己如何管下人?
舒月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她盯着闻鹤许久,见他没有丝毫愧疚,借着酒劲,直接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她也不知道疼不疼,但没过多久,她又听到了闻鹤的笑声。
这时舒月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松口后装作无事发生地询问闻鹤:“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有听见那个厨娘的事情吗?”
闻鹤仍旧强调这点:“我没醉。”
“你倒是有点醉,你平时可不会做这种事。”
他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把上面的牙印怼到舒月面前。
舒月仍旧努力无视他的举动,催促道:“我问你话呢。”
“叫……蔓娘?”闻鹤弯下腰,枕着她的肩膀,低声说,“我没睡过去,只是喝得有些多,头晕,懒得理会。”
他们的对话,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林家很喜欢往我这里塞各种人,你可以将她看作邱梨第二。”
有邱梨在前,舒月实在厌恶蔓娘,冷梆梆地说:“不能直接扔出去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懒得折腾。有蔓娘在,林家便不敢再安插探子。”他似乎想到什么,声音愈发冷,“我收下一个探子留在身旁,若林家不识趣,被我找到旁地,那便该是刀剑相向的场面了。”
他埋首在舒月颈肩,闷声笑了起来,肩膀都颤抖了起来:“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
“这样啊。”
舒月觉得林家不可能这么安分,但闻鹤既然这样说,她也不能再耍小性子把人扔出去。
她只是恶声恶气地说:“邱梨擅长医术,蔓娘是个厨子,都是能接触命门的活计,若哪日疏忽,怕是着了道都不知道。”
林家这算盘打得确实很响,闻鹤却不在意:“若我那般无能,被几个无能之人算计至死,死也活该。”
闻鹤这话说得霸气,也将舒月余下的话堵了回去:“你心里有数就行。”
知道他不会着道,她困倦地打着哈欠说:“你松开我,一身酒味太难闻了,我去洗个澡,便睡觉。”
闻鹤松开手后,她就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推开门,寒风瞬间将她包裹,刚升起的那点心思被冻得一点不剩。
舒月没有醉酒,她只是喝完酒借机说了几句实话。
在衔春斋的时候,闻鹤问她酒量如何,她想了想才说尚可。但实际上,她酒量极好,称得上千杯不醉。
不过往常没人敢灌她,能和她拼酒的人大多又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也没人知道这件事。
除了一个例外。
舒月的思绪纷飞,莫名飘去了边疆战场,最后抿嘴笑笑,将所有心头的躁动全都压制在心底,不再去想。
洗漱过后,她换上新衣服,穿的严严实实从连通房间的小门回到屋里。
这时候闻鹤坐回太妃椅上,姿势豪放,衣襟微敞,看得舒月莫名红了脸,快速将门关上。
她快步走到闻鹤身边:“你若困了就回床上睡,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你回来。”闻鹤冲她招手,“过来,再离我近些。”
舒月冲他翻了个白眼,满是嫌弃地说:“又这副模样。”
明明刚在马车上,她就说过不喜。
她懒得理会闻鹤,自己朝着里屋走去。
但还没等舒月散去身上的冷意,闻鹤就快步跟过来,在她脱完衣服前,直接把她扑倒在床。
一层层的被褥垫在下面,舒月并未受伤,只是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惊呼一声。
第36章 雪中红梅
等意识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闻鹤后,她怒火更旺:“滚,你今天在发什么疯?”
闻鹤没有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她的后颈,然后一点点将吻下移。
舒月犟脾气上来,并未如先前数次纵容起他,而是不停地挣扎起来。
床上的枕头最先被她扔下去,随后是袖中的荷包、发髻上的簪子。
过来送醒酒汤的下人站在门口,听到屋里激烈的响动,一直不敢敲门进来。
她在门口站到了汤凉,最终转身离开,没敢打扰屋里的二位。
闻鹤今天也不比昔日温柔,他等舒月挣扎累了,才束缚住她的双手,仍旧压在她身上,低声询问:“公主,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舒月冷笑出声:“若有一线机会,本宫也不会留在你身边?”
他哂笑后说:“是吗,那还真可惜。”
闻鹤的吻已经变成了啃咬,似乎要在雪地里绽放红梅才肯罢休。
舒月疼得眼泪溢出,却仍旧不愿示弱,紧咬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落在舒月的脖颈上,虎口处在上面摩挲起来,语气有些危险:“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舒月再开口的时候,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无意识地将嘴唇咬破了。
随意舔下伤口,她就冷声对闻鹤说:“做梦。”
闻鹤低声笑起来,右手用力,掐住了舒月的脖颈:“说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
舒月的回答未改,仍旧是:“痴心妄想。”
闻鹤叹息出声,在她耳畔询问:“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又不是没在我面前低过头,我只是想要听几句好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