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桑狸【完结】
时间:2023-06-11 14:42:35

  说到最后想起这孩子的遭遇,不免心生怜悯。
  雪姐儿浑身颤抖,只有在鱼郦身边才能稍稍安静,鱼郦为她盖好被衾,轻轻拍打她的背,哄她睡觉。
  万俟灿收起药箱,要将散落在桌上刚刚画好的慕华澜的画像收起,温婆婆忙上前:“我来,这等小事我来做。”
  她年迈手抖,一张画像从掌间飞了出去,飘飘转转落到榻上。
  雪姐儿猛地坐起来,指着画像道:“姐姐,姐姐救我。”
  鱼郦和万俟灿对视一眼,忙问她在哪里见过姐姐。
  可雪姐儿神思不明,来来回回就那一句:“姐姐救我。”
  倒是温婆婆忖道:“那一日贼寇洗劫村子,是有个姑娘救了我们祖孙,我老眼昏花认不出人,兴许雪姐儿认得。”
  鱼郦忙翻出蜀郡舆图,让温婆婆在上面标注出她们的村子在哪儿。
  这倒是意外之喜,说明华澜不光好好地活着,还在行侠仗义。
  第二天万俟灿关了药庐,把伙计全派去村落附近找人。
  为了安全起见,万俟灿不许伙计带画像,要求他们将模样记在心里,且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族妹走失。城中如此乱相,每日都有无故失踪的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所以找人并不稀奇,也并不引人注目。
  这一个月鱼郦唯恐打草惊蛇,只躲在药庐谋划上山事宜,不时外出买菜或是应付一下那个聒噪的潘玉。
  天气转寒,蜀郡街衢上的人烟更加稀少,随着落叶飘坠,一个消息传到了这里。
  虎威中郎将率十万精锐护送月昙公主回戎狄后,数度与可汗乌耶莫多交手,终于在雪莲山一战中削去敌首,戎狄兵马溃不成军,虎威中郎将常赫占领了王帐,奉魏天子令拥护月昙公主为戎狄可汗。
  茶肆里说书人说得唾沫横流时,鱼郦正在街边为雪姐儿挑选棉衣,闻言一惊,险些将棉衣扯碎。
  解除边防之乱本是好事,从此关防免受敌侵,百姓又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只是依照赵璟的脾气,戎狄之乱一解,怕就要轮到蜀郡了。
  距离相里舟的寿辰只有一日,鱼郦想,她要跑得再快些,在赵璟插手蜀郡事前将要做的事情都做完。
  潘玉为鱼郦寻来一身甲胄,翎盔有些大,戴上后遮住了大半张脸,再用汗巾覆住另外半张,就算迎面走来也看不清鱼郦的模样。
  她混在士兵中随潘玉浩浩荡荡上山,经过最热闹的街巷,街巷通连郡守府,守卫比从前多了数倍。
  潘玉悄悄回头冲鱼郦道:“瞧这阵仗,就是当日嵇尚书来时也没这样啊,怕是大魏又来了什么大人物。”
  鱼郦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敷衍道:“跟着将军可真长见识。”
  潘玉笑着把她的翎盔往下拉拉,“这些守卫我瞧着不像厢军,也不像神策卫,倒像是皇城司禁军。”
  鱼郦睁大了眼惊愕看他。
  他脸上有种顽劣的得意:“我叔叔得到消息,魏帝派他的弟弟顺王赵瑜来督办蜀郡事宜了。”
  鱼郦默默在脑子回忆,许久都没有想起顺王赵瑜的模样,他实在太籍籍无闻,赵璟怎会将关乎社稷安危的蜀郡事宜交给这么一个从来不被倚重的弟弟。
  潘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揶揄:“我一见禁军还以为魏朝皇帝亲自来了,听说他是个很有胆识且骁勇善战的人,原来他还是不敢来蜀郡。”
  鱼郦不再接话,她心想:不,赵璟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作者有话说:
  喵喵喵~~听说大家嫌昨天那一章短小了,明天早上会有一章肥肥的,大约六七点吧,大家醒来就能看啦^_^
第74章 天真多情的郎君
  “你是不是没醉?”
