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淮开的药方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为了舒晏的身体不敢下药太猛,而辛左不愧为神医,对于舒晏的情况他能随手写出一百份药方,换了一种更适合她体质的。
李司淮很感激辛左,看辛左一直在研究本元丹,于是问舒晏可否把药转赠与辛左。
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舒晏自然同意,辛左高兴得居然蹦了起来,跟个小孩一样欢呼着。“没想到大人师父一百多岁了还这么有活力。”舒晏笑道。
“什么一百岁,老夫快两百岁了。”辛左把本元丹收好,“徒儿,这药就给我了,不会反悔吧?”
李司淮轻轻一笑:“自然不会,师父放心。”
舒晏这才发现这几日都没有见过舒心,一问才得知她并没有回府,也没有去玉章台,而是一直呆在梁府。
舒晏握了握拳,杜鹰问是否要把舒心接回来,舒晏摇摇头,自己伤口还未痊愈,不知道看到舒心自己会不会激动得把伤口绷开,过几日再说吧。
舒晏的事情告一个段落 ,却发现李司淮有心事的样子,一问才得知他已经去找了钟武意,两人算是把话说开了,而现在还差一件事就是,为何圣人要这么对李司淮,他已经是皇帝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舒晏握住他的手,劝他进宫面见圣上,很多事情,自己一直想是想不通的,不如直面事情的源头。
李司淮反握住她,与她五指紧扣,舒晏的说法与他想的不谋而合,之前一门心思在舒晏身上,现在舒晏没事了,就该解决自己的事了。
“郡王李司淮觐见!”小太监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李司淮一踏进大殿就感受到气氛不一样。圣人正与两名将军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人正是钟武意。
钟武意在地图上划着什么,圣人听得认真,丝毫没注意李司淮走了进来。
李司淮也不发话,自己坐在了一旁,听了一会儿,得知是西南茂州□□,已经闹了半个月了,同时瓜州与营州都出现了叛军,钟武意与另外一位将军要即刻前去瓜州平叛,这一以来,茂州就处于无人看管的情况了。
“陛下,臣愿带兵前往茂州平乱。”静静坐在一旁的李司淮上前俯首说道,圣人颇为讶异的看着他,钟武意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可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郡王,你说什么?”
“臣愿带兵前往茂州平乱。”李司淮又说了一遍。
“茂州离这里挺远,郡王知道当地的情况吗?”圣人问道。
“臣以前在药谷养病,那里离茂州较近,熟悉当地的情况,因此由臣带兵前去会比较有利。”李司淮认真地说着,“臣请命。”
圣人并未立即回应,钟武意看了李司淮几眼后对圣人说:“陛下,臣认为此刻去茂州,郡王大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当地叛军以地形优势对附近的援军进行骚扰打压,而郡王大人此去能很快熟悉当地情况,比重新派兵再去慢慢熟悉路线地图要好得多。”
“钟将军说得是,臣也以为让郡王大人带兵前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另一名将军也说。
圣人思索良久,点点头:“准奏。郡王可点三千精兵前往茂州,早日平定叛军之乱。”
“臣,遵旨。”
李司淮行礼后退了出去,圣人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却很复杂。
他不曾想过李司淮会主动请命,原以为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他居然临危受命,今日本来以为他是来为秋猎的事情讨说法的,没想到。
“是朕狭隘了么……”
舒晏听得李司淮要去打仗平叛,说心里不慌是假的。
“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日。”
原以为是即刻出发,没想李司淮说出兵得算黄道吉日,还得点兵,是需要一两日的时间。
“郡王大人,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李司淮看着舒晏笑道:“你养好身子就行了。”
“可是……”
李司淮吻了她一下:“等你早日好起来,我们就能早日出去玩,你不是想去江南吗?”
“嗯……”
舒晏点点头,心里却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大早,舒晏就出去了,留下话让李司淮别担心她,怎么能不担心,得知是去了玉章台后便让樊询过去看着,因为自己要去军营点兵不能离开,可舒晏却把大门紧闭不让其他人进来。
“晏晏说这两日不开门。”烟罗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来说,“而且她说这两日住在这里,不回王府了。”
“什么?舒小姐不回王府?”樊询想不到李司淮从军营回来后见不到舒晏会是个什么表情。
烟罗看樊询的样子噗哧一笑:“行了,我们陪着她呢,不会出事的,你快回去给郡王大人复命吧。”
“烟罗!快过来!”
“来啦!”烟罗伸手推推樊询,“你看,我也挺忙,不能陪你说话了,快去吧。”
“哎……”回应他的是关门的声音。
可李司淮今日也没能从兵营回来,要准备的事情太多,直到第三日一大早想回府见舒晏一面都没看见她。
辰时,艳阳高照,三千精兵在朱雀大街上整齐地站着,前头几名军官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李司淮额发高束,一身黑紫色戎装,腰间别着代表皇室身份的横刀,腰带下方挂着一个玉佩与一个锦囊,正是之前舒晏送给他的。
“舒小姐也不来送送大人,两人是吵架了吗?”杜鹰骑着马回头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并没有发现舒晏的人影。
“咚!”
