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流萤姐姐心悦于皇上,抢着想奉茶,奴婢这才让她去的!奴婢知错了!”
卫书懿听到画屏的抢白,只觉得可笑。
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她描述的爱慕虚荣,奢望君恩。
“既然如此,她为何又要用核桃害朕?”
画屏嗫嚅着双唇:“因为……因为流萤嫉妒奴婢,她生怕奴婢夺了晋升的名额,便用此毒计陷害奴婢!”
“哦?”谢晏辞话中带笑,步步紧逼,“那就让朕看看你有多冤!杨明睿,把蚀血汁取来!”
“皇上?”
杨公公一挥拂尘:“这是国师研制的药汁,极易与核桃结合。若是你未曾碰过此物,双手就安然无恙。倘若碰过,那就会忍受十指腐烂,剜心刻骨之痛!到最后啊,碗里只剩下血水,可怕的很呐!”
画屏听的煞白了脸,等到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两只手被迫浸没于透明的药汁中时,她惨叫一声,奋力挣扎!
这一举动,无形中已经阐述了真相。
太后扶着子衿起身,语气里尽是失落:“哀家这寿康宫里,最近怎么总出忘恩负义之流!把她拖下去,别脏了这里!”
其余人都默契的离开,只留下谢晏辞和跪地不起的卫书懿。
他缓和了语气,向她伸出右手:“起来吧。”
第10章 耳坠大有玄机
劫后余生,卫书懿站在帝王身前,焦虑感依然挥之不去。
他似是在感叹:“在寿康宫的日子,你过得并不太平。身为婢女,总归是少了正面抗衡的筹码,累吗?”
“奴婢不累,有太后娘娘照拂,准许奴婢读点书,这些好处远胜过坏处。”
“可朕,时常会觉得心累。”
她一时无言,只听他继续倾诉:“你总是那般不小心,今日被雨淋了,明日又被罚了。也不知晓求援,自顾自受着,每回都让朕心累。”
若不是潜在的在意,怎会因起伏的情绪疲惫?
卫书懿选择顾左右而言他:“奴婢明白皇上的意思了,今后会努力向太后娘娘告状,不让您心累。”
“你?”
谢晏辞无奈的轻笑,负手擦肩,打算离开。
她却将他叫住:“皇上请留步!”
“何事?”
“皇上多次救奴婢于危难,这是奴婢特地准备的礼物。”卫书懿小心的呈上一方包好的锦盒,“奴婢深知皇上见惯了奇珍异宝,一点心意,还请您别笑话奴婢。”
他接过去,刚想揭开外面那层淡青色的绸布,却被她阻止:“奴婢的月钱少,凑不出多余的给皇上送年节贺礼。若是皇上能在合宫家宴正式开始之前打开它,全了奴婢的心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足掌心大的礼物,用来谢恩,也用来庆贺,倒是精打细算!
谢晏辞没有拂了她的心意:“好,朕答应你。”
“谢皇上!奴婢恭送皇上!”
“……”说完了就赶人走,还真是她的风格。
经此一劫,太后心疼卫书懿的遭遇,立刻让她晋升为二等宫女。
这样一来,宫宴当天,她便有了入场的资格。
银烛特地给她腾了靠窗的床榻,开始畅想宴会盛景:“熬了几年,我可算有机会进去看看了!流萤,你也是个有福气的!那两人先后害你,你却能逢凶化吉,才来不久便能跟随太后赴宴,厉害!”
“那也是沾了你的福有银烛妹妹做表率,我哪敢不努力?”
两个人说说笑笑,聊到了后宫近况:“对了,我听说之前有个婢女,飞上枝头成了宫妃,其实过得并不好!”
卫书懿一愣:“什么意思?”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说是出身低贱,被人瞧不起,哪路嫔妃都不愿跟她交好!要不是皇上偶尔招她侍寝,估计比冷宫弃妃好不到哪里去!”
“她,很受宠吗?”
银烛仔细回想:“刚开始的确如此,先是越级晋封,又是有了封号。后来我也不清楚,应该就是皇上的一时热情罢了!君恩如流水,她也算尝过甜头了。”
胸无点墨,中人之姿,这是敛王对孟青栀的评价。
帝王文武双全,终日面对这类人,总有疲倦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奇怪。
家境不好,也无高位嫔妃做靠山,荣宠渐消。
原本以为,孟青栀能学会收敛,韬光养晦,却不曾想——
“下贱丫头!别挡道!我们家小主可是要去宫宴献礼的,滚开!”
卫书懿特地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听到依旧猖狂的怒斥,身影未动,而是看向轿辇上的女子。
相比于之前恨不得把华贵首饰挂满发髻的做派,孟青栀如今「简朴」了不少,就连妆容也素净许多。
“一别数月,阿青妹妹可还安稳?”
