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敌国郡主后——清淮晓色【完结】
时间:2023-06-11 14:39:25

  她语气中并无恚怒,桓悦也就自然地接口道:“是啊,皇姐不肯入宫看我,我难得出宫一趟见见皇姐,皇姐还要分心给其他人。”
  明湘眨了眨眼,她对上桓悦过分直白的话,总是不知怎么回应,干脆地转开话题:“三司会审那日,我和你一同去。”
  桓悦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却又哼了一声:“皇姐只有不得不出面的时候,才肯主动出来见我吗?”
  明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让雪醅代我去好了。”
  桓悦立刻说:“是我说错了,皇姐千万别当真。”
  他认错太快,明湘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如春花盛放,刹那间光彩熠熠。桓悦看着她秀美的侧脸,心里简直甜的快要融化了。
  他心想:真是奇怪,皇姐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我的全部心神,她说一句话,我就手足无措,她可以彻头彻尾地影响我,我却生不出半点戒备,只觉得要是能永远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被她影响下去就好了。
  桓悦低眸一笑,刹那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长兴侯的那本奏折,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沉重了些许,他伸手扯了扯明湘的袖摆,搭住明湘的指尖轻轻捏了捏:“皇姐,我昨日看到长兴侯的奏折,他要回京了。”
  明湘原本想把手抽出来,闻言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宁斐要回京了?”
  “是啊。”桓悦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悄悄抬眼,观察着明湘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记得宁斐这几年立了不少功,虽然年纪尚轻,但已经不逊于他的父亲了。”
  明湘点头:“他确实很有大才,当年还在东宫时,我和他有所来往,可惜了,长兴侯府守的是宣化。”
  长兴侯府守的是边关重镇宣化,直面关外乌戎。一旦宣化有失,又会上演当年齐朝节节败退的惨剧,而大晋甚至没有退往南方这条后路。因此无论将来登基的是谁,都不可能贸贸然对宣化的守将军士动手,从此沦为千古罪人。
  即使魏王登基,长兴侯府也没什么损失,而掺和进夺位这潭水,才会使得长兴侯府处于危险之中。因此明湘最终没能说动长兴侯府完全投入东宫怀抱,但她私下里和长兴侯宁斐仍然有所往来。
  “长兴侯这个人,我记得皇姐对他评价不错。”桓悦语气毫无异常,“大晋有此年轻俊才,朕一定要好好看看。”
  他轻轻捏着明湘的指尖,亲昵地摩挲两下:“好了皇姐,郡主府快到了,我们别再说其他人,先多看看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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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陆兰之瞳孔微微颤抖。
  数骑快马疾驰过府城的街道, 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整条街道都被清空,府城百姓们惴惴不安地从街道两旁的店铺与民房中探出头,望向这支鸾仪卫离开的方向。
  “可算是走了。”“是啊是啊, 真是吓人, 听说抓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细碎的议论声在风里飘荡,路旁一处高悬着‘醉仙楼’牌匾的酒楼二楼,临窗的座位上,一只手将窗扇打开。
  陆兰之负手下望, 他听不清路旁百姓们细碎的耳语,却能看清那些布衣们脸上露出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鸾仪卫成立时间尚短,管束也相对严格,不比南齐采莲司,南齐百姓听到这个名字就要魂飞魄散。然而以鸾仪卫的作风和职责,注定了它不会是一个讨百姓喜欢的机构, 走到哪里都很容易引起提防和忌惮。
  他的目光投向这队鸾仪卫的最前方, 为首者面上扣着一块铜制面具, 灰色衣摆在风中翻卷有如流云。
  陆兰之面上浮现出一丝兴味。
  他轻轻念出了早已谙熟于心的名字:“风曲。”
  在陆兰之身后,镇抚使上前一步:“大人, 出了城就是常山山脉,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最适合动手……”
  陆兰之即使没有回头, 也能从手下的语气中听出蓬勃的野心:“你想?”
  他抬起手, 在空中虚虚一劈。
  “是。”镇抚使低声道,“大人,听闻风曲是鸾仪卫统领之首, 正三品官职, 一旦他死了, 北晋朝中必然动荡洗牌,这是天赐的良机啊!”
  见陆兰之毫无反应,镇抚使更加焦急:“大人,我等潜入晋朝已近两月,却仍然寸功未立,在圣上面前,您该如何交代啊!如今还要继续北上,不知何时才能还朝,未必没有小人趁机作祟,正应立下几件大功,才是采莲司的立身之本啊!”
