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何吩咐?”
“近日,朕那位游山玩水,不问政事的八弟,有没有和宫中联络?”
“属下一直盯着那位婢女,并无异常之处!”
所以,这事和谢琰清的指教没关系,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
“看来,朕的八弟着实选了一位好苗子!”谢晏辞把玩着御案上被送回的金牌,“既能做到当断则断,又能护全旁人体面,不容易。”
影卫揣摩不透帝王的心思,便迎合道:“陛下需要属下去盯着敛王府么?他既然精挑细选这样一位妙人入宫,想必,不仅仅是讨陛下欢心这么简单!”
“待朕再做一件事,就去探探八弟的反应。”
——
临安宫东侧,就是卫书懿今后的住处。
这是帝王题字的牌匾,如今高悬在正殿之上,颇为气派!内务府拨来两位侍女,四个小太监,又添置了些盆栽,算是齐全了。
“小主,您还没有侍寝,依照现有品阶,是无法见到皇后娘娘的。每月初一,十五,在凤鸾宫外遥遥跪拜即可。”
侍女璟安为人沉稳,总会在合适的时机提醒宫规。比如此刻,卫书懿想出门拜见各位娘娘,便被拦了回去。
另一旁的璟宁则欢脱好动:“那敢情好!小主,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玩,或者……去御花园较为偏僻的地方看看?从那里经过的娘娘们很少,也能玩得痛快!”
“呸呸呸!”璟安微微蹙眉,“小主若长时间进不了凤鸾宫,那可是再坏不过的事!”
“对喔,那我祝小主早日承宠,步步高升,有天可以坐到皇后娘娘身侧,嘿嘿!”
卫书懿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心中格外清楚眼前的局势。
从八品,往上爬的路还很长。
万一被帝王遗忘,不能侍寝,位分就此止步。随之而来的,就是妃嫔欺压,还有宫人的拜高踩低!
她倒是不过分追求地位,但是为了证明亲族的清白,为了履行约定让敛王护住弟妹,她不得不「贪图名利」,渴望权力。
“既然如此,那就陪我去一趟寿康宫吧?太后娘娘悉心培养过我,如今进了后宫,也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是!”
自她走后,银烛就成了仅次于子衿姑姑的存在,一时间风头无量。
今日卫书懿上门拜见,恰好遇到了昔日姐妹——
“流萤?!啊不对,奴婢给敏答应请安!”
“都是自己人,可别生分了。”她连忙扶住银烛,“太后娘娘午睡起了么?我是来看望她的。”
“得知你要来啊,哪怕睡着了也能骤然清醒!太后喜欢诗文,我们宫里都是些什么出身?也就子衿姑姑从前读过书,能说得上话,所以啊,她可惦记你来了!”
一路上,银烛都在带笑调侃。同初见时的谨小慎微相比,明显开朗了不少。
正如她介绍的那样,太后端坐在主位,见到卫书懿来了,忙不迭起身:“好孩子!怎的今日才有时间过来?”
“殿内有不少物件需要添置,下人们也需要观察训话。所以前些天没能及时拜访太后娘娘。”卫书懿取出一枚精致的香囊递过去,“臣妾不才,只能做些小玩意逗人开心。太后若有喜欢的香料,可以自行添进去——”
“你倒是省事!给哀家送了个空口袋!”
“也麻烦着呢太后请看!”
卫书懿将香囊悬挂在窗棂附近,朝阳直射而来,地面的影子居然出现了恭祝长寿的诗句!而且随着被照射的位置不同,吉祥话也会随即转换。
更难能可贵的是,诗文字字句句相通!无论是哪一面,都能凑成一整句诗!
太后惊愕的起身,取下香囊,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整个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你的巧手!哀家只知道你识文断字,却不知……竟到了如此程度!是何人教的你?”
是前国公爷教她诗词歌赋,是前国公夫人教她琴棋书画。
可是,她却不能言明!
卫书懿强忍住心口的钝痛,找借口搪塞道:“奴婢决定献艺之前,王爷塞了不少书,强迫奴婢学会,就怕在寿宴现场给敛王府丢人现眼呢!”
“原来是那小子!别看他平常说话没个正行,读书识字,倒是一把好手!”
太后并没有质疑这番说辞,而是自顾自聊了下去。等到小厨房的人过来传话,晚膳即将准备完毕时,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刻。
卫书懿跪了安,带着宫人们走出寿康宫,打算回去——
“等一下!”“银烛?怎么了?”
“这是我之前存的月钱,晋升之后攒了不少,你也知道的,我无亲无故,没有可以花出去的地方。”银烛往她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你现在是后妃,但是品阶不高,总有需要打点人的时候。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
卫书懿翕动红唇,想说点什么,又被她堵了回去:“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往后你若是发达了,千万别忘记还我——”
“好,翻倍还你!”