突然一声鼓声响起,“咚咚!”
又是几声鼓声,在这清晨的街道上传得很远,大家纷纷开始寻找鼓声的来源。
“你们看!”
有人指了下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站了几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手里抱着琵琶,玉指一拨,急促的琵琶声伴随着鼓点响了起来。
“大人您看!”
李司淮一眯眼,看到城楼上方站着一排女子,全都穿着火红的舞衣,正如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十分亮眼。
紧接着,一排城墙上都出现了红色的身影,为首的女子衣服上勾着金边,伴随着乐声舞了起来,动作不似以往的温婉似水,而是大气有力,每一个动作都踩在鼓点上,节奏明显,动作流畅,整个大街上的注意力都被她们吸引了。
“这是……入阵舞?”
旁边的将军说着,另一名将军点点头:“不错,我曾经听说过,此舞乃黄帝出征时,军队所舞,可以增强士兵们的士气,也是他百战百胜的原因之一,没想到我今日也能有幸见到此舞,真是不愧此生了。”
几十名红色衣服的女子动作整齐划一,行云流水,伴随着慷慨激昂的大鼓与琵琶声,跳得下面的人看得热情高涨,更别说那浩浩荡荡的几千名精兵了,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飞出去为国杀敌。
“大人,那是舒姑娘吗?”杜鹰悄声问道,李司淮并未出声,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呜……”出征得号角声响起,李司淮再望了一眼那金边红衣的女子,两人不曾说过一句话,这短短的一眼却包含了许多情绪,不用言语也能明白对方所想。
“大人,时辰到了。”旁人提醒了一句。
“出发!”李司淮喊了一声,身后响起雄壮的喊声:“出发!!”
精良的马儿们领头奔驰出城,后面的精兵们快步跟上,舒晏回过身,看着远去的李司淮,双手合掌,为他祈祷凯旋而归。
早上的这一支舞又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大家从未见过这么气势磅礴的入阵舞,看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蝶依看到舒晏的时候眉头却打了结:“看看,叫你不要逞强,伤口裂了吧。”
“嘶……蝶依你轻点……”舒晏痛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箭伤早就裂开了,鲜血流了一身,好在她特意穿了红衣旁人才没有看出来。
“现在知道痛了?不会动作幅度小一点吗?”蝶依嘴上说着不近人情的话,动作却轻缓了下来。用温水浸湿了布轻轻地给舒晏把因为血而粘在上面的衣服给脱下。
“这血都差不多染了半个身子了,晏晏真亏你能忍这么久。”烟罗看着舒晏这夸张的半身血迹,看着都疼得慌,“你明明可以让她们自己跳的。”
“才练了两日,她们再天资聪颖也学不会,得有领舞的……嘶……疼疼疼……”舒晏脸色惨白,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扯到伤口疼的,“而且光靠那群孩子也不行啊,幸亏我去请了东泰楼的姑娘们。”
“那何泰居然肯借自己的姑娘给你?这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烟罗惊讶地说。
“怎么可能,我可是花了几乎全部的身家才把她们请来的。”舒晏咬着嘴唇说,“我可没银子了,你们两个可要救济我啊。”
“少说两句吧,我真担心你失血过多晕过去。”蝶依说,舒晏听话得闭了嘴,又听得蝶依问她,“晏晏,那舒心……你打算怎么办?”
“……”舒晏叹口气,“我会与她谈谈的。”
“这还有什么好谈的?原以为她只是爱慕虚荣,没想到对自己姐姐也能下这么狠的手。”烟罗愤愤不平道。
的确没什么好谈的,可很多事情,舒晏想亲自问一问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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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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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段时日,梁府门口停着一辆气派的马车,门口的守卫不敢怠慢,忙进府通知了梁有为,梁有为出来一看,这,这不是郡王府的马车吗,忙一路小跑上前去行礼。
“梁大人,我妹妹在府上吗?”车内的人并未下车,优雅的女声虽平淡却颇有气场。
“是,是,下官马上去请她。”梁有为回头对下人说,“还不赶紧把舒姑娘请出来!”
景平郡王去了茂州,这来的自然是郡王妃了。
“小的这就去!”
