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羞特去谢过,霜花在畔春楼懒散道:
“哼,我们公主若是男子,大雍定是她的。你既然动用了这块令牌,也该知道以后谁是你主子。不过你没什么大用,奈何之前帮了忙。公主惯是大方的。自个心中感念吧。”
虽是这么说,菡羞也知道没有白得地好处。
大家伙都不知昭阳公主为何要帮李家,不过有人猜测,许是不喜大皇子,特来搅局。毕竟公主跋扈,做什么也不怪。
这下大家伙都恍然大悟。满月宴来的人虽不多,却还是有人关照的。
菡羞坐在主桌,宾客里来了个有些时间没见的人。
文斐然。
他身边这回多了位女眷,两人在一块很和睦。攀儿小声:“文公子前些时日新婚,小姐,我没有告诉你。”
菡羞摆手,文斐然结不结婚她又不关心。
二人早无交集了。
然,晚宴时却有意外。
菡羞喝了点酒,出去散散。文斐然身侧的女子不知何时走到身边:
“陆二姑娘。”
她转头,笑一笑。何四也微笑,报了家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何四忽然道:
“陆二姑娘,我头疼。可否扶我去厢房歇一歇。”
菡羞有些犹豫,不过也没什么。李府是她半个家,熟门熟路,不怕出事。将人送去了厢房,灯却一黑。
她脑子突然昏沉,嗙一下晕了。
房门在片刻后突然大开,传来何四的惊叫:
“陆二姑娘!你拉拉扯扯我夫婿做什么!”
第35章 嫁祸
这一叫石破天惊, 众人打着灯笼闻讯赶来,正见一脸愤懑的何家四姑娘颤着手指头点那开遮遮掩掩的暧昧不明的门缝。
李霁因伤和家中光景,不曾来得及参加闻斐然的婚宴。但这位何四小姐是个端庄大方的, 众人皆知。是以这么一声, 在场的没一个落下。
陆菡枂不过堪堪能走,再三颤要求李霁带她前去一看究竟。
李霁无奈, 扶着她去了。一到地,陆菡枂便揪住帕子,气得脸色青紫。
陆家夫妇无颜, 难堪到极致站在一旁。李家夫人匆匆敢来, 一群人围着里头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还是陆菡枂腿一软, 恨不成声地请那些宾客走了, 抖着嗓抢先一步同何四道:
“许是舍妹醉酒才误抱了承畇,何妹妹不——”
她瞧着里头衣衫不整抱住闻斐然腰身不动的陆菡羞,半截话吞回肚子里, 银牙紧咬, 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何四看眼端撑着头坐在榻上好似在醒酒的闻斐然。
他那副卓越的样貌灯下更耀眼, 虽醉酒也不忘端正,还尽量避着陆菡羞的身子, 可脸上潮红,很是无可奈何。
李霁嘶声:“…承畇, 方才喝多了些, 与我说去醒酒。没想…”他沉默。
何四深深吸一口气, 看眼面如死灰的陆菡枂, 心道一声对不住。手一抬, 再度指向红着脸攀附在闻斐然身上的陆菡羞:
“此等丑事我本也不想张扬。可我与夫婿刚刚成婚便出了这档子事。我一时失了智,宣扬出来惹的大家都不好。”
李霁捂脸, 何四顿了会又气愤道:
“陆二姑娘醉酒我自然能理解,可这如今的模样…谁来理解我?从前那些风言风语我都视而不见,这会是要故意扇我耳光了?我夫婿是正人君子,陆二姑娘,恐也知道我夫婿是正人君子。”
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句句分明都是影射。闻斐然为人正派,又是醉酒,怎可能是他下手?
而陆菡羞臭名昭著,近日虽消停,可仔细想一想,从前她干这等事还少了?
何四本就瞧不上陆菡羞。知道她与闻斐然之间那档子事,怒归怒,却不屑与她那样的女子做对手。
然闻斐然喜欢,她能忍。
如那人所说的,与其闹脾气坏了夫妻之间,还不如由她把先机掌控在手心。
何四望眼天幕,月牙高高,宁静祥和。可不久便祥和不成了。
陆菡羞吸的药差不多也该解开,无论如何她百口莫辩。几十宾客在此,怎可能不走漏风声。
袖中的手缓缓松开,何四望着纤弱的即将倒下的陆菡枂,轻叹一口气:
“罢了。”
衣摆翕动,陆菡枂盯着何四走远,来几个小厮扶走闻斐然。她往后退一步,眼中噗噗落下泪。
菡羞头昏脑涨地睁开眼,便见行动不便的陆菡枂端坐在她面前。身旁是满脸死寂的陆家父母。
脸上发热,她艰难喘口气,眼儿眯起:“…怎么?”