二人相视一笑,却听见甬道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大老远的,小卓子就冲她喊道:“敏小主!赶紧回宫!”
第15章 荐枕娇于夕月
小卓子是御前的人,也是总管杨明睿得力的徒弟之一。
眼看着他在甬道上狂奔而来,脸上还挂着喜色,卫书懿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同银烛告别之后,就紧跟着大气也不喘的小卓子回了桑榆轩。
“敏小主大喜!皇上今儿个翻了您的牌子!得快些准备,别误了好时机!”
他也是能憋,跑出去将她寻回来了,还是靠敬事房吴公公传来好消息。
身后的璟安与璟宁相视一笑,连忙将赏钱放进诸位传话人手中:“有劳公公跑一趟,同喜同喜——”
“往后敏小主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那群人眉开眼笑的离开了,小卓子磨蹭着走在最后面,蓦地回头冲卫书懿眨眨眼:“皇上不喜奢华,偏爱檀香,敏小主可记住了!”
还没等她回应,那抹湖蓝色身影就消失在宫门口。
璟安赶紧走上前:“小主得去准备了!一会儿嬷嬷过来,万一漏了什么物件,可就是咱们宫里的不是了。”
是啊,侍寝触怒龙颜,坏的是合宫的前程,所有人都在警醒着。
卫书懿微微颔首,进了寝殿,任由她们拆下首饰——
“小主,方才卓公公说的话,我们要不要听进去?”
“他,说了什么?”
璟宁一时愕然,看了看周围,没有接话。
她瞥了一眼首饰匣子,以及那几件常服,暗自下了决定:“妆面不媚不俗即可,今夜的服饰不用熏香,就挑那件月牙白的吧!”
璟安照做了,却还是不理解,趁着描眉的工夫,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小主,卓公公能够告诉我们皇上的喜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一来他看重小主,愿意顶着风险泄露此事,二来若正中皇上下怀,小主步步高升,这……”
“宫中最忌讳的,就是揣摩帝心。”
不等璟安说完,卫书懿就打断了她,纤纤玉手勾起一根通透的碧玉簪,没入发髻。原先素净的面容,竟透出几分清妩,让人移不开眼。
“我和小卓子,仅有几面之缘,后宫得陛下青眼的人,多了去了,他凭什么要把这么关键的信息告诉我?若是假的,我落入他人圈套,头一回侍寝就惹怒陛下,我们桑榆轩的人,还有活路么?”
璟宁递过来一枚珠花:“那,若是真的呢?”
“精准把控陛下的喜好,他未必会开心。我的出身本就尴尬,何必要自寻烦恼?倒不如事事折中,听话听一半,也好免去未知的麻烦。”
她不是普通的宫婢!
先是背负着血海深仇未报,是罪臣之女。再是接下了敛王的秘密任务,隶属于王府耳目。
无论是哪一重身份,都足以让帝王起疑心,要了她的命!
所以,暂时韬光养晦,做个后宫边缘人,不引人注意才是最佳选择。
时辰一到,凤鸾春恩车就在桑榆轩门外停下。
侍女们将卫书懿送上马车,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目送她离开。
尚寝局前来接应的嬷嬷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扶着她进了后殿,检查完仪容之后,又带她进了沐浴的隔间。
“敏小主,按照宫里的规矩,我们还需用这百花浸泡的温水替您清洁身子。”嬷嬷嗅了嗅气味,“您带来的长裙并未熏香,等会儿泡了这热水,就会通体生香,不碍事的。”
“有劳嬷嬷了。”
卫书懿赤脚踩进去,偏偏在此刻,发现斜对面有一面铜镜,可以清楚的看到身体。她下意识的侧过身子,想伸手挡住左肩,却惊觉那里已然光洁一片,又徒然垂下右手,没入热水之中。
“敏小主不必惊慌,过来伺候的都是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女官。您是第一次,羞涩也是在所难免,往后若得了盛宠,多经历几回也就习惯了。”
旁人以为她在害羞,才做出这番举动。唯独她心底清楚,印在脑海深处的反应,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
卫书懿就从后殿转移到了长生殿的偏殿,独自一人坐在龙床上,静的连风声都有了形状。
她抬头打量着上方明黄色的穗子,趁着四下无人,伸手拨弄了几次,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国公府的岁月。
爹娘疼爱,兄友弟恭。
然而,亲近之人有的成了一抔黄土,死无葬身之地,有的还在流放途中受苦,不知是否熬到了今日。
一想到弟弟卫风眠瘦削的肩膀,还有下落不明的妹妹,钻心的疼痛袭来,又为她添上一份愁绪。
“等的无聊了?”