“谁!”那抹淡青色的宫装摇曳,对方难以置信的下轿,走上前,“鬼!是鬼吗?!”
“嘘。”
卫书懿抢在她失控尖叫前,比了个手势:“今日合宫家宴,太后听不得怪力乱神之说,阿青妹妹可别犯了忌讳!”
“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要不然呢?我应该躺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自生自灭么?”
孟青栀总算信了碰上的是活人,惊恐过后,便猛的揪住她的衣领,恨声道:“为什么要回宫!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渴望外边的自由,巴不得早点离开吗?为什么又要缠着我!你也是渴望盛宠,求财求利的对不对?你本就是个故作清高的贱人,是不是!”
她没有回应,只是伸出右手,将戴着护甲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又若无其事的整理领口。
“快!快把她解决了!左右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再死一次也不会有人发现!”
为首的宫女为难道:“小主,看她这身衣服,好像是寿康宫里的,万一太后怪罪下来,您……”
“那又如何!”孟青栀目眦俱裂,“一个贱婢而已,主子才不会多加留意!杀了她!”
卫书懿突然很想知道,帝王是否已经打开了锦盒?
若没有,她也备下了另一条后路。
雍华宫阙的烟火点燃了夜空,恍若白昼。长生殿里,刚取出「贺礼」的谢晏辞,则陷入了深思。
她送了……莹白色的耳坠?
和他捡到的那枚,尤其相似!
然而,那夜还是宫婢的孟青栀前来面圣,说自己才是被召幸的女子。之后更是取出珍藏的耳坠,凑成看似完美的一对,力证身份。
他信了。
但此刻,为何又多了一枚?
谢晏辞揣度不清那位小女子的意图,从案前拿起当时勾在龙袍上,被带回寝殿的耳坠,又一次摩挲着仔细观察。
烛火下,他头一回看清了特殊之处!
“里头藏着字?!”
宛如长米粒的耳坠里,被人刻上了「舒」字。
今日,他收到的礼物,同样也留存着这个字。很显然,它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杨明睿!”“奴才在。”
“把慧御女呈上的耳坠取来!”
杨公公不明所以,还是躬身把此物找到了,又恭谨的摆在书案上:“陛下,这是您要的东西。”
谢晏辞烦躁的抓起它,凑近烛火,除了近乎浑浊的白色,再无其他!
认错了?!
戏弄君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杨公公偷觑一眼他的神色,小声提醒:“陛下,时辰将至,您该去蓬莱宫了。”
“慧御女在何处?”
“她,她应该还在来的路上。御女位分不高,是无法在高位娘娘之前进入主殿的。”
谢晏辞随手丢了那个赝品:“那就带朕去寻她。”
胸腔早就被怒火充斥,他一脚踩碎了耳坠,径直出了长生殿。
他倒想看看,时至今日,那个巧舌如簧的女人,还能再辩解什么!
第11章 帝王心海底针
临近宫宴,甬道上走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原先对峙而立的孟青栀,蓦地换了脸色,捧住了卫书懿的双手——
“阿舒姐姐,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我之间,真的只有一个人可以存活!当初是我犯浑,因为太过害怕才伤了你的心,如今……如今你可愿意不计前嫌,饶过我这一次?”
她弯了弯嘴角,回握住那几根护甲:“然后呢?”
“是妹妹做错了事!往年在尚食局,妹妹也曾经犯过错,都是阿舒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如今,如今你若是忘了那档子事,别再陛下面前提及,我保证!今生今世唯阿舒姐姐马首是瞻!你说一,我绝对不敢做二!”
“我一个小小宫婢,怎能让当今御女小主如此委屈?”
卫书懿淡笑着回应,目睹对方眼里的流光,一点点消失殆尽。
孟青栀惯会用这副姿态求饶,单纯懵懂,像初涉世事的小姑娘,惹人疼惜。可在经历过乱葬岗那一遭之后,同样的表情落在她眼里,只有恶心和嫌恶。
“阿舒姐姐的意思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慧御女有做错过什么事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你就做一辈子的糊涂鬼!别再跑出来唬人了!”
孟青栀的双手突然发力,将她狠狠推向一旁的千秋池!
她早就料到此人一计不成,必定又会起害人的心思,提前做了防备。
只听见扑通一声,孟青栀坠入池中。就连那层薄薄的冰面,都接连迸裂,发出噼啪的微响。
“小主!”“救命!快来救我!”
后面守着的小太监们,立刻冲过去救人,其余围在旁边看着的宫婢,则战战兢兢的躲到了后面,生怕也会失足掉落。
卫书懿并没有趁机逃离,而是看着湿漉漉的女子被人捞出,煞白的脸像极了厉鬼,开口就是叫嚣:“是她!她把本主推下去的!快,这就是罪名,把她绑起来杀了!”
