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我为何要在这点小事上骗你?”闻鹤颇为无奈,“刚辰时,也不算太晚。”
虽说已经让人等了许久,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反而把人晾在那里,让他多想想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用什么手段讨好他,在提心吊胆中变得更加卑微,对他更有好处。
闻鹤伺候舒月漱口后,端着碗筷下楼,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过。
困意很快席卷舒月的全身,她躺在床上,再次睡了回去。
一觉睡到下午,她坐在床上想了许久,才将那几个背叛她的人名想全,下床翻出纸笔将人记下后,她穿好衣服,下楼先去找余霜。
余霜和其余人挨着住,待遇也是相同,不过大多数人见她和舒月更先认识,地位也有所不同。所以对她多有恭维,已然将她当做了此地的――“小管家。”
舒月下楼的时候,她正被人拉住闲聊,时不时点点头,然后在纸上记下些东西。
她不能说话,想说的内容全都写在纸上。但大部分人根本不识字,就连舒月在爱格子里拔高,挑选出的稍微识字的,跟在她身旁充当传话筒的小姑娘,也只认识一点,稍微复杂的字她就只能半蒙半猜了。
站在余霜对面,拉着她聊天的人正是舒月要找的人之一,小芊。
她站在楼梯上看了几眼,就被余霜注意到,余霜转身仰头看向她,脚步轻快地跑来。
舒月等她驻足,才说:“小芊,过来。”
小芊忐忑地朝着舒月走来,跟着她进了个无人的房间。
舒月等小芊进去就要关门,将余霜也留在外面。
见她一脸不解,还有点委屈,舒月低声说:“你在外面守门。”
领了事情,余霜才恢复如常,点头后背对着她们,尽职尽责地看起门。
按理来说这是舒月的地盘,根本不需要有人在门口守着,她只是看余霜有点可怜,才随口给她找了个活儿。
接过门刚关上,舒月还没来得及和小芊说话,就有人找过来和余霜套热乎,寒暄几句后询问:“姑娘找小芊,是有什么事儿啊?”
余霜看着她忐忑的模样,心有不解,比画几下见她没有看懂,也没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直接指着不远处的楼梯,示意她快点离开这里。
按理来说这么简单的动作她不可能看不明白。但她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越过余霜,伸手去推她身后的门。
门已经被落了锁,她这一下自然推不开,却让余霜明白这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并且不怀好意。
她被舒月捡回来后,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干瘪的脸上也长出了点肉,整个人看着结实很多,猛地一撞,能直接把毫无准备的人撞倒在地,然后压着她不让她起身。
余霜抽出舒月塞给她防身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虽然说不出话,流露凶光的眼神却能说明一切未尽之意。
若是舒月能看到这一幕,就会发现她凶狠的模样与闻鹤对待她时有半分相似。
可惜她没看见,所以也不会得知她带在身边的姑娘已经被调教成一条疯狗。
虽说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不可能与那些常年练武的人打得不相上下,但发狠的时候却没几人不怕。
比如如今被她压制住的姑娘,盯着她抓住刀柄的手,被她吓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闻声赶来,根本不知道这里都发生什么的人见到余霜的神情,也不敢再劝,无声地围在这里,看着这一切。
他们拦在这里,反而断了某些人过来打探消息的心思。
匕首已经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余霜见舒月调来守卫过来,才起身将人推过去,然后掏出纸笔,写道:“她有问题,控制住,等林姑娘出来后再做决策。”
这人倒是识字,而且也算可信,看过她写的东西后直接将人绑住。然后将其余围观的人也都控制住了。
等舒月与小芊谈完心,问明白她为何背叛自己,推门出来时,就看到一堆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门口的人。
门不隔音,舒月自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但是她没想到出门时会看到这幅景象。
她看着手中拎了把带血的匕首,在不远处走来走去的余霜,确认她没出事后,询问离自己最近的护卫:“这是什么情况?”