  “你想伏杀风曲?”陆兰之反问。
  他的语气无喜无怒,听不出态度,镇抚使咬咬牙,点头道:“是。”
  “然后将我们在云州剩下的力量全部搭进去,再拔出萝卜带出泥,损失更多?”陆兰之讽笑道,“之前杀了区区一个曹耀宗灭口,结果牵连出三支睡莲小队,连着潜伏十几年的老资格睡莲都搭了进去……”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大人?”镇抚使不解地唤了一声。
  陆兰之瞳孔微微颤抖。
  风曲的马已经疾驰到了街道尽头,眼看就要转过拐角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然而就在转弯的那一刻,他看见马背上灰衣面具的鸾仪卫统领倏然回首,准确地对上了陆兰之的目光,眼神凌厉如刀。
  事实上隔着这么远,能看清回头已经是极限,即使以陆兰之的目力,也不能再看清那张面具,更不用说眼神了。然而那一瞬间,陆兰之就是能清楚地确定,对方一定发现了他。
  陆兰之当机立断:“走。”
  “什么?”镇抚使下意识问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跟着陆兰之匆匆转身下楼,在一楼和掌柜擦身而过的瞬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吁——”
  伴随着一声马嘶,风曲勒马。
  他身后的鸾仪卫立刻全部跟着勒马,指挥使纵马上前和风曲并行,投来询问的目光。
  风曲眉宇间压着沉沉的思索,他抬手,马鞭一指:“留一小队,立刻掉头回去搜查西侧街道中段的二楼,发现有疑点的人,先行拿下,再向云州都指挥使司通报。”
  指挥使并不多问,立刻应声领命,不过片刻便分出一支小队掉头而去。
  “走。”风曲道。
  回京日期已经事先通报过郡主与皇上,再改也来不及了,何况京中还有更多的事务等着他回去处理。
  风曲心知,留下的这一支小队必然一无所获,然而他在马上感觉到的那簇目光是那样的灼人,令他生出的警惕前所未有。
  想到这里,风曲再度回首,沉沉望了一眼来路的方向。
  ——到底是什么人呢?
  “大人。”来人满脸后怕之色,“大人您刚离开,鸾仪卫就去而复返,将醉仙楼及其左右翻了一遍——只要大人慢上一盏茶,就可能当场被鸾仪卫拦住。”
  酒楼掌柜后怕到面颊上满是汗珠,他虽然不知这位大人究竟是何身份,却知道必然是采莲司中的大人物。一想这位采莲司中的大人物可能被鸾仪卫抓住,掌柜就觉得心惊肉跳,胖脸上渗出了汗。
  陆兰之嫌弃地看他一眼,别开脸淡淡道:“看见了吧,能坐稳采莲司统领之位的岂有凡人?你当真以为,我们带来那区区数人,能将他伏杀?”
  镇抚使老脸通红。
  陆兰之也不多说,只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湘平郡主手下的一条狗。”
  他怅惘地摇了摇头:“就算一条狗死了,还有新的狗,真正厉害的,是训出狗的人。”
  镇抚使:“大人的意思是?”
  陆兰之顿时蹙眉:“我知道你从前负责的是刺杀暗杀这一块,但只知道杀人是行不通的,湘平郡主一死,北晋朝臣宗室必然人人自危,到那时不打也要打,仓猝一战之下……”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镇抚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大齐真的有胜算吗?
  这是犯忌讳的,陆兰之没有说,镇抚使也讷讷不敢言。只听陆兰之接着道:“何况,我们真的杀的了她吗?”
  半晌的沉默之后,掌柜慢慢退了出去,而陆兰之凝望着窗外天边的飞鸟,也没有再开口。
  他想:父亲死的太早了。
  如果他不死,湘平郡主母女绝对无法翻出他的手心,他甚至可以通过控制湘平郡主母女,达到控制半个北晋朝堂的目的。
  可惜没有如果,那个被父亲送去李代桃僵的女婴,已经长成了采莲司最大的对手。她甚至在夺位中站对了方向,扶立之功足以抵消皇帝对她的疑心。
  如果她权欲野心再深一点也好,湘平郡主不肯放手朝政,那么她和皇帝间一定会出现越来越大的裂痕,借助北晋皇帝的手,一样可以除掉她。
  但她在每一个分岔路口,都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以至于如今陆兰之想要动摇她,都不得不费尽心思寻找最合适的时机。曾经陆彧留下来用以制约她的最大把柄,早已经变得不那么好用了。
  陆兰之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真是麻烦。
  .
  三月十五,三司会审周维。
  审讯进行到一半,明湘就知道,叶问石多年的积淀不是白白攒下的。周维当堂反口,死死咬定自己只是收受贿赂,根本不知道行贿者私通南朝。
  这样一来,周维的罪行很难界定。
  明湘高坐堂上,冷冷注视着下首蜷伏于地,披枷带锁的周维。在争议声起之前,明湘冷冷道:“他说不知,就是真的不知了吗?往南贩运马匹,不是运给南朝,难道是运给嘉州充军的?”
  争辩声起,明湘却不再开口,她冷冷扫了一眼下首云州学派那几个人,暗中记住他们的名字。
  左都御史邓诲眉头大皱,章其言则朝明湘投来询问的目光。
  章其言欠明湘的人情还没还,只要明湘开口,他正好可以站起来据理力争,把欠的人情还上。
  左都御史邓诲已经表现出了不满的态度,章其言如果站出来和他一起说话,三司中两个部堂长官都质疑周维的口供,即使是云州学派人脉遍布朝野,也不能一次性硬抗两个位居七卿的大员。
  明湘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左手边桓悦望向她,是询问的目光。
  “预备妥当了吗?”