  今日邑峰上热闹纷呈, 蜀郡中有头有脸的绅商都来了。
  这里与别处不同,先王遗风犹在,又容纳了太多逃窜至此的前周遗民, 相里舟打出大周王军的旗号, 自然一呼百应。
  鱼郦跟在潘玉身后,眼见许多从前玄翦卫和昭鸾台的人供相里舟驱使,为他的寿宴忙前忙后,便觉胸口堵得慌, 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潘玉将她带去了自己的寝阁。
  说是寝阁,不过是建在山顶上一座竹寮,两进两出,带了间小院子。
  但已经比其他人的住处好太多。
  看样子相里舟是真的很宠爱潘玉。
  寝阁的家具摆设不过尔尔,但是桌上放了很多糕饼蜜饯,还有鱼郦爱吃的炙烤兔肉和鲫鱼羹。
  潘玉挠挠头, 满含歉意道:“我家里规矩多, 暂时还不能带你去见我叔父, 月华……”
  鱼郦抬眸看他,他立即改口:“裴娘子先在此歇息, 我要去宴席上向叔父祝寿,我会找机会快些回来陪娘子的。”
  鱼郦眼中晃过一道冷光,随即漾起微笑:“潘将军先忙, 不必管我。”
  “那怎么行?”潘玉道:“是我将你带来的, 自然要照顾你。”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敲门,鱼郦躲到屏风后潘玉才去开, 隐约听见女子阴柔的声音飘进来:“将军, 相里先生请您过去。”
  鱼郦从屏风后偷看, 见来请潘玉的是一个从前在昭鸾台的姑娘,鱼郦记得她的名字,筱梦。
  潘玉应酬完她很快回来,嘱咐了鱼郦一些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刚走,鱼郦便摸了出去。
  她是潘玉带回来的,又有甲胄护身,走到哪里都畅行无阻。她特意观察封顶,发现除了潘玉的寝阁,还有一间宴客的稍微宽敞些的屋舍,四周错落着几间小屋,应当是身份高的人居住。
  已近黄昏,宾客络绎上山,被人带去了那间宴客的屋舍。
  鱼郦想要靠近,奈何守卫森严,还未走到屋舍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她怕暴露身份,没有强求。
  顺着来路回去,走到僻静处,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松柏迎风摇曳,翁郁茂密的树丛后有倩影依然,声音中带着哽咽:“我前些日子想下山给尚宫上柱香,报了相里舟他愣是不许,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开始限制咱们的自由了吗?”
  是刚才来请潘玉的筱梦。
  鱼郦顿住脚步,悄悄摸了过去。
  树后沉默了许久,方才传来女子阴柔的嗓音:“咱们寄人篱下,还是多多忍耐吧。”
  鱼郦身体略微僵硬,因为她听出这是鱼柳的声音。
  筱梦并没有被她安慰住,纤秀的身体一抽一抽,抹起了眼泪:“前些日子相里舟还试探我,说是他手下一员大将看上了我,想娶我做续弦,我说了不愿意,他便阴阴阳阳地说了些难听的话。这算怎么回事?从前在周宫时,主上和尚宫从来不会强迫我们嫁人,怎得到了这里竟是把自己卖给了相里舟一样?”
  “岂有此理!”鱼柳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她气道:“我早就觉察出,自从蒙晔和窈窈死后,相里舟对咱们的态度就变了。他是觉得咱们没有了依靠,往后只能任他拿捏。”
  筱梦眼泪婆娑地说:“姐姐,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咱们不该投靠相里舟。”
  “可是这天大地大,除了相里舟的军营咱们还能去哪儿呢?相里舟再坏同咱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落到魏军手里,那怕是连命都要没有了。”
  鱼郦有片刻的失神,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发出细弱的声响。
  鱼柳警惕颇高,忙喝道:“谁在那里偷听?”