“余霜姑娘说她有问题,让我们将人控制起来,其余的事情不太清楚。”
舒月颇为头疼地看向余霜,刚想询问,就见她把一张纸递了过来,娟秀小字密密麻麻落在上面,将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写下。
舒月见状,瞬间舒展了眉头,心想余霜倒是越来越知趣了。
这般的人,带回京城也能很方便。
她先前避开余霜询问旁人,就是懒得在和她沟通的过程中浪费太多精力,却没想到余霜早就自己学乖,让她用得愈发顺手了。
舒月粗略扫视几眼,询问被绑得最严实的女子姓甚名谁。
确认她也是闻鹤调查出的人之一后,她忍不住幽幽叹息出声:“你们啊,收了钱也不会办事,实在是蠢货扎堆。”
她点了几个名字,让人将他们拎出来,随后又让人将其他人送回屋,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向外传递消息。
香冷楼里的人不多,舒月那天带回来的人却又太多,一人一个都绰绰有余,看管之事倒是不用她费神。
至于这些被拎出来的人,舒月挨个聊聊,确认闻鹤调查处的情况没有任何冤枉之后,便只能摇摇头,满怀惋惜地让人将他们都处理掉。
她之前和小芊单独聊了很多,那时候她还很想知道他们背叛自己的原因。
但得知小芊是为了十两银子走漏了自己的行踪后,她便对旁人没了兴致。
明明她给他们的更多,但当利益送到眼前的时候,他们却没学会为长远的谋算而拒绝一时得利。
鼠目寸光。
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没什么可聊的。
舒月有点心累,她莫名地想见闻鹤。
第221章 萧立祯死了
什么都不用聊,安静地待一会儿就行。
舒月坐在角落,看着闹剧上演又落幕,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自己的心思都压了下去。
闻鹤虽然没有早出,却也还是晚归,都快到后半夜,他才带着一身雨水潮气赶回来。
外面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两个时辰前就传来,扰得人无法安心入会。
坐在桌前随便看本书的舒月听到推门声,最先看到的是闻鹤衣角朝下低落的水珠。
“外面的雨有这么大吗?”她皱眉看了眼窗户的方向,“你先将衣服换下来,然后去洗澡吧,我命人准备姜汤。”
闻鹤盯着她看了许久,低声说:“萧立祯死了。”
舒月愣住了。
距离他们被燕云以弓箭手逼入水中,逃至此处还没过几个月,而燕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闯入京城,直取萧立祯的性命。
而且就算真的进去了,也不该杀了萧立祯,而是将他软禁。
舒月脑子有些乱,许久后才压下心中的激荡,将刚才找出来的衣服递给闻鹤:“先换上吧。”
闻鹤将湿漉漉的衣服扔到椅子上,拿帕子擦了擦脸后,才说:“我刚收到的消息,他于上月末身亡,被他那个瞎了眼的大儿子气了一下,太医没救回来,就一命归西了。”
瞎了眼不是骂人,而是在复述事实,萧立祯的嫡长子名为萧儒旭,在萧立祯登基后直接被封为荣王,由此可见他先前多受宠。
奈何非要闻鹤手中的一只鹰,然后就被啄瞎了眼,彻底与皇位无缘。
眼瞎之后他整日待在自己的荣王府里,舒月再没听到过除他虐待家中下人之外的消息,没想到再次听闻他的事情,便是他将自己的父皇气死。
舒月黛眉微蹙,见闻鹤还没有将那身湿衣服彻底换下去,忍不住上手去扒:“你赶紧将衣服脱下来,免得受寒。”
“我刚看过,外面的雨势也算不上大,你这是在外面淋雨多久,才湿成这样?”
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雨水将单薄的里衣粘在闻鹤身上,衣服下的皮肤都冰凉。
舒月觉得若她如此,第二天绝对要生病。
闻鹤没想到她居然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僵硬地坐在那里片刻,表情才恢复如常,装作无事发生般,默默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他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将舒月刚递给自己的干净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无奈地说:“你先听我说完,你对这些事情不好奇吗?”
事关萧家,分明是舒月平日里最在意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表现得这么淡然?
就是因为不敢想舒月得知此事可能做出的反应,他才在外面徘徊许久,最终见舒月住所的烛光许久不曾熄灭,只能回来。
舒月没有回答他,而是询问:“萧立祯真的是被萧儒旭气死的?还是说传言中他被儿子气死?”
两者天差地别。
不过他们离京城实在太远,闻鹤得到的消息也可能失真。
问出这个问题后,舒月并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事实。但偏偏闻鹤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纤毫毕现地说了出来,似乎本人就在现场旁观那一切。
在萧立祯本就因受寒而卧病在床的时候,一直待在荣王府的荣王突然入宫,逼他退位。
当时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将人气得脑溢血,直接归西了。
“但是萧儒旭是个瞎子,就算嫡长子,也不可能荣登大宝,他……”舒月觉得这件事有点荒谬,深吸口气,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冷着脸说,“他脑子坏掉了吗?”