  明湘看他一眼,还以平静的神情。
  “嗯。”
  周维一口咬定绝对不知道,奈何堂上没有傻子。尽管只有邓诲一个人坚决质疑,然而叶问石看也能看出,保持怀疑的绝对不止邓诲一个人。
  他重重闭了闭眼。
  这一关即使过去,云州学派风评也会有所受损。但没办法,韩廷攘是他精心栽培的云州学派下一任执牛耳者,他的前路绝不能出问题。
  堂外,章怀璧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是正八品贞仪女官,品级虽然不高,但是湘平郡主身边近臣,旁人都要给她三分颜面。因此她一路走出去畅通无阻。
  一个白色斗篷从头罩到了脚,盖得严严实实的人等在门口。她被门前的侍卫阻隔在外,不能进来。
  章怀璧掏出腰间令牌一招:“郡主命我传她进来。”
  侍卫看着令牌,有些犹豫:“可必须要先搜身……”
  “这个就免了吧。”章怀璧把手中令牌举得更高,“我可以把令牌暂时留在这里担保,现在堂上郡主急召,劳烦您通融一下。”
  侍卫想了想,拿过令牌再三确认,挥挥手示意放行。
第44章
  明湘偏过脸,对着叶问石莞尔一笑。
  章怀璧携着那白衣人, 回身往内走去。
  回身的瞬间,她抬眼往外一瞥,只见门外阶下不远处, 一辆灰色篷车静静停在那里, 很不起眼,车帘揭起一角,露出其中灰色鸾纹的衣摆。
  章怀璧深吸一口气,沉定下来, 她将令牌塞回怀里,带着那白衣人快步朝堂中走去。
  此次三司会审的地点设在刑部,有刑部尚书章其言的面子在,章怀璧带着个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也没有人上来阻拦查问。
  章怀璧在郡主府帮忙打理了不少琐事,还是第一次掺和到这样大的案子里来。她紧张不已, 手指都有些发麻, 掌心渗出汗水来, 只想着赶紧将人带过去。
  忽的,那白衣人踉跄一步, 绊倒在地。
  章怀璧一惊,连忙去扶:“你没事吧。”
  对方不答,搭着章怀璧的手, 艰难起身。这一搭之下, 章怀璧才发现,对方的手臂都在颤抖,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她一怔, 下意识抬眼望去, 从斗篷的缝隙里望见了一双满含恐惧的眼, 和一张憔悴黯淡但仍然能看出是个少女的脸。
  这居然是个女孩子?章怀璧一怔。
  她原本以为对方是个身量瘦小的男人,现在一看,分明是个恐惧到了极点的少女。
  念头从章怀璧脑中掠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她已经将少女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斗篷摇了摇头,没出声。
  “我们快点。”章怀璧放下心来,她方才扶少女时,感觉对方轻得好像一张纸片,还在不断颤抖,声音禁不住柔和了些,“快,跟我来。”
  三司会审的地点位于刑部弗乱堂,‘弗乱’取自太|祖皇帝‘法不可有偏,尊卑弗乱’,意思是律法不能因尊卑而偏移。
  堂下依旧争执不休,礼部尚书陈靖没头没脑提出可以廷议讨论,被其余朝臣一通不软不硬的嘲讽——内阁阁臣全都在此处听审,和廷议有什么区别?
  周维伏在地上,脸朝下,看不见神情,已经是大大的失仪了,然而没有人弹劾他、呵斥他——反正周维必死无疑,一个六品通判的性命,全然不在朝臣们的思虑之中。争论的焦点是,周维该以什么样的罪名去死。
  明湘侧首去看桓悦,少年皇帝唇角微挑,依旧是他面对朝臣时一贯的平静温和、天家气度。
  桓悦甚至都没有转头,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就察觉到了明湘的注视。于是他转过头来,极快地对着明湘眨了眨眼。
  明湘忍不住有点想笑,又有点厌倦。
  这些绯袍重臣吵起来,也和市井小民没什么区别,只是措辞更文雅、举止更从容。然而剖开外皮,一样锱铢必较、丝毫不肯吃亏,甚至不惜睁眼说瞎话。
  梅酝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话。
  “来了。”明湘对桓悦道。
  于是桓悦抬起手,轻拍了两下。
  堂下一瞬间归于静寂,只听皇帝慢慢道:“方才鸾仪卫又找了一位新的证人来,众卿听完证词,再辩也不迟。”
  一个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踏了进来。
  章怀璧站在柱子后目送她的背影。奇怪的是,一路来时,少女紧张地瑟瑟发抖,甚至不慎摔倒,然而踏进弗乱堂门槛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变得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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