陆菡枂沉默地别过头,陆励也垂脸。还是陆夫人沉沉抹了脸,红彤彤的眼深深攫住菡羞:
“明日送你出京城,三年之间莫要相见。娘会托你舅舅给你找个清白人家。菡羞,若你再不听话,今晚你我一家恩断义绝。”
烛光明灭,屋里几人神色出奇一致。
独陆菡枂别开脸又落了泪,苍白的唇上滑一道水痕。
菡羞愣怔,忽地愕然:
“发生…什么了?”
陆夫人闭眼,保养得体的面容上此刻沧桑遍布。长长叹一口气,蓦地起身背过身子:
“幸得你姐姐已经嫁人,不至于被你牵连闺中。我不知你今晚是如何弄了这一遭事的,我以为你已经改过了。你虽跳脱不安于室,可你不会做的那般出格。”
陆夫人猛地捂住眼,声中带了无奈之际的哭腔:
“你啊,太叫爹娘失望。这可是你侄子的满月宴呐。你叫你姐姐以后怎么在婆家抬头做人?哪怕他们说了不计较,心中怎可能不带轻视!”
菡羞一颗心乱跳,瞪大眼哐啷爬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励起身,大步出了门。陆夫人擦干泪,追他而去。陆菡枂坐在软垫上,终回头沉沉看了面犹带红的菡羞。
她目光一寸寸点过妹妹的脸颊,却到底抵不过世俗。
“菡羞,这一回就听爹娘的话罢。”
烛火一闪。
“如今我们自身难保,抵不住流言蜚语了。”
她扶着墙缓缓站起,险些倒下,满面的泪花:
“你是我亲妹妹。我纵使再恨你作为,也不想你吃苦。你听爹娘的,以后不要再惹是生非了。顺儿长大了我便带他去找你,你不要怨恨我们。”
“爹娘年岁大了,经不住明枪暗箭。”
门戛然合上落锁,烛火簌地灭了。一切都突然离她而去。
菡羞趴在床头,眼眶通红。
*
青顶小车马晃悠,菡羞抱着膝盖一身粗麻衣,边上是愁眉苦脸的攀儿。她满面忧愁递一个饼过去:
“小姐,吃吧。你三日不吃不喝了。”
冷了的饼油腻涩口,却也没有更好的东西。菡羞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脚尖。
黑面百纳底,再寻常不过的鞋。
她睫羽轻扑了扑,心头的难受不减。
她没逃过原剧情。
不知哪里来的意外,被人算计了。
陆家的反应,是能做到的最好。许是原身影响吧,前两天她心痛地几乎要绞碎。
陆菡枂送来了上好的治心疾的药,站在门外小声哭了。
菡羞死死揪着心口,听着外头那哭声,忽地心头一空。
释然了。
没再赖着,菡羞带上攀儿平静地坐着马车离开了京城。
现还在京郊,不曾出去。下一站是冀州,还有个一天多就能到舅舅家。
菡羞忽然拿起饼吃起来。
她不会真的呆在舅舅家。任务没做完,菡羞不可能气馁。
“叫车夫停下,我要如厕。”
攀儿小心点头,那车夫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照做。菡羞下车,拉着攀儿走到树下,低声:
“我要回去再拜一趟爹娘。你等着,尽可能给我拖延时间。若我没有回来,你就坐着马车充当我赶赴冀州。”
攀儿慌忙抓紧菡羞的手:“不能啊小姐!若夫人老爷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菡羞拧眉,咬唇:“对不起。”
她自私,却也不想连累攀儿。京可城是绝不能离开的。
菡羞对上攀儿的眼,祈求般:
“只帮我这一次。从此以后你再不是陆家奴役,车垫底下有不少钗环首饰和一瓶迷药,你拿去当了想法子做个假户籍。对外便说我死了,攀儿这个名字也不好。你若愿意,我给你取个新的。”
攀儿瘪嘴,禁不住哭了:
“小姐,攀儿从小就伺候你啊。”
菡羞鼻子一酸,顿了顿笑着坚定道:
“我不会离开京城的。攀儿,我时间不多了。”
她那笑意,灿烂,笃定。
攀儿愣神,菡羞松了手:
“攀附儿子可不是个好寓意。不若叫悠儿吧,望你往后悠哉乐哉,千万不要吃苦,也不要再伺候人。”
不等她再说话,菡羞扎起头发,最后看她一眼。随后一头扎进高高的杂草里。
攀儿低着头,看一眼前方,再看一眼后方。
天上忽而雷轰,她圆脸一凝,蓦地也拔腿,朝着菡羞离开的路跑。
到了下一站马上就有舅爷家的来接应,小姐此时不跑便真的跑不脱了。
总要跟着小姐的。
她从小跟在小姐屁股后头,挨骂也好,挨罚也好。跟了这么多年了,哪里能舍的开啊。
哪怕此行得踏着刀山火海回去,也要忍着疼走。
第36章 叛乱
“送走了?”
