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书懿并不急着翻阅,而是朝荣昭仪行了大礼:“嫔妾多谢昭仪娘娘解围。”
“本宫又不是为了你。”她依旧是淡漠的态度,高傲的目光甚至不屑落在卫书懿的身上,“本宫就当是积德,让你死前过得舒服点。”
“娘娘就笃定嫔妾一定会死么?”
“傻丫头,你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江如林是丞相的门生,他背后是当今皇后!莫说是三天时间,哪怕再给你三年,都不见得你能寻到她的破绽!”
荣昭仪似乎对皇后积怨已久,只有提及此人,情绪上才有了明显的波动。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那就是诋毁中宫的大罪。
她却不怕,说的坦然。
卫书懿再次谢恩:“多谢昭仪娘娘指教,嫔妾心中有数。能否逃过此劫,三日后再给娘娘答案。”
“好,本宫等着。”
凤仪万千的女子重新坐回了轿中,卫书懿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打开了手中的册子,细细查找取用那两味药的宫妃。
很可惜,仅有几位身体不适,饱受入睡煎熬的妃子派人取过草药,却没有同时取两味的人。
“小主看完了么?臣要准备交接了,得把册子带走。”
“拿去吧。”
卫书懿没有再看身后人的眼神,独自一人穿过甬道,回到了熟悉的临安宫。
还没靠近桑榆轩,就看到住处灯火通明,隐约还有人的争执声!
“小主!你可算回来了!宋婉仪派人过来搜宫,把我们的屋子砸的不成样了!”
璟宁哭红了眼,急匆匆的跑来诉苦。
还有没撤离的小太监正骂骂咧咧,璟安负责挡在前面,同他们好声好气的说话。
“谁许你们随意搜宫的?!”
“婉仪娘娘的意思,敏答应该不会不从吧?”
为首的太监不以为意,指挥手下人继续砸着木凳。
卫书懿几步冲进内室,拔出用来辟邪的宝剑,直指嚣张跋扈的刁奴!
她用了几分力道,任凭剑尖割破了男人的皮肤:“太后,皇后,陛下,无一人下令让宫人搜查桑榆轩!你们听从宋婉仪的指令,却违背宫规,当真以为本主没脾气,被你们几个随意拿捏么?!”
“小主,小主别生气!小的不敢了,别,别杀我啊!”
“你们可曾搜出了什么?”她恍若未闻,冷声问道,“若有证物,此刻便交给皇上,自有人惩处本主。倘若没有……璟安!”
“奴婢在。”
“你派几个伶俐的人请示皇后和太后,再把他们交给陛下处置。强闯宫妃内殿,肆意破坏贡品,本主倒是想看看,婉仪娘娘能否救下这些忠仆!”
线索几次中断,又遭人处处为难。
卫书懿本就是带了火气回宫的,此刻望着脏乱一片的桑榆轩,她的确起了杀意,势必让这些人尝尽恶果!
“吵什么吵!你把和常在的孩子害死了还不够!现下又要扰人清净,存心跟她过不去是吗?!”
宋婉仪适时赶到,瞥了一眼被划伤的小太监,不自然的转移了视线。
“嫔妾这里为何喧哗,婉仪应该再清楚不过。”她放下宝剑,一步步靠近,“皇上还没用刑,您不用如此着急。”
“你以为,三日之后还能有何变数?敏答应,你肯定要为皇嗣偿命的——”
卫书懿看着眼前得意的笑颜,启唇问道:“那您想随嫔妾一起吗?”
“什么意思!”
“本朝重法治,先前有重臣宠妾灭妻,害死元配,都被陛下从重发落,革职查办!若是婉仪不小心杀了嫔妾,陛下会怎么做,嫔妾很想知道。”
说完,她调转剑端,在小臂上划下一道血口!
殷红蔓延,吓得宋婉仪尖叫后退!
“你,你简直就是疯了!快走!本主绝不能被这种疯子拖累!”
前来找茬的人,各自仓皇逃离。
璟宁紧张的用手帕捂住伤口:“小主很痛吧?姐姐,快去找太医!小主受伤了!”
璟安答应着去了,她却没有丝毫期待。
今日刚得罪了太医院的人,此刻谁愿意过来帮忙?巴不得她失血过多,死掉才好!
月上柳梢,有人携清风而来:“臣陆行舟拜见敏小主。”
第24章 又是峰回路转
来人约摸二十有四,眉目温润,气韵高洁,文雅中透着书卷气。同那些拜高踩低的老太医相比,气质上已经胜过万千。
“陆太医?”“臣在。”
“你在太医院就职多久了?先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卫书懿在宫里的日子虽然久,却很少与太医院接触,更别说熟记其中的人员了。
她就是提防心重,生怕又有人来害她,故作试探而已。
陆行舟浅笑不语,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木箱里,取出几块薄纱。又从不同形制的瓷瓶中倒出研磨好的草药,替她清理伤口,又仔细系好。
璟安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关切的问道:“小主,疼吗?”
“无妨,就是觉得陆太医的药,有些微妙。”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望她:“小主这是何意?”
“他们会如何处理伤口,本主再清楚不过。陆太医的手法,以及配置的草药,给本主的感受截然不同。与其说是宫里新来的太医,倒不如说……”
“这两个瓷瓶里装的药物,你们要记得定时给敏小主用上。”陆行舟打断了她的话,开始叮嘱两位侍女,“每日早晚各一次,最迟一月,伤口就会愈合,且不留疤痕。”
言尽于此,他又背着小木箱离去。
璟宁跟着送他出门,璟安则忙着整理内殿。
卫书懿轻揉小臂上的薄纱,于缝隙夹层里抽出一张纸片,上面竟是熟悉的字迹!
【和常在很可疑。】
【取药记录不全,余下部分寅时衍秀亭自取。】
是他在暗中提醒?!
她攥紧了纸片,又燃起了几分希冀。
太医院交出的册子,刻意隐瞒了什么,怨不得她找不出破绽!
想到这里,小臂处的疼痛已经被她淡忘,对朝阳的期望,更甚于平日。
“小主,奴婢尽力整理完了,您先将就歇息。明日奴婢再去整理前厅,争取都恢复了。”
听到璟安的禀报,卫书懿安抚几句后,便老实躺在了榻上。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适当的休息,说不准也能帮她理清思绪。
这一战,她不能输!寅时一刻。
卫书懿来到了衍秀亭,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
就在她丧气的坐下后,石凳边缘的划痕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爹爹曾经和她玩过的游戏?!
不同的线条方向,代表不同的含义,步数也在末尾做了标记,其中大有玄机。
卫书懿惊愕过后,便试着往岸边的石砖走去,往前七步,往左两步,再倒退一步,往右三步。
绣鞋明显感觉到了砖块的松动!
她环顾四周,蹲下身子挪开此物,轻松取走一沓纸张。
“何人在此?!”
冷不丁的,有洒扫宫人经过。
卫书懿将它们拢入袖中,淡然解释道:“本主是临安宫的敏答应,奉了皇上的旨意调查事情,衍秀亭也是其中一环。”
“唔,原来是敏小主。既是陛下的吩咐,那您请便。”
她装模作样低头找了一会儿,这才返回桑榆轩。
合上门之后,卫书懿直奔桌案,再次翻找被太医院刻意掩盖的信息——
“临安宫和常在大宫女秋莲,二月初十,取乌草三副。”
“临安宫和常在大宫女秋莲,二月十三,取乌草五副。”
“临安宫和常在大宫女秋莲,二月十七,取曼陀花八副。”
是她!
不足半月时间,便叫人取来大量的草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之人!
卫书懿这才发觉自己漏了一环:曲水流觞聚会当日,她亲自将杯盏递给了身旁的和常在,对方也是接触者之一!
若是和常在有意为之,在指缝藏毒又饮下茶水,同样也可导致后续的一切!
然而,真有人愿意铤而走险,用难得的皇嗣换她一命么?
“小主清早去哪了?”璟安端来早膳,“奴婢先前进屋打扫,看到小主不在,还以为……”
“突然想去衍秀亭看看,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卫书懿话题一转,“对了,和常在身边的秋莲,你有印象吗?”
“她是和常在的家生丫头,一直带在身边的。平常也不爱说话,脾气倒是凶悍,好几次都吓着奴婢和璟宁。说来也奇怪,和常在如此开朗温柔的人,怎会有这样的大宫女?”
“那……和常在有了身孕之后,有什么异常之处吗?比如说,非常珍惜腹中子,减少某些可能会伤害到孩子的行径。”
璟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奴婢没有留意,总觉得和常在为人处世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在没和小主熟络之前,她总去婉仪娘娘那儿拜见,风雨无阻的。”
卫书懿微微颔首,打算亲自走一趟。
她命璟安准备好和常在爱吃的糕点,便顺着小径前往对方的住所。
和顺堂,是谢晏辞赐予的牌匾。
看来,此人在帝王心中,果然就只剩下温和顺从的印象。
“我家小主正在静养,任何人都别来打扰。”面色冷淡的宫女守在门外,“心意奴婢可以代为收下,见面还是免了。”
卫书懿眼熟她,若没猜错,就是和常在得力的大宫女秋莲。
“本主忙碌了一个晚上,总算寻到了有用的信息。前来探望姐姐,送些她爱吃的糕点是真,想把机密线索告诉她,替她早日找到幕后真凶,更是真!还请秋莲姑娘行个方便,让本主进去,和姐姐聊聊。”
听到是和小产的事情相关,秋莲明显犹豫了。
她看了眼璟安拎着的食盒,伸出右手:“那先把东西给奴婢,奴婢想法子和小主说说。”
“好嘞秋莲姐姐你拿好。”
和顺堂的门再次被人合上,卫书懿百无聊赖的欣赏外面的花草。
和常在热衷于园艺,总爱侍弄这些玩意,特地清理出来的小院里,也布置了各色花饰,可见其心血之深。
“内务府的人也真是!眼下和常在正烦闷着,皇上对她也是多有疼惜,他们怎敢送来这种糊弄人的东西?也不怕见了晦气,连带着受罚!”
卫书懿侧过身,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花盆,里头种植的绿梅已经彻底枯死,的确不像话!
她走上前,却被泛着酸味的泥土所吸引,细细闻了闻,其他的花盆里并没有如此诡异的气息。
就在她想弄些泥土,派人暗地细究时,秋莲暴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们在乱碰什么?!”
第25章 赠她柳暗花明
正如璟安之前所说的那样,秋莲平常沉默寡言,很少有情绪起伏。像这样无视尊卑,冲着她们大喊大叫,还是头一回。
卫书懿错愕的转身:“姐姐之前多次邀请本主来参观她的小院,都未能实现。现在本主被其中美景所吸引,秋莲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是啊,我们都小心着呢!”璟宁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和常在辛苦种下的绿植,我们怎会随意弄坏了?”
秋莲瞥了一眼枯萎的绿梅,逐渐缓和了神色。
“敏答应,我们小主让你进去,但是其他人都要留在外头。”
“好说——”
卫书懿信步走进和顺堂的内室,只见姿容憔悴的和常在正靠在床头,同原先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相比,清减了不少。
听到有动静,她偏过头:“妹妹来了?”
“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小产加上落水,一时半会好不了。你看,这汤药一碗碗的都喝不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和常在咳嗽几声,“倒是我无能,连累妹妹受罪了!”
卫书懿摇摇头,言辞恳切:“姐姐忍着丧子之痛,还能为我多番求情,如此大恩,若是还有机会,我定当回报!”
和常在的脸色微变,将手边的糕点拿来一块,尝了尝。
随后,禁不住问道:“秋莲说妹妹查到了线索,直接交给皇上便是,为何看起来如此萎靡?”
“左不过都是无用的,我去了太医院,查了取药记录,都是些小剂量,也无人同时取用两味药。我还去了衍秀亭,试图在岸边寻找残留的药物,可是洒扫宫人来回走动,就算有证物也早就弄没了。”
卫书懿故作苦恼,将自己经历的糟心事尽数说出来。
和常在一边安抚,一边保证:“妹妹放心,就算时限已至,皇上要惩罚你,我也会护着你!”
“你我并没有幼时的情意,姐姐这是何苦呢?”
“就凭我们投缘!就凭你曾经帮了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绝路!”
卫书懿眼尾泛红,哽咽着应了,又寒暄几句之后,才一步步退出和顺堂。
璟宁正拉着冷面秋莲说话,自己说的痛快,对方则是一声不吭。璟安似乎嫌她们吵闹,独自一人挪到了远处,静默的候着。
“小主,你出来啦?”
“嗯,姐姐还需要静养,你说话小点声。”卫书懿吩咐道,“既然糕点已经送进去了,我们便走了。秋莲姑娘上点心,姐姐的身子就交给你了。”
“是。”
三人沿着来时路折返桑榆轩。
璟宁最后一个合上门,随后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姐姐你到底得手了没有啊?我都要把这辈子听来的趣闻说完了,秋莲也没个反应,跟她聊天真是费劲!”
“勉强得手。”
卫书懿不解的看着二人:“让你俩在门外守着,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主,那盆绿梅有问题。”璟安分析道,“在你进去之后不久,秋莲就找了个借口,叫人把花盆搬走了。奴婢假装过去搭把手,弄到了这个。”
她的手掌心里,攥着松散的一抔土,还有几片落叶夹杂其中。
璟宁见状,得意的表示:“小主,就是奴婢想法子把秋莲引开,姐姐才得手的!”
卫书懿无奈的笑了笑,伸出藏在袖中的左手,两根手指的缝隙中,都被淤泥填满。
这是她转身前一瞬间,奋力抠挖的证明。
“哇!难得跟小主想到一起去,我跟姐姐是不是变聪明了许多?”
“是,机灵鬼。”卫书懿用手帕接过那捧土,“事不宜迟,本主要去一趟太医院。你们……”
“明白!我们继续哭丧脸示人!”
——
不知是不是江院正特地安排过,太医院的人数明显少了许多。不仅如此,有人看到她来,立刻装作行色匆匆的模样往外走,刻意避开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