舒晏看车帘被一只带着翡翠手镯的手给掀开,红色的指甲仿佛是用血染的一般,满头珠翠,衣着华丽,浓妆艳抹的舒心上了车,离她远远地坐在一旁。
“舒心,倒是有一段时日不见了。”舒晏淡淡一笑,“变化挺大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舒心本一开始有些忐忑,那几日去厨房趁煎药的人不注意,每日都偷偷往药罐里加药,可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的,又担心自己被发现,因此不敢见舒晏,甚至都不敢在王府多呆。
可方才听到舒晏一开口,称呼自己不再是“心儿”而是全名的时候,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却忽然落了地,她双手放在膝上,紧紧地拽住了衣裙,然后又缓缓松开,她偏头苦笑了一下:“是啊,可若跟着你,我只怕一辈子都穿不上这么好的衣裳。”
“你若想嫁个好人家,我大可去拜托郡王。”舒晏语气平静,“只是,你为何害我?”
舒心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嘲讽与不服:“舒晏,只因为你是郡王妃。你有那么多好东西,却不肯分给我,作为堂堂郡王妃的妹妹,我竟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你真的拿我当妹妹吗?真如莞莞所说,你就是个虚伪的人,还为了自己的私欲搅黄了梁蓉蓉的婚事,你哪有脸对我说这些?”
说完她仿佛才注意到舒晏今日打扮不一样,头发高高挽起,一支墨玉玛瑙凤钗斜斜地插在发髻里,一对白玉流苏耳坠挂从小巧的双耳垂下。身上则外是青绿翠烟衫,内里是浅碧抹胸襦裙,上面用精致的针脚绣了棵棵翠竹,还有裙摆上仿佛被风吹起来的竹叶,加上她淡淡的一抹红唇,兼具优雅美丽,还有高贵与生人勿近的王妃气场。
“呵呵。”舒心扯了下嘴角,“你自己就能穿这么好的衣裳……”
“好看吗?”舒晏摸了摸衣袖,“自己买的,你若能自己赚钱,也可以买这么好的布料裁做衣服,怎么,你以为我全靠郡王吗?”
舒心不说话,只是有些怨恨地看着她,眼前的人因为有血缘关系的缘故,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自己却十分讨厌她这张美丽的脸。
“我不需要你来说教。”
她吐出这句话,偏过了头。
“舒心姑娘高看我了,我哪有资格与你说教,你现在与梁家小姐关系极好,是否成了她的妹妹呢?”
“与你无关。”
舒晏身子往后仰了下,靠在了柔软的坐垫上:“即便在你心中,我对不起你,可我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想要我的命,着实让人心寒。”
“我没有想要你的命!”舒心突然大声反驳道。
她只想把舒晏比下去,若她能在自己眼前消失,或者被李司淮厌弃,那自己就满足了。若真的想要舒晏的性命,那日舒晏落水,她就不会去呼救了;若她真的想要舒晏的性命,就不会在放药时候犹豫许久了……
尽管舒晏落水是她伸脚绊倒的,尽管她知道那药的毒性,会让舒晏生不如死……可是,可是她却从来没想过要舒晏死!
她一遍遍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寻理由,只想让自己相信自己是个贤良淑德之人。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舒姑娘的不杀之恩?”舒晏嘲讽地一笑,“舒心姑娘可真是宅心仁厚啊。”
舒心皱了下眉头,有些凄惨地说:“你不必在此阴阳怪气了,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王妃殿下尊便。”
舒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被风吹日晒退了色的盒子,打开后里面的脂粉已经只剩一点点了。
舒心一看,心被揪了下,这不是上次舒晏送自己的胭脂吗?自己明明把她扔进了后院……
“是一直伺候你的那个小丫头给我的。”舒晏轻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你会喜欢……”
“这才几个钱?!”舒心崩溃大喊,“你只会给我这些小恩小惠!若你真的待我好,起码让我也成为郡王侧妃,让我与你有一样的地位和身份!”
听着舒心这些不知逻辑的话语,舒晏摇摇头:“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是!我就是执迷不悟!凭什么你出身就是嫡女大小姐,备受全家宠爱,而我就被视为不详送出去寄养;凭什么你被卖做奴籍还能成为京城第一舞姬?凭什么你能脱籍,凭什么你都不干净了,还能成为郡王妃?而我才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小姐!却要寄人篱下,还得听你自己要学会挣钱这种荒谬的说教?”
舒晏觉得眼前的女子光鲜亮丽,穿金戴银,可却毫无气质,龇牙咧嘴地如同疯妇一般,嘴里说着可笑的言论,她心里有些发酸。
舒晏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舒心或许不知道,也不明白,个中艰辛只有舒晏自己最清楚,可到了现在,她也不想与舒心多做解释了,不管她是因妒生恨也好,受那梁莞莞挑唆也罢,她没再理会大喊大叫的舒心,视线移到了车外缓缓飘下的落叶上。
“呼!”一阵深秋的风刮过,舒晏觉得身上有些冷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秋风卷起落叶在地面上打了个旋,然后带着叶子们飘向了远方。
舒心呆呆的站在地上,手里捏着那胭脂盒,漂亮的郡王府马车已经跑远,很快消失在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