另一只大手覆住穗子,将她的右手包裹其中。
卫书懿回过神来,慌忙想跪拜行礼,却被谢晏辞顺势搂入怀中。
“臣妾不敢,就是第一次见到此物,不免分了神,让陛下见笑了。”
“看来是八弟薄待了你,竟连张像样的床榻也未曾拨给你。”
此人明明眸中带笑,语含温情,说出口的话却让她四肢冰凉,只觉周身被冻结,僵硬的厉害。
卫书懿蜷了蜷手指,窝在他掌心汲取暖意:“王爷救下奴婢,又能赏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再奢求……”
“瞧你,还是经不住玩笑话。”
谢晏辞拢住她的双手,朝里哈着热气,又搓了搓,动作像极了从前的爹娘。恩爱缱绻,如此自然。
她不知所措,却听见他不满的低语:“你已是朕的嫔妃,别再用奴婢自称了,明白吗?”
“是臣妾失了分寸!”
“仅仅是这样,朕可不依。”
天旋地转之间,她已经跨坐在帝王身上!
他以左手轻抚她的发髻,缓缓抽出碧玉簪,任由三千青丝滑落。右手垫在脑后,好整以暇的态度,好似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卫书懿初涉人事,面临「骑虎难下」的局面,未免赧然。尤其面容清隽的男子目光灼灼,正盯着她打量,这份羞怯更是往上翻涌,写在脸上,清清白白。
“女史阿舒,宫婢流萤,你还未曾告诉朕,究竟要如何称呼你?”
“臣妾出身卑微,名字也是身外物,管事的乐意怎么取名,臣妾就得接受。故而,没法告诉皇上除此之外的名讳。”
谢晏辞的眸色加深,指腹的薄茧掠过她的唇瓣:“既如此,朕还是觉得阿舒更为顺耳。”
长臂下滑,扯动她腰间系带。
外袍褪去,混沌之中,她只听到有人在耳畔低语:“教习嬷嬷的规矩,可曾学会了?”
“臣妾,会了。”
“那就让朕看看,阿舒究竟学会几分。”
第16章 引她步入死局
龙涎香的气息于帐中扩散蔓延,锦被纠缠其间,幽暗烛光下,两两相望,将此夜拉的无限绵长。
卫书懿俯身弯腰,在碧波万顷中上下沉浮。谢晏辞修长的手指探入她发间,迫使她低头迎合,唇舌间的追逐,强势到毋庸置疑。
“陛下,时辰到了。”
杨公公在外面轻敲殿门,出声提醒。
帝王恍若未闻,依旧沉沦于这场捕猎游戏,只让她舟中摇曳,心神未定。
“陛下,该送敏小主回宫了。”
第二次提醒,已经是罕见。
谢晏辞止住动作,翻身将她压下,抵在颈窝处,熨帖着莹白皮肤回应道:“退下!”
门外的阴影顿了顿,识相的离开。
于是,第三次提示,也顺带着远离长生殿。
“皇上,这不合规矩……”
“朕,才是你应守着的规矩。”
话音刚落,卫书懿又被束缚进他的怀抱。
依稀回到初承雨露的那天,她也是这般趴在榻上,任由他索取无度。他好似对耳骨有着执念,于身后衔住,又掀起一道狂澜。
气息浊重,呼吸交缠。
她未尽的呢喃都被尽数吞没,周身每一处也被他牢牢攫取。帝王本性如此,征战四方,留下刻骨印记,让人难忘。
仿佛每次被召幸,都能碰上一个雨天。
疾雨拍打着芭蕉叶,颤抖到后半夜,才逐渐停歇。有水珠从叶尖滑落,隐入泥中,消失不见。
卫书懿尝试起身,只觉得身体被折断成两半,无人搀扶,恐怕挪动一步都会困难。
细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谢晏辞,他侧身搂住她,温声安抚:“今夜不急着回宫,就宿在此处吧。”
“是。”
她想做人人忽略的小答应,他偏偏不让。
头一次侍寝,就有了留宿长生殿的殊荣。不知一夜过去,会在后宫里掀起怎样的骇浪惊涛?
阵痛又从腰间传来,她索性往他怀中钻了钻,不再多想。
次日清晨。
卫书懿甫一睁眼,璟安和璟宁就带着窃喜上前:“小主,我们来伺候你更衣。”
“皇上呢?!”
“他见小主睡得熟,就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还派杨公公把我们叫来,伺候小主回宫。”
又是逾矩的行为!
谢晏辞越是多番照拂,她就越是不安。尤其昨夜还提到了敛王殿下,旁人眼里求不得的圣宠,反而成了一道催命符。
她忍着不适,随侍女们快步离去。
在桑榆轩迅速清理好自身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凤鸾宫:依着规矩,侍寝结束,得去面见皇后以及各位高位嫔妃。
“你们是哪个宫的?”
璟安朝着门外的宫婢行礼:“回姐姐的话,我们是临安宫桑榆轩的,这位是敏答应,特地来拜见诸位娘娘。”
“喔……原来是敏小主。”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几眼,让开一条道,“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