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小主赶紧洗漱!然后我们回桑榆轩,您就知道啦——”
底下帮忙伺候的嬷嬷们也是贴心,几个人合力协助更衣绾发之后,不消一会儿功夫,她们便顺利的回到了临安宫。
杨公公早就在候着了,正在观察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指挥小卓子添置几份。瞧见卫书懿离得近了,连忙前去行礼。
“小主大喜!奴才终于把您盼来了!”
“公公免礼,不知……何喜之有?”
他这才把圣旨取出来,清了清嗓子——
“临安宫桑榆轩上下接旨!”
众人跪下听令:“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敏答应虞氏,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晋封为正八品选侍,封号沿袭,钦此!”
“臣妾接旨,谢皇上隆恩!”
短短时日,又往上爬了半级。
旁人或许瞧不上,于她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不惹眼,不招人讨论,却能持续向上走,帝王的决定,总算顺应了她的初衷。
杨公公宣旨结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指了指一旁的宫殿:“敏小主,那里头又来新人了。”
“可是和顺堂?”
“嗐!牌匾早就撤下了!”杨公公摇摇头,“新来的这位可不好相与,敏小主日后遇到了,还是少打交道!”
和常在假孕争宠,命人栽赃陷害未遂之后,又在凤鸾宫吞毒自戕,这可是宫里都清楚的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挪来死者的宫殿,甚至还来不及挂上新的牌匾,任谁心里都不好受,心情不好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卫书懿笑着应道:“估计心中藏着气,在这里住习惯了,兴许就会好些了。”
“她……那个小主,就是因为搅得宫中鸡犬不宁,才被发落到此处的。”杨公公看向主殿的位置,“谁都明白宋婉仪的手段,对付桀骜不驯的宫人或者妃嫔,她最有法子。”
所以,帝王是故意将人挪来,磨磨性子?
卫书懿谢过杨公公的好心提醒,那边一群人便离开了桑榆轩。
璟安有些惴惴不安:“小主,新来的那位,似乎不好对付。之前和常在还能保证表面和睦,她不会每日过来找茬吧?”
“藏在暗处的毒蛇,总比狺狺狂吠的犬只危险。”她禁不住往前走去,“将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主这是要去哪里?”
“新人来了临安宫,我们总得去看看,别传出去失了礼数。”
璟宁皱着眉头:“小主要不改日吧?方才洒扫宫女路过那个小院,说是有人在吵架,恐怕去的不是时候。”
卫书懿反倒是来了兴致,加快步伐去探探新人的虚实。
然而,还没等她们走进小院,就看到一把笤帚飞了出来!
有人在厉声叫骂着:“拔了!拔了!都给本主扔掉!里头不知道藏了什么害人的毒药!本主可不想被这疯婆子的鬼魂缠住!”
第33章 平民女闹宫苑
“来人了?谁啊?”
女子许是发现了外头宫人的动静,便风风火火的从厅堂走出来。待看到卫书懿一行人之后,才略微收敛。
璟安率先做了介绍:“我们小主是隔壁桑榆轩的敏选侍,今日听闻有……”
“喔,知道了。”那人不耐烦的打断璟安,随意的应道,“本主惯是被千人嫌万人厌的,皇上给的位分是常在,没有封号,你可以直接叫本主王常在。”
依着宫中礼数,凡是遇到地位尊贵的人,都会用「姐姐」二字以示尊崇。
卫书懿刚叫出口,王常在便翻了个白眼:“可别!我俩谁比较大还说不准呢!万一把本主叫老了,那就更不得圣心了!”
说完,她又指挥下人们拔除小院的花花草草。就连和常在生前特地扎好的紫藤萝秋千架,也被毁的七零八落。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弄坏那个罪人的遗物?”王常在忙活了一圈,又绕了回来,“因为我气不过!凭什么她们合起伙来挤兑我,到最后,还成了我的不是?与其住在这种鬼地方,皇上还不如发配我去永巷!”
她已经忘记了「本主」的自称,也忘了自己身处皇宫,隔墙有耳。若是有人存心把这番话告诉帝王,那大不敬的罪名扣在头上,兴许连永巷都进不去!
卫书懿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又好奇的问道:“不知常在原来住哪个宫?又是谁这般欺负你?”
换做旁人,顾及到种种因素,还会遮遮掩掩,或者加以搪塞。
可她就是如此不同!
王常在仿佛是憋了许久,总算可以找人倾诉:“永安宫!这名字就克我,这几个小蹄子跑去哭哭啼啼告状,说就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宫殿无法永安!你评评理,这像话么?主位娘娘也不知道过了谁的病气,成天窝在房里不管事。她们几个联合起来对付我,我总不能任人拿捏吧?”
“所以,你做了什么?”
