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仅止于接吻。
没有做更多,周唯璨帮她吹干头发,套上睡衣,又重新塞回床上,让她接着睡。
云畔很累,可是睡不着,浴室里的花洒又开始淅淅沥沥地响,她闭着眼睛,认真地听。
房间被与他有关的声音填满,不再静得让人发慌。
她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接住了。
没有等太久,周唯璨洗完澡,也跟着上床,很熟练地侧身抱住她。
云畔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两点。”
那也没几个小时了,她下午还要去画室,云畔认为自己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几个小时,于是打起精神挨过去,贴着他的手臂问:“做吗?”
停了几秒,又提醒,“你已经出差十三天了。”
这么久不做,还是第一次。
而他似乎并无兴趣,“不是累吗?我陪你睡会儿。”
云畔的手开始不老实,“你慢一点,也不会很累。”
周唯璨看着她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失笑道,“你这幅模样,我会以为自己在欺负你。”
“……我给你欺负,怎么欺负都可以。”
手指沿着她腰窝的轮廓抚摸,停留在那里,没有别的动作,周唯璨在她耳边玩笑般说,可是我舍不得。
尾音勾着一点笑意,像羽毛,让她心脏发麻。
被他抱着的感觉跟泡在温水里没什么分别,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云畔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看他的侧脸。
清晨七点整,城市已经彻底醒来,日头高悬,云层淡薄,他的眼睛被阳光一照,亮得不可思议。
云畔看得入迷,身体里的腐肉仿佛被挖空,伤口缓慢地结痂,长出崭新的血肉。
她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书里说“正常”其实是主观的,没有什么标准答案。这个地球上有七十亿人,就有七十亿种正常。
而这一分一秒,在周唯璨的眼里,她确信自己是正常的,健康的,无忧无虑的。
某种意义上,已经很足够。
“别看我,”良久,周唯璨捂住她的眼睛,“睡觉。”
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里轻扫,云畔点头,却没有睡,反而咬着他的嘴唇轻吮,有点粘人地问,“等我睡醒,你会不会消失?”
他笑了一声,说“不会”,又说“好了,别撒娇”,云畔才听话地闭上眼睛。
第90章 走进非洲
云畔睡了这十三天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周唯璨把她抱得很紧,贴着她的皮肤,压着她的肋骨, 连一丝缝隙都不留, 安全到无以复加。比所有的药物都有效。
要说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成瘾性太强, 一旦形成依赖, 终生难以戒断。
她渐渐平静下来,没再发抖,也没再做噩梦。
再次睡醒,已经接近正午。
云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发现四肢百骸的力气正在缓慢恢复, 视线里是他凸起的喉结, 以及锋利的下颌线。
不是梦,也没有消失。他真的回来了。
已经穿戴整齐, 周唯璨坐在床边,抬手去捞床头柜上的表, 看了眼时间, 又扣上表带,“睡醒了就起来收拾收拾, 出去吃个饭。”
“哦……”
意识到这次短暂而珍贵的见面即将结束,云畔很舍不得, 又在他怀里腻歪了好一阵子, 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午饭是在小区附近那家她喜欢的茶餐厅吃的。
云畔没有胃口, 但是不想让他担心, 强撑着喝完了一碗海鲜粥, 又吃掉半只菠萝包。
周唯璨这趟回来得很匆忙, 一件行李都没带,只在出门前换了身衣服,灰色T恤加运动裤,干净利落,睡了几个小时,脸色好了很多,但是眼底淡淡的乌青还在。
半夜搭红眼航班千里迢迢地回来,陪着她睡了几个小时,又要风尘仆仆地走。
想到这里,心脏直泛酸,云畔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逐帧打印下来,贴满房间,用来度过接下来难熬的三天。
把剩下半块芋头酥塞进她嘴里,周唯璨放下筷子,无奈道:“还没看够?”
“看不够。”
云畔咬了几口,费劲地把嘴里的芋头酥咽下去。
周唯璨捏了捏她的脸,“你瘦了。”
“……有吗?”
“有,”他单手撑着下巴,口吻懒散,“每天电话里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吧?”
