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知!和常在的贴身衣物已有两月没送来浣衣局,其余的,奴婢一概不知!”
“喔……意思是贴身衣物下落不明?”卫书懿直接问身旁战栗的女子,“姐姐,方便说明缘由么?”
和常在煞白了脸,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秋莲急忙大喊:“敏答应做什么!你吓坏我们小主了!求求你别再逼她了!”
“倘若你一早就袒露实情,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是本主在逼她,还是你在害她?!”卫书懿直言相对,蓦地软了腔调,“再说了,她是真晕还是假晕,还未可知——”
话音刚落,侍从便拽着一位宫婢,大踏步走进凤鸾宫!
秋莲循声看过去,顿时变了脸色!
第28章 朱弦断红颜殁
来人正是和常在屋里的另一位宫婢,名叫夏梅。因着秋莲为家生丫头,她就沦为人后,平常总做些洒扫类的粗活,不能进内殿伺候。
“拜见皇上,皇后!还有各位娘娘!奴婢这就把知道的都说了,绝对没有一句假话,求贵人们饶命啊!”
“你这贱婢!平常都不能近小主的身,现在跑来胡说八道什么?”秋莲气急败坏的扇了她一巴掌,恨不得将她原地打死,“还不快点住口!”
侍从见状,立刻捂住秋莲的口鼻,一记手刀过后,殿里恢复了平静。
荣昭仪斜睨了一眼虚虚倒在地上的女子:“唉,难为皇上赐字,这和顺堂里都是什么啊?不是上来大吼大叫的,就是无视尊卑当众打人的,臣妾还以为进了什么土匪窝呢!”
谢晏辞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接过话茬予以肯定:“许是隐藏的深,诓骗了朕。方才说那婢女寡言少语,可朕瞧着,她骂人的厉害劲,可不输给任何人!”
局势逐渐逆转,躺在地上准备装晕拖延时间的和常在,猛的吸了一口气,又自顾自的爬起来,好生跪着。
如此凑巧的时机,很难不让人怀疑,方才那一幕是不是一场戏!
“小主倚重秋莲姐姐,奴婢知道自己是宫中划分过去的婢女,肯定不如家里带的,便领了差事,从来不过问小主的安排。”夏梅嗫嚅着开口,“前段时间,小主有孕了,又得了圣上赏赐,合宫上下都很开心!内务府特地拨了人过来伺候,全被小主退了回去,然后秋莲姐姐成天忙的见不着人影,奴婢便有机会进去伺候。”
说到这里,她胆怯的偷觑一眼和常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卫书懿刚好捕捉到这一幕:“然后呢?你尽管说,有皇上做主,还怕什么?”
“是!是!然后,小主也不是很放心浣衣局的人,每次都把贴身衣物提前交给秋莲姐姐清洗,直到有次,小主起晚了。”
和常在开始不正常的咳嗽,几乎就是声嘶力竭。
夏梅听见了,受了惊般往旁边挪了挪,声音也小了不少:“奴婢恰好看见秋莲姐姐往外走,木盆里的亵裤上面,有血……”
听到这个关键词,众妃再次紧张的看向主位。
帝王疲惫的合上眼,尽可能掩饰喷薄的怒火,选择沉默的倾听。
“还有其他的吗?”
“小主也不信任太医院的人,每回熬了药,都会命人偷偷倒掉。奴婢有几次起夜,刚好撞见了。和顺堂的盆景时有损坏,都是在花卉即将枯死的时候,所以……”
剩余的话,不言而喻。
和常在突然转过身,极其痛心的望着夏梅:“我知道,我待你不如秋莲亲厚,你心里头怎么怨我都行,为何在皇嗣的问题上,偏向于真正的罪人呢!我小产了,孩子没了,你偏偏选择这时候落井下石,陷我于万劫不复么!”
“小主,奴婢……”
“夏梅,我如今的痛楚,不亚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素来良善,应该不想体验这种痛吧?”
卫书懿嗅到了威胁的气息,迅速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是宫婢栽赃陷害,还是你贼喊捉贼,自然需要证物来支撑!皇上,臣妾恳请您派人搜宫!倘若臣妾没有猜错的话,证物还在和顺堂,并未转移!”
“皇上!臣妾痛失孩儿在先,之后一直缠绵病榻。现如今被奸人找到机会,串通宫人泼了一身脏水!倘若再去搜宫,哪怕没有证物,臣妾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了!太后娘娘心慈,若是知晓了这番变故,恐怕也会……”
谢晏辞打断了她,语气漠然:“母后的心思,还轮不到你一个常在来决定。”
和常在怔愣在原地,又低声叫了几遍皇上,见他面色未改,便颓然的低下头去。
“杨明睿。”“奴才在!”
“去,派人彻查和顺堂!”
又是一队侍从跟着离开,卫书懿紧张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而身边默默看戏的妃子们,则神情各异。
皇后不知何时放下了茶盏,心烦气躁的端坐在主位,满脸写着不耐烦。侧下方的瑾贵妃依旧是人淡如菊的姿态,似乎谁输谁赢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来应付任务,听一场辩经。
唯有荣昭仪,不止一次将目光落在卫书懿的身上,又时不时看向凤鸾宫正门外,翘首相盼。
剩余的嫔妃们,则与附近交好的人眼神交流,揣摩着搜宫的结局。
“皇上!找到了!”
随着杨公公踏过门槛尖声禀报这一句,卫书懿悬着的心,总算又落回原地。
皇后直接站起身:“找到何物?”
“秋莲的房间里,偷偷在床榻下边挖了土坑,埋着这些腌臜玩意。娘娘请避开,味道冲的厉害!”
侍从掀开托盘上的锦步,几条带血的亵裤就暴露在众人面前!上面沾染了大量的灰尘,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这……”
皇后嫌恶的捂着鼻子重新坐下,秀眉紧皱,不再多言。
谢晏辞瞥了一眼之后,便挥手让人退下。
他没了继续安坐原处的心思,而是走下台阶,慢慢靠近和常在,居高临下的观察她的神色——
“你,还要如何狡辩?”
“臣妾没有。”
“假孕争宠,诓骗朕在先!哄着内务府,浣衣局,上林苑三处,博得一个温柔和善的好名声!实际上,心狠手辣,恶毒如蛇蝎!敏答应才来宫中多久,又是如何开罪了你,为何要利用根本不存在的皇嗣陷害于她!”
和常在的双唇都在哆嗦,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生怕在龙颜大怒的时候坏了规矩,迁怒于自身。卫书懿却悄悄地偏过头去,总觉得她这个小动作有些异常。
不像是正常人害怕时的反应,更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
“皇上,她要自尽!”
等卫书懿惊呼出声时,和常在的嘴角已经流出了几股浓稠的黑血!
妃子们近距离看到死人,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到失声尖叫。她伸手探了探和常在的脖颈,只感受到虚弱的跳动。
这一次,沾血的双唇发出最后的低语——
“贵妃娘娘,她,她是……”
第29章 何人功高震主
凤鸾宫外。
卫书懿站在转角处,看着宫人把和常在的尸体抬了出去,按照帝王的吩咐,势必要不留全尸,且抛去乱葬岗喂野狗的。
原先总来她宫中转悠,一口一个妹妹的女子,现如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心中怨恨的同时,不免也生了几分自悲之意。
“和常在刘氏,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后妃自戕,亲族同罪!”
饶是有过几夜的柔情蜜意,此刻,也化为了灰烬。
卫书懿不由得回想起前夜,她夜探长生殿,将查到的线索尽数交给帝王时,他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是欣慰?是失落?还是又一次的试探?
危难当前,她来不及深究——
“请皇上不要大张旗鼓叫走证人,以免打草惊蛇。臣妾已安排桑榆轩众人散布了假消息,依着臣妾对她的了解,堂前审讯时再搜宫,才是最佳选择。”
“你才认识她几日,就如此确信?”
“大人物,有大人物为人处世的方式。小角色,也有小角色察言观色的法子。请皇上为了龙嗣考虑,助臣妾查明真凶!”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便有了后续的暗中查访,堂前的人证物证。唯独没想到的是,和常在居然会选择服毒自尽。
越是如此,就越让她心惊。
先是寿康宫,再是临安宫,她这种小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一双眼睛尾随,派人下杀手。而她,却总在关键时刻寻不到幕后人的信息,委实可恨!
“敏答应在想什么?”
冷不丁的,有人于身后问话。
卫书懿听出是荣昭仪的声音,忙带着侍女行礼:“嫔妾拜见昭仪娘娘,方才看着那群人运尸首,一时害怕,竟没留意周围动静,是嫔妾失礼了。”
“宫里死个人,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会害怕,本宫可不信!”妆容华美的女子靠在轿辇上,目光紧锁她的双眸,又补充道,“即使是真的怕了,在后宫待久了,也会同本宫一样习以为常。”
“恕嫔妾多嘴问一句,习以为常,可是麻木?”
荣昭仪身旁的宫女有了怒意,刚要开口,顾及着严苛的宫规,还是忍住了。
卫书懿明白,将门贵女的规矩,足以震慑宫人,眼下目睹的转变,就说明了一切。
“本宫只能告诉你,并非如此。若是麻木不仁,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还是在敏答应的眼里,本宫就是这种人?”
“娘娘息怒,嫔妾……”
“本宫知晓你没有恶意。”荣昭仪朝她这边靠了靠,意有所指,“风动,心不动,才能做到万物皆为你所用。”
卫书懿头一回壮着胆子抬眼看她,目光灼灼:“不知嫔妾能否有幸,为昭仪娘娘所用?”
“你?”
“嫔妾宫婢出身,也无一亲族可依靠。正因如此,才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嫔妾无可傍身,又怕再遭暗算,思来想去,得尽快找一个高位嫔妃效力才是。曲水流觞那日,娘娘才华斐然,不卑不亢,嫔妾已心生敬佩。若不是被此事拖累……”
卫书懿没有藏着掖着那点心思,以最直白不过的方式,悉数说与荣昭仪听。
只因揣度人心之后,她认为相比于矫揉造作的暗示,频繁贡献的谄媚,对方应该更倾向于坦率的投诚。
果然,荣昭仪命人放下轿辇,亲自走来将她扶起:“皇后有权,贵妃有宠,唯独本宫和她们格格不入,是硬生生被塞进来的贡品。你选择本宫,当真不会后悔?”
“嫔妾方才说了,想效忠于娘娘,贵在忠心,怎会后悔?”
“好!本宫喜欢爽快人!”她凑近卫书懿的耳畔,声如索命鬼魅,“想再听一句实话,为何选了本宫?”
“瑾贵妃受宠是真,皇后掌控权力,嫔妾却不这么认为。她所倚仗的丞相全族,都是由清流门生汇集,文臣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前朝之事,嫔妾知之甚少,不过自古以来,权势二字总会与武将捆绑。所以,在嫔妾心中,昭仪娘娘才是手握实权之人,值得托付余生。”
这一次,荣昭仪倒是不再继续追问。
她只是从发饰上取下一枚金簪,轻放于卫书懿的手心,算作默许结盟的证明。
掌心的温度熨帖着簪子,水中浮萍般肆意漂流的日子,总算迎来了转折。
——
花朝节,本是再普通不过的节日。
按照往年的规矩,顶多就是让上林苑监正花点心思,好好装扮各个宫殿住所。
因着前些日子连番发生的「晦气事」,太后临时改了主意,命宫人大操大办,就连住在宫外的几位王爷郡主都要入宫庆贺。
为的,就是增添喜气。
“小主今日怎么还是这身行头?”璟宁在一旁准备首饰,疑惑的问道,“往年花朝节,其他娘娘们都会穿上最好看的衣裳,还有陛下亲自挑选的十二花神。小主容貌上乘,若是有合适的衣裳相衬,那肯定能成为……”
“璟宁!隔墙有耳!别再说这类话了。”
璟安替卫书懿绾好长发,瞥了眼长廊上正在扫地的宫女,低声阻止道。
“姐姐,我是在说实话嘛!我们小主又不是什么姿色平庸之流。如今总穿着素色的长裙,远远看过去,是很难引起陛下注意的……我也是为了小主着想。”
“收起你那点心思!”璟安戳了戳她的额头,“小主只是一个答应,宴会之上,也是坐在末端的级别。前头那么多高位娘娘等着争艳,你盼着小主过去给桑榆轩长脸,岂不是害了她?我们才过了几日安生日子,总不想又横生事端吧!”
璟宁如梦初醒般低下头,连连称是。
卫书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姐妹俩一人沉稳,一人单纯,一物降一物。
“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她又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确认妆容合宜之后,才施施然离开。
半路上,那抹熟悉的玄色长袍出现在卫书懿的眼前:这不是陆行舟么?他也有资格赴宴?
上次一别后,还有太多疑问需要他来解惑。
于是,她加快步伐,顺势追了上去——
“陆太医等等!”“哦?”
有力的臂膀将她扯入竹林深处,急匆匆跟上来的宫婢们只瞧见了地上的几片竹叶。
第30章 踏歌名动京城
谢琰清每次出现,都尽全力诠释何为放荡不羁。
在雍华宫阙,他竟然还有一条密道!
卫书懿只觉被人扯进竹林深处,再一晃神,二人均已落入暗色深渊之中!
“敛王殿下?”她连忙挣脱开男人的怀抱,后退一步,“这是在宫中,还请殿下顾及宫规。”
“放心,此地无人打扰。本王若不是怕你不通武艺,在这磕了碰了,也不会如此。”
卫书懿想看清四周的陈设,却因为光线过暗选择了放弃:“王爷有事要吩咐?”
“和常在的事,你做的不错,算本王没有看走眼!”谢琰清负手背对着她,语气微变,“只不过,本王交代你做的事,你看起来跟不上心,这是为何?”
“哪件事?”
“卫家千金,就是擅长装傻么?从头至尾,本王只要求你尽快往上爬,离皇兄越近越好,你是怎么做的?”
他隐隐有着不耐,她并非不能理解。
只是,宫婢飞上枝头成了宫妃。倘若极尽狐媚,换来晋升,她的下场并不会比孟青栀好上多少。
其中的苦楚,只有她一个人明白。
不等她回答,谢琰清再次命令道:“今日花朝盛宴,宫里难得又弄了这么大的排场。本王有个小要求,敏答应能实现么?”
“殿下请说。”
“十二花神,你必须要入选,明白吗?”
怎么又是这个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