“左不过谁滑了一跤被我撞见,时不时提出来取笑。又有谁吃坏了肚子,被我当众指出来,觉得难堪。哦,还有个婢女半路上遇到我,自己手滑摔碎了花瓶,非要赖到我头上!我估摸着,她们本意想弄死我,或者打入冷宫!谁曾想皇上只是让我迁宫,到底是做大事的男人——”
王常在的语气和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间村妇正在讨论家长里短。
卫书懿听完了她的牢骚,已是站了许久,不免腿酸。
她满意的过来拍拍肩:“敏选侍是吧?我记住你了!就凭你可以完整听完我的遭遇,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以后谁敢欺负你,第一个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呃……如果级别比我高,我也只能帮你背后骂骂她。”
“噗哈哈!好呀——”
王常在的行为举止,怎么看都不像京中闺秀。
也正因如此,让卫书懿看到了久违的生命力,让她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不是束缚在条条框框中的傀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回到桑榆轩之后,璟宁第一个发表看法:“小主,我觉得王常在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好相处诶?相反,我认为,只要不做背后告状,拉帮结派挤兑她的人,应该可以做好朋友!”
“知人知面不知心。”璟安则有不同意见,“皇上命妃嫔迁宫,还是众人都清楚的凶宅,恐怕……不是简单的斗嘴争执那么简单。明面上是护着王常在,没有贬损,可实际上也和贬斥差不多了!”
是啊。
暂无牌匾的空屋子,还出过罪妃,任谁都觉得晦气。
如果仅仅因为口舌之争,谢晏辞会这么做?
卫书懿颔首,并吩咐她们:“多余的话别乱说,找机会打听清楚那边的底细。知己知彼,总好过被表象欺瞒。”
“是。”夜深了。
宣纸上,她改用指尖描摹烂熟于心的字眼。
唯一新增的,正是「常在王氏」这四个大字。
太后身边原有一位得力的老嬷嬷,因为身体抱恙,药石无医,便早早地去了。临终之前,嬷嬷许下心愿:愿孙女摆脱乡间苦难,读书识字,入宫享福,哪怕继续做个体面婢女也好。
太后念旧情,便收留了老嬷嬷的孙女。谁知,皮猴子进了寿康宫,一直冒冒失失,好几次险些犯下大错!
过了几日,王氏便成了后宫的常在,赐居永安宫。
果然是平民出身,受不了宫规束缚,才和其他贵女多有龃龉。
卫书懿又想起了和常在临死前的呢喃——
“瑾贵妃?”
为什么偏偏要提此人?是存心陷害,还是真的为她所害?
自己和瑾贵妃无冤无仇,甚至第一次拜见皇后时,也是她解了围,为何又要暗地里中伤?
皇后,瑾贵妃,连带着各自身后的势力,就像两团乱麻一般,让她解不开理还乱。
复仇一事,还需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那两位都算是后宫之主,在正式接近她们之前,还有相当一段路要走。
彻夜深思的后果,就是换来次日的一片乌青。
“小主,奴婢再用粉盖盖,眼下的痕迹过于明显了!”
正式出门前,璟宁还在琢磨如何掩饰她的疲态。
好在今日宋婉仪的重心并不在她身上,而是王常在。对宫里新来的妃子来个下马威,这是惯用的手段。
谁曾想,偏偏对王常在不好使!
“婉仪,嫔妾还在这跪着呢!您不能只顾着喝茶,不让嫔妾起身呐!”
“皇上让你来临安宫,就是为了磨磨你这焦躁的性子!”宋婉仪不紧不慢的品茶,并不叫她起来,“主位训话,你就得静心听着,在底下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嫔妾平常说话都是这个嗓门,并没有大叫,之所以插嘴,还不是因为膝盖酸的厉害!让人跪着聊天,不仅没法让嫔妾冷静,心里头的无名火反而蹭蹭往上涌!日后要是不小心在皇上面前多说了几句,这……”
卫书懿听着王常在絮絮叨叨的抱怨,在偷觑一眼主位逐渐冷凝的脸色,不由得好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宋婉仪兴许都没想到会有这天吧?
第34章 急病袭归心切
因为临安宫多了个王常在,卫书懿便省心了许多。
宋婉仪将更多的刁难抛给了这位克星,为了不让她在旁边看笑话,更多时候都会选择支开她。这样一来,留给她的空余时间就多了小半日。
“嘁,我俩都是皇帝的妃子,品级比我高,但是不占理,有什么用?她说不过我,只能放我回去。胆敢对我用刑,我就去寿康宫告状!”
王常在每次风风火火的闯进桑榆轩,都会得意的向她汇报战果。
“太后她老人家,肯定会帮你么?”