云畔连连否认,“没有!我真的一日三餐都在好好吃,但是最近天太热了,我没什么胃口……而且外卖也没有你做的好吃。”
周唯璨对此不置可否,更无意争论,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扯着她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好了,没有怪你,别不高兴。”
看见你我就很高兴了。
云畔心想。
慢条斯理地吃完这顿午饭,云畔思来想去,还是主动提起:“对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跟以前相比已经好很多了,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
她有这个信心和决心。
用指腹擦去她唇角一点碎渣,
周唯璨说“好”,神色堪称温柔。
云畔继续叮嘱,“但是工作也要记得劳逸结合,好好休息,早点睡觉,千万不要让自己太累,否则会猝死的。”
周唯璨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咒我?”
“不是,当然不是,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云畔慎之又慎地解释,就差举手发誓了,沉默片刻,又认真道,“我愿意替你去死。”
餐厅里很热闹,时不时能听见隔壁桌的说笑声,玻璃窗外,墨绿色的树影像躺在阳光里的海浪,在他身后层层铺开,朝着远方无尽蔓延。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唯璨眼底的笑意缓慢消失,最后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像极了电影中长长的慢镜头,或者后视镜里一再倒退的风景。
似乎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周唯璨如往常般结账买单,走出餐厅,开她的车把她送到了画室,一路都很平静。
云畔提出去机场送他,毫不意外地被拒绝。
金茂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临别前,周唯璨压过来,激烈地吻她,甚至咬破了她的嘴唇,而后毫无愧疚地舔掉渗出来的血珠,摸着她的头发说,走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离开的背影依然是干脆利落的,和来时一样。
云畔眼巴巴地透过车窗盯着他看,直到他走进电梯,彻底消失。
摸了摸仍在渗血的下唇,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方向盘上发呆,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心情,慢吞吞地下车。
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周唯璨的脸。
云畔坐在空白画架前,试着活动麻木的手指,确认力气的确恢复了不少,才握住炭笔,细细勾勒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哪里不太对?
思索几秒,她在耳骨的位置加上了一颗银钉。
加上了,还是不对。
因为周唯璨生气了。
因为她又说了蠢话。
也不算是蠢话吧,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云畔对着画架叹气。
下课之后,她跟盛棠一起在附近的日料店解决了晚餐,还破天荒地喝了半瓶梅酒。最后盛棠开车送她回家,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跟周唯璨吵架了,云畔说没有,回到家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床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清晨时分的温存还历历在目。
受酒精驱使,云畔躺在他躺过的那一侧,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嘟的一声过后,电话被挂断,周唯璨的微信紧跟着传过来:「还在开组会,晚点打给你。」
云畔心想,是不是因为临时回来了一趟,所以在熬夜赶进度,于是抱着手机打字:「这么晚还没结束吗?好辛苦。」
怎么看都像是没话找话。
为了避免话题断在这里,她又发过去一句:「我的嘴唇被你咬破了,好疼。(可怜)」
没多久便得到回复:「我咬得不重。」
云畔抿抿唇,绞尽脑汁地又找了个话题:「晚上不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他回:「知道了。」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错误:「中午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检查再三,又在末尾加上一句,“哥哥”。
周唯璨是喜欢她这么叫他的,尤其是在床上。
这次等了很久,等得云畔昏昏入睡,才听到手机短促的提示音――
「你说错什么话了?」
立刻来了精神,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她将早已准备好的腹稿拖出:「我陪你长命百岁。」
「唯一:嗯。」
盯着这个“嗯”字来来回回地看,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云畔不太确定地问:「你还生气吗?」
「唯一:没生气。」
「唯一:咬破的地方还疼不疼?」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机在掌心里捂得很热,云畔却舍不得丢开,贴在胸口的位置,瞬间如释重负,告诉他:「一点都不疼,下次可以咬得再重一点。」
分不清起效的是药物,是酒精,还是他,发完这条消息,她再也抵抗不住来势汹汹的睡意,转眼便陷入熟睡。
接下来的三天,云畔每天从早到晚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甚至还主动提出帮盛棠代课,对此盛棠评价:看来是真的吵架了。
就这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周唯璨回来。
云畔起了个大早,洗澡、吹头发、化妆,迫不及待地换衣服出门。