闻斐然接过云瑞递的茶, 听得来报,脸上不见明显变化。
同榻而坐的何四捏了捏手里的兰花帕子,示意人都退下。
她深深打量眼夫婿, 一双手轻柔摸摸肚子:
“斐郎, 陆二之事我已为你摆平,此月葵水未至…我想择日请一位郎中。”
闻斐然阅书的手一顿, 轻轻侧目,瞧着何四一成不变的温良微笑。
何四攥紧帕子。
他不置可否,又低下头:
“有了便生。”
这简短的一句叫何四不舒服, 脸上还笑着:
“不请郎中来看哪里合适?你我成婚本就简朴了。”
说来二人婚事并不仓促, 闻斐然前头也应地顺畅, 叫何秉忠满意。可真到了成婚当日, 却不曾请多少宾客,也没有大大操办,同寻常婚宴无二。
于女人, 这事一生大多只经历一回, 重要的很。何四要面子, 势要争一口气,叫后宅的姐妹们都艳羡。却不想闻斐然不给面子, 也违了之前的口头承诺。
她虽心悦此人,但也明白二人之间从不是普通过日子的夫妻。既然各有目的, 那这般对待她这个助力岂不是过分?
心里有了疙瘩, 不铲除是整不平的。
何四很聪明的不去正面质问, 只差人在院里放些话头, 一来一去自然入了闻斐然的耳。可这样了他也不曾表示。
当真是娶了她进门便翻脸了。
她按耐下心底的不畅快, 语调微妙,提起另一档事:
“听说陆菡羞早被送去了京城外, 斐郎,我想这路上少不得颠沛流离,不若去寻寻?”
闻斐然捏书的手瞬时一顿,索性啪一声甩去小几上,淡淡注视何四脸上的笑:
“婉娘。不必次次试探,既然是你先起的心思,我顺着你作为不是正合意?你好似并不如以前聪明。女子拈酸的模样不好看。”
他多少嗤之以鼻何四如今态度。
陆菡羞于他,也非什么定要到手的物件。只是何四从提防着,有意无意便叫人打探他。
闻斐然自然不悦,前几日满月宴接帖,她却忽然破天荒的直言,愿满足夫君心愿。
他疑惑,满月宴当晚被偷偷请去醒酒,看见了那软倒在何四身边的陆菡羞后才真正了然。
闻斐然冷笑,何四自诩端庄大方,实则也不过是个手狠心黑的货色。然既是她先服软,那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这张脸才不到一月便看腻歪了,又是早开了荤的男子,忍是忍不住的。
闻斐然眸色幽转,不大耐烦:
“让她吃些苦也无妨,过几日我再去陆家下聘。你既怀了身子便不要再走动,府中大小事宜暂还给管家接手。要什么只管说。近日朝堂风云变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何四用力地指甲一弯:“斐郎,这等大事我怎能不知会家人!”
闻斐然堪堪踏出门槛,闻言侧首,俊郎的眉目随光熠熠:
“岳父正忙,你姨娘又早亡,知会谁?”
何四猛地站起来:“我爹怎么了?”
他的眉目上闪过一丝讥诮,分明先前就已了然:
“岳父新得一位夫人,只怕不愿脱身温柔乡。”
何四喉中一痛,险些摔烂茶盏:
“芝华!芝华!去问问,去问问我爹为何又纳妾!为何近日这般频繁纳妾!如此人人谨小慎微的时候他还这般张扬,是想何家亡吗!为何我不知道!为何!”
云瑞踮着脚小心跟在后头,听得里院里清脆一声,缩缩脖子:
“公子,那闻…接受您求见了。”
闻斐然一脚踢了门:“他倒是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便不去照看照看从前相好?”
不知公子为何火气大,云瑞讪讪:“咱们备好的人在冀州驿站等着呢,陆二姑娘不会出事的。李公子那我也打点好了,陆大姑娘不会知道的。
过了这风头,过个一年再去和陆家说道就是。”他们怎愿女儿远嫁他乡,还不是顾及点脸面,
“分明也晓得嫁给公子做妾不愧。生米煮成熟饭后一切都好说。”
闻斐然径自往前走,云瑞巴巴跟着,寻到人少的时候小声禀报:
“公子,据攀儿交代,陆二姑娘同那人之间并非男女之情,二姑娘单单只是照看,绝未有过逾越的时候。您也莫在意。”
“…哦?”闻斐然凝眸,隐含咄咄:
“你又哪得知。”
云瑞笑了。
两日前攀儿私底下悄悄同他告别,谢他以前的恩情。云瑞止不住的难受,说不在意是假的。
可事已至此,虽知道公子肯定会想法子把陆姑娘弄回来,然瞧着攀儿圆溜溜的眼里掉豆子,云瑞心里揪的慌。
他一贯能说会道的嘴巴此时也吐不出字,只能沉默地听她哭。临了摸了摸那小脑袋,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她。
没想攀儿哭着哭着又替她的小姐正名:
“我家姑娘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嗝,虽然从前随便,可已经许久不这样了。定是小姐被人害了的!”
云瑞挑眼睛,心道一声对不住:“不说这个,她同先前在瑞王府里做活的之间我又不是没见过。”
她一怔,抽噎了会,吞吞吐吐还是道: