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勇敢。
开始质询。
高洁洁开口:“我想问一下叶同学,你能确保你高中三年都不会谈恋爱吗?”
叶吱站起:“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我无法回答你,因为这是未来式。我无法为未来的我做决定,但此刻的我依旧认为高中生谈恋爱弊大于利,谢谢。”
高洁洁:“也就是说,你并不确定你以后会不会谈恋爱?你口口声声说高中生谈恋爱弊大于利,但轮到你的时候为什么犹豫了呢?”
“好——”
“居然能憋叶吱,牛。”
“没憋吧?我看叶吱还挺悠哉的。”
“傻了吧你,叶吱的回答有漏洞,被抓了,这和被憋没什么区别,面子上撑而已啦。”
叶吱:“同学,你这么说可就是揪文字游戏了。”
高洁洁无所谓:“这是辩论。”
叶吱:“这个辩题一拿到手,我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择正方,为什么?有些是自己正在经历,有些还未曾经历却期待得到好的结果。对于这个问题我并没有犹豫,在这个辩论场上,我坚守我的观点,也确信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实施着这样的观点,我无权干涉未来的我,我说我未来能做航空员,我就一定能做航空员吗?我说我未来是百万富翁,我就真的能成为百万富翁吗?未来是虚定的,而现下才是最真实的。一个月前苦读的人和一个月后苦读的人差距为什么那么大?为什么有人年级第一有人倒数第一?如果我们的生活全部在谈恋爱上,上课想着中午要和他去吃什么,把做作业的时间拿去约会,当下你是快乐的,可以后呢?”
“在场的很多人不信,甚至我自己也不敢保证未来会怎么样。别担心,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到了。”
主持人说。
叶吱坐下。
她想,辩论赛还真是不容易。
站起来被质问那一瞬间,她简直把这一辈子的文凭都搭里边了。
自由辩论时,叶吱很少被提问。
她的实力不似谢斯年,每句话每个字都振奋人心,但叶吱诡辩是一流。
有句话怎么说:黑的都能被叶吱说成白的。
一直到观众提问,一个戴口罩的女生举手起身。
她的声音很细,软绵绵的像只羊:“我想问正方一个问题,如果在谈恋爱过程中,女生怀孕了怎么办?”
直击灵魂。
高洁洁想要说什么,又被坐席上另一男生接了话。
他晃着手,深怕主持人看不见他:“嘿!嘿!我!”
主持人把话筒给他。
那男生拉了下皱在一起的衣角,身子有些向前倾,他玩笑地开口:“我来回答刚才那个女生的问题啊,我认为谈恋爱和这种东西是没有很大关联的,就算有,男的完全可以戴那个啊,女的为什么不叫男的戴呢?做好措施会有这些事吗?女生如果不自爱那别人又有什么办法?这和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声调拔高:“报告主持人,我说完了!”
而后,干脆利落地坐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说得好!!”
一时间许多男生拍手叫好,有人倒在靠背上,笑着鼓掌。
叶吱深感不适,却瞥见高洁洁在笑。
真是讽刺。
她拿起话筒,不顾规则地开口:“这很好笑吗?”
声音响彻整个报告厅,笑声戛然而止。
叶吱坐着,耷拉着脸:“为什么怀孕是女生不叫男生戴?为什么怀孕是女生不自爱?那你们男生是什么?受害者?”
“为什么可以厚着脸皮说这样的话?这样不堪入耳的话出现在一个高二年级,马上成年的人身上应该吗?居然还有人笑,笑什么?笑你很厉害能让女生怀孕?笑你毁了别人半生却可以用一句‘你不自爱关我什么事’一笔带过?”
“开怀大笑的人是没有三观还是没有父母教做人?刀没刺你们身上,你们没感受到疼,所以言语攻击已经深陷痛苦的人?还有一些女生有什么好笑的?是觉得被讽刺了很高兴有受虐症还是认为‘哦,反正说得又不是我’而觉得无所谓?”
“可悲的是你们,不是女人。”
受害人没错,叶吱最讨厌受害者有罪论。
这几个字就不该组合在一起,加害人永远是错的,没有理由。他们伤害了受害者,却能得到原谅。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受害人身上,不仅受到了身体侮辱,还要被言语侮辱。
叶吱烦,恨。
她讨厌这样的人,口无遮拦戳别人痛处的人。
报告厅坐满了人,却无一人敢说话。
大家面面相觑,有女生想鼓掌,伸手又卡在原地。
是谢斯年打破了僵局。
他带头鼓掌,高喊着:“说得好!!”
而后,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池燃,任民豪。
坐在前面的唐清等人,全都鼓起掌来。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不再似从前那样激烈高昂。
她的话带有讽刺性,刚才笑的男生有很多,鲜少人意识到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他们只当是玩笑。
一个玩笑。
这是遮掩,是解释。
害死一个人时,加害人说他只是开个玩笑。
做错了事,理由也是我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会这样。
玩笑既讽刺又真实。
最后是谢斯年结辩,他临时改了辩词。
“我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庆幸我的朋友不会因为一个简单的辩题而延生到女性道德观里。原本我准备的结辩不是这个,可是我突然很想谈一下所谓价值观,三观,世界观的话题。”
“其实今天的辩题无外乎是恋爱的利弊端,我们深陷于话题漩涡里,正方将恋爱包装为一颗糖果,吃糖的人是甜蜜的,观望的人渴望得到这颗糖果。就好像我今天不吃这颗糖果,我的青春就白跑一趟。直到刚才那位女生警醒了我们,倘若恋爱中怀孕该如何?有人说高中生恋爱哪讲究这么多,有人说你不做安全措施怪谁,甚至还有人说你活该,谁让你不自爱。”
“承担后果的人永远是女性,我恍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视频,她说,千千万万的女性崛起了。思想观念醒悟,开始反抗。可是反抗的是什么?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做美甲被嘲拜金,染头发被讽不着调,是明明什么也没做错被拐入深山,长的漂亮被开黄腔,被猥.亵,鼓起勇气报警却被人们说‘谁让你要穿裙子’‘穿裙子不就是为了给别的看的吗’等等此类的污秽话语,千千万的女性崛起,可醒悟的男性又有几个?我知道我的结辩偏离轨道,可那又如何?”
“最后,送诸位一句话。”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谢斯年没有再说,垂眸坐下。
“哇呜——”
叶吱捧场地鼓掌:“帅帅帅,好帅好帅,谢斯年帅帅帅。”
江池燃最给面儿:“兄弟!挺你!”
中二病患者的标配。
鼓了又鼓,掌声没落。
到了投票环节,叶吱组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正方。
得知结果,谢斯年淡道:“我的。”
叶吱替他鸣不平:“和你无关,如果因为你一两句话他们就能改变观念,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重男轻女的人存在了。”
谁能想到这个辩题打到最后,全偏了立意。
而投票的人也不再是因为“谈恋爱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而选择。
云昼道:“选择权交给这群人的辩论赛,不打也罢。”
叶吱点了个大拇指。
叶吱挤眉弄眼地:“谢斯年,今天很帅喔。”
他的一腔热血还未消散,意气依旧涌在心头。
可不知怎的,瞧见叶吱,谢斯年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一拍。
今天的叶吱依旧是他记忆里的叶吱,那个会为他人伸张正义的叶吱。
他的心好像在慢慢和叶吱靠近了。
第36章
谢斯年对感情的事儿向来不感冒,前十七年他几乎都在刷题和陪叶吱玩儿度过。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对叶吱的感觉不一样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以前只把叶吱当作比他大的‘妹妹’。
叶吱的脾气谢斯年也了如指掌,他总是能精确的捕捉到叶吱的情绪,然后作出相应的对策。
谢斯年的情绪一向稳定,很少因为什么而做出波动,叶吱说这是因为谢斯年这一生过得太顺风顺水,谢斯年也没否认,他的确没有什么可焦虑的地方。
但他也能感觉到,最近变得不一样了。
他会被叶吱的举动而牵引,有时她同骆川多讲几句话,谢斯年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
有时见她开怀大笑,谢斯年的心跳会加快一拍。
叶吱没变,是他变了。
想到这,谢斯年有些苦恼。
他怎么突然不受控制了?
仔细想想,谢斯年又有些茫然,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叶吱产生了爱情的萌芽,还是单纯的占有欲?
占有欲是对的,谢斯年心忖,毕竟从前叶吱的注意力基本都在他的身上,他也习惯了生活里有叶吱,已经将她当作亲人,才会产生占有欲。
他只是怕失去叶吱。
得到这个结论的谢斯年心里舒了气,悬浮的心也安了不少。
“谢斯年,你想什么呢?”
回过神,谢斯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报告厅,他眨了眨涣散的眸子,很轻地“啊?”了声。
叶吱瘪嘴,一脸不高兴:“从报告厅出来你就魂不守舍的,怎么,你有失败焦虑症啊?”