  她出来,只见此处空荡荡,只有一个瘦小的士兵跑过,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鱼柳来气,冲着士兵的背影大骂:“还是不是男人?专会偷听女人说小话!”
  筱梦抽抽噎噎地跟过来,冲鱼柳道:“你要小心说话,仔细叫人传到相里舟那里,这无根的东西对这些话特别在意。”
  鱼柳道:“我从前在统领、尚宫甚至主上面前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到了这里还得看他相里舟的眼色行事,真是憋屈。”
  两人牵着手渐行渐远。
  鱼郦察觉到人走了,才停住脚步回身看她们。
  两人都是素净的衣裙,在一丛花团锦簇的热闹中犹显落寞,像是被世人遗落的孤花,在苦苦挣扎。
  她压下心头酸涩,飞快奔回了潘玉的寝阁。
  找出纸笔将她刚刚探查出来的封顶布局、守卫、换防频次画下来。
  画完后她将纸笺摆在桌上晾干,跽坐于书案前,望着那张舆图出神。
  她从回来的路上就在想,魏周之间是不是非得有一战?
  大周早就灭亡,盘踞于此的散军游勇是不可能撼动日益稳固的魏朝,就算战,也只是蚍蜉撼树徒增死伤罢了。
  况且战火一旦燃起,蜀郡境内必血流成河,到时恐怕还会波及到普通百姓。
  这么多条人命去为大周的残骸而殉葬,值吗?
  她思考了许久,全神凝注,直到寝阁的门被推开。
  她慌忙收起舆图躲去了屏风后。
  一个有些怪异的、尖细的男子声音传来:“司掌柜请。”
  隔着屏风,鱼郦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到了原先她坐过的书案后,紧跟着的竟是今日做寿的主角相里舟。
  相里舟一身大红寿袍,金冠束发,看上去实在怪异。
  鱼郦忍住恶心,悄悄探头。
  相里舟敛袖为对方斟了一瓯茶,客气道:“司掌柜今日见到吾侄玉儿了,对他可满意?”
  原来对方就是城中首富司南,那个相里舟想要拉拢联姻的。
  司南是典型的儒生长相,圆脸剑眉,瞧上去一团和气,脸上总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他道:“潘将军少年英才,我哪有不满意,只是我那妹子自小被宠坏了,顽劣骄矜,只怕配不上潘将军,这事还是再议吧。”
  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司南还不太愿意。
  鱼郦心想,这是个聪明人,如今局面未明,舍些钱财给相里舟求得一方庇护就是,若是贸然同他联姻,待将来魏军灭了邑峰开始清算,有这层关系在,怕是摘也摘不干净了。
  她就喜欢聪明人。
  相里舟的声音明显不悦:“司掌柜是不想与某结亲家吗?”
  司南冲相里舟拱拳,抱歉道:“相里先生这是哪里话?先前司家的镖银被劫走,多亏先生施以援手才追回,既避免了财帛损失也保住了司家百年的声誉,我对先生自是感恩戴德。可是先祖有令,我司家历代经商,万不可与朝堂有任何攀连,这门婚事就算我应下了,在宗族那里也是通不过的。先生尊贵,我们小商贩不敢高攀,但若先生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吩咐司南,司南必鼎力相助。”
  “此话当真?”相里舟问。
  司南重重颔首:“当真。”
  “眼下倒真有一桩事需劳动先生。就快入冬,山顶寒凉,将士们的冬衣口粮都还没有着落,司先生乃当世财神,某才求到您身上,看能不能解决?”