即使穷途末路,孟青栀也在把握机会,企图让她永远守住秘密。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明黄色的龙袍,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已经穿过御花园,直奔此处!
杨公公看到她也在,愣了愣,又一甩拂尘:“慧御女!皇上叫你呢!过去!”
“皇,皇上?”
孟青栀来不及整理仪容,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哭的梨花带雨:“皇上,宫中的奴婢真是无法无天了!臣妾路过此地,就因为贴身侍女和她起了争执,她就下死手,差点让臣妾淹死在里面啊!”
谢晏辞来的匆忙,紫金玉冠都有些偏了位置。
他听闻此事,露出与往常无二致的温和笑意,虚扶了孟青栀一把:“竟有此事?是哪个宫里的?”
“回皇上,奴婢是寿康宫的二等宫女。”
“喔……母后宫里的。”帝王若有所思,主动提议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朕一同前往蓬莱宫。伤害宫妃的事情,就交给母后来处理,如何?”
孟青栀松了口气:“多谢皇上主持公道!可否允许臣妾先回宫换身衣裳,再……”
“不必了。”他径直打断,“慧御女此番做派,楚楚可怜的很,母后若是见了,定然会重罚宫中刁奴!”
“是,臣妾遵旨。”
于是,被冰水浸透的孟青栀,坐上了轿辇。寒风每每袭来,都会克制不住的战栗。
一路上,她凌乱的装扮引来了众人的打量。
卫书懿则默默跟在皇家随从身后,暗自思忖着帝王的打算。
蓬莱宫中,太后以及诸位嫔妃都已经到齐了。
谢晏辞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妆容不整的女子,以及——
“流萤?哀家方才遍寻不得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原来你在皇帝身边?”
“回太后的话。”卫书懿恭谨叩首行礼,“奴婢方才一直和慧御女在一起,皇上只是刚好路过。”
“慧御女?”
太后的目光落在孟青栀身上,逐渐化为凌厉的审视。
宫中规矩森严,哪怕一把年纪了,她都严格遵守,不敢有一刻松懈。偏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妃子,竟然以这种姿态入殿!
孟青栀暗叫不好,主动往前爬了几步:“太后娘娘,是您宫中这位贱婢故意把臣妾推下千秋池,皇上路过见了,让臣妾直接来这儿讨公道!”
“流萤,推了你?你们素不相识,她为何这么做?”
太后显然是不信的。
孟青栀一咬牙,开始颠倒黑白:“臣妾,臣妾跟她其实是旧相识,她记恨臣妾入了皇上青眼,又成了后妃。方才故意堵住臣妾去路,言辞挑衅!争执之下,她发狠推了臣妾,周围的宫人都可以作证!”
“皇帝,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今日合宫家宴,万万不可被血污冲撞。”谢晏辞斜睨了一眼台下人,“既然慧御女的宫人看到了实情,就让慎刑司的人问清楚。待真相水落石出了,再处置也不迟。”
怎会如此?!
孟青栀着急想强调,却忘了规矩:“皇上!是这贱婢有错在先,为何是臣妾的宫人进慎刑司?!应该好生拷打她才对!”
“放肆!”
高台之上,身着正红色凤袍的皇后终究忍不住了。只一挥手,就有人上前,将哭哭啼啼的慧御女等人拖了下去。
卫书懿依旧维持跪姿,直到太后吩咐道:“流萤,过来,哀家身边少人伺候。今晚的事,等慎刑司调查清楚了,哀家再做处置。”
“是,谢太后娘娘。”
她拘着礼数起身,一步步朝着玉阶之上走去。
哪怕站在太后身侧,目光也不敢随意流连。
帝王的心思深沉,属实难猜。玩这么一出戏码,也不知他所求为何物。
但有一点却很清楚:孟青栀凶多吉少!她宫里的人,极有可能会受不住酷刑,把当初的事情交代明白!
“陛下,那边有消息了。”
酒过三巡,杨公公急匆匆赶来,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卫书懿离得近,下意识瞥向谢晏辞——
“既然如此,母后不妨让她随朕走一趟?”
帝王的语气带笑,看似询问,却更像是无法抗拒的命令。
第12章 他给予的诡刃
长生殿。
卫书懿是头一回踏足此地,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宫人,她心中不安,在御座前站定后,也跟着跪拜行礼,不敢疏忽大意。
此时,孟青栀还是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宫装,发丝散乱,像条落水狗。原先伺候她的宫人们,个个身染血迹,畏畏缩缩地匍匐在地,抖成了筛糠。
“杨明睿。”“奴才在!”
“无关人等都去外面候着,你留下。”
杨公公一记眼神,旁边守着的侍卫随从纷纷退出殿外。等到屋子里清净了,他才扬声宣读慎刑司送来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