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再站出来说话,舒月回到马车上,闭目养神,思索起前天的事情。
如今还是清晨,余霜说她昏睡了一天一夜,那她昏过去的那天应该就是前天。
那时候她一心想要将闻鹤找到,并未在意时辰天色。但若推算一番,应该正是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两个时间凑到一起,实在是令人心乱,忍不住多想。
她昏睡过去是因为昨日宴请闻鹤的人给她下了毒?而屠人满户的,是否是自己至今都没找见的闻鹤?
舒月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但这毕竟算不上什么好事,她也不打算往外张扬。
既然闻鹤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她自然也得把事情瞒住。
被她调去搜寻消息的人很快回来,如她所想,一无所获。
舒月撩开车帘看他一眼,冷声说:“按约行事吧。”
这些人和她一同回到香冷楼,然后再未离开,暂时充当护卫,保护楼里众人的安全,同时也能监督他们的动向。
闻鹤并不喜欢余霜,而且总是认为她一个哑巴,就算能将事情做好也比旁人更折腾。
她醒来时身边只有余霜一人照顾,那就说明他认为楼里的人不可信,甚至已经发现了什么,但因为她还没醒来,不方便处置。
虽说她确实挺喜欢楼里那些美人,但不代表她会对他们放松警惕。
自己给他们的条件算是绝无仅有的优越。但也只是和同行对比,若是有些人有心收买他们做些事情,给出的大手笔自然不是她这点小恩小惠能对比的。
舒月睡了一天一夜,自然不困,但在知道事情已经被闻鹤接手处理后,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回到香冷楼后,她叮嘱完余霜,让她见闻鹤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她后,就走回自己的房间,拿起了一本闻鹤留在这里的书,打发时间。
闻鹤并不介意她翻看这些东西,哪怕上面确实有不少不该外人知的机密。
有时候他甚至会把躲懒的她拽起来,塞本书给她,逼着她念给他听。
所以他自然不会介意舒月翻看这些东西。反倒是舒月有点逆反心理,他想让自己看,可她偏偏不愿意去看。
直到今日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翻开这些扔到角落,已经快要落灰的书。
说是书其实也不算,蓝皮无字,内里全是人随意写出的随笔,颠三倒四,经常切不到正题。
舒月很熟悉上面的字体,这是闻鹤用左手写出的字。虽说还算工整,却也锋芒毕露,难掩锐气。
闻鹤不怎么在她面前掩盖野心,光是看这一手字,就能让人觉得他所图匪浅。
满纸的内容一个都看不下去,强塞进脑子后,她望向窗外。
枯等到天黑,她才等来闻鹤回来的消息,急冲冲下去,见他毫发无损,衣冠整洁,才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上楼?”
很多事情都不能被外人得知,自然要先找个无人的地方才能开口询问。
但闻鹤没有答应下来,而是看着她平坦的肚子,皱眉说:“听闻你午膳和晚膳都没吃?”
“这是在闹什么小脾气。”他无奈地揽住舒月,“先吃饭?”
“让他们做着,你先和我上楼。”
闻鹤清楚舒月急得是什么,盯着她看了几眼,无奈地说:“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先吃饭。”
“饭菜还没做好。”她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地说。
站在一旁看戏的姑娘忍不住插话:“饭菜早就做好了,如今还在锅中温着。”
闻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哄带劝地说:“好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别的事情。”
舒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和他一起赶过去,称了一小碗饭,想着早点吃完早点上楼。
闻鹤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皱眉:“小心晚上肚子难受。”
给她夹了几筷子菜,他冷声说:“慢慢吃,你若再这样,我便不与你说近日发生的事情了。”
舒月盯着他看了许久,见闻鹤态度坚决,只能老老实实将这顿饭吃完,然后坐着等闻鹤。
等待的时候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闻鹤,才瞧见他脸上的疲惫。
诚然,他回来前将自己收拾的很利落,似乎还沐浴熏香了,身上带着股有别于熟悉的草药味之外的香气。
但他泛红丝的眼睛就能将一切都暴露,他似乎很久都没好好休息了。
第216章 有些心虚
是因为她那点破事吗?如果她当时再小心一些,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舒月有点愧疚,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何昏过去。
熏香没有问题,茶水点心更是……
虽然没有检查,但那是闻鹤递给她的,他应该早就检查过了吧?