“因为先前萧立祯重用庶子,有人去萧立祯耳旁吹风。”
萧儒旭是唯一的嫡子,曾经最被萧立祯重视的孩子,嫡庶尊卑有别,那些庶弟在他看来都是随意欺辱的东西。在这种心态下,他们的兄弟情义如何,可想而知。
若庶弟继位,萧儒旭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多找些人吹耳旁风,他自然会坐不住。
不过谁也没想到萧立祯会直接被这个不孝子气死,做这事的人可能只是想给他添堵吧?
闻鹤确定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于是另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离得远确实有诸多不便。”他低声感慨。
舒月瞧出他的不满,低声说:“那我们回去?左右燕云也没攻打到京城,萧立祯死了,也没人敢追究你的不是。”
败仗而已,已经过去那么久,该有的利益纷争都已经结束,他们再回去顶多让一些人不满,却比站在这里盲人摸象要强。
闻鹤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想回京?”
舒月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套话,瞬间黑了脸,反驳道:“分明是你先说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下去。”
闻鹤笑着说:“确实,是我先和你聊起此事的。”
他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对上舒月愤慨的视线,接着说:“别这样看我,我真不是为了试探你才编造出这些事情。”
“若我想骗你,自然会编得滴水不漏,又怎会说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舒月狐疑地看着他:“所以这些是真的?”
“是真的。”
萧立祯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和舒月父皇死的时候相比,都分不出谁更没出息一些。
一个是被自己的儿子气死,另一个则是被人下毒而死。
听上去似乎前者的死法更丢脸。
舒月低声笑了起来:“我没想到萧立祯也能有这一天。”
“他当皇帝才多久?有一年吗?似乎没有。”
去年冬天她的父皇死在了那里,而今年还没入秋,萧立祯和他死在了一处。
“所以你真不回京?不打算再混个从龙之功?”
闻鹤先前能那般威风,以个阉人太监的身份站在无数人头上,就是因为他辅佐萧立祯登基,混上了从龙之功。
若非后来他因为萧儒旭的事情和萧立祯闹得不愉快,他现在应该还是那个被所有人敬而远之的九千岁,而非沦落此处,假借他人身份的欺名盗实之徒。
虽说正因为他的举动,她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沦为连户籍都无的低贱之人。
舒月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等他说出回京的话。
这样好的机会,在她看来,闻鹤不应该错过。
“不回。”
第222章 不会是舒月亲手做的吧?
闻鹤慢悠悠地说:“我说了会和你在外面独处三年五载,自然不会中途变更。”见舒月不信,他接着说:“何况这边的事情还没做完,扔下一堆乱摊子也太不像话了。”
“到时候兜兜转转,这麻烦事估计还是得塞给我来处理。”
他们处理不好的事情便塞给他,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而且这事情,论对朝廷的威胁性,可远超严州那次。
虽说现在没有闹大,知道此事的人都寥寥无几。但科举调换答卷,以次充好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并且没被及时连根清除,那再过段时间,官场上就全是那些酒囊饭袋了。
虽说闻鹤对如今的官员也很嫌弃,但其实还是有些有才干的人,只是因种种原因,没有展露锋芒,而被萧立祯看好的那些善于谄媚之辈,才是他口中无用的废物。
舒月不明白这些事情,她只知道现在回京对闻鹤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风头已过,而憎恨他的萧立祯已死,萧儒旭又有把柄在手且身有残疾,只有那几个庶子才可能登基。
而他们为了那个位子,绝对会百般讨好闻鹤,他们又不像是萧立祯有林苏两家撑腰,敢和闻鹤叫板,登基之后为了坐稳位子也会接着尊敬闻鹤。
说不准为了获得他的支持,连私底下叫义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舒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暗戳戳想要改变他的想法。
闻鹤盯着她,勾唇轻笑:“这么关心我?”
她毫不心虚地说:“毕竟我们现在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居然这么体贴。”他低声说,“这可不像你。”
“行了,你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但我仍要留在这里,我心里有分寸,你不用再劝了。”
他脸上仍旧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寒:“我知道你归家心切,但我要留在这里,所以只能劳烦你再陪我一阵。”
揉着舒月的后腰,他轻声说:“可别想着悄悄离开,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脸上的笑早已变了味,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舒月微微蹙眉,不满地说:“我并未想过离开。”
“是吗?希望如此。”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如平常般询问:“要一起沐浴吗?”
“不要,你自己去洗吧。”推了推闻鹤的胸膛,趁他松手的功夫,舒月迅速从他腿上跳下来,然后一脸嫌弃地说,“今日你去别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