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鹤没有逗留,回房后将舒月放在床上,然后又找出之前绑过她的发带。
他逼近舒月,还算有礼貌地询问:“需要我再帮你把眼睛遮住吗?”
其实有东西硌在脸上很难受,一会儿还要睡觉,舒月不想折磨自己,她果断地摇头,然后扯过被子蒙住自己:“我要睡觉了。”
闻鹤扯了扯被子,见她把被子抱得很紧,轻易无法扯开,就直接上床,掀开她蒙到脸上的那一块被子,让她的脸能给露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打量着舒月的双眼,挑眉询问:“眼睛还没有好转吗?”
舒月闷声闷气地说:“嗯,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仍旧和个废人一样。”
她耍小性子翻身后,把后脑勺留给闻鹤,再次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要离开京城。”
闻鹤回想起自己回家后,她做的那些事情,忍不住笑起来:“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吧?”
第29章 耍我好玩吗?
舒月浑身一僵,却还是装作不解地说:“我也希望我能看清。”
她坐起来正对着闻鹤,床边的烛台仍未熄灭,闻鹤能看清她眼中倒映的烛火,很亮。
闻鹤的手缓缓抬起,最终落在了舒月的脖子上,稍稍收力,他捏住舒月的脖颈后,逼近她询问:“耍我好玩吗?”
窒息感使得舒月挣扎起来,她推搡着闻鹤的胸膛、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
闻鹤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等她泪眼朦胧,才肯松开手:“好玩吗?”
舒月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在心底反驳: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只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接近死亡了。
闻鹤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道:“我是问你耍我好玩吗?借着眼瞎的机会指使我做一堆事情,开心吗?”
舒月其实没想到这一点,她只是希望闻鹤能意识到自己是个麻烦,从而放弃带她一起走的念头。
她小声说:“没有。”
她确实不是故意的,毕竟先前她的生活便是如此。
得宠的时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数之不尽,别说是照顾她的下人,便是面对那些达官显贵,她照样是这副态度。
闻鹤被她说服,心情诡异地比之前好了一点,不再追究此事,而是对舒月说:“一会儿我让过来给你看看,然后就可以收拾行囊准备离京了。”
舒月沉默许久,忍不住询问:“你怎么发现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他很快给出回答:“先前你连折腾我都懒得折腾。”
她当时看不清东西,心情自然极差,大多时候任由闻鹤折腾,都懒得理会。
舒月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这个掉马,沉默片刻后,暗自决定以后在闻鹤面前演戏,必须先百般斟酌一番。
不管他是心细如尘,还是直觉敏锐,都是最不好骗的那种人。
闻鹤接着说起严州的事情:“严州遭遇雪灾,天气比如今的京城恶劣许多,过去之前,得好好准备一番。”
舒月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不再反抗。反而回想起曾在京城看到的惨相后询问:“京城还不算雪灾吗?”
闻鹤沉默片刻,轻声说:“死的还不够多。”
舒月仍旧不解。
她的困惑都表露到了脸上,闻鹤便换了个角度向她解释:“死的人身份卑贱,不值得诸位大人重视。”
只是一些乞丐,以及买不起柴火的平民,这些人根本入不了朝堂众位的眼。
而严州就不一样了,堆积的雪轰然倒塌,不看身份侵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闻鹤想着这些事情,不由叹息起来:“多带点衣服,还有汤婆子,炭火。”
“我不用带伺候的人,但还是给你带个侍女吧,毕竟我总不能去哪里都带着你。”
就算他不介意名声,这样做也不太合适。
舒月没想到闻鹤会这样安排,明明上关心起她的身体,为她的生活而操心。
真奇怪。
这种割裂般的反差让舒月感到恐惧,她又开始害怕起闻鹤。
大夫很快赶过来,他知道舒月眼睛好了却不告知,自然怒火中烧,在她面前,忍不住嘲讽:“舒月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眼睛好了都不知道说一声。”
舒月抬眼看向大夫,轻飘飘地说:“又没好全,仍旧看不清东西。”
只是比之前要强一些,能看到点轮廓和颜色,不只能分辨白天与黑夜。
还是看不太清。
责备的话没有换来舒月的愧疚,大夫看了眼身后的闻鹤,再没有质问的勇气。
他态度虽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向舒月解释起来:“这很正常,眼睛需要适应期,你的身体也需要接着调养。”
“我再调整一下药方,你记得按时服用。然后你的眼睛长期看不到东西,再接触阳光的时候会感到刺眼,这个需要一点点重新适应。”
他絮絮叨叨说完,又跑去熬了一碗汤药。
舒月尝了一口,很苦。
她觉得这是大夫的蓄意报复。
但是她懒得计较,还是将药全都喝下去,然后涑口,打算睡觉。
闻鹤起身后,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现在怎么不说苦,怎么不折腾人了?”