想到这里,舒月有些心虚。
等闻鹤吃完饭后,两人上楼,她突然没有之前那么蓬勃的好奇心了,她低声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你不是一直催我吗?怎么,现在突然不好奇了?”闻鹤没想到她会临了改口。
她冷声回答:“木已成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
执着于问出个缘由,只是因为不想不明不白地被遗留在原地,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能加以改正,争取下次不再犯蠢。
但这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再三催促只是因为她比较心急。
看着闻鹤这么疲惫的样子,这点心急又被压下,开始变得无所谓起来。
她再次强调:“去休息吧,我的事情不急。”
闻鹤用惊诧的眼神打量她几眼,倒是没拒绝她的好意,拉着舒月简单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困倦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最后见到的那人是安排刺客打算对我动手的人之一。”
他上哪找所谓和他势均力敌的敌人?
此地太守?守城大将?
他们还够不上格。
闻鹤的心早就在处理无数大臣的时候被养野了,他心气太高,普天之下根本没有几人能被他放在眼中。
他所谓的势均力敌,自然是一群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
在宋家的事情上,他没有藏着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虽说当时杀宋培的那些普通百姓都被他保了下来,但风声还是被走漏出去。
有些人唇亡齿寒,见他没有出面宽慰他们的打算,担心自己是下一个宋家,就联合在一起,想要给他个下马威。
其实舒月本不会介入这些事情,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妄之灾。若非受他牵连,她还是那个应该被所有人尊重、恭维的「林姑娘」。
就算因为香冷楼开业时闹出的那点不愉快,他们也不该将这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他们没有找到我的尸体,自然担心我已经趁机逃走,偏偏你又不肯撒手,非要让他们找到我。”闻鹤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毒舌一句,“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舒月知道其中确实有不怀好意的人,但她以为自己能应对一切。
“十二呢?”就算她稍有不察,当时十二跟在她身边,也不可能眼见她遇险吧。
闻鹤微微蹙眉:“去领罚了,他下船后,确实也有些疏忽大意。”
大概是觉得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不需要他再提心吊胆,便疏忽了。
药效上来,舒月昏睡过去的时候,他正出门给舒月买些食物充当午膳。
虽说是好心,但后面发生这些事情,他确实也难辞其咎。
原本按照闻鹤的安排,这些虽有波折却都是小事,并不需要自己急冲冲赶过去善后,又当着众人面发了大火,随后更是做出灭人满门的事情。
在京城以外的地界,他手段会温和许多,大多时候就算觉得某些人该死,而官场袒护,不足死罪的时候,他也会借旁人手徐徐图之。若非故意,甚至可以让所有人都无法联想到自己身上。
舒月回想着他在船上次次阻拦自己的警惕模样,忍不住感叹,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啊。
虽说不喜欢十二当时的做派,但她还是遵循本心,帮他说了句好话:“他在船上的时候真的很小心谨慎,尽心尽力地履行你的要求。”
“你也说了只是在船上。”闻鹤冷着脸说,“我意已决,不用劝了。”
舒月和十二有点交情,却也算不上多好,将当时的情况叙述完,见闻鹤没有丝毫动摇,她就不再提此事了。
“所以我到底怎么中药的?我明明没有碰他那里的茶水,而且屋里也没有任何古怪的香味。”
舒月的母后就死在熏香上,知道此事后,舒月对各种味道格外敏感,对先前离不开的香料也瞬间戒掉,再也没碰过。
闻鹤清楚这是舒月最好奇的问题,却迟迟没有说出口,一直在提起别的事情,似乎希望舒月能在他的絮叨里忘记此事。
可惜舒月还是太在意这件事,根本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带偏话题。
闻鹤幽幽叹息过后,又问出了自己已经说过的那句话:“你真的想知道?”
“废话。”舒月冲他翻白眼,“我不想浪费时间。”
这样的问题闻鹤已经问过,她都懒得再回答第二次。
闻鹤的困意一扫而空,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舒月,低声说:“是楼船上的食物有问题。”
他忽略了很多东西,以偏概全地对她说:“你吃得太多了,就算我提前将解毒药放进你喝的第一杯茶水中,还是没能让你免于一劫。”
他低声笑起来:“歌舞就那般好?惹得你乐不思蜀,吃了比平日多好几倍的食物。”
“你啊你,下次还是长点记性吧,就算有我在,也别疏忽大意。”
其实是他算计好的,所谓的解药也只是让那些茶水点心里的东西,暂时起不到作用。
若是她没有执着于让那些人去打捞她,而是在下船后直接回到香冷楼,那就只会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等醒来后,他便能将所有事情全都处理好。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事后他只需要轻飘飘地提醒舒月,让她随时保持警惕心。哪怕是他递过去的东西也要多加防备就好。
但偏偏出了小插曲,一切都与他预料的有分歧,他再也不像设想中的那么理直气壮,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盯着舒月看了许久,没从她脸上看出情绪的变化,闻鹤松了口气,才用另一种口吻对她说:“哪怕是我,也不要完全信赖,我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舒月并不如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反而有些尴尬,她确实如闻鹤所言,对他过于信任,才会喝下那杯茶,而后更是因为早上没吃好,他们提供的点心水果味道不错,她就多吃了几口。
现在回想一番,闻鹤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碰那里的东西。
第217章 腰怎么了?