“那当然了!首先,我有理有据,她没资格动用私刑。其次嘛,我娘可是太后身边得力的老嬷嬷,看在过往情分上,也不会让我吃亏。”王常在并不避讳自己的出身,“说起来,你以前也是寿康宫的婢女吧?我俩真是有缘!这下好了,临安宫中,我们都有太后做靠山,变成她格格不入了——”
卫书懿将她最爱的玫瑰酥饼递过去:“常在为何要盯着婉仪不放呢?”
“第一眼就让我觉得不舒服,狗仗人势!”
“常在慎言,她……”
“哎呀都是自己人,怕什么?”王常在咬了一口酥饼,“她就是一个正五品的小主,起码到了嫔位,才有资格被人尊称一声娘娘,且能做一宫之主,她呢?有什么?左不过背后有人,便冲我们这些低品阶宫妃撒气!”
卫书懿笑了笑,没有附和。
这宋婉仪当真是脾性不佳,不然为何总有人在她面前说些不尊的话?
好不容易等王常在闹腾完了,桑榆轩才恢复了宁静。
“小主,这是监正新贡的花。”
早就候在门外的宫婢托着盆栽走进来,放在她右手边的桌案上。
她瞧了瞧:“本主院里的花已经够多了,以后,就别让监正大人费心了。”
“小主。”婢女欲言又止,借着摆弄花盆的机会,俯身低语,“王爷命奴婢传话,他病了。”
卫书懿微怔,抬头打量对方的面容。
此人却和衍秀亭出没的宫女那般,躬身行礼后,又老实退了出去。
谁病了?
她在敛王府中并无交好之人,唯一熟识的,便是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侍女。
谢琰清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冒险给她传话,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弟弟卫风眠!
托爹娘的福,她在年幼时就免受了流放之苦。弟弟这些年饱受摧残,身体自然不如往昔。如果不是病的厉害,府中也不会特意传话……
她必须要去看看!
倘若是真的,她也能尽到身为长姐的责任,好生照顾弟弟,让他康复痊愈,也算全了娘亲的遗愿。倘若是假的,她便找谢琰清挖出宫中的可疑人,也不算白跑一趟!
“皇上,这会儿下朝了么?”
“小主,已经下了。”璟安看她脸色不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婕妤以上的后妃,才能去长生殿找陛下,您……”
“无妨。”
卫书懿心烦意乱,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条捷径,可以直达长生殿。
她必须想法子说服谢晏辞,回王府探探虚实。
“哎哟!”
“……”归心似箭,她走的太急,于甬道尽头与人相撞。
对方见她是主子妆扮,忙不迭求饶。
卫书懿越过婢女的肩头,看向其身后——
荣昭仪正悠闲的欣赏繁花,金镶玉的长护甲抚过花茎之后,粉瓣震颤摇曳。
“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
“免了。”荣昭仪兴致不错,朝她招招手,“过来,陪本宫逛逛。”
“是。”
卫书懿哪怕心中焦急,也不敢表露一分。
好不容易赢得了对方的些许好感,可不能又亲手葬送。
“你向来沉稳,即使被人诬陷到差点丢了性命,也不见你行色匆匆的模样。方才这是怎么了?”
荣昭仪还是发现了端倪,没走几步就问出了口。
她半真半假的应了:“回娘娘的话,嫔妾的挚友病了,而且病的厉害。可嫔妾身处后宫,无法照应,所以焦心不已。”
“你想去求皇上?那个人,是宫外人?”
卫书懿还没说明缘由,便被荣昭仪猜了个大概。
对此,她唯有颔首默认。
“皇上政务繁忙,可他下朝之后,并不会急着回长生殿。”荣昭仪引她走向衍秀亭的位置,“他总爱独自下棋,喏,去那儿找他才对。”
果然!
帝王孤身一人坐在亭中,思考着棋局。旁边环廊上,则站满了御前的人。
卫书懿刚要道谢,便看到杨公公指了指二人的方向,朝帝王禀报了什么。
“杨明睿虽然老了,眼力见可比年轻的时候好上不少!”荣昭仪嗤笑一声,好整以暇的坐下,“等着吧他们会来的。”
她当然不敢随昭仪一般坐等,而是静默的站在一旁,思考着措辞。
谢晏辞本就对敛王府生疑,她特地讨要出宫的机会,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私下勾结的罪名。故而,要格外小心。
“翎儿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今日倒是罕见,竟和敏选侍一同赏花?”
谢晏辞走得近了,目光落在荣昭仪的身上,语气温和,没有半点生分的模样。
“皇上可是在说臣妾……孤僻古怪,不与人亲近?”
“朕哪里敢。”
卫书懿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口中说着玩笑话,有问有答,面上却是敷衍和紧绷。
“啊对了,敏选侍碰上了难事,想让皇上帮帮忙——”荣昭仪突然转了话题,“这孩子也是可怜,宫外好友得了急病,心中藏了事,差点在宫道上摔了一跤!得亏臣妾扶的及时,不然摔坏了哪儿,皇上不得心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