  司南轻笑了笑:“这等小事哪里用得着求这个字?”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鱼郦躲在屏风后想,难怪相里舟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要紧紧巴上。
  相里舟惺惺作态:“哪能都让司掌柜出,我今夜宴请了不少绅商,他们各自出一点,剩下的就全托付给司掌柜了。”
  看上去筵无好筵,别有居心啊。
  眼下魏朝奉行围而不歼灭,这些商贾得罪不起手握重兵的相里舟,自是任他宰割,可是私下里倒不知是不是真心。
  鱼郦正盘算着,觉得突破口找到了,外头相里舟已经起身亲自送司南出去。
  她本以为相里舟也就走了,谁知他去而复返,独自坐回书案后自斟自饮了起来。
  没多时潘玉就回来了。
  他像是被灌了不少酒,走路晃悠悠,连声音都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叔叔,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到我这里了……”
  相里舟起身将他扶到自己身边,命人送来一盅解酒茶。
  他顺着潘玉的背,语重心长道:“今夜你在宴席上也看见了,这帮子人也不是尽心归顺于咱们,不过是迫于形势。嵇其羽和顺王先后来了蜀郡,现下这些墙头草也会掂量着行事了。”
  潘玉伏在案上,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咱们迟早要与魏军一战,若是胜了自是光复故国、光宗耀祖,若是战死也算求仁得仁,就能与成王和我父亲团聚了。”
  “傻孩子。”相里舟顺着他的发髻,缓慢道:“咱们可不能做那以卵击石的蠢事,魏帝强势,就不好与他正面硬碰硬。我早不做光复天下的美梦了,我想做蜀王,只要魏帝答应将蜀郡划于我,我便向他称臣,一世安居于此。”
  喝得醺醉的潘玉抬头,眸中满是迷茫:“可是刚刚在宴席上叔叔还说要光复大周?”
  相里舟嗤笑:“我不这样说,怎么哄的玄翦卫和昭鸾台为我效力?魏帝忌惮他们,他们闹得越凶,我手上能与魏帝谈判的筹码就越多。待将来只要魏帝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把他们的首级都送给魏帝。这些人本身就不是我的嫡系,也未见得对我多忠心,留着他们总归是祸患。”
  潘玉震惊:“叔叔要杀他们?可是他们都是主上生前最倚重信赖的人啊。”
  “呵……”相里舟道:“你也知道他们是主上的心腹,不是我的,若将来一日翻脸,只怕要磨刀霍霍对向我。”
  他今夜做寿,看着堂下众人参拜本就飘飘然,有酒下肚还是当着自己最疼爱的侄儿的面,难得抒怀,有些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借着酒意全都说出来。
  这里头还有一桩事,就是蒙晔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下,虽然相里舟一直隐瞒得很好,但到底心虚,生怕哪一日事情败漏会招来玄翦卫的倒戈追杀。
  玄翦卫幻如神鬼莫测,连魏帝都忌惮,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潘玉大约是醉得厉害,将额头抵在书案上不再说话。
  相里舟给他搭了条薄棉被,宠溺道了句:“真是个孩子。”便起身离去。
  鱼郦隔着屏风听到了相里舟的算计,只觉怒不可遏,恨不得提剑出去将他砍了。
  可若就这么把他杀了,只怕玄翦卫和昭鸾台还觉得他们的相里先生是为国捐躯,恰好嵇其羽和顺王都在蜀郡,现成的替罪羊,搞不好他们反倒还要替相里舟向魏军报仇。
  到时群情激愤,两军大战死伤无数,引火索却是个一心投敌的叛徒。
  那可真是荒谬至极。
  鱼郦心想,平蜀郡之乱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要在所有周军面前揭开相里舟的真面目,
  她这样想着,坐到了潘玉的身边。
  “潘将军,你是不是没醉?”她轻声问。
  潘玉抬起头,两颊酡红,目中却清明,他有些伤慨:“娘子,你刚刚都听到了,你说我的叔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这小郎君看上去倒是正直良善。
  鱼郦觉得惋惜,面上却装出一副无辜天真:“相里先生的好些话我都听不懂,只是听上去他好像也没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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