闻鹤说得对,她最近对他实在是太过信赖了,这样不好。
长期被人背着的人一旦被人扔下,那就连走都不会走了。到时候只能在地上趴着往前挪,然后被轻易压在车轮之下。
舒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多注意的。”
除此之外,舒月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闻鹤意识到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太冷漠,他迅速换了个话题,提起自己最近在忙的其余事情:“张小英虽然是个一事无成的,但在摸爬滚打中能活到这么大,自然也练就了一身油滑的本领。”
“交代给他的事情做得很好,他带着我上岸后找了赤脚大夫,又大肆宣传一番此事,我先前的安排没有失败,一切都还算顺利。”
只是因为出了些变数,他听闻舒月还在湖边寻找自己,意识到她可能会遭遇不测,急冲冲赶过去,自行打乱了自己的一点安排。
这只是小插曲,算不上什么麻烦。
“过几天他会惹上人,被逼到衙门,为求庇护主动招了杀人的事情,然后把插进这件事的由头递给我。”闻鹤低声说,“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不过一些细节在他的介意下做了改变。”
“这人混迹三教九流,知道平民百姓遇事的态度,他给出的介意确实补全了我最缺的部分。”
前瞻闻鹤的幼时生活,确实过得挺惨。但他的惨脱离世俗常态,还是未曾见过寻常百姓人家究竟是怎样的。
他和舒月一样,对百姓的生活一知半解,只会在远处对这些事情指手画脚。
舒月对张小英的事情并不在意,不过听到闻鹤的计划并未被自己耽搁,还是松了口气,然后勾唇冲他笑了一下:“这样便好。”
夜色正浓,月亮早就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爬到最高处,透过纸窗,能隐隐约约瞧见它的轮廓。
舒月瞥了一眼后,便埋首进闻鹤怀中,疲惫地说:“早些休息吧。”
她仍然不困,但是看着闻鹤的模样,却不愿再拖着和他聊些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有这功夫,还不如让闻鹤好好休息。
闻鹤却没领会到她的好意,只当舒月是厌恶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勉强挤出点笑容,却想起舒月如今的姿势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似乎从未存在过。
搂进舒月的腰,他喟叹道:“将你带在身边也不放心,留在别处更是不能安心,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又不是什么名贵瓷器,你无需太担心我的事情,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诚然,之前船楼上发生的事情确实超出她的预计。但就算闻鹤不派十二护着她,她也不会出事。
除了鞭法,她的轻功练得最好,就是为了发生类似事情的时候能保住性命。
这是因为闻鹤有所安排,她才大胆的直接跟了上去。若是自己孤身一人,自然会调兵遣将,先将护卫备好。
舒月没有把这些事情说出口,毕竟她的脑子不是装饰品,做不出自爆的行为。
她只是在心底反驳一句,然后嗅着闻鹤身上陌生的味道,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连闻鹤的呼吸声都微乎其微,令人难以察觉的时候,她总算活动了下肩膀,打算挣脱闻鹤的怀抱。
她实在睡不着,而且这个姿势有些别扭,很不舒服。
原以为早就睡着的闻鹤却收紧手臂,将她留在了自己怀中,他睁开眼,脸上毫无困意,哑着嗓子询问:“你要去哪?”
舒月其实是想出去走走,但既然闻鹤没睡,她便不打算出门了,她敷衍地回答:“翻个身。”
“哦。”闻鹤虽然应声,却没有松手任由她翻腾的打算。
舒月静候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能松手吗?”
“不太想。”他的声音似乎更哑了。
舒月皱起眉,直接掰开闻鹤的手。
当轻易将他的胳膊掰动的时候,她直接愣住了。
自己和闻鹤的体力有多悬殊,她记忆犹新,而闻鹤不情不愿的模样也不像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