去机场的路上,还特地拐到花店门口,下车买了一束鲜嫩欲滴的栀子花。
抵达T1航站楼,停好车,站在到达层出口时,距离周唯璨的航班落地还有两个多小时。
心情极度亢奋,怎么都安分不下来,云畔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中途去洗手间补了个妆,又跑到附近的星巴克买咖啡。
冰美式和香草拿铁,已经算是他们的标配。
机场里冷气打得很足,她穿着一条露肩的紧身连衣裙,布料单薄,冻得抱紧了手臂。
不多时,原本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年轻男生走近,把手里的短袖衬衫递过来,有点局促地问她要不要穿。
云畔没有抬头看他,咬着吸管,敷衍地说不用,谢谢。
话音刚落,就听到广播提醒,CA869次航班已到达。
瞬间站了起来,来不及思考,她抱着怀里的花,提着那两杯咖啡,快步往出站口的方向走。
透过层层人群,云畔踮起脚尖,望眼欲穿地等待。
陆陆续续有乘客提着行李箱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她眼里停留一秒就剥落,像爬满墙缝的青苔,不值得注意。
终于,视线里捕捉到周唯璨的身影,黑T恤,牛仔裤,灰色行李箱,一边低着头摁手机,一边听身边的人说话,怎么看都有点心不在焉。
心情雀跃到极点,云畔在人群里快速穿行,终于在他走出通道的那一瞬,飞奔进他怀里。
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周唯璨单手搂住她,又及时托住那两杯咖啡,不至于洒出来。
“我好想你。”云畔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脸颊埋在他胸口,从他身上闻到酒店里过分浓郁的沐浴露香气,不是很满意地蹭了几下,企图把这股陌生的味道蹭掉。
周唯璨看着她笑,“三天没见而已,想什么?”
“三天还不够久吗?而且你上次总共才回来了几个小时。”
云畔抬起头,看他弯着的眼睛,心里痒痒的,顾及着旁边都是他的同事,所以没有扑上去吻他,很矜持地把人松开,转而去挽他的手臂。
“啧,有家属接机就算了,还买花,”出声打趣的是那个黑框眼镜,“嫂子够浪漫啊,要不都说璨哥命好呢。”
对于“嫂子”这个称呼已经听到免疫,云畔没理他,把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那束栀子花递过去,对周唯璨说,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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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号,钱嘉乐演唱会当天。
云畔百无聊赖地站在槐树底下的一块阴凉地,用门票当扇子给自己扇风,看着远处四四方方的体育馆,近处暴晒在阳光底下的摊位,以及挤在那里挑海报挑手幅的女孩,心想她们为什么都不觉得热。
今天的室外最高气温有三十九度。
好在没等多久,阮希就到了,朝着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停住:“不好意思啊畔畔,路上太堵了。”
“没事,”云畔笑笑,“我也刚到。”
阮希朝她身后张望,“璨哥呢?”
“研究所那边有事走不开,他晚点过来。”
“行,那咱们先进去。”
江城的体育馆跟北京工体相比,寒酸得要命,又旧又破,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场地够大,最多能容纳一万五千人。
钱嘉乐给他们留的位置在内场VIP区第二排正中间,三个连着的座位,距离舞台极近,视野绝佳。
云畔拿出纸巾把自己和周唯璨的座位反反复复擦干净,才坐下来,倏地想起:“我上一次看演唱会也是跟你一起。”
阮希微怔:“好多年了吧,那个时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
顿了顿,又轻声道,“有时候真的觉得,人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只有选择接受,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正值日落,残阳如血,云畔扭头看她,发现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
自从工作过后,阮希的穿着打扮其实就收敛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挑染几缕粉紫色的头发,涂着五彩斑斓的指甲,耳垂上打着一排亮晶晶的耳钉。
可是今天却全部戴回来了,一个不落。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天色彻底熄灭,舞台追光亮起,大荧幕上开始倒计时。
在人山人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钱嘉乐站在升降台上,缓缓登场。
细数起来,云畔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但是也并不陌生,毕竟这张脸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从一碗泡面分几顿吃的地下驻唱,到如今舞台上万众瞩目星光熠熠的大明星,钱嘉乐看上去变了很多,但是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其实一直没变。很难得。
除去那把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云畔也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
开场曲结束,钱嘉乐跟台下的歌迷打招呼,笑容灿烂,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阮希的位置,稍作停留,又移开。
作为今年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歌迷极度热情,此起彼伏地叫着Lane,声音大得几乎要掀翻场馆,自发举起蓝色的荧光棒,连成四面八方起起伏伏的蓝色海洋。
是钱嘉乐的应援色,也是阮希的幸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