舌尖抵着蜜饯,舒月说的话很不清晰:“累,没劲。”
舒月大多时候都很娇气,但她的娇是在有人哄着她的前提下才会流露出来。
她只是喜欢作,不是没脑子。
舌头角力半天,将果脯和核分离开后,她抓着闻鹤的手,将果核吐在上面:“谢谢。”
闻鹤把果核扔掉,然后去洗了手:“看着还挺欢脱的。”
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他是真的请了个祖宗回府。
两人同床异梦,各有烦恼,背对着入眠,同时因梦中的景象而烦恼,皱起眉,流露出几分不满。
闻鹤觉浅,在舒月辗转翻身的时候就被吵醒,转头把人抱进怀里,询问她在做什么。
舒月没有回话,在梦中呢喃几句,声音很小,让人听不清内容。
“原来是在做梦。”他将人搂得更紧,困倦地闭上眼,想要接着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不算什么噩梦,只是想起了点曾经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今天太疲惫了吧,那些人还真是难缠。
他低下头,嘴唇凑巧碰到舒月的耳尖,惹得舒月愈发不安。
但她终究没醒,只是喊了一声:“母后。”
她把脸埋进闻鹤怀里,蹭了蹭后,小声嘟囔:“你怎么硬邦邦的了。”
闻鹤嘴角抽搐,受梦中影响,带出来的那些情绪尽数消散,再也找不回刚醒来时的惆怅情绪。
他松开环住舒月腰的手,她却不知是受温度影响,还是受梦境影响,仍旧一个劲往闻鹤怀里钻。
第30章 不许碰
天还是太冷了,就算屋内烧着炭,还是会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挤进来,萦绕在他们身边,剥夺身上的温度。
就连府中都是这样,何况其它地方的平民百姓。
闻鹤没有去思考这些事情,他再次把舒月紧紧搂住,然后闭上了双眼。
外面又落了层雪,很厚,天地白茫茫一片,让人感到熟悉。
今天闻鹤没再惯着舒月,任由她睡到日上三竿,而是在自己打算出门后,就将人叫醒,让她穿好衣服,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看不清东西之后,舒月就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了,她不清楚自己的眼睛到底坏了多久,但应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再看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她不觉得烦恼,反而感到新鲜与欢喜。
一种近乎重获自由的狂喜,默默在心底蔓延开来。
闻鹤站在她身旁,及时出声打断她的妄想:“我今日休沐,带你去个地方。”
自由个屁,有闻鹤盯着,她怎么也跑不掉。
舒月垂眸藏好自己的情绪,低声询问:“去哪里?”
他沉声说:“去一趟林家。”
这处宅子就是林家送的东西,他们为了拉近关系,自然将两处住宅的距离很近。
舒月感觉她刚上马车,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到地方了。
大概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她踩着凳子上跳下来,然后站在马车附近等待闻鹤。
闻鹤不紧不慢,吃完手上的点心后,擦干净手,起身撩开车帘,看了眼林府朱红色的大门后,才迈步走下来。
他的脚刚落地,林府的正门就被打开,舒月前两天刚见到的林素从里面走了出来,发丝微乱,步伐慌张,应该是刚被人拖过来的。
林素看了舒月几眼,随后才向闻鹤作揖:“不知闻大人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虽然害怕闻鹤,但林素并不认为他会落自己的脸面。毕竟他当初确实仰仗林家生存,就算如今身居高位,也该承情。
他迤迤然行完礼,便想起身将闻鹤引进府中。
但闻鹤却站在舒月身边,冷声呵斥:“眼睛不想要就挖了,别乱看。”
林素愣在原地,等舒月跟在闻鹤身后,大摇大摆走进林府之后,他才意识到闻鹤刚才那句话,是因为自己看了舒月几眼。
他心头一沉,心想闻鹤是不是发觉了自己私底下联络过舒月?
朝臣沐休,不只是闻鹤,林素的父亲自然也沐休在家。
他只是自持身份高,不屑于主动迎接闻鹤,只将林素推了出去。
但等闻鹤迈入二进门的时候,林廷尉还是迎了过来:“贤侄啊,你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林家的炭火烧得更旺,不是说他们家的炭火好,而是指他们舍得花钱。
刚进内院,热气扑面而来,几步一个正烧着的炭盆,将寒冬腊月烤成了暖春。
院内种着早春爱开花的几样树,没走几步,便能看到开得正旺的玉兰、山茶、迎春……
它们在内院围绕着池水生长正旺,比春日开出的花还要明艳。
舒月看了眼流动的池水,低声说:“这池子还挺清亮。”
林素瞥了一眼,随口说:“这是暖水池子,有人时刻烧着,暖水回流整个院子,以免受冬日之苦。”
“家父爱钓鱼,便添了些进池子,免得池水结冰,扰了兴致。”
舒月回头看了一眼,一墙之隔,外面是满院的腊梅,也开得正旺。
其实这样的景色对她来说不算罕见,皇家避暑山庄里有好几处都有着天然的温泉,每到换季,总是能看到点奇景。
但那是天然的,再加上庄子里一群仆人精心维护,才能有那样好的长势。
而如今林府里的奇景,是赤裸裸的砸钱。
舒月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凑到闻鹤耳边说了起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本是天底下最大的豪门贵族,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滑稽。
但闻鹤只是嘴角上扬,微微颔首,认可了她这句话。
林家原本还没有这么张扬,但将萧立祯推上皇位之后,他们越发不知收敛了。
在这种时候都这样挥霍无度,是真不怕被激起民怨,被拖出去杀鸡儆猴啊。
也对,现在是皇上敬着他们,真闹起来,死皇帝也死不了士族。
一行人走到屋里,舒月坐在闻鹤身边,看着侍女带着各式茶点接连而至,心想当初她都没林家这么讲究。
怪不得林素想要收买自己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傲气,感情是家里给的底气啊。
她戳了戳碟子里嫩绿色的点心,拿银筷夹起,喂到了闻鹤嘴边:“尝尝这个?看上去感觉很好吃。”
闻鹤低头咬了一口,皱眉说:“太甜。”
他为舒月斟好茶后,对她说:“你就着茶吃。”
随手照顾完舒月,他才扭头接着看向林彦纶:“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她。”
“林公子本事不小,手伸得也长,之前我府上那些吃里扒外的仆人姑且不谈,怎么前日又找上了我身边的人?”
闻鹤不愿在舒月身上添加太多标签,含糊过她的身份后,笑着说:“旁地倒还好说,但是这个人,你们不能碰,连接近都不行。”
林彦纶没想到闻鹤在清理完闻府后,第一次上门不是过来问罪邱梨的事情,不是问罪那些被林家安插进去的仆人,而是为了一个女人,跑过来叫嚣。
这种年轻气盛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舒月仍旧戴着前两日的面具,这其实是她随手拿起的,毕竟戴着很合身。
但在林素眼中,闻鹤做的所有事情都有深意,光看到这张面具,回想起闻鹤的警告,他就下意识以为,闻鹤已经将那天他们交谈的所有内容,全都摸清楚了。
实际上也差不多,全都是舒月主动告诉闻鹤的。
现在她坐在主位,玉手托腮,拿筷子拨弄着盘中不算好吃的点心,百无聊赖地斜睨起林素。
她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微微眯起时视线更加清晰,能看到林素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他被闻鹤吓到了。
什么都没做呢,连再犯的惩罚都没有说,他就被吓成了这样,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接触她。
舒月微微摇头,心里有些不解。
第31章 秘密与把柄
“闻华亭!”林彦纶坐在闻鹤的左手边,看似屈居人下,气势却不弱,见到林素被闻鹤逼问后给不出回应,便打断他们的对话。
他沉声说:“林素确实过于关心你的生活,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先谈谈别的事情吧。”
“比如前段时间被你送回来的邱梨。”
闻鹤挑眉打量起他,嗤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提她作甚?”
林彦纶冷着脸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血脉,去你府上一遭,竟然丢掉性命,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舒月惊愕地咽下口中茶水,打量着林彦纶的同时,回想起邱梨的样貌。
光看长相,两人没任何相似之处,而且……
她直言不讳:“林大人,如果没记错的话,邱梨姓邱吧?往日里也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个女儿。”
她抿嘴笑笑,看似含蓄,那张嘴却一贯的得理不饶人:“你可别为了坑闻鹤,什么话都敢胡诌。”
林彦纶冷着脸说:“你倒是够纵容她,我们谈话,她居然还敢插嘴,这种不懂事的人,在我府上可是得直接处理掉的。”
闻鹤仍旧笑着:“但我觉得她说得对,你将人扔到我府上任由她自生自灭的时候,可从未提过此事。”
“毕竟是外室女,随母姓。”他停顿片刻,视线在舒月身上打转许久,才对闻鹤说,“没人比你更心知肚明。”
舒月觉得古怪,就算闻鹤如今大权在握,林家也不至于上赶着将亲女送去伺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