谢斯年顿下:“别瞎说。”
叶吱:“那我跟你说话你干嘛不回答?”
谢斯年哑然,盯着叶吱的眸子看。
叶吱的眼睛真好看啊,阳光下透着棕,亮晶晶的,就和她本人一样。
“谢斯年?”
叶吱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开始有些不耐烦:“你无视我啊?”
谢斯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无视我啊。”
“上一句。”
“…我说,”叶吱无语道,“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不是在回答吗?”
“……”
叶吱勾起嘴角,假笑:“哈哈。一点都不好笑。”
“?”
“。”
叶吱心里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是给魔鬼留余地。
紧着,她道:“我刚刚问的就是这句。”
谢斯年像是脑子锈了,慢半拍地“哦”声:“我刚才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怎么才能赢。”
“你就是失败焦虑症。”
“…没有。”
“谢斯年,你是不是没输过?”
谢斯年叹了声气:“你说是就是吧。”
“是什么?”
谢斯年认了:“失败焦虑症,没输过。”
叶吱说:“不对。”
谢斯年僵了身子,以为她看出自己的谎言,就听叶吱道:“小时候比赛跑步,你输给我了。”
“…那是你把我裤子拽下来了,我被迫在原地穿裤子。”
叶吱:“小时候掰手腕,你也输给我了。”
“你当时用几只手?你不仅用两只手,你还掐我。”
叶吱想当然:“那你也是输了。”
谢斯年:“输了就输了吧。”
叶吱笑:“你还挺输得起。”
“被你认定的事,我赖不掉。”
也懒得赖。
“那倒也是。”叶吱自豪。
谢斯年淡淡瞥开视线。
叶吱灵光乍现般拍了下脑袋:“呀!”
她道:“我开始要跟你说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话毕,她嘟哝:“怎么办啊谢斯年,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健忘了。不行,我得去问问我妈我家是不是有健忘症的遗传,不是我不读书,我读了,老忘。”
谢斯年:“少给自己找借口。”
叶吱:“说这话的时候你良心不会痛吗?”
“找借口的时候你心不虚吗?”
叶吱挺虚的,在刚刚一众吐槽下,她想起了要问谢斯年的话。
无非是问他放学后的行程,刚才她还是很关心谢斯年的,怕他第一次输了比赛心情不愉快,想着陪他疯狂一把,解解郁闷。
现在想来,该解郁闷的是她。谢斯年这厮能有个毛子事儿?他不让她有事就不错了。
这么想着,叶吱收回了找他疯狂的想法,直愣地回答:“虚。”
诚实的人永远无法被打败。
谢斯年谨记。
叶吱回到家中,于玫樊正敷着面膜看肥皂剧,听到脚步声,她斜了一眼,看这人神清气爽的,于是问:“比赛赢了?”
倒不怪于玫樊问,叶吱这人藏不住事,报上辩论赛的第一天就同于玫樊说了。
当时于玫樊还不信,问她能行吗。
叶吱拍着胸脯保证:“怎么不行,你女儿的口才你还不放心?再不济还有谢斯年兜底呢。”
原先她选的是四辩,总觉得压轴出场倍儿有面,但一听压轴的要写结辩词,想着就算了。
回家一搜,压轴通常称倒数第二,四辩那叫压台。
压台听着还没压轴酷炫,叶吱更加想放弃了。想着开场也挺帅,便选了开场。
当时的面子吹得有多大,现在就有多没面儿。
叶吱好心情减半,将书包丢在地上,一屁股坐沙发上。
“别提了。”叶吱郁闷道,“就差一票。”
于玫樊不走心地安慰:“没事,虽败犹荣。”
叶吱吐槽的心起来了:“不是,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傻逼。”
于玫樊好奇心一起:“说说看。”
叶吱将今天发生的事和于玫樊说了,于玫樊认真听着,越到后面眉头皱的越深,一直到叶吱说自己出声,谢斯年的结辩,于玫樊眉宇渐渐舒展。
叶吱说完,加了句:“你就说奇不奇葩吧。”
于玫樊眸子迸发光芒:“我女儿真棒。”
叶吱:“?”
于玫樊:“那段话说得好,妈妈为你骄傲!”
叶吱愣了几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哎哟,被你夸一下我都没脾气了。”
于玫樊笑眯眯地说:“我对你和斯年的反应很高兴,说明我们没有把你们教坏,你们是善良的。”
叶吱:“这和善良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们嘴贱,不尊重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